“锦绣弃妻 ()”

潘家铭倏地弹起身往门那边飞了过去，急急拉开门：“怎么回事？”

奔月也是一脸焦急：“太医也不知道，只说没发现中毒迹象。当时同娘娘在一起的纯禧公主、祁五姑娘、还有宫女挽月都被金衣卫抓起来了，正在审讯。国公爷和老夫人带着小郡主进宫去了。”

“若儿，我要进宫一趟。”潘家铭回过头跟知若说了一声，抬脚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我也去，”知若早已经到了潘家铭身后，对喜莺道，“让紫苏带上她的医药箱赶紧跟上来，我在马车上等……”她。

知若话未说完，欧阳劲和萧峰已经带着紫苏赶来：“紫苏来了，我们走吧。”没有人发现，欧阳劲的双拳青筋暴露。他在胡思乱想，在自责，是不是有人发现他了，所以狗急跳墙对母后下手了？

潘家铭一行急急赶到宫里的时候，皇后还没醒来，皇上守在皇后寝室外面，怒不可遏地瞪着跪在一地的太医，尤其是跪在最前面的太医院令和华太医，吼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两三个时辰过去了，你们连皇后为什么昏倒都查不出来，朕要你们何用？没中毒？没病症？那好好地为什么会晕倒？还晕了这么久醒不过来？”

“臣……臣等以为，娘娘症状有些像血症，又有些像心疾，”太医院令硬着头皮道，“或……或许是近来太过疲劳或者焦……”

“铭世子到，尹大姑娘到，萧公子到，”大福子的声音未落，潘家铭几人已经跪下行礼：“臣（知若）拜见皇上。”潘家铭三人的身后跪着欧阳劲和紫苏。

皇上的面色微微缓和：“若丫头你也来了？”这丫头是欧阳家的福星，也不知道能不能给馨儿带来福运，早点醒过来。

“陛下，”时间急迫，知若直入主题，“小女的丫鬟紫苏是苗疆毒王的嫡亲外孙女，自小习毒习医，能否允她为娘娘检查。”

“苗疆毒王嫡亲外孙女？”皇上大喜，“朕允了，你快带这丫头进去。”若丫头果真是欧阳家的福星啊！

潘家铭也是第一次听到紫苏的身世，不过这会儿他也没时间惊讶了：“华太医，还请你将已经诊出的情况同紫苏说一下，紫苏有什么需要也还请你帮忙配合。”这样才能节约时间，华太医的能力并不差，皇后晕倒这么长时间，最清楚皇后身体情况及变化的肯定是华太医。

华太医是一个秉性纯正的医者，一听到紫苏身份，早就恨不得上前同她商讨皇后病情了，这会儿听到铭世子的请求，哪有不愿意的？只是……，他巴巴地抬头看着皇上，一脸乞求。

“还不快去？”皇上再瞪了他一眼，“看着朕做什么？”

皇上话音未落，华太医早已经连滚带爬地起身往里面冲进去了。若不是这会儿气氛不允许，只怕当场笑翻一片人。

紫苏确实是医毒天才，不到十八岁，表现出来的能力却是让华太医惊为仙人，恨不能马上跪下拜师。

一通针灸结束，皇后喷出一口黑血，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本宫这是……怎么了？”

皇上握着皇后冰凉的双手，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馨儿你昏迷三个时辰了，究竟怎么回事？纯禧对你做了什么？”皇后吐出来的血是黑的，不是中毒是什么？

皇后茫然地摇了摇头：“纯禧？她……没对我做什么啊！”只是哭得她脑仁疼而已，哭不算是对她做什么吧？

“还请皇后娘娘回忆一下，”紫苏道，“您失去知觉之前在做什么？吃喝过什么？碰了什么东西？或者闻到什么味道？”按照皇后身边的倚罗所说，当时宫殿里除了纯禧公主带来的她亲手做的红豆糕以外，其它吃的喝的都是坤和宫里做的，绝对没有问题，而华太医刚才验了那红豆糕，也没有问题。

巧合的是，皇后晕倒之前不久，倚罗正好因为衣服被祁澜不小心弄翻茶杯打湿了去更衣，而齐姑姑不喜欢看纯禧哭哭啼啼纠缠皇后，更早一点的时候就去小厨房亲自给皇后煮杏仁茶了。

“没吃喝什么，碰……”皇后微蹙眉头，声音里似乎还有些疲惫，“纯禧趴在我腿上哭得厉害，我想找块帕子，正好挽月递过来一块，我就接了，手还被挽月手上的镯子刺了一……”。

话未说完，皇后又闭上了眼睛，好像又昏过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慌了，“馨儿，馨儿”

紫苏叹了口气：“奴婢刚才只是用针灸逼出娘娘心口的毒，但娘娘血液里的毒还在流转，慢慢积于心口，积累到一定时候就会再次昏迷。只是，娘娘血液里的毒似乎比我以为的要多，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她一边说话一边细细检查皇后的双手，终于在右手手腕处找到一处非常细小的针眼。

知若眉头紧皱：“没办法将毒清除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紫苏忙道，“但是配药比较复杂，至少也要半个月时间。而娘娘这种情况，如果三日之内不能清毒，只怕以后就一直这样昏睡了。”

植物人？知若惊了：“不能先弄点易得的药缓解吗？”。

紫苏摇了摇头。

“配药复杂是哪方面？”皇上问道，“让整个太医院的人配合你一起弄呢？”

紫苏摇头：“不是缺人手，而是制药过程耗时间，有的步骤熬汤都要熬24个时辰。”

“对了，”紫苏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如果有天药门的圣水，我倒是可以在两日内弄出成药来。”

“天药门？”有一个太医正好刚刚听说了天药门的事，“前阵子天药门内讧，听说最近还在清除门内异己，还听说那个原本是药奴的假圣姑临死前将她手上的记载天药门药方的什么天书烧了。”所以，现在天药门能不能制出圣水都不一定呢。

刚刚才燃起希望的皇上和潘家铭瞬间又颓丧了。

知道实情的知若倒是不担心天药门弄不出圣水，她只是担心天药门的京城分舵或者分店有没有现成的圣水，毕竟那是制药用的，而不是药。

“你先同华太医他们一起再研究一下有没有其它办法，我去一趟天药门，”知若对紫苏道。

皇上奇道：“若丫头认识天药门的人？要不要朕派人与你同去？”天药门不介入政事，但不等于他们不给朝廷面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药门的人也是大郢的子民。

“不用了，”知若想了想，将珍姨娘的身世简单说了一下，“所以天药门的圣女是明辉的小姨母。”福王和扬家已经倾覆，也证实了当年平西王府的事与朝廷无关，魏家兄妹早半个多月前就派人送了信来，他们如今已不需要隐姓埋名了。

所以，知若觉得趁这个时候将他们尹家同天药门的关系说清楚也好，免得以后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或者被有心之人利用。毕竟，她将来是英国公夫人，且明泽兄弟俩注定走文臣武将之路。

“好，好，那若丫头你快去，铭小子你陪着。”皇上感慨，这尹家还真是人杰地灵！劲儿现在是若丫头的护卫莫忘，但看劲儿的模样，这会儿应该不想离开坤宁宫。

皇上想到的知若也想到了，她对欧阳劲道：“莫忘，你暂时留在这，紫苏若是有什么需要回府里取的东西，你也好帮忙。”

“是，大姑娘，”欧阳劲连忙应道，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想离开坤宁宫，恨不能陪在皇后床边。刚才皇后喷出那口黑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疼得难受。

知若二人才走出坤宁宫，就见到迎面而来的明泽兄弟：“你们怎么来了？”

明泽道：“回府听存仁大哥说皇后娘娘出事了，就赶紧过来看看，娘娘醒了吗？”皇后对他们很好，尤其铭大哥同长姐定下亲事后，娘娘几乎将他们当作自家子侄。

知若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要出宫去天药门一趟。”担心影响明辉准备科考，她还没告诉这兄弟俩丑丫和何真的事，但是天药门他们还是知道的。

“天药门？”明泽笑了，“长姐真的认识他们那个圣女和门主？他们已经到府里了，我们进宫也是要跟长姐说这事。”若不是存仁大哥看起来似乎也认识那两个人，他们还以为是假的呢，长姐怎么可能会认识天药门的人？

“是吗？”知若欣喜若狂，皇后还真是福大命大！

“你们俩先去向皇上汇报一下，”知若笑道，“我们去接丑……呃……珍潇潇进宫。”

皇后确实福大命大，何真和珍潇潇兄妹俩因为清除原门主闵成玉余党，需前往东北分部一趟，经过京城的时候，想着再次感谢知若和紫苏，也让她们看到自己已经正常，便准备在尹府住一晚上。

当知若二人带着珍潇潇兄妹俩回到坤和宫时，就看见紫苏和华太医、太医院正坐在大殿一角谈事，欧阳劲站在紫苏身后，一脸专注地听着三人说话。

而大殿正中，正对着皇上上座的地方，三个年轻女子跪在地上，身上还有被鞭打的血迹，非常狼狈。中间跪着的是纯禧公主，然后纯禧的左边应该是祁家姑娘，右边是那个叫挽月的宫女。

知若今世还是第一次见到纯禧公主，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场景。她见皇上忙着，事情又急，带着珍潇潇二人行过礼之后直接就道：“皇上，小女先带珍潇潇圣姑进去看看皇后娘娘。”

皇上如今对知若再信任不过：“赶紧进去吧。”天药门是天下医药之最，有圣姑亲自在这，加上苗疆毒王外孙女，馨儿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纯禧在知若进来的时候也忍不住抬眼往这边瞥了一眼，眼里立刻闪过惊艳，尹知若和她身边那个女子相貌气度都比她强，再次垂下眼时正好挡住了浓浓的嫉恨。镇北大将军府出事之前，她是见过尹知若的，没想到如今如此耀眼。五官倒没什么变化，但气度完全不一样了。

只是，她现在大祸临头，还真没有精力去嫉恨尹知若：“父皇，我说的真的是实话，那不是毒药，只是一种迷药。母后不会有危险的，昏睡三五日自然就会醒来。我会亲自在母后身边侍候，直到她醒来。”

潘家铭不肯上钩，她只好让母后昏迷几日，然后就说因为自己惹母后伤心焦急导致心疾晕迷，同祁澜一起留在宫里侍候将功赎罪。只要潘家铭进宫看望母后，她就有机会算计到他。算计他同祁澜？不存在的！她要算计的是潘家铭和倚罗或者锦绣，让潘家铭身败名裂，被母后厌弃。

同时，亲力亲为照顾母后几日还可以挽回父皇和母后对她的感情，一举两得！

她没想到的是，只是不明原因晕迷嘛，太医都说不是中毒了，有可能是血症或者心疾，父皇竟然不管不顾地就让金衣卫严刑审讯她们。她是本朝唯一的嫡长公主啊！父皇对她还真是一点怜惜都没有！

更让她惊骇的是，竟然有人查出挽月镯子上那个迷药是毒。怎么可能是毒呢？挽月明明说不是毒的，太医也没查出是毒啊，那个女人凭什么说是毒？年纪那么轻真懂医吗？

皇上眼神复杂地看着纯禧，为了算计铭小子娶祁澜就对教养她长大的母后下毒，这个女儿究竟有没有心？她的亲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嫔，还早早死了，若不是他将她送到皇后膝下养，她能有今日的地位和荣光？嫡长公主？没有皇后她什么都不是！

“来人，从今日起剥夺纯禧嫡长公主的称号和品阶，七日内收回公主府，从今往后不许踏进皇宫一步。”皇上冷声道，“祁家五姑娘祁澜居心不良，联同纯禧谋害皇后，着祁府将人送往和风庵剃度出家，终身不得还俗。至于这个宫女，充作军妓吧。”馨儿到现在都还未醒来，他没有直接要了这三人的命，也算是为馨儿积福了。纯禧毕竟是他的血脉，给她留着嫁妆，也算是全了最后一点父女情分了。

纯禧三人本就是几个婆子和太监从金衣卫大牢拖过来的，这些都是人精，早有准备，皇上的话音刚落，眼见纯禧三人反应过来后惊恐地要张嘴，他们眼疾手快地全给堵上拖出去了。笑话，惊扰了皇后娘娘的治疗，他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珍潇潇只看了一下皇后的舌苔、眼睛，又把了一下脉，就心里有数了，因为她正好解过这种毒。很快，珍潇潇便同紫苏一起改良了药方，加上她随身携带的一小瓷瓶圣水，一个时辰之后，煎好的一桶药端来，皇后在药浴了三刻钟之后就精神奕奕地醒了过来。紫苏笑着说道：“娘娘血液里的毒都排出体外在那药液里了。明日起，奴婢每隔一日给娘娘针灸一次，五次之后，娘娘的陈年旧疾和损伤都能去除，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齐姑姑大喜：“你的意思是娘娘有可能再怀龙胎？”

紫苏一愣：“应该……没有问题吧？”皇后娘娘才四十出头，经过这次那么多珍贵药材的药浴，加上她的针灸，身体比人家三十左右的女子也不差。只要，呃，皇上身体没问题，皇后再怀孕肯定是没有问题，她见过四五十岁的女人还顺顺当当生下孩子呢。

皇上因为齐姑姑的问题，也一直紧张地盯着紫苏，所以没有错过紫苏回答时瞥向他的略有怀疑的一眼，差点没黑下脸。好在紫苏给的答案让他太过惊喜，也不同小丫头计较了，只一脸兴奋地看着满脸通红的皇后，他的身体龙精虎猛的，当然没有问题，完全没有问题。

帝后诶，竟然当众秀恩爱撒狗粮？知若暗自腹诽，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

潘家铭竟然一眼看懂了知若的小白眼，背着别人的视线悄悄朝她眨了眨眼：我们以后比他们还恩爱！

知若没想到自己的小白眼又被潘家铭抓包，偏偏潘家铭还猜中了她的心思！更尴尬的是，她也看懂了潘家铭的意思！

坤和宫这边温馨又温暖，祁贵妃宫里却是风声鹤唳。满地的碎瓷片，满眼的宁乱，祁贵妃眼神呆滞地卷缩在贵妃榻上，眼睛里似乎都快滴出血来了。是她操之过急了吗？还是她运气太背？怎么突然就出了个苗疆毒王的外孙女，还有天药门圣女怎么会到皇宫来？

纯禧被剥夺嫡长公主身份、收回公主府？祁澜要出家为尼？皇上这是要让整个京城、整个大郢看她祁家的笑话吗？看刚才大福子公公那眼神，她是不是还要感谢皇上没有迁怒惩罚她和祁家？

不对，祁贵妃突然坐直了身体，以她对皇上的了解，他对祁家就从来没有如此大方过，这是要为废除太子做铺垫？

“来人，”祁贵妃的声音明显嘶哑了，“打扫干净，还有，马上找太子来。”那人说得对，他们是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趁着皇上这段时间注意力在科考上，他们也该好好准备了。只要那人真能弄到火枪，他们还怕什么？

“锦绣弃妻 ()”

春天的夜晚，是宁静的，也是热闹的。

美丽闪耀的小星星撒满黑蓝黑蓝的夜空，与一轮皎月交相辉映，给人带来无边的想象，也让睿郡王府里坐在窗边仰望夜空的兰妞不再感到孤单。

虽然行走于黑暗，但星星的光芒也是灿烂的，兰妞的唇角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她似乎听到了微风与云的翻动。

端着一杯热羊乳走进来的丁香不屑地撇了撇嘴，天空有什么好看的？在海岛上十多年还没看够？在她看来，只有那些有太多不切实际幻想的女孩子才爱看星星月亮，正如眼前这个一心想做皇后的姑娘。

“姑娘，喝羊乳了，”丁香端起笑脸走过去，“别说，坚持喝羊乳还真有用，姑娘你的皮肤白嫩了许多了呢。”

兰妞傲娇地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就很白，只是我们那里太阳太晒了。”喝羊乳能不能变白她不知道，她只是将抹在皮肤上的黑色慢慢减淡而已。兰妞离开海边这么久了，又天天在这深宅大院里养着，各种好东西吃着用着，不变白才让人怀疑。

“也是，”丁香奉承地笑笑，突然转移了话题，“姑娘明日就要见到主公和玉先生了，还不打算让我们知道你的火枪藏在哪里吗？没见到东西，我们也不确定你拿出的图纸是不是真的是火枪设计图呢。”

兰妞冷嗤了一声：“火枪当然是随身带着，主公第一眼就能看到，藏起来做什么？”

“随身带着？”丁香惊了，她跟在兰妞身边也有一段日子了，哪有看到火枪？兰妞到京城时就背着一个包裹，包裹里除了几件衣裳就是一个带锁的木盒子，估计装着首饰、银子什么的，或许还有她易容用的东西。

只见兰妞轻蔑地一笑，放下手中的羊乳，走到柜子那边取了她的木盒出来。

丁香更震惊了，不会吧？火枪不该是个大家伙吗？至少也得有一把大刀那么大吧？兰妞拿这个木盒子出来什么意思？

“啪嗒”一声，兰妞打开了木盒，里面哪有什么珠宝首饰？银票倒是有几张，剩下的都是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铁块、木块，还有，如她所想，一些应该是易容用的小瓶小罐。

在丁香的注视下，兰妞拿起那些铁块拼来拼去，不一会儿，就见兰妞举起一个有她两个手掌长、最高处有她一个手掌宽的东西，那东西黑洞洞的圆管正对着她的脑袋……

丁香又惊又喜道：“这就是火枪？”

兰妞“嗯”了一声，瞄准窗外：“看见挂着灯笼的那棵梧桐树没？你站在那里，我就能用这把火枪打穿你的脑袋。当然，要装上火药才行。其实火枪还不是最厉害的，炸弹才厉害，丢一颗到敌人堆里，瞬间就可以消灭十几号人，甚至几十号人。”

这么厉害？丁香看向兰妞的目光一下子充满了崇拜。难怪主公如此看重兰妞，甚至不惜让世子妃让路。有了这火枪和什么炸弹，他们一个人都可以对付几十上百号人了，主公的大业何愁？什么内忧外患，什么名不正言不顺，有如此厉害的东西镇在那里，哪有人敢冒犯敢质疑？

“姑娘，收好这东西，你也要准备休息了，”丁香道，“我先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出门。”

“去吧，我这里也不需要你侍候了，”兰妞拿着一块细棉布细细地擦拭那把火枪，嘴里懒懒回道。她很清楚，丁香不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还亲眼看到东西了，自然就要去交差。正好，她也需要通过她的转述给那位主公和玉先生吃颗定心丸，以确保他们明日会现身。

第二日一大早上了马车，如兰妞所料，马车的两边车窗都从里面用厚实的布料钉牢了，完全看不到外面。

“很抱歉姑娘，”丁香道，“今日不能看沿途景致了，您闭着眼好好休息，路上大概需要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无所谓，”兰妞耸了耸肩，“正好今日起得早，我也需要补补睡眠，到的时候你叫我好了。”她记路干嘛？大爷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近几日就会见那位主公，自然会派人盯着。而且主子和大爷二爷他们早已锁定目标，只是需要实证而已，现场抓包可不就是最好的实证？

自从正月初六那日，她带着丁香去逛霓裳居，不但买了一堆美丽昂贵的衣裙，还带了一份缝在裙摆里的情报回来之后。她每隔几日就去霓裳居或者得意楼、画意楼买买买。她越是娇纵、虚荣，那些人反而越放心，而她既为主子的铺子揽银子，又大大方方地在丁香眼皮子底下收发情报，心里别提多愉悦了。

见平日里有些娇纵的兰妞今日并没有因为窗户被封发脾气，而是乖乖地闭眼休息，丁香暗自点头，这姑娘虽然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又在海岛上长大，但是识时务、知进退，也算是聪慧有大局观了，加上掌握制作火枪火器的技能，听说还懂得许多桃源境独有的秘方，还算配得上他们家世子。说起来，所谓大家闺秀的琴棋书画才真正是中看不中用。

近半个时辰之后，车外的嘈杂声渐渐没了，而马车越发颠簸起来，闭着眼睛小憩的兰妞估摸着，他们应该是上了山路，暗自腹诽：那位主公不会小心到如此地步，找个山洞同她会面和谈判吧？

好在马车在山路上似乎没有行多久，约摸两刻钟不到，路又开始平坦起来。再行了一刻钟左右，马车停了下来，丁香轻声唤道：“到了，姑娘，我们下车吧。”

兰妞睁开眼睛，在丁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眼前的景致让她知道，她们已经进入一个宅院里面了。

丁香背着装着火枪的包裹走在前面，“姑娘请随我来，”她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是她远远地就看到玉先生站在前面那棵大树下了。

玉先生一身灰色锦袍、带着黑色面具站在那，倒是有些儒士风雅的味道，见兰妞二人走近，缓缓伸出左手为兰妞引路：“主公在里面等着呢，聂姑娘请，”掌心向上，一块红色的云形胎记直接进入兰妞的视线。

“锦绣弃妻 ()”

兰妞的眼里掠过一丝激动，很快又归于平静，撇了撇嘴道：“玉先生，见到您真是不容易。我从京城城门走到这里比从桃源境到京城用的时间还长。”

玉先生的眼里满是笑意：“前阵子京里形势紧张，小心谨慎些对姑娘也是好的不是吗？主公可是让睿郡王府好好照顾姑娘，他们没有怠慢姑娘吧？”果然是黄嘴里那个傲娇、喜欢耍小性子的姑娘，不过能忍这么长时间下来也算不错了。当然，这也是他们及时给兰妞弄了新身份，以及在衣食住行各方面满足了她对富贵生活想象的原因。

想到蓝抱怨兰妞热衷于买衣裳首饰，还要到东西最贵的霓裳居和得意楼买买买，丝毫不把主公的银子当银子的事，玉先生好笑地摇了摇头，蓝不知道的是，兰妞第一次随父亲老六先生到南海不久，为了想要一件霓裳居的限量款蓝羽大氅，就敢偷拿他爹身上的桃源境公中的银票。也正是那一次父女之间的对话被黄无意中听了一耳朵，对他们的来历生出疑心，才有了后来黄同他们的刻意接触，也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说起来，若不是兰妞的虚荣心、野心、和对富贵生活的向往，他们今日又怎么可能得到火枪？自从对桃源境的火枪火器起了心思，他们花在找线索、打探、布棋等种种琐事上的花用都足够兰妞买十年衣裳首饰了。

所以，兰妞越是买买买，他们才越是放心。

“还行吧，”兰妞冷哼了一声，“不过，你们找这么一处偏僻的宅子，不想亲眼见证一下火枪的威力吗？眼见为实，一会儿也别说我狮子大开口。我不知道锦葵姐姐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的要求，即使现在我爹没了，那支火枪也已经在你们手里，但我的要求不会变的。”说着，她还瞥了一眼丁香手上的包袱，傲娇地抬了抬下巴。

玉先生愣了愣，瞥见前方拐角处一只手伸出来给他打了个手势，笑道：“聂姑娘说笑了，我们主公一言九鼎，既然让锦葵答应了你们，就绝无反悔的可能。当然，姑娘若是愿意先让我们一睹火枪的神采，我们求之不得。”他们本来就准备在谈得差不多的时候让兰妞展示用抢，现在能提前，当然没有异议。

兰妞一脸“我就知道”的得色，接过丁香递过来的火枪，从随身荷包里取出铅球子弹装上。

“你射过箭吗？”兰妞突然转向丁香问道。

丁香摇头：“没有，”她会武功，但是力气不大，也不喜拉弓射箭。

“看好了，”兰妞将瞄准的方法和火枪使用的过程演示了一遍，递给丁香，然后往四周看了看，指着远处墙头上蹲着的一只野猫：“对准它开一枪。”

丁香还真有些跃跃欲试，她虽然没射过箭，但自信眼力还是极好的。

“砰”一声，野猫血肉模糊地从墙头上滚下来，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丁香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被枪的后坐力撞疼了的肩膀，眼里的兴奋掩都掩不住，这真的是她打下来的？这枪也太好用了吧？都不用什么力气。

玉先生也是一脸欣喜：“只要制出足够的火枪，培养枪手比培养弓箭手容易多了，杀伤力还大。”

“啪啪啪，”掌声从三人身后传来，“聂姑娘带来的果然是好东西！”

“这有什么？”兰妞一边转回头，一边不屑道，“我还会造炸弹，比这个厉害多了，一颗炸弹丢……，你是？”又是一个面具人，只是面具是金色的，看气势，这位应该就是那个神秘主公了吧？

貔貅主子拿出一个同兰妞拳头差不多大的莲台底座千手观音像：“你的吊坠呢？试试看！”

兰妞利落地拿出那个玉坠，按照玉先生的提点往莲台底部其中一朵小莲花花苞上一试，刚好嵌上。高兴地行了个礼：“聂芝兰见过主公。”

貔貅主子暗自点头：这姑娘是到睿郡王府后才学的礼仪，倒是像模像样！最重要是仪态大方不扭捏，还真是孺子可教，给时间加以培养，未必不能胜任母仪天下之尊。

“走吧，我们进去谈，”貔貅主子道，虽然这一带本就没有什么人经过，今日玉还特意让魅带了人守在宅子外面，但他还是不习惯这样站在院子里谈事，许是习惯了密室带给他的安全感。

兰妞正要点头，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在场四人都惊呆了：“怎么？主公不想验一下我手中这个玉坠是真是假？”

这声音有些耳熟啊！不止兰妞，其他三个人也是如此认为。只不过兰妞只是有些惊讶，而那三人就是惊慌，甚至失措了。

四人几乎同时回过头。

“潘家铭？”玉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潘家铭和萧峰正笑眯眯地站在他们前面几步远之处，潘家铭手上还把玩着一个如意扇坠，两人的后面则是刚刚走进来的金衣卫首领和大福子公公。

“是我啊，”潘家铭痞子味十足地笑道，“戴面具的是你又不是本世子，阮先生，哦不，玉先生，戴上面具不会就不认得我了吧？”

玉先生：“……”他是这个意思吗？潘家铭是跟着他来的吗？可是他能感觉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跟踪他了，而且他今天是从密道出山的，难道那条密道也暴露了？那条密道可是直接通向主公别庄书房下面的密室，他突然有种天要塌了的绝望。

貔貅主子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倒是冷静下来了。从心存异念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有壮志未酬身先死的准备，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是疑惑是谁出卖了他们？魅？那才是他不能接受的。

好在，很快，十几个黑衣人被提了进来，如叠罗汉似地扔作一堆，最上面一个正是魅，建南候世子鲁颐民。

鲁颐民狠狠地瞪着潘家铭，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为文不成武不就的潘家铭不但会武功，还远远在他之上。

貔貅主子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他可以输，但不能接受心腹的背叛。皇上最让他嫉恨的两点，一是娶了馨儿，二就是有尹昭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属。

可惜，有潘家铭在这，怎么会让他舒服了？

“景王爷，”潘家铭啧啧道，“您别说，这面具戴着还真挺好看的，难怪您戴着都不舍得摘下来。只是您不是忌讳貔貅吗？为什么戴个貔貅金冠这么俗气，而不弄个毒蝎子金冠？那多威风？毒蝎子不是骆家的祥瑞吗？顶在头上才最能保平安。”

貔貅主子景王忍不住浑身一震：“铭小子，你还知道些什么？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本王的？”因为潘如烨盯上玉，因为怀疑兰妞、或者玉一直追踪到这，或者因为密道暴露盯上他都有可能，但潘家铭是如何知道他同骆家关系的？听口气潘家铭已笃定他有骆家的血脉。

潘家铭伸出手指认真数道：“好像还挺多，知道你外祖是骆家当年唯一幸存的外室子；知道你现在也有一支蝎卫，咯，蝎卫首领鲁世子还在这呢；知道你是广海那个地下兵器作坊的主人；知道你是江州盐税案和吴家通敌案的幕后黑手，还知道你谋害了我父亲潘如冰、我岳父尹诏、和威武大将军赵建功；哦，差点忘了，还知道您同太子的特殊……感情；呵呵，景王爷您做了太多事，都数落出来还挺累的，就这样吧。”

景王爷眯着眼睛看着潘家铭：“终日打雁，终被雁琢。本王错在当年不应该心软留下你。”因为馨儿此生不会再有亲生儿女，所以他想着，有两个嫡亲侄儿侄女在她身边也能让她开心一些。只是他没想到当年年仅七岁的潘家铭非但没有被宋氏养歪，还成长成比他爹潘如冰更厉害、更狡猾、还更狠辣的对手，更没想到他一直觊觎的鹰卫在销声匿迹那么多年后竟然回到潘家铭手里。

“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吗？”景王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找回鹰卫的？还是，你们潘家鹰卫的传承规矩只是说着玩的？”他的人很确定潘如冰死的时候身边没人。

“瞧王爷您如此愤慨不甘”潘家铭笑笑：“告诉您也无妨，我师伯无心道长在潘如烨的人到来之前就取走了我爹身上的鹰卫令牌。”无心道长是潘如冰的师兄，也是道家大师，不但武功同半山老人不相上下，还精通道法、通晓药理。

无心大师？景王苦笑、苦笑、再苦笑、继而哈哈大笑，笑中带泪：“天不佑我啊！”

无心大师从来居无定所来去无踪，常年没有消息再正常不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时候无心大师会恰好出现在京城，还恰好在潘如冰死时赶到他的身边。以无心大师的能力，怎么可能看不出潘如冰的死有蹊跷？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有无心大师护着、暗中教导着，潘家铭又怎么可能被养歪？

景王这儿笑得比哭还难看、还凄楚，宫里的太子和祁贵妃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祁贵妃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正在同太子争论，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是你亲爹能害你吗？”的时候，皇上一脚踢开了门，然后她的世界崩塌了。

今日一大早，太子就进宫来，想让祁贵妃说服景王直接将火枪火器的设计图交给他。太子认为，既然景王叔想母妃暗示支持他宫变夺权，就是在向他投诚，那还把持这火枪火器做什么？

景王一向以贤王著称，比福王藏得更深，可见野心不会小，又怎么可能臣服于他这个侄儿？说是利用他还差不多。

母子俩意见不合，看法不同，祁贵妃只好将他的真实身世说了出来：“你右脚的六趾就是证明，你王叔的右脚也是六趾，只是先皇当年极其疼爱他，瑾太妃怕被人发现当作妖孽，早早就切除了。”

太子当时就惊呆了，他当然知道自己右脚的六趾，甚至因此从小就自卑，生怕被人发现。

皇上踢开殿门时，太子下意识地就将右脚藏在了椅子脚后面。可惜，皇上只是像看尘埃烂泥一样瞥了他一眼，根本就没去注意他的脚……

二月天，神鬼天。前一日还在说温暖如春，来几阵大风、落一场雨，天马上变得冷瀴瀴的。

一夜之间，祁贵妃被赐死，太子被废、直接贬为庶民丢入大牢，太子府和祁家被抄，两府上上下下一千多人也如数被丢入大牢，马上让人们联想到前几日纯禧公主被剥夺嫡长公主称号、祁五姑娘被迫出家为尼的事。这两日本来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纯禧和祁澜下药害皇后昏迷，这会儿，所有人更是都直接认定是祁贵妃和祁家借那俩姑嫂之手谋害皇后。至于太子，前阵子不是都在传皇上对太子能力品性不满，有意废除太子吗？弄不好太子连皇上都想谋害，否则怎么可能被贬为庶民丢进大牢？再怎么说都是皇子不是？

人们都还在为太子和祁家唏嘘不已的时候，又一个消息如惊雷般传至整个京城的每一处：景王府倒了，景王连同景王府所有男丁斩立决，女眷全部流放西北。

人人震惊啊，所谓的贤王，竟然是陷害、害死尹诏大将军的罪魁祸首。景王不愧为前朝毒蝎子骆家的外孙，二十多年前因为禅心大师一句“真龙天子”追杀刚出生的皇子，二十多年后又为了阻止真太子认祖归宗谋害受禅心大师之命接应真太子的尹诏大将军，这位“贤王”的野心昭然若揭，太可怕了！

随着太子府和景王府的倾覆，靖国公府、建南候府、五皇子府、宁州尹家也相继倒下，还有十几二十位大大小小的官员受到牵连，撤职的撤职、降职的降职，比如户部尚书凌正峰一路降到了七品、比如在兵部任职的秋逸然和在礼部任职的潘家锦都被撤职待查。最惨的就是秋逸然，不但被撤了官职，还被撸掉了爵位。京城官场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老百姓不由感慨：富贵也要有命受才行！今天是王公贵族，明日有可能就要上断头台、或者流放之路，还不如他们小老百姓安安稳稳过日子。

好在有倒下的就有站起来的，科考在即，很快又会有一批新的年青官员进入仕途，又不知道要有多少起起落落的故事开始谱写？

好在京城老百姓见多了世家大族一夜之间倾覆的事，千篇一律的杀头、流放、抄家、官奴，见怪不怪，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骇和感慨。如今他们还是更喜欢看和听让人振奋和开心的事，比如真太子回朝；比如镇北大将军府重新挂上了皇上亲笔提名的、多了“护国”两个字的“镇北护国大将军”牌匾；比如曾经的废太子赵致平出宫回赵家认祖归宗，成为第一任安国公。

镇北大将军府重新上匾这日，尹府上下一片喜庆欢腾，宾客盈门。

牌匾是大福子公公亲自带着人送来的，匾额挂上去的那一刻，知若姐弟几个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梁大山、梁大海都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他们终于盼到了这一日，洗清了父亲（义父）身上的冤屈。

就在众宾客为之感慨的时候，大福子公公接连几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惊醒了众人。尹家还真是受皇上重视啊，皇上皇后太子这三位大郢朝最尊贵的人竟然一起到来？

知若来不及多想，赶紧领着弟弟妹妹赶过来接驾。人还未站定，就听到大福子公公唱道：“圣上有旨，追封镇北大将军尹诏为超品阶镇北护国大将军，等同大将军王，尹家长子尹明泽接旨。”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明泽激动得噗通一声跪下，从大福子公公手上接过圣旨。别小看这个追封，它意味着平反、意味着荣光、意味着相应的礼遇，意味着尹家又光芒万丈地立于世人面前。

明泽这边才刚刚起身，大福子公公的声音再起：“尹知若接旨！”

知若楞了一下，赶紧跪下，明泽也带着弟弟妹妹跪在她的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尹家嫡长女尹知若秀外慧中……，封为荣若公主，封地……钦此！”

公主？知若惊呆，她怎么就成公主了？还是有封地的一品公主？荣若公主？

好在明泽离知若近，轻轻拉了拉知若的衣襟，小声提醒道“接旨”。

知若猛然回神：“荣若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送走了皇上皇后太子三尊大佛，送走了一众宾客，激动和荣光的余韵仍然萦绕在尹府上空。

知若任由潘家铭牵着手，漫步于已经开始百花争艳的花园，脑中畅想过去未来，心情还未完全平静下来。

“咦，”经过那道已经打开的垂花门，知若有些惊讶，“柳沅的动作倒是挺快，这是搬完了？”三日前，京城府尹派人来，去了尹晖两房那边，要求他们三日内搬出去。知若知道这件事，但想着那边只有柳沅一个主子在京里，只怕怎么样也要拖上几日了，没想到这次柳沅的动作如此利索。

潘家铭冷嗤一声：“尹晖兄弟俩牵涉到陷害岳父的案子中，官职被撸，流放五年，那柳沅哪里还敢作妖？听说两日不到都搬完了。”只是他嫌晦气，找了人来清理洗濯了一番，又用了整整一日。这门应该是强伯他们今日早上安置了一些新的家具、物什、花草后才打开的。

“谢谢你，”知若拉着潘家铭的双手，认真道。

“应该的，”潘家铭回握住知若的手，笑得温暖灿烂。

没有太多的客套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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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向暮，万卉成荫，又是状元花开时。

今届春试，最让人关注的不是前三甲是谁，而是镇北护国大将军府能否一门双状元，这可关系着许多人的钱袋子，年前开设的赌局，眼看着就要开盘。

秋家，许元娘正对着账本紧皱眉头，进京以后，府里的开销越来越大，而收入却越来越少，现在更是连爵位都没有了。

“太太”，许元娘的贴身丫鬟宝月兴冲冲地进来了，“幸亏您当时押的多，这次我们可是赢了五千两呢。尹家两位少爷也太厉害了，不但双双拿下状元，还都是三元及第的状元。”一门双状元虽然不多，也不是没有，但同一次科考的一门双状元还真是没有先例了，何况那尹家两兄弟还是史上年龄最小的文武状元。

“要不怎么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呢，”许元娘松开眉头笑道，“何况还有荣若公主那样一个长姐？你看看他们姐弟几个哪个差了？”能凭白赚五千两银子她当然高兴，同时也是真心为尹知若、为尹家两兄弟高兴。她是真的很钦佩尹知若，当年镇北大将军府那种变故，换作她，恐怕连当场和离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为父亲平反、还培养出两个状元弟弟了。

各人各命吧，也都是自己的选择，许元娘自嘲地一笑。当年庆元侯府那样对尹知若落井下石，已经充分证明了他们的品性，尹知若果断选择和离，而她却在爵位和官家身份的诱惑下选择嫁入秋家，选择不同，如今的境遇自然大不同，能怪谁呢？

现在的秋家就是白身平民，几乎靠着她的嫁妆产业养活着一大家子人。好在秋家庶出的子女不多，两个庶女都嫁出去了，如今只剩一个庶子，秋逸然已同老太爷说好，那个庶子成亲后就分出去。

想到秋逸然同老太爷的关系，许元娘的眉头又微微蹙起，自从偷听到秋逸然的真正身世，她对老太太季氏倒是多了些同情，也理解了季氏对三房的偏疼。她也是做了娘的人，若是她的孩子被人换了，二十多年后才知道自己养大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她也不可能对那个儿子好，尤其自己还有一个嫡亲的幺子。

让她纠结的是，老太太的疯症真的是秋逸然害的吗？先不说生恩不如养恩，无论如何，在老太爷和老太太知道真相前，他们还是最疼爱和器重秋逸然的，否则也不会将爵位传给他，秋逸然真的能那样无情地向季氏下毒手吗？

即使厌恶、甚至有些憎恨季氏，想到秋逸然对季氏下手，许元娘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许元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门外已经站了好一会儿的秋逸然悄然离开。

尹知若越风光，他秋逸然就越难看，这是秋逸然早就认识到的现实，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尹知若的风光可以达到如今的地步，皇上亲封的一品容若公主、镇北护国大将军府嫡长女、新科文武状元的嫡长姐，哦，对了，还有未来的英国公夫人。

而他，却是自己从未想到过的落魄，这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吗？原本……，若是当年他顺顺当当地娶了尹知若，帮他一起接回尹明泽几个善待抚养，如今尹知若所有的荣光是不是都有他的一份？或许他已经再得了几代的侯爵，甚至直接擢升为公爵都有可能？

祖父给他留下的一手好牌，生生被他给毁了……

秋逸然重重一拳砸在粗大的树干上，很快就有鲜红的血液往下滴，他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大哥是后悔了吗？”不知什么时候，秋嫣然站在了秋逸然的身后，一脸冷讽。回来秋府的路上，她已经听说了镇北护国大将军府一门文武双状元的消息。“不用后悔，就算你当年留下尹知若，也不可能分享到尹家如今的荣光和权势。因为你就是尹知若的克星，嫁给你，尹知若不但不可能成为荣若公主，还会惨死，甚至她的弟弟妹妹都没有一个能活下来，还谈什么文武状元？”

“胡说！”秋逸然恼羞成怒，“别以为你会做什么梦，就可以信口开河、目无兄长！”面上不以为然，秋逸然的心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秋嫣然从小娇蛮任性，但是从来不屑于撒谎，深知这一点的秋逸然不得不相信，在秋嫣然的梦里，尹知若确实留在庆元侯府成了他的妾，只是没有好下场。

也是，那个时候，不论是他，还是祖母，或者季氏，庆元侯府里几乎每个人都在算计尹知若的嫁妆，同时嫌弃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善待她？更不可能允她一个姨娘将弟弟妹妹接到梅庄养着。在那时的他眼里，尹知若的所有嫁妆，包括梅庄，都已经是他秋家的财产产业了。

想通了这些关窍，秋逸然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所以，如街头巷尾那些津津有味的议论，尹知若断然决然地选择和离正是她聪慧果断之处，也是她的福气？

凭什么？谁不怕谋逆大罪的牵连？在那种情况下，他选择贬妻为妾有什么错？若是知道尹昭能够平反，他又怎么会不善待尹知若？

寻根究底，还是因为那时候庆元侯府远在洛城，他低估了尹昭在皇上跟前的地位，也对尹知若的真实性情不够了解罢了。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秋逸然冷冷地看了秋嫣然一眼，“恕王爷不是准备去封地了吗？你这是回来告别？”半个月前，五皇子被封为恕王，皇上要求其在一个月内启程去封地，无召不得离开封地。

提到恕王和封地，秋嫣然满是讥讽和得意的冷笑瞬间挂不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前世还算安然的五皇子府今世却被太子和祁贵妃牵连如斯。

恕王？被宽恕的王？只听这个封号就知道王爷已经彻底被皇上嫌恶。更别说恕王的封地只是西南一个穷困蛮荒之地，面积也还没有尹知若那个荣若公主封地的三分之一大。

“大哥，我想回府，”秋嫣然面带祈色，她刚才看到秋逸然一脸悔恨不已，就忍不住出言讽刺，却忘记了今日回来是有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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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秋逸然一愣，“什么意思？恕王要赶你出府？”虽然他们兄妹俩现在完全是貌合神离，但他绝对不会反对秋嫣然回娘家走动。所以，秋嫣然会这么问，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恕王要休了她这个庶妃。

秋嫣然摇头：“是我不想跟去西南。那边不但穷，不久之后还会打仗，会有大批难民北上。”在她的记忆中，接下来几年西北、西南、北边都有战事，连东南边的海匪都趁机作乱，还是在京城里安全安稳。

秋逸然眉头紧皱：“恕王待你不差。”恕王再落魄，也是个王爷，他这个妹妹竟然想脱离恕王府？脑袋坏了吧？还无情无义！再则，庶妃可没有和离一说，只有被剥夺诰命驱逐出府。

“差不差的，我都只是个庶妃而已，”秋嫣然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王府准备南迁，王妃也有意放掉部分姬妾以节省开支。”当然，恕王妃倒是没有想驱逐她。一来，众所周知，她曾经于恕王有救命之恩；二来，她是有品级的庶妃，也不是恕王妃想赶就赶的。

但是，恕王难得地为她着想了一次，婉转告诉她，如果她想离开恕王府留在京城，他可以放她带着嫁妆和私房银子离开。虽然离开恕王府留在京城也很难再嫁，但至少可以过安稳日子不是？

经过了两世的种种遭遇，现在的秋嫣然只在乎日子过得好不好，对名声、面子那些东西不屑一顾。顶着谋逆犯臣子女的名声，尹知若姐弟几个不是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尹知若能翻身，她为什么不能？虽然今生变数太多，但多活了一世的她还是比一般人多了许多优势。不同尹知若作对，只把自己日子过好的话，她还是有很大把握的。她要挣银子，挣很多很多银子。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秋逸然倒是一眼将秋嫣然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只要恕王不怪罪，他还真不是很在意同恕王府的姻亲关系。跟着废太子两三年不是白跟的，他也有他的消息渠道，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他也能猜到祁贵妃和废太子触犯了皇上的逆鳞，甚至有什么不能见人的隐情，否则恕王不会被连累到如此惨境。恕王妃的娘家世代受到皇家重视，但这次皇上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如今祁贵妃和废太子相继畏罪自尽，恕王又被遣往西南，还得了“恕”这么个尴尬的封号，哪里还有什么起复的可能？只怕连当地的知府都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秋嫣然见秋逸然好半天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有些急了：“我院子里的花用自己负责，还有，那个陪嫁庄子的产出都归公中。”她嫁进恕王府的时间不长，恕王对她新鲜感未过。救命之恩加上浓情蜜意，她从恕王那里得到的珠宝和财物倒是让她积累了不少私房，甚至还添了一个庄子和一个铺面。听恕王话里的意思，如果她想离开王府留在京城，恕王还会再给她五千两银子贴补以后的生活。

“秋家已经给过你嫁妆，自然没有再养着你的道理，能让你回来住也就是我还念着十多年的兄妹情分。”秋逸然冷声道，“只要你能确保恕王爷不怪罪，父亲也同意，我自然不会将你拒之府外。”他刚刚联系上一条发家之路，秋嫣然相貌娇美，又曾经是王爷的女人，用来联姻，笼络对方的头目、稳固关系倒是极佳。再者，秋嫣然能够预见未来之事的梦也是可以充分利用的。

“父亲会同意的，”秋嫣然暗自松了一口气，秋家如今落魄如斯，他们父女已经没有什么能要挟秋逸然，反而要指望他们夫妻撑着秋家，总不能指望那个木讷无能的庶弟。尤其，二哥死后，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人也越发消沉，她以后还是得依靠秋逸然这个大哥。

恕王府即将迁往西南，秋嫣然没有太多时间矫情、或者筹谋什么的。有了秋逸然的点头，她很快就以母亲季氏得了疯症、父亲身体不好需要她照顾，加上自己小产后身体虚弱，只怕以后怀孕艰难为由，同恕王摊牌说了希望留在京城。

早有准备的恕王当即点头，当日就从内务府取来了一张类似民间放妾书的宫涵。

收好证明她自由身的宫函、以及恕王悄悄递给她的超过她预期的八千两银票，秋嫣然带着亲信丫鬟彩秀和自己的嫁妆私产连夜回到了秋家。

让秋嫣然和秋家感到庆幸的是，因为被恕王放归的除了秋嫣然和几个姬妾，竟然还有一个侧妃李氏。李氏的分位、娘家都要比秋嫣然打眼，所以此次秋嫣然倒是躲过了流言的风头浪尖。

李侧妃是右相李丞相的侄女，也是仅次于罗家的大富商田家的外孙女，在祁贵妃和废太子倒台前几日才刚刚嫁入当时的五皇子府为侧妃。据说这次李家二房的夫人田氏很是舍出了一大笔财富，才让李侧妃得以归家。

秋逸然暗暗感叹，看来秋嫣然的梦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否则，凭秋嫣然的智商，怎么可能让恕王如此厚待她？

秋嫣然回秋家的消息传到镇北护国大将军府，倒是让知若关注了两分。

“秋家已经失了爵位，如今只是平民，而恕王府再如何失势，也还是王府。”知若眉头微蹙，“秋嫣然在这种境况下仍然选择离开恕王府，只怕不只是认定恕王没有起复可能。”

梁大山、梁大海两兄弟倒是不以为然：“那个女人过惯了好日子，哪里愿意去蛮荒之地？”

知若摇头：“再是蛮荒之地，恕王府也定然建在城邑之中，王府里的日子总差不过她在秋家的生活。能让秋嫣然宁愿顶着弃妇的名头也要留在京城，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恕王要去的地方有灾祸，让她觉得在王府里都不安全的灾祸；二是京城里有能助她翻身的人或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