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晨光熹微的时候，老看护员到附近挖野菜，他沿着围着铁道的铁丝网的外面一直走出去很远，手里的方便袋蓬蓬松松的装了快一兜了。期间驶过去一列火车，年轻人都很好地完成了工作程序。老道口员回头望望，估计已经很远了，就收起来手头的小铲刀，准备拎着方便袋往回走。一只小狗出现在路边，站着仰头看着他。它很脏，风尘仆仆的样子，好像跑了很远的路了，看样子怪可怜的，难道是沿着铁道线跑过来的吗？老道口员想到这吃了一惊，他蹲下来，冲着小狗想说说话，小狗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停下来，仍然望着他。老道口员对它说，“我回去了，你要是饿了就跟着我吧，回到岗位上弄些吃的给你”。说完，他就折身往回走，他没有回头，不过他知道，小狗一定跟在他后边。果然是的，小狗远远的跟着他到达道口附近就站定了。老道口看护员走进屋子。年轻的说，“您回来了，您的后面有一只小狗”嗯，我猜它是饿坏了，想给它弄点吃的“土豆泥和玉米面饼子咋样”年轻人似乎并不意外，直接过去把这两样饭食倒在一个盘子里，递给老看护员。他接过去，又盛了一舀子水，走下台阶。他望见小狗还在，仿佛一个流浪儿。他没有走过马路去，而是向小狗招招手，示意它过这边来吃。这时候的路上车辆不多，小狗灵活地躲闪着已经减速慢行的车来到岗亭下边，岗亭后面是一条小煤屑路，少有人走，杂草丛生，萋萋惶惶。老看护员把吃的放在干爽的地方就走开了，回到岗亭上去。走上台阶，扭头看看，小狗在吃东西，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并没有奇怪，这儿常有流浪的狗啊，猫啊的，有时还不是一只甚至好几只，浩浩荡荡仿佛是去打仗一样。喂过了，就没放到心上。一连几天，老看护员都有拿吃的放到固定的地方，小狗都回来吃光。然后耍欢似的追咬自己的尾巴玩一会儿，慢慢地就大胆地走上台阶卧在水泥地上晒太阳。
风轻轻地吹拂着，空气宁静而香甜。道口看护员坐在桌旁喝茶，说着话，行人不时穿过铁路道口到对面去。小狗舒心地躺着，尾巴偶尔摇动一下儿，一只蝴蝶落在花盆里的花朵上，狗儿就抬起头看看它又望望远方。一阵汽笛声划破寂静，小狗半立起身子，朝声音的方向望去。老看护员撂下横杆，驱动红灯闪烁，提示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停在停止线外，小心火车。随后转到平台的侧边望着火车驶来，年轻的看护员下到横杆外面，注意每一个停下来的行人。小狗张望着火车的每一节车厢，忽然，它大叫起来，迅速冲下台阶，向火车追去。两个看护员正全神贯注迎送列车，丝毫没有察觉小狗的异常举动。巨大的轰鸣声过去了，望着渐行渐远的火车的背影，老看护员若有所思。猛然间，他发现一个瘦小东西在飞快地移动，他定睛细看，是那条小狗。它似乎在追赶那列火车，那单调的身躯在两条铁轨中间的枕木上忽上忽下地颠簸着，速度一点点慢下来，它好像很疲惫，它抬头望着远去的车厢汪汪汪地叫着，似乎发现了什么，似乎又非常地不舍，叫声里带着哭腔。老看护员急忙叫过来年轻的看护员，指给他看，年轻人赶忙放下手里的指挥旗，撒腿就奔过去，把小狗抱了回来。两个人一起蹲下身子观察小狗的表情，小狗的眼窝里仿佛噙满了泪水，迷迷茫茫地望着列车远去的方向。老看护员耸耸肩膀，转身起来坐到椅子里点燃一支烟，吸了起来，缭绕的烟雾弥漫开去，他沉思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年轻人拿来一个盘子，盛满水，送到小狗跟前，小狗因为刚才剧烈地奔跑，已经气喘吁吁了，就低头吧嗒吧嗒吃起水来。“叔，你说它追啥？“那是一趟佳木斯开往成都的旅客列车，难道是它的主人在上面吗？这可能吗？”小伙子说。他满脸疑惑，望着老人面前的烟雾，刺鼻的烟味也顾不上了。“是什么东西引起它的兴趣呢？”“莫不是它的主人是一位列车员？”他们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4
他们给狗儿起了个名字叫“回来”
年轻的道口看护员蹲下来摩挲着狗儿的毛发，亲切地叫它“回来，回来”狗儿愣愣地听着，傻不拉叽的神情，它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眼神里有一丝沮丧，目光短浅而呆滞，长长的耳朵耷拉着，偶尔嘴里发出一下哀鸣。老看护员做好了饭，把炒好的两碟菜放到铺好了印花桌布的桌子上，年轻的看护员取来碗筷，拔下电饭煲的插头，端出来放到桌角上了。“回来”你也吃饭吧，老看护员把一些鸡肝用剪子剪碎，拿过来给狗喂食用的盘子盛好后放到回来的面前，轻声呼唤“回来”“回来”吃吧。狗儿还不习惯这么称呼，或者它本来就有名字，反正听到回来的声音没什么反应。但是盘子触地的声响使它睁开了眼睛，望着面前的食物，冷冷的神情。老看护员，索性拿走盘子，在狗的注视下，走到桌子的另一边，蹲下来喊“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向它招手，指指盘子，又叫“回来”“回来”，狗儿半直着腰身，前腿半跪着，尾巴来回甩着，这下老人高兴了，年轻人也说，它好像听懂了喊回来是在叫它。狗儿跑了过来，嘴递到盘子里大快朵颐地嚼食着，老看护员高兴地抹拭着狗的脊背，他有些心疼这只捡来的小狗。
老看护员一辈子没结婚，没儿没女，清欲寡淡地看守着这个道口。他是铁路部门的正式职工，年轻的看护员是接班来的，学徒期已经过了，还没有转正。除他们两个人之外，另外还有一个看护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有一丫一小两个孩子，小小子是哥哥上小学四年级，小丫头还没上幼儿园，2岁多的样子，那个人也是铁路职工。老看护员以道口为家，年轻人和另个人轮换着上班，上两天两宿，休两天两宿，工资不多，另个看护员说了几回调动工作，要去机务段，上头还没批下来。年轻的看护员对这份工作有感情，但觉得没有前途，在复习功课。他说希望将来能当个老师，能到附属子弟小学工作就好了。
星期日的时候，是另一个看护员来上班，他骑着电动车驮来了两个孩子，他们都很欢喜，老看护员抱着小丫头亲了又亲，不肯放下。年轻的看护员也不急着离开，就带着“回来”到附近菜市场采购去了，买了好多吃的和水果。两个孩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玩，年轻人搬过来一个小桌子，两把小马扎，洗好的桃子，李子，香蕉还有甜脆脆，摆了满满的。小小子带着妹妹，妹妹喜欢和回来说话，老看护员做饭，大壮就是两个孩子的爸爸，守着信号灯，控制着道口，把指挥旗团卷起来倒插在肋下，年轻的看护员还没有回去就负责看孩子。
5.快到晌午的时候，天阴沉起来，不时有雷声滚过天空，隆隆地巨响，仿佛铁轨的震颤，周围的大树开始摇晃，树叶开始飞舞起来。年轻的看护员赶紧抱起YY领着男孩快步上了台阶，老看护员接过YY ，男孩也跟着进了屋里。大壮跑下台阶，收拾好小桌子，合上马扎，把水果倒进方便袋，一起搬回屋里。无聊的风狠劲地吹着，远处响起火车嘹亮的汽笛声，老看护员放下YY，有年轻的看护员照看，就和大壮工作去了。透过雨雾，小男孩隔着玻璃窗，凝神静气地看着雨中呼啸而过的列车，那满目闪烁的如幻觉一般的长龙，仿佛飞沙走石的怪兽，好像要挤爆他的眼眶，他赶紧把贴着玻璃窗的目光离开，跑到妹妹身旁，抱着妹妹。其实他们都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了，爸爸常带他们来看火车的。小男孩每一次都觉得自己的心灵被震动了，“火车”“火车”妹妹指着窗外，呀呀地说着，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回来”侧耳谛听，它的脊背挺立着一动不动，可能它想迈开腿趴到窗台上去看，可是仿佛有巨大的吸力把它定住了，它也想汪汪几声，可是火车近距离的轰鸣声淹盖了一切声响。不一会，老看护员和大壮进来了，脱下雨衣，年轻人递给他们干毛巾，几个人开始张罗着吃饭了。今天早上，年轻人特地买了一包狗粮给回来，就撕开包装倒出来一些给来回，像小锅巴一样的狗粮，回来只是闻了闻。YY看着着急了，呀呀呀呀嚷着伸出小手，小男孩就挡在妹妹面前说，“你不能吃，那是给小狗狗的”妹妹不听，伸手拉哥哥的衣服，要他躲开，哥哥着急了，YY哭起来，哥哥要抱她，他就推哥哥的脸，探身去瞅那盘子里的小饼饼。哥哥就转圈，YY的头像拨浪鼓一样左来右摆。大伙看着他们可爱的样子，都大笑起来，老人赶忙拿出甜甜脆，绕到YY一边逗她吃，YY粉白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珠儿，模糊中也看不清爷爷手里拿的是个啥玩意，来回这个时候直直看着YY，好像屏住了呼吸一样，舌头哈呲哈呲地呼吸着，空气仿佛也潮湿了。爸爸接过女儿，老人还在逗着，给女孩擦去泪水，然后放一个甜脆脆到自己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YY看了看，不哭了，伸手抓老人手里的吃的，老看护员顺势捧起双手递到YY跟前，YY就抓紧了一个，攥碎了，就把手盖在嘴上，只吃到一点点碎屑，脸蛋上就沾满了粉末了，老人高兴地笑着，脸贴到YY的脸蛋。几个人赶忙吃饭，说不准一会就过火车了。
狗儿不见了，老看护员站在台阶上，手扶栏杆，冲四周喊了几声“回来，回来，回来”不一会，狗儿就出现在台阶下，摇着尾巴，痴痴地仰头望着他。老人也不抱它，也不搭话，转身忙事情去了。狗儿愣了一下，回头看看，那边的草丛边缘出现了另一只小狗，是刚才和它玩耍来着，回来望望这边又回头望望那边，显出很踌躇的样子，跑回去继续和那只狗玩？还是蹦上台阶？那之后它还是蹦上台阶跟着老看护员进了屋里，趴在地上看着一老一少两个人。不一会，它看老看护员顾自忙着工作，没有理它，觉得无趣，嗳嗳地鸣了两声，就起来挤开门缝到平台上了。它望了望和另一只狗玩耍的地方，已经空空的了，青草葱笼，随风摆动，一只空饮料瓶时而显露出来，那是刚才它们玩的游戏。几趟火车接连驶过去，回来已经习惯了火车驶过的林林总总，不再惊诧，但时而会望着火车出神，头脑里似乎还会萦绕着什么似的。
天渐渐暗下来，灯光亮了，行人形色匆忙地赶过铁路道口，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路灯下一群虫子围着黄晕的光亮盘旋飞舞着，汽车的灯光交织着，仿佛瀑布的水流，流到很远。火车经过时，一排车子笔直地停在路边，车里放着动听的音乐，传出或铿锵或舒缓的歌曲。回来这时就会注视一会儿他们，它不懂人们的欢乐和喜悦，它对感动和哀伤倒是能体谅一些，它过去的女主人常会哭泣，它就走过去蹭蹭她的捂着脸的手臂，然后还会叼过来毛巾给她，她轻轻地接过去，然后蹲下来抱抱它，用手摩挲它的脊背，然后就不怎么抽泣了，把脸埋在它的脖颈上，仿佛痛苦减轻了许多。它也很是自豪，仿佛自己是个大英雄什么的，它每一次都乐此不疲。
女主人!它恍过神来，女主人，它伸长脖子四处打量，随后望向远方。它站起来了，它要去找它的女主人，它要走下台阶。除了眼前一片光明，远处是无边的漆黑，她为什么丢下它呀!回来心里挺难受的，哀哀的鸣叫几声。老看护员走出来，他蹲到回来跟前，看着它的眼睛，好像有一些眼屎什么的，就找来一块干净点的布来，用清水投干净，给它轻轻擦了擦模糊的眼睛，它觉得舒服多了，老人摸着它的头，好像有点发烫，是不是病了。年轻人端来食物和水，回来还没有胃口，把头扭开了，他们都说回来病了。老看护员进屋找来药品，要喂它吃药，回来知道吃了这个就会好的，就不觉得冷了，它不住地打着寒颤。老看护员把胶囊打散和到水里，它喝了那些水，水的味道有些苦，回来还是喝光了老人放在它面前的水。今晚老人把它带进屋里，在地上铺上垫子，它睡在上面舒服极了，它睡得很沉很香，两个看护员换着起来接车，它都没有察觉，它感到自己走了很远的路，还跑了很长时间，后来依偎在女主人的边上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