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头气得指着秦氏大骂道,“你这个败家娘们,不说劝着男人孝敬公婆,却把那么些银子都顶在脑袋上。天哪,我们家的院子,还比不上儿媳妇头上的一扇小翅膀,哪儿说理去?”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眼里也涌上泪水,似委屈得不行。
听说一只金钗就值一千两银子,许老太也心疼得胸口直发颤。还是忍着气说道,“老头子,不许骂人,有话好好说。”又问秦氏道,“老二媳妇,你的那根簪子真的值一千两银子?若真值这么多钱,就是庆岩和你的不是了。舟小子和亭小子还没成亲,因丫头还没有嫁人,顶着那么贵的钗子也能成不了仙,应该买地置产,为儿女谋划才是啊。”
老太太聪明,是为孙子孙女鸣不平,而不是为自己。
许老头又接口骂道,”许庆岩那个狗杂种,居然舍得花一千两银子给他媳妇买根破簪子,等他回来老子打死他。哼,他媳妇什么好出身,小枣村里的人都知道,只有那个傻小子才这么宝贝她……”
许老太忙拦道,“老头子莫胡说……”
秦氏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提高声音说道,“公爹说清楚,儿媳是什么出身?你骂我我没有办法,但你不能用这种话来污辱我的娘家。”
之前,她再气都不敢回怼,而现在有底气了,义正言辞地顶了回去。
许兰因安抚地拉了拉秦氏,跟许老头这样不讲理的乡下老头吵架,秦氏肯定不是对手。
她上前一步沉脸说道,“爷,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我娘的出身好得紧,由不得你胡说八道。还有,这支钗一千两银子也买不到,却不是我爹买的,因为我爹一年的俸禄银子也买不起一扇翅膀。这钗子,是我娘的娘家给的。”
老实软弱的儿媳妇第一次顶了嘴,许兰因又这么说,许老头更生气了,吼道,“她娘家给的?你哄鬼吧。她娘家不知是哪个楼里……”
“老头子!”许老太吓得赶紧喝止了他。
秦氏气得一下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捂住嘴痛哭起来。
许兰因大怒,压下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这话传出去了,是要给许家招祸的。我娘出身侯府,已被南阳长公主收为义女。你敢把南阳长公主府说成‘楼里’,你不要你的老命,还要为你的儿孙后人想一想。”
长公主,侯府,这些他们只听说过的词儿,怎么可能跟秦氏扯上关系。
许老头撇嘴道,“因丫头,你想提高你娘的身份也不待这样的,被人告去知府大人那里,是要挨板子的。”
许老太也以为许兰因被老头气昏头了,才胡说八道。忙道,“因丫头可不要胡乱攀关系,你这话传出去才要招祸。”
顾氏也做着好人,说道,“是啊,是啊,皇亲可不是乱攀的。”
许兰因没理她们,眼睛盯着许老头继续说道,“我爹的信里都写明了,回去让大石哥给你们念。你们若还不信,就去知府衙门告吧。我娘快被气死了,要请大夫来看诊,你们请回吧。”
说完,去把哭着的秦氏扶回卧房,没再出来。
从一开始吵架,下人就把许兰月和闽嘉带去了赵家。
丁固过来,沉着脸说道,“老爷子、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请吧。我要去请大夫给我家夫人看病了。”
许老太也怕真把秦氏气出个好歹,拉着许老头往外走。许老头见许兰因连知府衙门都不怕,有了些狐疑。想着赶紧把大孙子叫回家念二儿子给他们写的信,二儿子总不敢拿这事骗他们。
几人雇牛车回家,又让许庆明去铺子里叫许大石。
许大石急急忙忙赶回城北许家,已经午后。路上,他就把许庆明好一顿埋怨。说老爷子糊涂,他就应该劝着些。二房帮了大房这么多忙,还尽给人家添堵……
回到家,许大石拿着信念了起来。说南阳长公主是皇上的二姐,驸马是老侯爷,他们的儿子是御林军副统领,因为他们感激许兰因和秦氏对小星星的救助和养育,收秦氏为义女,以后还会过继当真正的柴家女……
原来是真的!
秦氏有了这个高不可攀的身份,许老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不停地抖动着身子。许老太倒是高兴儿子攀上了高枝儿,哈哈声打得震天响。
许老头又道,“长公主是不知道秦氏的出身吧,若是知道还愿意收她当闺女吗?”
许大石气道,“爷,都这时候了,你还认不清现实。我二婶出身不好,于你有什么好处?”又缓下口气说道,“看看我二婶,哪怕穿的是布衣,也是大家小姐的气派。那种气派,不是出身不好的那些人能有的。”
许老太也说道,“大石说得没错,看看今天的秦氏,那就是贵妇气派,这是装不出来的。哎哟,可怜的孩子,当初一定是家里有了什么难处,才落到咱们这个鸡窝。你个老X灯子,不说好好待她,天天跟着那些村妇胡乱编排她的出身,真是委屈她了。”
许大石点头道,“奶说的是。长公主,老侯爷,御林军统领,那得多聪明,怎么可能不先打听清楚二婶之前的出身。我觉得,二婶之前的家世肯定也不简单。”
顾氏的眼睛瞪得牛眼大,说道,“哎哟,公爹今天把秦氏气得半死。说秦氏出身不好,岂不是把长公主府比成楼里了?他们会不会真的告诉知府大人,来抓公爹?”
许老头听了,更害怕了,身体也抖得更厉害。他儿子是四品武官,却比长公主差远了。但还是抖着声音嘴硬道,“他们不敢去衙里告,那是大不孝。”
许大石想吓唬吓唬老爷子,让他以后少找事,说道,“爷的嗓门那么大,二婶家有好些做家具的工匠和下人。二婶他们不去告,保不定那些人不去告。”
许老头是真的害怕了,脸都吓白了。若这次被抓进去,肯定比上次抓进捕房还难过。
许老太叹道,“能跟长公主当亲家,那是多大的福气。不光二儿一家的身世抬高了,我们一大家子的家世都跟着抬高了,成了皇亲,以后愿小子的前程可大了。都是你这个死老灯子,又小气又爱财,还嘴不把门。这下好了,闯大祸了,把皇家都骂了进去。”又对许大石道,“走,咱们赶紧去二房,替你爷赔个不是,让老二媳妇不要记恨你爷……”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大门被拍得“啪啪”做响,外面有人喊道,“开门,开门,衙门办差的。”
下人一听办差的,不敢耽搁,赶紧把门打开。
门一开就冲进一群捕快。其中有两个捕快还认识许老头,乐了,说道,“又是你这个老货嘴不把门,看来上次还没有把你教训够,这次居然敢冒犯长公主。”
许老头再怎么说也有个从四品武品的儿子,捕快直接称他为“老货”,可看人家是直接忽视他儿子了。
许大石忙道,“各位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爷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长公主。”
捕快的头儿说道,“有人去知府衙门,状告许老爷子把南阳长公主府说成‘楼子’,知府大人震怒,让我们把人揖拿归案。“
说完一挥手,几个捕快就用绳子把许老头绑起来。
许老头已经吓瘫了,嘴里喊着“冤枉”,由着捕快绑。
许老太和顾氏、李氏、两个孩子吓得大哭。
许庆明颤抖着声音说道,“因丫头怎么能把亲爷送进牢房,她这是不孝……”
许大石忙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塞给捕快头,说道,“我爷年纪大了,请各位爷手下留情。”
捕快头把银子揣进怀里,态度才有所缓和,实话实说道,“你家老爷子的胆子太大了。说了那话,还敢敞着嗓门说,被邻居家的工匠听了跑去衙里举报得赏银。你们还不知道,知府大人跟南阳长公主府有亲,若这话传去长公主府,知府大人多没面子。哼,你家老爷子再不严加管束,不说你家完蛋,连京城的许将军都要受连累。”
许老太听了,哭声更大了。这么说来,秦氏跟知府大人也有亲。天哪,若是老头子没说那大逆不道的话该多好。县官不如现管,他们家不仅是皇亲,还是青天大老爷的亲戚。
许大石让许庆明陪着老头一起去府衙,自己赶紧赶着骡车去许家二房求助。
到二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丁固不许许大石进内院,他说夫人气得半死,现在人还不清明。大姑娘和二少爷、二姑娘围着夫人大哭,哪里敢离开夫人半步……
把许老头抓去衙门当然是许兰因的授意,她让杨勇装成在赵家做家具的工匠跑去衙门揭发许老头。她也是无法了,跟许老头公然吵架都是大不孝,她也不敢做别的,只得借秦澈的手教训那个老头。而且,不能像上次只进去溜一圈,这次必须要把老头吓狠。
若是以前,秦氏再气也不敢让老爷子进牢房被折腾,但这次她是气狠了。
自己戴了根母亲留下的金钗,就能被骂得这样不堪。再想想之前只因为几十两银子,老爷子还天天挑唆兰舟跟自己生隙,若他知道自己手里有几万两银子,还不得想着法地谋夺。
一家人,若是他好好待自己,以及自己的儿女,孝敬一些也无妨。可明明是二房供着他们,却还要如此欺负她。
那个老爷子,必须要教训。还有许庆岩,这个家,她是真的伤透心了……
许兰因和秦氏坐在屋里,任许大石在外院说好话,就是不出面。
没多久,赵无下衙回家,听李洛悄声说了事情的经过。
许大石又去求赵无。
赵无先斥责许老头大不敬,若公事公办,凭着那句话就能判许老头死刑。还说现在天已经黑了,会把老爷子押进牢里明天审。又说自己属于按察司,官也小,手伸不到府衙,帮不了忙。
许大石无法,只得回家。许庆明已经回来了,他也说许老头直接被收进大牢,明天再审。
第二日一早,许庆明去了府衙,许大石又来求许兰因。
丁固说,夫人的病还没好,大姑娘带着二姑娘去寺里为夫人祈福去了,不在家。
许大石只得又去衙门。似乎有个衙役在等他,把他直接领去了牢里。还说这事事关皇家颜面,不好公开审讯,而是知府大人秘密审。
秘密审讯,还在牢里,不会上大刑吧?许大石的腿都吓软了。
在一间审讯室里,一脸官威的秦澈坐在上首,师爷站在一旁,还别外站了两个凶神恶煞的衙役。许老头跪在地上,许庆明陪跪,许大石也走过去跪在老头的另一侧。
秦澈已经听许兰因和许兰亭说过一些许老头如何欺负秦氏,老早就想收拾他。今天有了这件事,当然不肯放过。若不看他年纪大不经打,一定会打得他皮开肉绽。
秦澈一阵义正言辞的呵斥,说他大不敬,公然藐视皇权,挑衅皇威,按律,最严重的该判死刑。然后,让衙役拿着各种刑具在许老头面前晃了一圈。
许老头是个怂蛋,当时就吓尿了裢子,磕头如捣蒜,根本不敢狡辩,说他不知道秦氏是长公主的义女,是混说的。
折腾了半天,秦澈见老头快吓晕过去,一拍惊堂木,说犯人继续收监,明日再判。
许庆明和许大石回了家,跟老太太说了经过。许老太都快哭死了,又带着儿孙去了二房。
许兰因去寺里还没回来,秦氏躺在床上,下人不让他们进屋惊着秦氏。
许大石又冲着门磕了头,替许老头道歉。
许老太隔着门哭道,“老二媳妇,老头子不对,他不该那么说。可是,他到底是你公爹,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遭罪,看着他坐牢?这是大不孝啊。”
秦氏被卢氏扶着颤巍巍地走出来,红着眼圈说道,“老爷子败坏我的名声,污辱我的娘家,外人都看不过,跑去官府举报,怎么反倒还成了我的错,我不孝?”
老太太忙解释道,“是老婆子不好,一着急,说错话了。”
秦氏冷笑道,“我嫁进许家将近二十近,公爹多次找由头骂我出身不好,骂我的娘家。婆婆每次都说公爹不是有意,让我不要计较。我没有计较,一直忍到现在。可他变本加厉,居然明目张胆骂我是‘楼子’里出来的,这不仅污辱了我,污辱了我的娘家,也污辱了我的几个儿女。我知道,老爷子一直瞧不上我的出身,觉得是我高攀许家了。现在更是如此,许庆岩当了大官,还有个立了大功的平妻,我也该让位了……”
许老太吓坏了,赶紧说道,“老二媳妇莫要这么说,老婆子知道,你是孝顺明理的好孩子。”
许庆明和许大石也吃惊地瞪着眼睛看秦氏。
秦氏没接老太太的话,继续说道,“我已经给许庆岩去了信,自请下堂。若是老太太不想等,替你儿子出妇也成。”
说完,就由卢氏扶着进了屋,把门关上。
许老太大又哭着替许老头道歉。
卢氏出来说道,“老夫人,我家夫人又喘不上气了,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你老人家也不要在这里哭了吧。”
许大石也劝道,“奶,一直这样不是办法,咱们回家商议。”
几人回家。
夕阳西下,丁固去了城北许家。他说,“大姑娘让我来说一声,让石大爷现在就去牢里一趟,多使些钱跟老爷子见一面,让他改口供。说那是口误,他本来想说‘城里’,一着急就说成了‘楼里’。知府大人也不想他的治下有骂南阳长公主的人,肯定会就坡下驴,轻判老爷子。”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许老太还想问秦氏自请下堂的事,被许大石拦了。
他说,“现在第一大事是赶紧把爷弄出来,再说其他的事。”
他心里暗哼,让老头子生在福中不福知,天天找事。二婶那么温柔的性子被逼成这样,定是伤透心了。这事老两口都解决不了,只得看二叔如何处理。
许大石和许许庆明千恩万谢地送走丁固,许大石就拿着老太太给的五十两银子去了牢房。这次他给的钱多,牢头让他们单独说了话。
次日又审,老头改了口供,说他是口误,把“城里”说成了“楼里”。又说秦氏是他的儿媳妇,贤慧知理,极有孝心,又是四品诰命夫人,他再犯混也不会那样说儿媳妇。
秦澈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对一旁站着的师爷说道,“这话我倒相信。我也听说许夫人风评好,家世好,孝敬公婆。他们从乡下来省城过活,都是许将军和许夫人的孝心。”
师爷笑着点点头,说道,“大人说的是。若真说了那话,不仅骂了儿媳妇,更是骂了他儿子和儿子的一家子。傻子也不会那么说。”
许老头连连磕头,说道,“是,是,老头子就是傻了,也不会说那种话,想都没那样想过。那真的是口误。”
秦澈又说,哪怕他口误,也造成了严重的坏影响。但看在他老迈,认罪太度又好的分上,就从轻发落,判杖二十。还说他年纪大,若晚辈愿意,可以代受那杖刑。
此时,许大石正好不在,他刚刚被衙叫去了外面。
许庆明无法,只得代老父受杖刑。
秦澈就是借机收拾许庆明。他一直不高兴大房,当初许庆岩给了他们那么多银子,他们却在妹妹一家最艰难的时候拒绝掏钱,妹妹差点没病死。而妹妹一家日子好过了,他们又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来了就来了吧,也没说感念妹妹的好,还由着老爷子欺负妹妹。
许庆明被打得哭爹喊娘。
原来是秦澈的师爷要见许大石,悄悄跟他说,知府大人之所以轻判,还是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情份上。让他们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被人知道要说知府大人徇私……
许大石千恩万谢后进来,许庆明已经被打完了。
许大石把许庆明背上骡车,许老头走不动路,还是被衙役拖上车的。
两个人一个被打瘫,一个被吓瘫,许老太和顾氏等人又是一阵哭。
顾氏和下人把许庆岩扶上床,又让人去请大夫。许大石把老爷子背到床上,给他把衣裳脱了,擦了身。
忙完了,许大石才跟老太太商量道,“爷这次闯的祸大了,我得马上去京城见二叔,请他出面安抚二婶。”
即使秦氏没有高贵的出身,许老太也舍不得这个儿媳妇离开许家。她心里清楚秦氏温柔贤慧,也没有多少私心,比顾氏强得太多。现在更是如此,有了那么好的娘家,若她跟儿子和离,自家损失可大了,二儿的前程说不定都会受影响,那几个孩子也可怜。特别是兰舟,还那么小。
她点头道上这,“你去吧,好好跟你二叔说,也替你爷求求情。”
此时,许庆岩已经接到麻子送的信,知道家里发生的事。许兰因为了看许庆岩的表现,她实话实说,没有隐瞒是她让人报的官。
特别是秦氏的字,虽然只有十几个字,提的却是自请下堂,却让他寒彻透骨。
他真的气坏了。自己十三岁就出去卖命挣钱,尽一切可能让父母、兄弟过上好日子。可父母兄嫂是怎么做的?不仅不记自己的好,还要欺负自己的媳妇家人,再想到过去媳妇儿女差点病死饿死,就更生气。
而且,他哪怕是死,也不会同意跟秦氏和离。
他知道现在应该马上回家,请求妻子的原谅,最好在回家之前再去跪求长公主和驸马爷的原谅。可是,自从吴王被立为太子又搬回东宫,他也被安排为从四品的御林军将军。新官上任,肯定不会让他休长假。
他想了一宿,给许兰因和秦氏各写了一封信。信有些重,麻子带不走,就是让季柱日夜兼程送信。
季柱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到一个驿站就换匹马,赶了一天一夜,以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到了秦氏和许兰因的手里。
许兰因接过信,让丁固领季柱去前院喝酒歇息。
她看看手里的两封信,一封薄薄的,是自己的。一厚厚的,至少有二十几页,是秦氏的。
许兰因暗诽,那许庆岩读书不多,还是自学成材,居然能写这么厚的民情书。
她去侧屋把信交给秦氏,秦氏没接,她就放在了炕几。
至于秦氏看不看信,到底对许庆岩什么态度,她都不好劝。她回了自己屋,打开信看起来。
许庆岩的信里说,许兰因做得对,这样做是避免老爷子犯更大的错,是大义,孝心可嘉。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才是大不孝。让她不要难过,不要过意不去,老爹理解她的良苦用心。至于大房,他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该如何他心里有计较……还让她想办法把秦氏安抚好,千万不能让这个家散了。他已经跟上峰请假,现在不能成行,争取早日回家……
许庆岩一通大义凛然的夸奖让许兰因直翻白眼,她让人告许老头是泄私愤好不好,再说她哪里难过了?她自认为脸皮够厚,也不愿意受许庆岩这样的夸赞。
她终于知道,古望辰和许庆岩同为农家子弟,同有一颗极强的上进心和不安份的心,都各自有手段,但许庆岩却要高明得多。
在遇到相同的事和人的时候,许庆岩会巧妙地利用道德、律法、规范、亲情来掩饰和武装自己,打击对手,平衡亲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他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好儿子,好兄弟,好丈夫,好父亲,还是统治者喜欢的好下属。
若不是许老头在中间架火,秦氏再气他,也没有到必须分开的地步,还对他有些许的不舍。赵无一直佩服他,连自己也觉得这个父亲还不错,在可接受范围内。
不管成功与否,他都会有家庭和朋友。
而古望辰,虽然比许庆岩多读了许多书,但太急攻近利,太偏执,为了权势不屑一切,甚至可以舍弃一切,摧毁一切。他最大的手段就是装,不了解他的人对他印象还好,若了解了就没有不恨他和不赶紧逃离他的……这样的人,侥幸成功身边也不会有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亲人和知己,失败了将会万劫不复。
当然,许庆岩比古望辰的人品还是要好得多,至少他有道德底线,知道什么绝对不能舍弃……
之前想帮着许庆岩说好话的心思也淡了。那个男人,想一直拥有秦氏就自己想办法搞定。若他连这个耐心和决心都没有,秦氏还是早抽身为好。
信里提的对大房有计较,应该也包括老两口,看他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吧。他不收拾,秦澈和许兰因会收拾,肯定不会让那几人一直呆在省城。
秦氏出来吃晌饭的时候,眼睛是红的。许兰因猜测,她应该看了许庆岩的信。
因为闽嘉和许兰月在,秦氏没有多说。
等吃完饭,两个孩子去歇息了,秦氏才对许兰因说道,“都是娘不好,你明年初就要嫁人,娘却整出这么多事来。我想好了,先去外面买处宅子,若你爹回来我就搬过去住。现在先不说我的事,忙你出嫁的事要紧。唉,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盼着你和舟儿、亭儿好过。”
许兰因冷哼,许庆岩一定拿她的婚事说服秦氏,为他自己缓冲时间。
她劝解道,“娘的日子还长,要跟我和弟弟们一样幸福。再说,这个院子落的是娘的名字,不是我爹的,要走也是他走。”
秦氏摇摇头,叹道,“这里虽然落的我的名字,却一直人被称为许家。他不走怎么办?惹不起,只得躲。”
会缠人,似乎也是许庆岩的长项。
又想着秦氏买个宅子也算置产,许兰因没有反对。把丁固叫进来,让他去看个宅子。不一定要很大,但位置要好,要新,要带花园和池塘。
许兰因私下又让丁固把这话传给季柱。季柱歇息两天回京,得让许老妖急得跳墙。
下晌,秦老太爷和秦夫人、秦红雨又来了。
秦氏的事情没敢告诉秦老太爷。几人当着老爷子的面笑得欢畅,秦夫人背着他好骂了许老头一阵。
晚上,秦澈和秦儒来吃晚饭,闽户也来看闺女吃饭。
秦氏和许兰因都打起精神招待客人。
一晃进入冬月底,天寒地冻,一连多日飘着大雪。
许大石也终于从京城回来了。因为雪大,他在路上耽搁了几天。
许庆明已经能够下床走路。老爷子吓病了,现在还没有大好,整日躺在床上。
老爷子见二儿子没有跟着回来,极是失望,问道,“老二呢?家里都急得火烧房了,你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许老太也急道,“那个傻小子不回来,可别让他媳妇真的走了。”
许大石苦笑起来,指着前额上的一条疤说道,“这是我二叔打的,我有什么本事把他带回来?二叔说了,他十三岁就出去卖命,挣钱让爹娘住大房子、过好日子,现在又搬来省城享福。给兄嫂置田地,让侄子读书明理,连他十几岁的闺女都帮着咱们找关系开铺子。咱们不仅不记情,还要毁了他的前程,造谣欺辱他的妻子。若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回家了,直接出家当和尚,如了咱们的意……”
许老太第一个大哭起来,边哭边骂许老头。许老头鼓着眼睛不敢置信,老二这是怨上他们了?
许大石又拿了一封信出来念,许庆岩说秦氏的真正出身也高贵得紧,许家拍马不及,本是他高攀了。许老爷子敢那样骂,是藐视皇权,造谣诽谤,不仅自己找死,也是为许家满门招祸。若是秦知府不留情面把事情传到京城,自己官降三级都是轻的……又严厉斥责许庆明,说他大不孝,薄情寡义,为了捞更多的好处,不惜怂恿老爷子到处闹腾,违反律法,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整篇信写得大义凛然,道德加律法,外再加吓唬和粗话。不好骂老爷子的话,都骂在了许庆明头上。
这次许庆明和顾氏又气又吓,也哭了。他们很委屈,这都是老爷子闹出来的,不关他们任何事啊。
许庆明边哭边道,“二弟怎么能这样说我,我从来没有怂恿过爹……”
许老头躺在床上直叹气。
许老太边哭边骂道,“这下好了,你可满意了。咱们不仅得罪了皇亲和知府大人,还招了老二一家的恨。我就不明白了,老二给了咱们那么些银子,因丫头帮着咱们开了铺子,老二媳妇也温和孝顺,你怎么就是看不上她。若老二媳妇真的跟老二和离,皇家亲戚和知府亲戚咱们都当不成了,老二还要去出家……这个家可咋整啊!”
老太太说到后面嚎啕大哭,气得不行。
许老头说道,“是老二媳妇自己不说清楚,村里人都那么说,我就以为是真的了。”
许老太气得又是一阵骂。
许大石头痛不已,说道,“爷,奶,你们别吵了,再吵也没用。我想了很久,咱们还是回乡下吧。这次爷已经在秦大人那里留了案底,若他哪天后悔当初判得太轻,又把爷抓进牢里咋办?更何况,官场里不平静,若秦大人想拿捏我二叔,我二叔不听他的,他会不会又把主意打到爷的身上?”
他这话立马吓得躺着的许老头坐了起来,身子不由地又抖了起来。
许老太止住哭说道,“那咱们就回乡下去,老大两口子跟我们一起回。大石一家还是留下,这里有生意,你们也得老二媳妇和因丫头的喜欢,他们不会看你不顺眼。”
许老头还是不想回去,脑袋摇得像个波浪鼓,说道,“要回你们回,我要留在这里享福。都说官官相护,等老二回来请知府大人喝台酒,知府大人就不会计较了。”
许老太啐道,“只有你才最该回,我们都是陪你。你以为知府大人是你,一口黄汤就什么都不顾了。”
许庆明被二十板子打怕了,怕老爷子被重新抓进去,挨板子的又是他。而且,许庆岩明显迁怒大房了,还是躲远些。也劝道,“爹,咱们就回去吧。在乡下天高皇帝远,更自由不是。”
许大石道,“爷,回去吧。咱们的粮铺和点心铺赚了不少钱,把乡下的宅子扩大些,也像有钱人家那样弄个花园池塘什么的,再买两个下人,爷在那里当老太爷多舒服自在。那些村民都会巴结你,你比老族长和许里正还有面子……都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等秦大人调去别处任职了,二叔二婶的气也消了,你们再搬回来就是……”
许老头一听,也是这个理儿。在这里天天提心吊胆,还不如回乡下当人人尊敬的老太爷,等秦大人走后再回来。顾氏从心里不想回去,但现在她根本资格说话。
让老两口和许庆明夫妇回乡下,当然是许庆岩的意思。他不好提出来,就想了这些理由让许大石说。
私下,许大石又提点了许庆明,以后要把老爷子看紧。若老爷子犯了事,二叔不好说老爷子,倒霉的是许庆明。
许庆明连连点头。他之前心里有个小九九,大房和二房差距越来越大,若老爷子找事闹腾闹腾,谋了好处也是大房的。没想到这次事闹得大,好处没掏到,自己还挨了二十板子,而且他的心事人家都猜到了。
次日,许大石又去了城北二房。
只有他一个人来,许兰因还是欢迎的。
请他去了西厢,而不是正房,也没有让他见秦氏。因为许大石去京城找许庆岩也让来人告诉了许兰因,秦氏现在最不想听有人提起许庆岩。
他说了一下京城之行,跟许兰因说的真话,没有隐瞒。
许庆岩果真把许老头赶去了乡下,这个结果还是令许兰因满意。
秦澈和许兰因也想了个主意,等许老头的身体好些了,那几个知道内幕的捕快为了暗中搞些钱,“瞒着”知府大人无事就找老头谈一谈,直到把老头吓跑。
许老头那句话就是“定时炸弹”,随时都能拿出来用一用。
许大石还说,许家四人三日后回乡,只留他们一家在这里。
许兰因没有送礼,说道,“我娘的身体不好,我和兰月要照顾她,兰舟又要上学,我们就不去送行了。”
听说许老头几人终于要离开宁州府,秦氏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说道,“他们的走和留,于我没有干系了。”
之后的日子,没有人来添堵,许兰因的日子是忙碌而惬意的。同秦氏忙着置嫁妆,做嫁衣。秦府专门派来一个绣娘帮着做嫁衣,还有下人帮忙,但里面的衣裳还是要她自己做。
赵无和李洛则忙着修整家里和置聘礼,而赵无的衣裳也是由许家几人做。
同时,许兰因和赵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谈谈恋爱,拉拉小手。一次,赵无还亲了她一下,乐得他一整夜没睡踏实。
腊月初九,丁固终于买下一个宅子,离秦府很近,只隔了一条街,让秦氏开心不已。
次日,秦氏领着许兰因姐妹和闽嘉一起去看新宅子。
宅子不算大,花了三千两银子。里面雕栏画栋,屋子很新,虽然花园里没有花,池塘里也结了薄冰,但依然能看出宅子的精巧和华丽。
秦夫人、秦红雨、秦大奶奶都来看了宅子。
晌午,又请许家几人去秦府吃饭。
自从秦氏给南阳长公主当了义女,也不那么害怕了。偶尔会去胭脂铺子看看,也来过秦府两次。
晚上,下学的许兰亭和下衙的赵无、闽户都来了秦府,众人高高兴兴在正院吃了饭。
饭后众人回家。明天休沐,闽嘉跟着闽户回自己家了。
许兰因等人坐的车刚到家门前,一直候在门口的卢氏就跑来车前悄声说道,“夫人,大姑娘,老爷回来了。”
几人一愣。
秦氏说道,“因儿,你带着弟弟妹妹回家吧,娘就不回去了。”
她的声音刚落,许庆岩就出来了,低声说道,“烟妹,王翼的事已经有了进展。”
许庆岩又对赵无说道,“来我们这边,李公子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