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
九月的京城略感寒意，随着阵阵凉风的到来，无论是淡云红霞还是高高的天空，都被一场秋雨冲刷的一尘不染。炎夏在悄然间溜走，彻底解放了被酷暑折磨了三个月的京城人民。
国家会展中心内早已人山人海，而宁丽大学第二地理研究所的展台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虽然国家会展中心内的冷气已经开到16℃，但欧阳飞的额头还是止不住地冒汗，这并非是由于紧张，而是因为兴奋，就在他脚下的这个场地上，2016年度世界科技博览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众所周知的新盖亚公司、奥博公司等世界科技巨头纷纷在本次科技大会上向人们展示着各自最先进的技术产品。
而让媒体们猝不及防的是，由欧阳飞团队开发出的地理信息测绘软件——“山海系统”竟抢了这些顶级科技公司的风头，成为了本届大会上最耀眼的一匹黑马。
望着台下期待的观众，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兴奋地说道：“想必大家已经在之前的宣传中对“山海系统”有所了解，它是‘山海地理信息演化模型编辑系统’的简称，这款软件功能十分强大，可以通过对各种地理信息数据进行综合整理分析，将整个地区作为一个有机体来推导该地区过去、现在甚至未来的地形地貌。”
主持人激情澎湃地向台下的听众们演讲，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也许大家会觉得，这款软件的功能过于冷僻，几乎与普通市民的生活无关。但是我们确信，在不远的未来，世界将会因这款跨时代的产品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主持人成功地将所有听众们的兴趣调动了起来。
“下面，让我们掌声有请‘山海系统’的团队负责人——欧阳飞博士上台，为大家详细介绍一下‘山海系统’！”
当台下观众的热情即将被点燃之际，主持人恰到好处地将接力棒传给了欧阳飞，在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中，欧阳飞缓缓走上了展台。
欧阳飞身着一身灰色西装，一双皮鞋擦得蹭亮。远远看去，他的身高约莫一米七五上下，干净利落的偏分下，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正诉说着他的学识。这位年轻有为的博士今年只有28岁，毕业于世界顶尖的宁丽大学。
主持人露出国标式微笑问道：“那么，欧阳博士，首先欢迎您来到本次科技大会，请您为我们简单介绍一下，这款‘山海系统’对于世界会有什么影响？”
欧阳飞清了清嗓子，对台下的观众微笑示意：“‘山海’不同于传统的‘ArcGis’等地理信息软件，它的主程序采用了我们团队独创的人工智能算法，除了先进的逻辑运算能力外，它还具有高度的自我学习能力，就像婴儿一样，会不断成长。传统的地理信息测绘主要依赖卫星遥感、航拍以及人力机械等手段进行前期工作，再通过技术人员上机绘制，工作周期较长且测绘精度堪忧，但依靠‘山海系统’，我们只要输入某区域内诸如气象资料，植被状况等数据指标，再结合我们公司开发的无人机遥感系统数据，就可以通过‘山海系统’强大的计算能力对该区域内的地形进行自动建模。”
“我们团队已经与国家信息中心合作建立了大数据平台，用户只需要在平台上注册，就可以实时上传其所在地的地理信息数据。基于这样的一个动态成长系统，我们的大数据库正在逐渐完善。而且，系统还会通过人工智能对数据的可靠性进行筛选，排除掉不准确的数据。”
主任人故作惊讶地提问道：“还有人工智能？这么厉害，您提到数据库会越来越完善？这意味着什么呢？”
欧阳飞淡然笑道：“这将意味着，当我们的大数据库最终完善的那一天，地球上将再无死角，这个星球于我们而言就是完全透明的了。通过山海系统，我们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将能随时随地去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哗！”台下立即传来一片赞叹。
“哟，口气真不小。”人群中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孩扭头对身边的朋友说着，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她的齐刘海和墨镜遮住了小半张脸，却并不妨碍她青春优雅的气质。
“毕竟是这届科技大会的红人，难免会有点飘。不过话说回来，上头不是让我们来考察新盖亚公司最新的探测设备吗，咱们为什么要来看这个展台？”另一个身材高挑的卷发女孩问道。
“新盖亚公司那些科技产品都是储备了很多年的技术，每年像挤牙膏一样放一点出来，根本没什么新意。”墨镜女孩说道，“这个‘山海系统’倒是有些特别，我们不妨看看他是货真价实还是故弄玄虚。”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卷发女孩应道，“其实是你一见到这种年轻有为的学者就迈不开步吧。”
墨镜女孩嗔怒地锤了一下卷发女孩，卷发女孩轻盈地向后一跳躲开，笑着说道：“不过，我对那个人更感兴趣。”她的双眼放出了花痴的光芒，指了指展台的一个角落，那里摆放着几台电脑，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正坐在电脑前操作着什么。
“真是让人期待啊!”主持人不失时机地赞美了一句，“那请欧阳博士给我们现场演示一下可以么？”
“当然。”欧阳飞说着看向展台的角落，角落的年轻人随即给欧阳飞比了个OK的手势。欧阳飞拿起麦克风向众人说道：“首先我介绍一下我们团队的另一位重要成员，也是核心程序的编写者，韩巍。”
韩巍没想到欧阳飞会在这么多观众面前如此隆重的介绍自己，不由有些紧张和尴尬，他勉强站起来向台下挥了挥手。
韩巍和欧阳飞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男子，他英俊高大，身高有一米八五，双目散发着锐利的光芒，经过精心打磨的发型凌乱而又充满活力，让他看起来仿佛像是从漫画中走出的角色一样。
“哇！好帅啊！”英俊的韩巍立刻引起了一些女观众的尖叫声。
韩巍低头连连苦笑，暗道：“下次再有这种场合我可不来了，太特么难堪了。”
“果然是你们外貌协会的菜。”展台之下，墨镜女孩撅起嘴对卷发女孩讥讽道。
“食色性也，你不懂。”卷发女孩的目光已经离不开韩巍了，随口应付道。
演示开始了，大屏幕上显示出“山海系统”的操作界面，韩巍首先打开了一个编号为001的文档，熟练地将各类复杂的数据输入到系统的选项中，随后抬起右手，帅气地点了下回车键，“山海系统”随即开始了运算。
一分钟后，展台后的大屏幕忽然变成了白色，接着仿佛拨开层层云朵一样，一些几何形体开始在图面中显现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形体越来越复杂，从规则的立方体变为一座座山脉，而中央那片平坦的区域则出现了一座城市，在系统的计算之下，无数几何形体或被删减或被增加，仿佛是鬼斧神工一样将一片片立方体劈成了一座座的高楼大厦、亭台楼阁。
“咦？”台下首先是一阵寂静，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是北京！”，人群爆发了热烈的欢呼声，计算已经结束，一张北京的地形图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看到了八达岭、香山、故宫甚至鸟巢，“山海系统”为3D模型增加了艺术渲染效果，画面栩栩如生，山川萦绕，一朵朵白云飘荡在空中，不时有鸟儿成群结队在高楼大厦的上空飞过。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只是模型，有人甚至会认为屏幕上是在播放录制好的实景视频。
观众中有很多老北京，他们受邀上台参与互动，在这张地形图上寻找自己熟悉的标志地貌。应观众的要求，韩巍不停地在一定的精度上扩大或缩小着地形，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地方，有人甚至在代表建筑的体块中找到了自己的家。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
“为了节约时间，这只是一份粗略的计算成果，如果数据提供的足够精细，‘山海系统’在理论上可以将某一时刻路上的行人也显示出来。”欧阳飞的表情极其平静，最近半年来他已经享受到了太多的掌声和聚光灯，以至于现在面对的这种吹捧于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随后是观众提问时间，虽然大部分问题欧阳飞已经回答过无数次，但他还是耐着性子一一解答。毕竟北京藏龙卧虎，说不定哪个不起眼的大爷就是手握重金的公司老板，由不得他马虎。
“还真是像模像样。”墨镜女孩显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嗯，不过这明显是提前算好的嘛，这么庞大的数据，我们用超级计算机也不可能这么快算出来。”卷发女孩打了个哈欠，“哎，我对那位小哥很失望啊。”
而韩巍仿佛听到了卷发女孩的评价，开始了下一轮的操作，屏幕上出现一条时间轴，从2016指向1909，他滑动着代表时间轴的滚轮，地形图也随着时间的倒流而发生着变化。
象征着高楼大厦的体块逐渐隐去，而四周的地形则几乎巍然不动，当时间轴停留在1909年的时候，图中除了皇城根附近还有些许低矮的建筑群，其他都已经回归了原本的平原地貌，一副1909年大清宣统年间的北京地貌展现在众人面前。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欧阳飞滔滔不绝地说道：“我们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到了北京地区1909年-2016年的信息数据，用这些数据我们制作了一个年轮演示模型，其中一些年份的数据是残缺不全的，但是‘山海系统’的人工智能完美地对其进行了筛选和补充。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也许只需要少量的数据就能推算出恐龙时代的地形地貌。”
观众们沸腾了，会场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欧阳飞则微笑着接受大家的欢呼。很好，目前为止，一切都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顺利。
“欧阳博士，您好。”
就在观众们还在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的时候，一个观众接过话筒，他的声音很洪亮，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欧阳飞双手交叉在麦克风上，向这个观众微笑点头：“你好。”
“地理学这么复杂的科学，会有很多变量，您的指标库会不会因某些遗漏而导致地形不准？”。
“是的，我们都知道地理学是一门变量非常多的科学，任何一项指标的变化都会引发连锁反应，但是这也正是‘山海系统’的强大之处，它会对各项数据进行筛选，通过深度学习，对数据进行分析和校正，我们的数据系统经过了无数次的检验。理论上，我们的准确率可以达到99.9%。”
那人似乎早就知道欧阳飞会说什么，几乎立刻就追问道：“那实际上呢？”
欧阳飞扶了扶眼镜，淡淡地说道：“实际上，我们目前经手的项目，准确率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
台下又是一片惊叹之声，欧阳飞对自己的回答明显感到很满意，得意之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那么欧阳博士。”来人还在追问，“我这里有一组我收集的数据，您可否帮我演示计算一下？毕竟您刚才的那组北京的地形展示，我在最近半年在各种发布会上已经见识过好多次了。”说完，他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表情看了一眼大屏幕，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冷笑。
“有人来砸场子了。”墨镜女孩说道。
欧阳飞楞了一下，要知道“山海系统”在市面上进行安装授权的费用大约在125万元人民币左右，就算只是进行一次运算，也要10万元起步，这人居然要求他在公开场合进行运算，这无异于在法拉利的新车发布会上要求进行试驾一样。
“怎么了？不行吗，还是说，这个什么……‘山海’，只能用您的数据才能算出模型来？”那人不怀好意地问道。
欧阳飞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吗？为何对方对自己步步紧逼？忽然间，他也意识到这是一次绝佳的展示机会，用10万元来做一次绝地反击式的英雄广告实在是不亏。
“当然可以。”略有迟疑后，欧阳飞非常绅士地笑了一下，从那人手中接过一个U盘，递给韩巍。
韩巍将U盘内的数据一一输入系统，按下确定键，系统像刚才一样开始进行运算。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与刚才的那次运算相比，这次运算的时间非常漫长。逐渐，观众们开始不耐烦，台下开始出现七嘴八舌的抱怨声。不知是谁带的头，嘈杂声中竟然开始夹杂着嘘声，连主持人的脸上都开始露出了难堪的表情。这时全场中还保持着镇静的人，就只有欧阳飞团队、那个提问的观众以及人群中的两个女孩了。
“这次的时间还差不多，他那台电脑的计算力应该能在35分钟左右完成运算。”卷发女孩看了下表说道。
话音刚落，计算等待时间停止在35分钟32秒，屏幕忽然一亮，和刚才一样，在逐渐消散的云层下，一幅壮丽的河山出现在屏幕上。地形中，一条气势磅礴的大河在陡峭的群山中穿过，险峻的峡谷仿佛是被上古之神用创世之锥凿出来的一样，大河犹如翻腾的巨龙，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九曲十八弯。
台下一些对地理知识有所了解的人已经认出了地形图中的区域，“这是虎跳峡！”有个人喊出声来。
欧阳飞微笑着点头表示肯定，台下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不过这一切似乎都在提问者的预料之内。
“很精彩的演示。”
提问者笑着鼓了鼓掌，指着地形图上的一座很突出陡峭的山问道，“那欧阳博士知道这座山的名字吗？”
这座山的形状很奇怪，像是一把从地表之下突兀插出的匕首，形状看起来过于规则。但是中国的奇山峻岭数不胜数，出现这样的山峰也不足为奇，欧阳飞微笑着说道：
“世界上有成千上万座山，在下才疏学浅，只记得其中1421座山的名字，如果我能背出所有山峰的名字，那我就不是地理学家而是植物学家了。”
观众们则是一片哄笑。
欧阳飞看向台下：“不过也许有熟悉虎跳峡的朋友可以给这位先生解惑一下。”
刚才高喊出虎跳峡的几个人聚精会神研究了起来，他们有的是地理爱好者，有的是当地居民，他们几个先是各自为战，然后又凑在一起，最后在征得主持人的同意后，他们干脆走上台来对着大屏幕研究，但是显然几个人的意见不统一，商量不出个所以然，一段时间之后，几个人一起看向欧阳飞。
“好像，没有这座山。”
“嗯？不可能。”欧阳飞有些意外，“如果‘山海’说那里有座山，那里就一定会有座山。”
“你们听到了吗？他说那里有座山。”提问者对着那几个人说道。
“这里确实没有山，我从小在这长大，这个位置应该是一个内湖。”一个老者摸着胡须，思忖片刻说道。
欧阳飞皱了皱眉，看来出现了运算事故，他对提问者问道：“会不会是你的数据有问题，亦或许那里是军事禁区？有些军事禁区的数据是不允许对外公布的。”
提问者冷笑一声说道：“我的数据完全来自于社科院和你们合作的大数据库，这些数据都是公开的，你可以让你的小跟班去你们的系统里查一下。”说罢，他看了一眼韩巍。
欧阳飞投去询问的眼神，韩巍却摇了摇头，示意数据没问题，他在刚才就已经对数据进行了核查，并且仔细核对了三遍，确实来自社科院的公开数据，这种数据是不会造假的。
数据没问题，地形图上却出现了子虚乌有的山，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山海系统可能有缺陷。
就在欧阳飞沉思寻求办法的时候，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声称来自延吉，花巨资购买了“山海系统”后，生成的长白山地形发现了同样的问题，出现了子虚乌有的山峰，对他们的工作造成了重大影响，他们对软件的可靠性表示怀疑并要求退款。接着是一个自称来自山东的用户，说用山海系统计算之后，竟然在海中冒出数座山来，天知道其他的地方还有什么问题。
“也许欧阳博士的产品计算出来的海中之山，是蓬莱仙境也未可知啊。”那名挑事的观众大笑着说道。
一时间展台附近沸沸扬扬，群众们开始起哄，欧阳飞一时间焦头烂额疲于应付，甚至惊动了保安，提问者嘴角轻微上挑，注视着欧阳飞和韩巍在保安的护送下，伴随着一片嘘声草草离场，这场原本万众瞩目的展会最后竟以一场闹剧惨淡收场。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幸灾乐祸的狂欢，角落里两个窈窕的身影没有任何动作，从刚才开始，她们就一直注视着大屏幕上的那座子虚乌有的山峰。
墨镜女孩摘掉了墨镜，齐刘海下那一双宛如钻石般明亮的大眼睛瞪得滚圆，她直直盯着屏幕，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半晌过后，她才缓过神来，转头与身边的卷发女孩对视了一眼，发现卷发女孩也在看着她，两人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眼神中有惊讶，疑惑以及一丝狂喜。
墨镜女孩看着屏幕上的那座奇怪山峰，伸出纤纤玉手，鼓了鼓掌。
“真是意外收获啊。”
一周后。
宁丽大学第二地理研究所内一片萧条，在最近的一个星期里，研究所遭受到了致命打击。由于基础模型中的未知缺陷，“山海系统”被证实会在3D地形图中生成子虚乌有的地形，科技博览会上的失败演示像病毒一样在网络上疯狂蔓延，很多之前订购了软件的公司纷纷要求退货，并威胁如果不全额退款并赔偿，他们将联合发起诉讼。
更让欧阳飞绝望的是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负面新闻，一夜之间，他从一个科学界冉冉升起的科技新星变为了骗取国家和社会资金的学术败类，研究所的投资方也致信要求欧阳飞在期限内给出解释，否则将撤回全部投资并以欺诈罪起诉他。
韩巍看着电脑中的邮件，对欧阳飞说道：“又一个退货申请，这已经是第二十七个了，我们现在已经负债累累了。”说完他从兜里摸了摸，掏出了一根烟点上。
欧阳飞咳了一声，指了指工作室里贴着的禁止吸烟标志。
“算了吧老哥，别人都辞职跑路了，只剩下咱俩，你现在是光杆司令兼臭名昭著的骗子，就别讲究这些了。”韩巍往欧阳飞脸上吹了口烟。
欧阳飞瘫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他向韩巍伸出手，“给我也来根。”
韩巍给欧阳飞点上烟，顺势坐到欧阳飞旁边。
欧阳飞看了韩巍一眼，有心无力地说道：“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赖在这里？”
韩巍哈哈一笑，“我能去哪啊，白给你打了四年工，你就想这么把我一脚踹走，我还有30%的股份呢？”
“四年了啊……”欧阳飞感慨道，“连你都来四年了，而我已经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十年的青春，可是就这么毁于一旦了，我不甘心。”
“可惜我只是个码农，理论模型方面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好好睡个觉，这点难事儿对于你来说算什么，所谓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韩巍拍了拍欧阳飞的肩膀，他知道这一个星期欧阳飞几乎没有睡觉，一直在疯狂地寻找模型的缺陷所在，但是却一无所获，现在欧阳飞虽然看起来还算平静，但实际上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
韩巍还想说点别的什么，却没见欧阳飞有回应，看过去才发现他好像在椅子上睡着了，韩巍叹了口气，从欧阳飞的指尖中取过燃烧了一半的香烟，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随后轻轻关上实验室的门。
“看来得想法子整点钱去了。”韩巍吐了口烟，自言自语道。
欧阳飞实在是过于劳累，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他醒来已经是半夜，熬夜通宵工作对于研究所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他习惯性地招呼了一下周围的人，却发现四下寂静，往日里热火朝天的办公室如今已经人去楼空。欧阳飞看了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了，他走到落地窗旁，看着宁丽市的夜景，心里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宁丽是一座新兴的城市，这里云集着国家重点院校和很多高新技术企业，新兴的城市有着新的动力，即使现在是凌晨，邻近的办公楼依然是灯火通明。
欧阳飞站在落地窗前，忽然感到一阵寂寞。十几年前，这里还只是一座小县城，在国家确定要将这里作为重点新区开发之后，他不顾家人反对，毅然报考了当时刚刚成立，并不被人看好的宁丽大学。本、硕、博寒窗苦读十二年，从本科开始，他就和几个同学响应国家号召在这里开始了科技创业。项目的开发过程很坎坷，国家用于扶持科研的资金审批程序很繁琐。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欧阳飞是在异想天开，欧阳飞顶住压力，四处求人，用着微薄的资金努力向前趴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当年的主创组只剩下他一人，但是也有新鲜的血液加入。四年前他的小表弟韩巍加入了团队，活泼开朗的他为团队带来了新的气象，项目开发终于攻破了一道道难关，成功推出了“山海系统”。
在上市之初，“山海系统”也经受住了考验，成功完成了一次次的复杂推演，在业界引起了轰动。可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山海系统”可能在基础理论模型方面就存在着重大的缺陷。在过去的一周里，欧阳飞反复排查仍然一无所获，所有的理论模型在他的已知学科领域都是无懈可击的，可无论怎么修改，虎跳峡和东海上那几座诡异的山峰都会出现在计算成果中，他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了。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欧阳飞打开落地窗，九月的凉风吹在他的脸上，他忽然有一种冲动，如果此时在这15层的高楼一跃而下，可能什么烦恼都会随之烟消云散了。
这时，身后的电脑忽然响起一声提示音，有邮件来了。
“我这是在做什么？”一阵秋日的夜风让欧阳飞猛的从朦胧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站在窗前，他连忙退回来，返回电脑旁打开邮件。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欧阳飞的眼睛被屏幕刺的有些迷茫，他努力看到邮件是一封订单，对方没有说明身份，只要求订购一份“山海系统”的数字秘钥。
欧阳飞哑然失笑，这人不看新闻的吗？随即回复了一封邮件，说明“山海系统”出现了重大缺陷，现在已经停止发售并全面召回。
没想到对方立刻回复道如果不出售秘钥的话，他们可以出十万元来进行一次数据运算，几乎是同时，欧阳飞的公司账户收到了订金五万元。
“你们这是强买啊。”欧阳飞嘀咕道，“既然你们要强买残次品，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他给对方回复了同意的邮件，对方很快发送了一个数据文档过来，文档中没有标明是什么地方，欧阳飞没心情也不想去多管闲事，直接把数据输入到了系统中，静等着模型的生成。
由于对方没有要求进行艺术渲染处理，计算机只用了十五分钟便完成了此次运算，看着屏幕上闪烁着淡蓝色光芒的3D模型，欧阳飞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地形显示，该区域是一片群山，其中一座如同鹤立鸡群的“山峰”格外显眼，根据数据测算，这座“山峰”的海拔高达一万米以上，不知是数据缺失还是什么问题，它的形状很奇怪，几乎是在群山中原地拔起了一座笔直的柱子，山体上下充满了马赛克似的规则平面，这座高山是一座平顶山，仿佛还没有计算完毕，就像是在火遍世界的游戏《我的世界》中搭建出来的一样，一看就是计算BUG的产物。
“啊，哈哈哈哈哈。”欧阳飞竟然笑了起来，“山海系统”在最后一次运行的时候，依然给他开了个玩笑，地球上哪有一万米的高山，这恐怕得去火星上找了。
欧阳飞把计算成果发给对方，在邮件中附上一句话，“这就是我们的产品，这种残次品，以后也不会再商业运算了，就给你们免费做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很快就回复了信息。
“非常感谢！尾款将会立刻到账，请您查收。”紧接着，尾款五万元人民币也立刻打到了欧阳飞的公司账户上。
欧阳飞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傻笑着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公司，他们要这种有明显纰漏的地形图做什么？”
他首先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感觉很疼，不像是做梦。他又走到办公室的冰箱前，在里面取出一杯冰水，直接倒在自己头上，冰凉彻骨的刺激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他冲回电脑旁，再次打开公司账户，确实有两笔累计十万的汇款刚刚到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虚空梦境。
难道是谁在施舍我？欧阳飞心中想道，但是会是谁呢？他想了一下，现在除了韩巍，所有人都巴不得跟他撇清关系，而韩巍，那个穷小子，哪来的十万元钱。
难道是个恶作剧吗，又有哪个土豪会用这么大一笔钱来恶搞他？欧阳飞百思不得其解，他坐了下去，用毛巾擦着脑袋上的冰水，视线转移到屏幕上还没有关闭的3D地形，那座一万米的巨山如同一座巨大的阴霾压在他的心头。
韩巍正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敲着键盘，现实中，他是欧阳飞的小跟班，但是在网络世界里他是名震四方的黑客“Fire Hawk”，在黑客组织的排行榜中高居前三。
“攻破了！”韩巍大喝一声，得意地哼起了小调，他刚刚在攻破奥博公司服务器的竞速悬赏中获得了第一名，暗网上对本次黑客行动的奖金已经提升到了十万元人民币。韩巍一边开始保存数据，一边开始为如何分配奖金做打算，“一万交房租，两万留着零用，剩下七万给研究所应急，飞哥这回你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我。”
而就在他哼着小调编着代码的时候，他忽然在屏幕上看到了一行熟悉的代码。
“是他……”韩巍心里一凉。
这行代码在他之前参加的多次黑客行动中都有出现过，从技术层面来讲这串代码毫无意义，隐蔽的又十分精妙，一般的高手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它可以证明，在韩巍之前，这名神秘高手已经攻破了奥博公司的服务器，所幸这名高手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暗网的悬赏行动，所以每次的奖金还是韩巍的，只是这件事在韩巍的心中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算了，管他是谁呢，反正他也没去领奖金，钱到手里才是最重要的。”韩巍理了理头绪，决定当这件事没发生，快速保存完服务器的数据并上传给暗网任务管理员，对方则很快就确认了数据的真实性，几分钟之后，十万人民币出现在了韩巍的账户上。
“小手一抖，赏金到手。喝酒去喽！”韩巍欢呼道，他拿起手机开始在通讯录里翻了起来。首先是翻到了欧阳飞，“飞哥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两天没动静，看来受的打击不小啊。”他按下了呼叫键，片刻过后，电话中传来了一阵女性的电子音。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嗯？这家伙居然会不开手机？是怕债主找他吗？”韩巍挠了挠头。他又尝试在各种IM软件上给欧阳飞留言，还打电话到办公室里，可结果是过了一个小时，依然不见回复。
“看来老子得上门服务了。”韩巍穿上外套，跨上他的小摩托，一阵风似的来到了欧阳飞家的楼下。
韩巍手里有欧阳飞家的钥匙，他打开门，四下无人，只有卧室的门是关着的。
“好大的烟味。”韩巍鼻子稍微抽了一下，即使是老烟民，他也被呛得不轻，他偷偷溜到了卧室的旁边，猛地一下把门打开。
“捉奸捉奸！”韩巍大叫着冲进卧室。
然而卧室也空空如也。
这下韩巍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了，虽然他知道欧阳飞有不看手机的习惯，可是两天不联系，家中又没人，这就有些不对劲了。他连忙给欧阳飞的博士导师张珂教授打电话询问，张珂教授说欧阳飞前天上午去办公室和他讨论了一些问题，都是些异想天开的理论。他知道欧阳飞最近不好过，也没过分打击他，但欧阳飞走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失望。
挂断电话后，韩巍又在屋子里转了转，强烈的烟味让他的鼻子有些不舒服，他走进书房，想把窗户打开透透气，这时他看到在电脑的旁边，在装满了烟头的烟灰缸下压着一个半打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些什么，他拿起笔记本，看到里面记录的是各种数据分析，其中的几组数据韩巍觉得有些眼熟，他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在展会上那个砸场子的人给他的数据，另外几组好像是其它地区的信息，这些信息被以各种方式填入了一个复杂的公式，欧阳飞似乎在试图建立一种数学模型来寻找这些地区的共同点。
“真是个问题中年啊，不撞南墙不回头，幸好老子已经习惯了。”韩巍打开欧阳飞的电脑，从自己的私人云盘中下载了一个程序，输入欧阳飞的手机号。这是他在暗网上获取的技术支持，可以在手机关机的情况下监控手机的位置，韩巍给欧阳飞安装这个程序原本只是为了防止手机被偷，没想到却在这种场合发挥了作用。
在暗网数据库的支持下，程序只运行了短短几分钟就分析出了欧阳飞的手机行动轨迹，让韩巍大吃一惊的是，在过去48小时里，欧阳飞几乎在中国飞了一圈，他先是飞到了吉林延吉，然后应该是搭乘汽车去了一趟长白山，10个小时后便返回延吉，又从延吉起飞，途径长春转机去了山东威海，似乎是出了次海，然后又马不停蹄飞向昆明，在昆明转车抵达香格里拉，直奔虎跳峡，也是很快返回。三个行动方向的终点正好是展会上被人提到的三座不存在的山。接下来软件显示欧阳飞又返回了昆明，手机信号消失，应该是上了飞机，在5个小时后，欧阳飞的热点出现在了青海省西宁市，他又沿着铁路抵达了刚察县，随后应该是换乘了汽车，沿着公路向某个地方出发，之后手机信号便消失了，韩巍尝试远程启动他手机，发现启动失败，看来手机应该是已经没电了。
韩巍感到一阵头疼，“看来老师和学院都没看错，他就是个疯子。这是要干什么，就算是欠债跑路了，好歹带上我啊。”
韩巍沿着信号消失的公路向前查去，找到了前方最近的一个县城。
“天泽县……吗？他到这里去做什么？”
天色渐暗，夕阳在重叠苍凉的群山中只留下半个身影。青藏高原逐渐被朦胧的夜色所笼罩，一辆中巴车行驶在路况并不是很好的公路上，在这片与造物主最接近的大地上，它就像一只拖着长长的影子的甲虫，向着目的地缓慢地前行着。
欧阳飞坐在长途客车中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卫衣帽子斜罩在他的脸上，时不时传来几声轻微的鼾声。这几天频繁换乘交通工具让他本来就疲劳到极点的身体濒临崩溃，上车后，他无暇欣赏窗外的高原美景，往座椅背上一靠，几乎立刻就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的欧阳飞在恍惚中忽然感到旁边有人在戳他，他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没想到那人还在继续戳他，欧阳飞不满地往回推了一下，嘀咕了两句又睡了过去。这一段的路况较差，碎石导致的颠簸让欧阳飞有些晕车，就在这时，中巴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欧阳飞身体往前一蹿差点吐了出来。他忍住恶心，揉揉后脑勺，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又过了一会儿，车好像是开动了，不料旁边的人又戳了他一下，这次欧阳飞忍不了了，掀起帽子转头就吼道：
“你干啥啊！”
这突然爆发出的一声怒吼回荡在原本鸦雀无声的车厢里，所有乘客连同司机都回头看向欧阳飞。
欧阳飞发觉到自己失态，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他看了看身边，邻座是一个扎着马尾辫梳着齐刘海的清秀女孩，显然也是被他这一声怒吼惊到了，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车内的灯光很暗，但还是可以看出女孩的皮肤很白皙，不是本地人那种高原红色，应该也是游客。客车一路上走走停停，乘客换了好几拨，也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什么时候坐到他邻座的。
欧阳飞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失礼，连忙轻声说道：“对不起啊，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女孩倒是一脸无所谓，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欧阳飞，说道：“你是宁丽大学的吧？”
宁丽大学的历史虽然很短，但在国家的重点培育下，已经发展成为全国最顶尖的高等院校，宁丽大学的学生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这种状态欧阳飞也早已习惯了，只是坐个车都能被认出来倒有些意外，他想这可能是个喜欢学霸的小迷妹罢了，便敷衍了一句：“嗯？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女孩指了指大巴车的后门说道：“刚才下车的那个人，在你身上拿走了一个印着宁丽大学LOGO的书包。”
“什么？”欧阳飞看了一下身边，背包果然不见了。他一阵慌乱，在座位上下翻来覆去找了半天未果后，连忙问道：“他在哪下的车？”
女孩象征性地向窗外后方看了一眼，然后淡淡说：“大约已经50公里开外了吧，你睡的像死猪一样，怎么戳你都不醒，你现在往回走，估计走到天亮应该能回到刚才他下车的地方。”
欧阳飞赶紧站起来想跟司机说停车，却被女孩拽了回来。
“我就是说说，难道你是真要走回去吗？”女孩问道。
“啊？不然怎样？”
女孩贴近欧阳飞神秘地说道。“我提醒你一句啊，在这里走夜路，半路上可能会有人拍你肩膀。”
“拍我肩膀？谁啊？”欧阳飞感到莫名其妙。
“野狼啊，你一回头，脖子就被咬断了，这可是自然保护区，你以为是你们学校的映雪山啊。”女孩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欧阳飞说道，那表情明显是想说：“现在宁丽大学的学生都是书呆子吗？”
“这……”欧阳飞虽然知道女孩说的没错，可是他的身份证、钱包、充电器和一些资料都在背包里，如果不去找回来，这接下来的旅程可有的麻烦了，他捏了捏自己的人中，低头苦思起来。
女孩仿佛看穿了欧阳飞的心思，说道：“前面就是天泽县城，再有两个小时就到了。”
“也只好如此了。”欧阳飞靠在车座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此刻他也睡不着了，便看了看身边的女孩，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对不起啊。”
女孩微微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谢谢你，我叫……”欧阳飞刚想介绍一下自己，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并不是什么正面人物，硬生生把名字咽了回去。
“我叫红叶。”女孩睁开眼睛，大大方方地说道。
“红叶？这个名字很美啊。”欧阳飞赞道，女孩却只是说了声谢谢，两人便又陷入了沉默。
百无聊赖下，欧阳飞从兜里拿出手机尝试刷了一下，还是没有电，“山穷水尽，到天泽县恐怕要乞讨度日了。”他看着窗外惨淡说道。
女孩从一个非常精致的刺绣小包里取出两百元，递给欧阳飞，说道“不巧，我的充电宝也没电了，这些钱够你去县城找个地方给手机充电了。”
“这怎么好意思，这钱我不能收，谢谢了。”欧阳飞连忙推辞道。
“真的？那我拿回去了。”红叶看着欧阳飞，脸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轻声问道。
欧阳飞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天真烂漫的女孩竟然有一丝丝腹黑，当即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拦住她，陪了个笑脸说：“那，我就谢谢您了，方便把您的微信号给我吗？等手机有电了我用微信把钱还给您。”
红叶用她水滴一样清澈的大眼睛端详了欧阳飞好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很好看，婉如邻家小妹一般，让欧阳飞不禁再次红了脸。
“你笑什么？”欧阳飞尴尬地问道。
“没什么，我以为这是某种搭讪套路，虽然有点老套，但没想到你居然是真的完全只为了还钱。”红叶笑道，“宁丽大学果然盛产书呆子。”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搭讪的目的？”欧阳飞皱起眉头，这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却屡次把自己戏耍于无形之中，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红叶凑近欧阳飞，用手遮着嘴，用极低的声音神秘地对他说道：“我会读心术。”
欧阳飞翻了下白眼，“好吧，看来我遇到了一个仙女。”
两人笑了一下，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车窗外，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群山和旷野被黑暗所笼罩，大巴里的灯光亮了起来，让欧阳飞的眼睛舒服了一些，他看到红叶的手中是一个小画板，上面画了一个伸开双臂，似乎要拥抱天空的古装男子，红叶的画功很好，男子的动作惟妙惟肖，只是面部还没有画上，有些像最近很流行的无脸人剧照插画系列。
“画的真好啊，你是一名插画师吗？”欧阳飞赞美道。
红叶把画板合上，说道：“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而已。”
“哦？你的故人是演员吗？记得帮我要个签名。”欧阳飞也打趣道。
红叶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并把画板收了起来。
“所以你是来旅游的吗？”见红叶似乎不愿回答，欧阳飞便换了个话题问道。
“算是吧，这次主要去二郎洞那面看看，你呢？”
“我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也不知道要去哪。”欧阳飞看着窗外说道，一脸苦笑。
“这么说，你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喽。不过，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红叶仔细端详了一下欧阳飞的面容，沉思片刻，忽然惊讶道：
“啊，是你!”
欧阳飞连忙用帽子遮住半张脸，低头说道：“不是我，你认错了。”
红叶笑着掀开了欧阳飞的帽子说道：“欧阳博士，你现在出名的很啊。”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欧阳飞知道红叶说的出名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干脆把眼睛一闭装鸵鸟了。
“听说你最近遇到了点麻烦，到这里来是散心吗？”红叶说道，然后表情一变，嘴角微微上扬，用戏谑的语气道：“我知道了，欧阳博士是在逃债。”
“嘘嘘嘘！”欧阳飞连忙警觉地看了下四周，他可不想碰到他乡遇故知——债主这种人间悲剧。
在确认红叶只是又一次戏耍自己后，欧阳飞叹了口气，说道：“逃债倒是不至于，我只是想解开我心里的一个谜题。”
“哦？什么谜题？”红叶的兴趣被调动起来了。
“说了你也不懂，就算听懂了你还会觉得我是个傻瓜。”欧阳飞说道。
“不会的，我现在就已经觉得你是个傻瓜了。”红叶调皮地对着欧阳飞眨了眨眼睛。
欧阳飞叹了口气，先把他在展会上遇到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跟红叶说了一遍，然后往后一靠，双手一摊，“从那天开始，怪事儿就一直不断，前几天我的系统甚至计算出天泽县附近有一座海拔1万米的高山。
“我觉得这事儿愈发奇怪，从理论和算法层面来看，山海系统是很可靠的，根本就不可能出错，在99.9%的运算中也都没有出现这种错误。所以，我怀疑并不是系统出了问题，而是这几个地方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因素影响了系统，所以我决定亲自来看一下。
“我这两天分别去了出现问题的几个地区，可是在实地考察后，没有任何收获，如果把计算的范围缩小，那些‘山’就不会出现，可是当范围扩大到一定程度后，它们就像是神仙变戏法一样凭空出现，这太奇怪了。”
红叶陷入短暂的沉默，欧阳飞也不意外，说道：“我就说吧，你会把我当成傻瓜。”
“也没有，这个BUG很有趣，那欧阳博士怎么看这件事呢？”红叶问道。
欧阳飞又是一惊，他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对红叶说：“能不能不要叫我欧阳博士，现在我的处境不妙，尽量低调些，你懂的。”
红叶笑着点了点头，“你年长我几岁，那我就叫你一声欧阳哥吧，我朋友们都叫我叶子，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欧阳哥？”欧阳飞虽然觉得有些不适，但似乎也并无不妥，也就点头默认了，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我不知道，我可以百分百确定我的软件没有问题。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里也许曾经存在过一座大山。”
“咦？那究竟是什么山呢？”红叶的兴趣已经被完全调动起来，认真地问道。
似乎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欧阳飞还是说出了口。
“不周山。”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足足1分钟。
“噗！”红叶忍不住笑出声来。
“现在你确定我是个傻瓜了吧。”欧阳飞双眼直勾勾盯着客车的顶棚说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一般来说，博士不是应该引用正史古籍或者科研论文之类的吗，引用神话做论证的地理学博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红叶笑的合不拢嘴。
“正史古籍……吗？确实，关于这片土地的正式文献记载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了……”欧阳飞长叹一声，靠回椅子背上，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就睡了过去。
红叶却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
“……可能这正是那些山没有被记载的原因吧。”
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又颠簸了一个小时，客车终于抵达了天泽县城。县城不大，但是还算是个干净的小城市，欧阳飞在记下红叶的微信号后，便和红叶告了别，但当他正舒展四肢，研究接下来的行动路线时，忽然看到红叶拎着行李包，冲着车站附近的几辆黑车就走了过去，欧阳飞心里顿时一惊，连忙追上去拉住红叶。
“你约了车接你吗？已经定好宾馆了吗？”他问道。
“没有呀，那边不是有出租车吗，让他们给找一家不就好了。”红叶说道。
“真是心大！”欧阳飞心想这姑娘可能涉世未深，不知世间险恶，便说道：“你啊还是太年轻了，车站附近的黑车不能招惹，尤其是你这种独自出行的外地游客，正是他们最爱宰的目标。这样，我之前已经做好功课了，前面两条街道后有一家宾馆口碑不错，我带你走过去吧。”
红叶有些意外：“看不出来大博士这么细心体贴呀。”
见红叶没反对，欧阳飞便伸手帮红叶拎起行李，但却不知是因为缺乏锻炼还是高原反应，欧阳飞竟然没能提起来，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包拎了起来后，他感到自己小臂在不住地发抖。
这包怎么这么重？少说50公斤吧？欧阳飞眉头一皱，但是回想刚才看红叶自己提行李的时候完全是信手拈来，丝毫没有费力的样子，难道是因为自己太虚弱了吗？他不想在女生面前示弱，只好硬下头皮继续用单手拎着行李前行。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红叶的法眼，也不拆穿，只是伸手提起了行李包的另一个手挽绳，欧阳飞顿时感觉行李的重量被卸去了一大半，虽然他还在提着行李包，但几乎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红叶一侧，他不好意思询问，只能装模作样还在继续拎包，两人就这么拎着行李默默走着，谁也没说话，经过几条街道后，抵达了欧阳飞所说的旅店。
欧阳飞气喘吁吁的放下行李，办理了入住手续后，将房卡给红叶递了过去，说道：“幸好小城市可以通融通融，没身份证也能住店，不然恐怕我得蹭你的房间了。”
红叶看着欧阳飞又咯咯笑了起来。
“我……我没别的意思。”欧阳飞发现自己话中的问题，脸红道。
“所以我才笑。”红叶说道，“宁丽大学出来的都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吗？”
“我想……不是吧，比如我有个老弟就不太正经。”欧阳飞想到了韩巍，两天没联系，不知道小老弟现在会不会担心自己。
“算了算了，我们赶快休息吧，我的大脑已经开始缺氧了。”欧阳飞决定先补充睡眠，明天再想其他的事情。
韩巍抵达西宁机场已经是晚上10点，高原反应让他差点从飞机步梯上摔下来，他扶着步梯的扶手喘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居然只有头等舱的票了，等找到你，非得让你报销不可，还有我的误工费也要一起算上。”韩巍想着银行账户上瞬间减少的几千元，恨得牙痒痒。
韩巍在西宁机场附近随便打了辆车直奔火车站，结果黑车司机带着他在西宁市里兜了一大圈，又狠狠敲了他一笔，才磨磨蹭蹭把他送到了车站。
“这笔钱也要算在你头上！”韩巍心中骂道。
没想到西宁没有直达天泽县的火车，唯一的一班抵达附近县城的列车早已发车。韩巍无奈之下只好又转到长途汽车站，在支付了高额费用后，他终于在半夜三点登上了一班开往天泽县的私人中巴，预计抵达时间在六个小时之后。由于一路奔波加上毫无准备，高原反应剧烈的韩巍不得不向司机购买氧气瓶，司机当然是坐地起价，又被狠狠坑了一次的韩巍的心里已经血流成河，但是此时他已经没有力气愤怒了，吸完氧后便在车上昏睡了过去。
欧阳飞伸了个懒腰，在旅店外呼吸了一口高原上稀薄而新鲜的空气，他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片人间净土。现在是早上7点，东方刚刚出现了鱼肚白，经过一夜的休整，手机已经充满了电。如他所料，各种未接来电和短信铺天盖地而来，其中一大半是韩巍打过来的。看着满屏的红字，欧阳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知道在当前的困难形势下，自己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像无头苍蝇一般全国乱跑非常不负责任，肯定会遭到韩巍的强烈反对，他试着拨了一下韩巍的电话，电话中传来一阵关机的提示音。
“还没起床？估计又是通宵打了一宿的游戏吧。”欧阳飞自言自语道。
“早安呀。”身后传来红叶的声音。
欧阳飞赶紧放下手机，转身跟红叶问了个好，红叶换上了一身粉红色的登山服，背了一个大大的登山包，与她修长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但专业范十足，看起来是准备出发了。
“跟女朋友打电话呢？”红叶笑着问道。
欧阳飞略显尴尬，“不……我还是光棍，是我表弟。”
“就是昨天你说的那个不正经的弟弟吗？”红叶问道。
“对。”
“你的贴心小跟班啊，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见他。”红叶调侃道。
“最好不要……”欧阳飞咧了咧嘴。他赶紧岔开了话题，指了指红叶的装备，“你这是要出发吗？”
“嗯，这里去二郎洞还有一段距离，趁早出发可以早点回来。”红叶看了一下手表说道。
去二郎洞需要穿成这样吗？欧阳飞知道二郎洞是一个成熟的景区，里面的配套设施十分齐全，游客只要带好钱就够了，但红叶这一身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去观光放松，尤其是她背上那个大背包，里面不知能装多少东西，简直像是要出去野营一样，这让他不免有些好奇，但转念一想，管别人做什么，他自己倒是真要进山了，还得去做一些登山的准备。
“那祝你玩得开心，我也要去买些设备了，来之前我查了一下，我看看需要什么装备。”欧阳飞说，他打开手机的记事本，开始查阅之前做的装备记录。
“不用去了，我刚才去过了，那家店不支持移动支付，只能现金或者刷卡。”红叶说道。
欧阳飞一拍脑袋，“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知道你没钱，所以我就顺便帮你买了一身。”红叶指了指身边的另一个包，“冲锋衣，护具都有了，你去试试吧。”
“这，真是太谢谢您了。多少钱我转给你。”欧阳飞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赶紧打开手机中的支付软件。
“你先试试合不合身吧，我也只是目测了一下。”红叶说道，“抓紧时间，合适的话咱们要出发了。”说完她便转身向马路走去。
“咱们？”欧阳飞放下从包里取出的蓝色登山服，问道。
“对呀，反正你也是闲逛，又‘博学多才’，没什么事儿就跟我一起去吧。”红叶说道，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博学多才”这个词。
“这……”欧阳飞有些尴尬，也不知红叶是不是在嘲讽他，更没有预料到红叶会邀请他一起出游，心中不免一阵犹豫。
红叶往前凑了凑，用手肘碰了碰欧阳飞的胳膊，笑着说道：“拿了我这么多好处，是不是应该给我当个护花使者啊？”
欧阳飞把目光看向远方，脸色有些发红，说道：“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那好吧，我收拾一下就出发。”
二郎洞离县城，两人没坐大巴，而是租了辆越野车，欧阳飞本来还有些心中没底，怕自己开不好车，没想到红叶直接走进了驾驶座，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让欧阳飞开车，欧阳飞只好乖乖坐上副驾，安心当一个“护花使者”。
红叶并没有选择走高速公路，而是走了一条戈壁中的自驾路线，她的驾驶技术很好，在各种碎石和草木中穿梭的游刃有余，几十公里的旅程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欧阳飞意犹未尽间，两人已经抵达了景区。
二郎洞不是个大景点，只是一座几十米高，几百米周长的小山，山脚下有一座西王母庙，两人在庙中拜了拜西王母，欧阳飞也不知这里能不能许愿，便胡乱磕了几个头，上香祈祷西王母保佑自己今年能脱离苦海，红叶拜的很认真，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她拜服在地，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仪式感，举手投足间都尽显优雅，这种礼仪欧阳飞之前只在电视剧或者景区的表演中看到过，他看的有些发呆，面前这个女孩有时像个小孩子一样让人不省心，有时候又像下凡的仙女，浑身散发着优雅的气息，他看了看红叶，又看了看自己，忽然想到了一首前几年很火的歌曲。
下凡的仙女，旁边还有一个孔夫子。
之后两人便在附近开始游览，欧阳飞对这种景区没什么兴趣，只是跟着红叶四处转了转，后者倒是看的津津有味，一会儿跟在别人导游的后面听，一会儿又去洞里四处看，让欧阳飞惊讶的是，红叶居然能用藏语跟当地的小孩聊天。
“你还会说藏语啊？”欧阳飞问道。
“我经常来这面考察和旅游，所以学了几句。”红叶说道。
“你和那小孩聊了什么啊？”欧阳飞问。
“没什么，我问了问他关于二郎洞的传说，你对二郎洞有了解吗？”红叶整理了一下头巾说道。
欧阳飞想了想，说：“好像是孙悟空和二郎神打架，然后二郎神削了一座山头，造了个山洞藏在里面，故名曰二郎洞吧？”
红叶点了点头说：“中原的传说是这样的，本地还有另一个版本的传说，古时候格萨尔王与霍尔发生了战争，格萨尔的侄子吾叶德合在此战死，格萨尔悲痛之下拔剑砍下北侧那座无顶山的山头，又用剑戳成山洞，当做给他侄子诵经超度的场所。”
“有意思。”欧阳飞摸着下颌若有所思。
“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红叶眨了眨眼睛。
“嗯……两个传说都是用武器削掉了一座山头，难道真的有人可以把山削平。”欧阳飞边想边说道。“太玄了。”他摇了摇脑袋。
“哈。”红叶笑了出来，“你们这些学霸，什么东西都要较真一下，之前还说神话传说不可信，现在又较真研究起来。我们还是继续参观吧，你知道二郎洞的另一个身份吗？”
欧阳飞想了一下，说：“相传，二郎洞是西王母国的会客厅，西王母在此接待各国来宾。”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虽然二郎洞内的布局十分巧妙，由两个主洞，左右两侧3个偏洞组成，有主房，客房，客厅、卧室、还有侍卫室等，看起来确实像个会客厅，但如果和西王母联系起来，却又实在有些不够档次。
“只不过，从现场来看这西王母国也太寒酸了吧。”欧阳飞说道
红叶说：“《穆天子传》里写的西王母是天帝之女，雍容华贵，曾经与周穆王在瑶池对饮。”
欧阳飞说：“从这里来看，两人怕是在山洞里对饮吧。”
红叶笑了一下，也没深说，而是拿起背包，说道：“好啦，这里就这样了，我要去下一站了，欧阳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欧阳飞心想跑大老远来这么走马观花一圈就结束了？连忙问：“你要去哪啊？”
红叶说：“刚才我问了一下小孩，从这里向西几十公里处还有一个遗址，没有进行旅游开发，我准备去逛逛。”
“几十公里？那都进山区了，荒郊野外的，万一迷路了我们怎么办？”欧阳飞小心翼翼地说道。
“迷路？迷路了就问它。”红叶伸出手，轻轻一弹，一枚银色的东西在天空中划了一道曲线，落在她的手里。
欧阳飞探过头去一看，竟然是一枚硬币。
“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幸运硬币，遇事难决问它就行。”
“要是害怕的话你就在这等我吧，我自己去看看，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坐大巴回去吧。”红叶对欧阳飞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转身就要离去。
欧阳飞想了想，虽说这里离城市并不是很远，但是让女孩子孤身一人去尚未开发的山区似乎还是冒险了一些，他和红叶虽然不是很熟，但好歹算是相识一场又有恩于自己，终究是放心不下，快步跟了上去。
“你等等，我还是和你一起去。”
红叶走在前面，背对着欧阳飞，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韩巍在车上睡的很不舒服，恍惚间他感到车停了，下车的人中似乎有只手在拽他的包，他猛地睁开眼睛，把包往回一拉，发现应该只是邻座起身下车的时候碰了他一下。韩巍赶紧检查身上的东西，看到重要物品都在后松了口气，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携带的充电宝因为容量超标在机场被扣掉，想充电只能等到站后想办法了。大巴车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的时间是是上午8点，距离目的地天泽县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现在应该是在中途的某站临时停车，韩巍正想继续睡，却忽然发现前方一个正要下车的身影，身上背着的包上赫然印着“宁丽大学”四个字。
“飞哥？”韩巍顿时睡意全无，跳起身就追了过去。他冲下车，左右环视了一下四周，那个背包的人应该就在刚才下车的人群里，这站下车的人很多，三三两两的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看样子附近应该有个村子。
韩巍追上去挨个看了一下，却没有发现那个背着包的人，就在他满心疑惑的时候，长途汽车开走了，韩巍心想这下坏了，刚才一定是睡迷糊看走眼了，怎么还没到目的地就下了车。
这个下车点附近只有一个站牌，上面写着“2公里-甘查村”，韩巍看着周围的一片山脊荒原，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已经快24小时没吃饭了，下一班汽车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韩巍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他决定先解决温饱的问题再去天泽县找欧阳飞，于是便跟着人群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约步行了30分钟后，一座富有藏族风格的村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村子挺大，看起来有上百户人家，之前下车的人群应该是在西宁工作的村民，村庄中有不少旅游设施，停车场，接待中心，小民宿一应俱全，一看就是个以民族风情旅游业为主的小村子，韩巍迫不及待地走到一家看起来是饭店的民房前，想看看能不能买到吃的。
可能是因为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客人不多的原因，饭店的老板格外的热情，连忙招呼后厨做了一顿热气腾腾的藏式早茶，还亲自给韩巍端茶倒水，老板的普通话说的还算标准，韩巍借到了电源插排，待手机开机后，他连忙再次给欧阳飞打电话，这次欧阳飞终于开机了，可是语音提示的却是对方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韩巍气的几乎要摔手机，欧阳飞那张能奈我何的脸浮现在他心里，让他牙根直痒。
“可是又能奈他何呢？”韩巍叹了口气打开笔记本，尝试用手机做热点连接网络，幸好村子附近的基础设施建设相对完善，网络信号还不错，韩巍在心中默默给中国联通点了个赞。
他打开追踪软件，发现欧阳飞今天早晨出发去了天泽县附近的一个地方，然后又向西南移动了十几公里，接着信号便消失了。
就在他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看着天泽县地图的时候，老板凑了过来围观了一下，嘀咕了一句藏语，看到韩巍转过头来一脸迷茫，老板又用普通话说：“你要去这个地方吗？这里有鬼怪，不能去啊。”
九月的青藏高原十分凉爽，正是适合锻炼的好时光，欧阳飞最初还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拍些照片，但红叶只是一直在低头看手机，不时调整一下这支两人小队的前进方向，她走的很快，欧阳飞只好装起手机，小跑着才能跟上红叶，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步行了接近10公里。
一个小时前，他们开车进入了山区，前方道路崎岖，红叶便将车停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拉着欧阳飞徒步走进山区，说什么步行才有探险的感觉，欧阳飞虽然觉得不太乐意，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他也只能死扛着跟红叶走进了大山中，他平时业余时间会去打篮球，自认为体力还算不错，但由于高海拔地区氧气含量不足，红叶的速度又快，才一个小时，欧阳飞已经是累的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
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这种急行军下状态下，红叶的呼吸却出奇的平稳，两人出发前各自携带了几瓶氧气，红叶随身携带的氧气瓶基本就没动过，而欧阳飞却已经用掉了一半，不得不借用红叶的，他一边吸着氧气，一边怀疑红叶的那几瓶氧气也许就是给他预备的。
“你的体力不错。”欧阳飞用很慢的语速说道，努力让自己的言语不被剧烈的喘息打断，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信号又消失了，不由得在心中咒骂了一遍中国移动。
红叶停下脚步，看到欧阳飞的脸色不太好，意识到他可能是第一次来青藏高原，“休息一会儿把，这跟体力没关系，只不过是我提前做过训练，早已适应了这里的气候。”
欧阳飞试图让自己的动作绅士一些，但是体力实在已经到了极限，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还没问你是哪里人呢。”欧阳飞顾不得臀部传来的疼痛，快速转移话题。
红叶在欧阳飞身边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用手套拂掉上面的尘土后也坐了下来，“四川绵阳。”
“原来是川妹子啊，难怪这么秀气，不过完全听不出你的口音呢。”欧阳飞说道。
“谢谢。”红叶笑了，“我离家已经快十年了。”
“昨天听你说你刚23岁，那你是去外地读的中学吗？”欧阳飞问道
“算是吧。”红叶拨弄了一下刘海说道。“我读的学校是我们研究院的一贯制学校，所以离家比较早。”
“哦？是哪个研究院，我说不定听说过。”欧阳飞忽然来了兴趣。
“只是个没名气的小研究院，研究古神话之类的，比如我最近的课题就是西王母国这一块。”红叶说道。
“年轻的考古学家。”欧阳飞赞叹道。“我对考古也稍有涉猎，不过毕竟是业余选手，不知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可以给我开开眼？”
“等回去之后，你可以来我们的研究院听讲座呀，我们有很多同事，研究不同的领域，经常有各种座谈会交流沟通，都是各种奇奇怪怪的故事，有神话故事，也有闲谈野史。如果这次西王母国的探索会有什么重大发现，回去之后我们可以联名发文呢。”红叶喝了口水说道。
欧阳飞看着红叶喝水的姿势，忽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红叶放下水壶，问道。
“我以为仙女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欧阳飞笑着说道。
“原来博士也偶尔会轻佻一下啊。”红叶说道。
两人笑了一会儿，红叶站起身来，“我们该继续前进了。”
欧阳飞撑着有些乏力的双腿站了起来，苦着脸问道：“还要走吗，我们到底要去哪啊。”
红叶用手指比对了一下太阳，从包里拿出一个电子设备，似乎正在确定方位，然后指着前方，“翻过前面那座山应该就到了。”
欧阳飞顺着红叶的手指方向看去，前方峰峦迭起，群山蜿蜒连绵，他猜测红叶指的应该是最近的一座有些陡峭的尖头山，这山虽然不是那种绝壁峭崖，但想登顶怕是也需要一些专业装备，他记得红叶早晨说过购买了登山器材，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虽然他是地理学专业，年轻的时候也没少进山实地考察，但是读博士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行过攀岩，真要是去爬那座尖头的陡峭山包，怕是这条老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出发啦博士！”
不等欧阳飞推辞，红叶直接拽着他的衣服走了起来，但目标却不是那座尖头山，而是另一座像被削去了顶部的“平顶山”。
这座山造型很是奇特，像一座缩小版的火山，但平整的山顶又远大于火山的山冠，高度不高，也就五六百米，坡度也不大，不需要登山装备就可以步行上去，欧阳飞暗暗松了口气，便跟着红叶向其出发。
红叶对路线非常熟悉，明显是有备而来，按照她所指引的一条小路，两人很快便攀爬到了这座“平顶山”的顶部，在登上山顶的那一刻，一阵秋风拂面，面前豁然开朗，看到眼前的景色，气喘吁吁的欧阳飞顿时觉得这次的劳累真是太值了。
山的顶部地势平坦，活脱脱一个小平原，上面长满了各种高原植物，虽说不像内地名山那样翠林如海，但值此金秋，蓝色的天穹背景下，一片金黄色的植物随风摇动，也有一番高原苍茫的别样风采。
“真有你的啊。”欧阳飞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对着红叶赞叹道，之前他只是为了解除心中的疑虑才来的青海，没想到这片广袤的高原居然真的可以洗涤心灵。
欧阳飞四处拍了一些照片，想拉着红叶合影留念，却看到红叶站在山顶的另一端用一个小本子写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呢？这么好的景色不安下心来欣赏欣赏吗？”欧阳飞走了过去，见红叶在本子上记录着一些数字，好像是坐标一类的，他心想这姑娘之前还劝自己多散心，她才更像工作狂。
“怎么，难道这里不是你要找的地方吗？”欧阳飞问道。
红叶指了指自己的身前，示意欧阳飞过来，后者赶紧跟上，结果看着红叶所指的地方，欧阳飞倒吸一口凉气。
这座山的形状实在是太怪了，像极了一个直角梯形，南坡的坡度十分平缓，北坡却是几乎直上直下的陡峭悬崖，与附近的一座悬崖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峡谷。峡谷不长，只有不到一公里，高度接近200米，欧阳飞只是往下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连忙退了回来。
“这……这是？”
“这是一个很冷门的小峡谷，欧阳哥有了解吗？”红叶取出一张夹在笔记本中的照片递给了欧阳飞，照片上是一张卫星图。从地形来看，正是他们所处的位置，脚下的这个峡谷仿佛是被刀一把劈开的。
欧阳飞回忆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说：“我以前在文献里读到过，那座峡谷好像原本是一座山，因为地震而断裂成为两截，最后形成了一个小峡谷，名字太长没记住，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好像萨依什么卡峡谷？”
“萨依恰玛卡峡谷，藏语的意思是大地的伤口，不愧是博士，真是什么都知道！”红叶点了点头，语气中表露着崇拜之情，她指着下方的峡谷：“我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顺着红叶所指，欧阳飞依稀只能看到，在峡谷的底部有一些稀稀疏疏的植被，别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疑惑地问道：“这下面有什么特别的？”
“你知道‘遥测27’卫星吗？”红叶问道。
“知道，今年新发射的研究地球重力变化的卫星，我们研究所也参与了卫星的研发……”欧阳飞说道，他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前几天他们还找我索赔……”。
“我们用‘遥测27’卫星仔细扫描过这一带的地形，发现在前面这一片区域里，重力和其他地区有所不同。”红叶说道。
“局部扫描……吗？”欧阳飞压制住内心的惊讶，他知道调用‘遥测27’卫星局部扫描一次的花费接近千万元人民币。
红叶笑道：“别那么惊讶，又不是我掏钱，都是赞助商的经费。”
欧阳飞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这里的地形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忽然他脑中一道电光闪过，不禁“啊”了一声。
“怎么了？”红叶问道。
“我想起来了，山海系统最后算出来的那座万米高山，就在这个附近，应该是……”欧阳飞四处瞭望了一下，然后指着正前方的远处说道，“应该在那边附近。”
“你的模型说这里有一座山吗？”红叶说道。
“嗯，是这样的。”这一天游山玩水美女相伴的，欧阳飞已经快把来这里的使命给忘了。
“而‘遥测27’的扫描结果也很有趣。”红叶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结果是什么？这里难道真的有一座高山吗？”欧阳飞连忙问道。
“可惜恰恰相反，根据重力监测，这里的地下可能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红叶说道。
“什么？”欧阳飞一惊，他来到这里探寻那座不存在的高山，但没有高山反而又冒出来了一个地下巨洞？这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了。
“而巨洞的入口很可能就在这个萨依恰玛卡峡谷中，怎么样，欧阳哥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一探究竟?”红叶笑道。
欧阳飞又看了一下脚下的深谷，心中一惊，这可是足足有60层楼的高度。他闭着眼思索起来，整件事情犹如过山车一样，先是巨山又是巨洞，他仿佛觉得自己在梦里，一个无比离奇却又让他好奇不已的梦，他克制住捏自己脸的冲动，试着不让自己醒过来，头脑中却在不断地思考着。
红叶在欧阳飞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把正在思考的欧阳飞着实吓了一跳，差一点直接坠崖，红叶对自己的恶作剧很满意，咯咯笑着说道：“好了，我们下去吧！”
“啊？”欧阳飞看着脚下的峡谷，问道：“我们？真的要下去吗？”
“嗯哼，都到这里了，难道你要原路返回吗？”红叶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开始在她的巨型旅行包里翻东西了，她拿出了一个像是纺锤的设备，从中抽出了一根毛线粗细的绳索，然后在设备上按了一个开关，设备立刻弹出了一个像“锚”一样的装置。红叶四处寻找了一下，找到一棵看起来比较粗壮的树，将这个“锚”缠绕在树上，用力拽了拽，然后拿出一个登山扣带就要给欧阳飞戴上。
“哎哎哎等等，你不会是要让我就用这一根绳子下去吧？”欧阳飞看着那比毛线还要细的绳子，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红叶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啦，这是新盖亚公司最新生产的复合尼龙绳，可以承受十吨的重量，一般用来在海关吊汽车，难道你对自己的体重这么没信心？”
欧阳飞倒是听说过这种尼龙绳，他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这绳子……够长吗？”
“这一卷有300米长，我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峡谷底部是182.47米，足够了。”红叶自信满满地说道。
你这目测精度都到厘米了，骗谁呢？欧阳飞心里骂道。他又看了看下面，还是有些犹豫，踌躇了半天，他觉得自己应该勇敢点，毕竟自己身无分文，跟红叶也无冤无仇，红叶没有理由害他，便狠下心一咬牙说道：“好，那我们就出发。”
但当欧阳飞真的站在百米悬崖的边上时，他又退缩了，心生不安踌躇不前，此时他忽然想吸一支烟，但自己并没有带烟的习惯，只是徒劳地掏了掏口袋。
红叶将手伸到欧阳飞面前，纤细的手指中竟然夹着一根香烟。
欧阳飞心中一惊，他万万没想到红叶居然会随身携带香烟，接过之后，红叶像变戏法一样从手中翻出一个打火机，手指轻盈一动，“咔”的一声打着了火，送到欧阳飞面前，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欧阳飞看的目瞪口呆，差点把烟掉在地上。
长吸一口后，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也吸烟吗？”
“不。”红叶收起打火机，说道。
欧阳飞松了口气，想来红叶这么文文静静的女孩，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烟民。
“烟草的刺激性，太弱了。”红叶看着远方的天空说道。
就在欧阳飞还在细细琢磨红叶这句话意思的时候，红叶已经非常娴熟地把登山扣系在了他的腰间。
“去吧，欧阳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