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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恒远的秘密
大奉打更人全文阅读作者:卖报小郎君加入书架

【二:深更半夜你不睡觉,吵什么吵?】

隔着地书“屏幕”,也能察觉出飞燕女侠不满的情绪,现在肯定是披着袍子,坐在桌边,有些慵懒,有些不悦的查看传书。

另一边的楚元缜,本能的觉得李妙真的态度有些不妥,毕竟三号许辞旧和李妙真关系并没有达到可以嬉笑怒骂,随意指摘的地步。

而且,李妙真还寄宿在许府。不过李妙真江湖气太重,率性惯了,为人处世上难免欠缺火候。

【四:咦,恒远大师没有回应.........】

又等了片刻,六号恒远还是没有回应,有了之前恒远说养生堂周围遭人埋伏的铺垫,众人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许七安传书道:【恒远出事了,他卷入了一桩大案里,元景帝派人搜捕他,不仅仅是为报复,极可能是杀人灭口。】

卷入大案,杀人灭口,事关元景帝?!

天地会众人吃了一惊,不明白三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说出这样的话。

楚元缜发来信息:【三号,恒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问出了天地会所有人的疑惑,没有人说话,急性子的女侠,吃货小黑皮,身居高位的一号,以及窥屏的金莲道长,都在等待三号开口解释。

【三: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现在紧要的是去一趟外城养生堂,查看情况。】

【二:好!】

当即,许七安放下地书,抓了一件袍子穿在身上,说道:“我要出去一躺,你随着我一起去吧。”

钟璃点点头,从小榻起身,绣花鞋当拖鞋穿,跟着他出门。

雨声哗哗,打在屋瓦上,淅淅沥沥地沿着檐角滴落,闪电亮起时,就象飘摇不定的珍珠帘;被寒风一刮,又飞花碎玉般地斜斜地打入。

庭院里积了一层浅浅的水,粗暴的雨点砸下来,砸起蒙蒙的水雾。

许七安迎着潮湿的水汽,看见庭院的另一头,李妙真穿着羽衣道袍,静静站在屋檐下。

两人目光交接,没有多余的言语,李妙真抛出飞剑,悬于庭院,三人纵身跃起,踩在飞剑上。

天宗圣女单手捏诀,飞剑“咻”一声,破开雨幕,直入云霄。

在京城上空飞行,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监正默许,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很快,他们飞过内城上空,来到外城,李妙真脚尖发力,剑尖往下一压,朝着南城方向斜刺而去。

李妙真没有鲁莽的降落,而是低空盘旋一阵,问道:“怎样?”

“暂时安全。”

许七安回应。

他暂时没有捕捉到敌意,要么是埋伏在周围的人很好的控制了自己,没有抬头观望。要么是已经离开了。

李妙真一本正经的分析:“他们很可能隐藏了自己,没准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到来。”

许七安皱了皱眉:“不排除这个可能,元景帝知道我们和恒远是同伙,围点打援的计策不可不防。”

“围点打援?”

李妙真感慨道:“形容的妙,不愧是你,那就由你打头阵,你的金刚不败,即使是四品高手的“意”也很难破开。”

许七安颔首,深表赞同:“你在上空帮我掠阵。”

两人分析了一通,相视一笑。

这时,他们听钟璃小声说:“下方没有埋伏,没有武者.........”

许七安和李妙真表情一僵。

差点忘记钟璃是术士,精通望气术,唉,都怪她平常展露出的软弱,给了我太深刻的印象.........许七安心说。

李妙真同样是这么想的,她不再盘旋,于雨幕中降落,街面凹凸不平,年久失修,两侧低矮的房屋在雨中显得萧索、破败。

养生堂,大门紧闭。

许七安眯着眼,在周围扫了一圈,刚想说“没有战斗痕迹”,就听钟璃和李妙真齐声道:“有人死了。”

他心里一沉。

三人跃过围墙,进入养生堂内。

生满杂草的院落漆黑一片,雨滴噼啪砸落,东边的堂内,窗户里透出一点黯淡的昏黄。

三人靠拢过去,看见堂内架着简陋的木板床,一具尸体被白布盖着,体型消瘦。

许七安一眼就看出不是恒远,但这并不能让他心情放松。

一个老吏员坐在尸体边,颓丧的低着头,苍老的脸庞沟壑纵横,布满悲凉和无奈。

许七安来过养生堂很多次,认识他,这位老吏员姓李,也是个孤寡老人,只不过身体状况健康,被安排在养生堂工作。

“老李,发生了什么事?”

许七安刻意制造出响亮的脚步声,吸引老李的注意力,但他仍是吓了一跳,浑身明显颤抖,似乎刚遭受过惊吓。

“许,许银锣.........”

见到许七安,老吏员浑浊的眼睛,迸发出希冀的光芒。

他一下惊喜起来,颤巍巍的起身,激动的说道:“许银锣怎么来了。”

许七安握住他的手,重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老吏员再次激动起来,说道:“下午时,有街坊乡亲跑来告诉我们,说外头有人在找恒远大师,还拿着他的画像。

“我就让恒远大师出去避一避。到了黄昏时,一群神秘人闯入养生堂,没抓到恒远大师,就问了我一些关于他的事,然后就离开了。

“谁知道,等天黑以后,他们又回来了,把养生堂的老人孩子们强行带到了门口,扬言说,如果恒远大师不回来,他们每过一刻钟,就杀一个人.........”

老吏员说到这里,老泪纵横:“老张倒霉,被那伙人抹了脖子,他死的时候很难受,在地上不停的挣扎,血喷了一地。

“后来恒远大师回来了,他们抓了人就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恒远大师现在是死是活,老朽也不知道........”

李妙真脸色已是铁青。

“你看清那些人的样子了吗?”许七安问道。

“他们穿着黑色的袍子,带着面具,看不到脸。”老吏员哀声道。

淮王密探!

许七安和李妙真对视一眼,因为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惊讶,更多的是愤怒。

毫无疑问,如果恒远不出现,养生堂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杀死。

“我们都低估了淮王密探的心狠手辣。”许七安低声道。

一群冷血的畜生。

再怎么样,人命也不该如草芥,说杀就杀。而且还是个孤寡老人。

“我要杀光他们。”

李妙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师父以前说过,不尊重生命的人,他的生命也不需要被尊重。”

许七安沉默片刻,道:“其他人还好吗?嗯,后院那个孩子..........”

老吏员点点头:“都受了些惊吓,没什么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后续肯定会有悲恸和伤心,只不过从来没有人在乎这些鳏寡孤独的感受罢了。

“今晚我们歇在这里了,你一把年纪的,先回去休息吧。”

许七安把老吏员送回屋,返回东堂,钟璃和李妙真站在堂内,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死寂。

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

恒远被淮王密探带走,注定凶多吉少。

地宗至宝,地书碎片落入元景帝手中,而元景帝和地宗妖道有勾结.........

甚至,他们可能从恒远口中撬出天地会内部成员的资料,恒远当然不会招供,但地宗有办法让他招供,比如杀人招魂。

而一旦许七安是地书碎片持有者的身份曝光,地宗道首就会反应过来,楚州出现的那位神秘强者,就是许七安。

元景帝八成也会猜到,桑泊底下与佛门有关的封印物,就在许七安身上。

刹那间,压力汹涌而来。

许七安抹了把脸,沉声道:“妙真,告诉他们,恒远被带走了,生死未知。地书碎片也落入元景帝手中。”

李妙真点点头,取出地书碎片,把事情告知天地会众人。

【四:事情果然朝着最糟糕的一面发展。】

楚元缜感慨传书。

【五:那现在怎么办?】

即使是不太聪明的丽娜,也感觉到了棘手。

没有人回答她,现在连恒远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而且,他们的对手是皇帝。

楚州屠城案那次,对手也是皇帝,但“盟友”有文武百官,有监正,有云鹿书院的赵守。

情况是不一样的,当时,可以说是携大势而行。元景帝是逆大势,所以他败了。

这一次,只有天地会。

令人沮丧的沉默中,金莲道长突然传书:【贫道感应了一下,发现恒远的地书碎片就在你们附近。】

许七安眼睛霍然一亮。

金莲道长没说“你们”指谁,但许七安知道,是他们。

对啊,我心乱了,低估了恒远大师,他既然决心用自己换养生堂的人活命,肯定不可能随身带着地书碎片..........许七安连忙看向天宗圣女:

“妙真!”

李妙真打开腰间香囊,释放出一道道青烟,袅袅娜娜的散开,以养生堂为核心辐射出去,寻找地书碎片。

一炷香时间后,一道青烟裹着一面镜子返回,轻轻放在桌上,青烟飘到李妙真面前,邀功似的扭了扭。

“明日给你双倍的阴气。”

李妙真做出承诺,然后打开香囊,张嘴,发出无声的尖啸。

俄顷,一道道青烟受到召唤,汹涌而回,钻入香囊。

“恒远把地书碎片丢在了路边的杂草丛里,距离养生堂不远。”天宗圣女说着,传书告诉了其他碎片持有者。

金莲道长传书道:【很好。诸位,贫道觉得,接下来我们该好好商议了。】

【一:正有此意。】

一号很快回复,显然,他(她)一直在关注着失态的发展。

楚元缜随后传书:【三号,这件事是你发现的,具体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了。】

许七安措词片刻,以指代笔,传书道:【还记得恒远大师曾经闯入平远伯府,杀害平远伯的事吗。当时,还是我救了他。】

这件事发生在去年,桑泊案之前,众人当然记得。

【四:元景帝这次对付恒远,与此事有关?】

李妙真愕然的抬头,看了许七安一眼。

【三:我从某个隐秘渠道得知一件事,平远伯操纵的牙子组织,背后真正效忠的人是元景帝。】

【一:不可能!】

一号直接反驳了他的话,短短三个字,态度坚决。

【四:这,我虽不喜元景帝,但也不觉得他会是操纵牙子组织,拐卖人口的幕后真凶,因为并没有必要这样。】

皇帝是什么人?

整个朝廷权力巅峰的人,还有谁比他更有权力?没有了,监正比他强,但论权力,不得不承认,皇帝手里握着的权力是最大的。

不说平民百姓,就算是王公贵族,皇帝也有主宰他们生死的权力。

堂堂九五之尊,需要拐卖人口?

我知道这很让人难以置信,就好比马云要靠偷电瓶车来维持体面生活..........许七安心里吐槽。

他继续传书:【楚兄,你是读书人,但思维依旧不够敏锐,元景帝这么做,必然是有理由的。】

【九:什么理由?】

这次是金莲道长率先发问,他看来也蛮好奇。

【三:我并不知道具体内幕,但我知道,牙子组织会定期送一批活人进宫。这个过程维持了多久,暂时无法确认,但肯定是很多很多年。】

他没有停顿,继续传书:

【平远伯自以为握住了元景帝的把柄,野心膨胀,想要获取更大的权力和地位,与梁党合作,害死了平阳郡主。

【在这个案子里,元景帝什么都知道,但他选择包庇平远伯。直到平远伯不知收敛,惹来魏渊的主意。元景帝为了不让事情暴露,想了一个法子,他借平阳郡主案杀平远伯灭口。】

李妙真猛的抬头,美眸圆睁,脸上极度震惊的表情,预示着她猜到了后续。

【一:你的意思是,恒远成为了陛下手里的工具,杀了平远伯。】

除了丽娜,天地会成员智商在水平线之上。

当然,丽娜的战力也在水平线之上,南疆小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

【四:那么,淮王密探这次针对恒远,是元景帝为了杀人灭口?不对,如果要杀人灭口,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三:不,你错了。杀人灭口也得看时机,看有没有必要。试想一下,恒远是谁?青龙寺的一个武僧罢了,他在平阳郡主案里,只是一个棋子,微不足道。一个不知道内幕的棋子,有杀人灭口的必要?】

【四:但现在,元景帝觉得,有杀人灭口的必要了。】楚元缜传书。

【三:没错,那是什么原因让元景帝决定要杀人灭口呢?大家想想,恒远大师最近做了什么事。】

阻拦宫中禁军、剑州守护莲子!

天地会成员悚然一惊。

【三:恒远大师和你们走的太近了,和我大哥走的太近了,我大哥是什么人?是魏渊的心腹,世上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楚州屠城案中,元景帝其实暴露了很多东西,这个时候,他发现恒远大师和你们混在一起,他担心了,有了忌惮,绝对要杀人灭口。

【而他杀人灭口的原因,我猜测是恒远大师在追查师弟恒慧下落时,知道一些重要的线索,他自己可能没有意会,但元景帝害怕他透露出去。】

【一: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仍然有两个疑惑,第一,陛下为何要暗中劫掠城中百姓。第二,宫中禁卫森严,任何往来都有记录,宫中势力错综复杂,有各方眼线,有监正有国师有魏渊有各党派........

【绝不是陛下想送人进去就能送进去的,更何况是一定数量的人口。】

说白了就是运输渠道不合理呗........许七安皱了皱眉。

这时,丽娜传书道:【这还不简单,挖密道就成了。】

这蠢丫头一语中的了........

地书聊天群猛的一静。

是密道的话,平远伯肯定知道,但平远伯已经死了,还有谁知道呢?牙子组织里的小头目?如果是这样,魏公啊魏公,你就太可怕了..........嗯,也不一定,密道必定是极其隐秘的,平远伯怎么可能让手下知道..........许七安捏了捏眉心,传书道: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元景帝的秘密,而是恒远大师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无解。

沉默的气氛里,金莲道长传书道:【先找到他在哪里,至于他的安危,你们不用太担心。恒远不会死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地书聊天群的众人,同时在心里质问。

【九:这涉及到恒远的一个秘密,未经他允许,我不便透露。但我可以告诉你们,那是我选择他作为地书碎片持有者的原因。

【当然,该找他还是要找,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也没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不担心短期内身份曝光了,也就不用带着家人离京.........许七安松了口气,他传书道:

【这方面交给我大哥处理吧,打更人负责巡街,淮王密探今日出入记录能够查到。】

金莲道长补充:【想办法诱骗出淮王密探,在城外杀了他们,让妙真招魂审问。】

又商议了几句之后,天地会结束了这次漫长的议事。

............

天亮后,李妙真和许七安返回内城,后者去了一趟打更人衙门,委托宋廷风和朱广孝查阅昨日内城、皇城的出入记录。

并约定好明日去勾栏听曲,这才离开打更人衙门。

许七安骑着心爱的小母马,哒哒哒的回了府,然后独自离开,在勾栏变换衣着、容貌后离开,几经辗转,来到了未亡人慕南栀的院子。

敲了半天门,无人响应。

又敲了许久,院子里终于传来脚步声。

“吱!”

院门打开,王妃素面朝天,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站在门槛里。

“这么晚敲门,院子里是不是有奸夫?”许七安哼哼道。

王妃白了他一眼。

许七安踏入院门,忽然被一股微弱的灵气吸引,他愕然的看向院子里的水缸。

缸里水波清澈,沉淀着浅浅的淤泥,一小截莲藕半埋在淤泥中,生长出细密的根须。

它,真的活了。

...........

PS:明天上班,睡觉睡觉,这章五千多字,算是弥补上一章的短小。

:。:

第202章 洛玉衡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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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多久啊,这就活了吗?

不愧是花神转世,太厉害了吧,没有她养不活的天材地宝?

九色莲藕是地宗至宝,放眼天下,或许就只有一株。它一甲子成熟一次,它结出的莲子能点化万物。

太平刀由此晋升绝世神兵行列。

而现在,九色莲藕有两根了,一根在天地会,一根在他手里。

“论珍贵程度,在我的宝贝、底牌里,九色莲藕可以排前三,即使太平刀都不足以与它相提并论。地书碎片只是碎片,目前除了传书和储物,没有其他效果...........也就气运和神殊要比莲藕排名高。

“额,不对,我得问问,它能不能继续生长,能不能结出莲子.........”

悄然咽了口唾沫,许七安按捺住狂喜的情绪,趴在水缸边看了一眼,笑道:

“王妃,想不到你养花种花的本事如此了得,连这个宝物都能养活。嗯,它能生长吗?能结莲子吗?”

王妃淡淡道:“草木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乃自然法则。”

她这话的意思是,莲藕能结莲子,能从一小截生长成一大根?许七安心里狂喜。

那你能催生它吗..........他没问出口,忍住了,因为这样就太赤裸裸了,相当于明示了王妃花神转世的身份。

这样会造成未亡人的恐慌。

“也不知道它多久能成长起来,我过阵子还要用..........”

许七安故作感慨。

余光瞥见,王妃抿了抿红唇,似有些犹豫,然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它长势不错,不会太久。”

我的未亡人果然有办法催生莲藕,王妃这条鱼,突然间就成为我池塘里的鱼王了..........许七安一边欣喜,一边开玩笑调侃。

九色莲藕现在灵力微弱,但随着它的成长,灵力会越来越强,我得找杨千幻帮个忙,布置困灵法阵,这样即使有高手路过此地,也感应不到灵力..........许七安心道。

他在院子、屋子里转了一圈,该有的都有,不缺不漏,也没损坏。

到了王妃的主卧,本来是想看看家具和梁木有没有白蚁,前阵子,婶婶刚指挥家里的下人,在梁木、家具等木质用品上涂抹驱蚁药粉。

这些东西女人干不了,还是得许七安自己亲自来。

刚进屋子,王妃从后头追上来,急惶惶的把挂在屏风上的几件小衣、肚兜收起来,塞进被褥里。

少妇王妃脸蛋微微酡红,强撑着假装若无其事。

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肚兜..........许七安想了想,问道:“对了,怎么没见你晾衣服?”

院子里一件衣服都没有,按理说,炎炎夏季,应该是勤洗澡勤换衣,院子里怎么会一件衣服都没有呢。

“我让张婶帮我洗了。”

慕南栀吐出一口气,坐在床边,翘臀压住被褥下的小衣,一边假装整理裙摆,一边说:“她儿子已经有两个月没给银子,不,一文钱都没有。

“我见她实在拮据,就让她帮我浆洗衣裳,多付两成的铜钱。”

“你还记得财不露白的道理吗。”许七安提醒。

“当然记得,你教我的嘛。”王妃哼哼两声,笑容透着狡黠,“我故意给她看我藏在衣柜里的钱盒子,只有一两银子,而且都是碎银和铜钱。”

进步很大嘛,比以前要聪明多了..........许七安满意点头。

一个在内城独居的妇人,身边有一两银子的积蓄,既不多也不少,属于中等偏下。

上午,许七安带她出门闲逛,逛闹市,逛首饰铺子,逛绸缎铺,期间,她很中意一支银簪,要五两银子。

而她头上的首饰是一钱银子的劣等货。

离开首饰铺时,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许七安身后,一步三回头,但就是不开口要。

在酒楼用过午膳后,两人回到家,许七安从屋里搬出小马扎和小圆桌,和她下五子棋。

“你这步棋走错了,你不应该走这里。”王妃大声说。

“没错啊,我走这一步,下一步就五星连珠了,我就赢你了。”

“所以你走错棋了,你赢了我,那还怎么继续玩。”

“.........”

.........

“能不能我走两步你走一步?”

“你说呢?”

........

“你光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我连弱女子都欺负不了,我还怎么欺负别人。”

“不玩了!”

她赌气的丢开棋子,侧过身去。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许七安脑海里,没来由的浮现这首诗,掏出银簪放在棋盘上:

“给你的。”

她眸子转动,试探的扫来一眼,接着,脸上迅速洋溢起笑靥,喜滋滋的握住银簪。

见许七安一脸戏谑的表情,王妃立刻板着脸,挺着腰,矜持的说:“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

“那你还给我。”许七安伸手去夺。

王妃立刻把银簪藏在身后,瞪眼道:“就当是我帮你养莲藕的报酬。”

“有道理。”

许七安笑着点头,闲聊的语气说道:“这里离闹市比较远,天气热,最好别在家里囤菜,回头我帮你看看,让货郎每天早上送一些新鲜蔬菜。”

城里有很多货郎,清晨会去集市找菜农低价收购蔬菜瓜果,然后挑入内城,提供给不爱早起出门的富裕人家。

王妃点点头。

许七安略作沉默,又道:“我以后可能要离开京城,而且不会太久,你,你.........是随我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

王妃轻哼一声,道:“我才不跟你走呢,京城这么繁华,为什么要走。等你哪天要走了,就去通知一下国师,我和她交情深厚,她会安排我的。”

许七安有些失望:“到时候给你留一笔银子。”

王妃看了他几眼,没应答。

过了片刻,她低声道:“是不是元景帝要对付你了?”

“暂时没有,但我预感不会太久。”

“这天下是他皇室的天下,走了也好。”王妃点点头,轻声道:

“只不过你那个堂弟,如今是翰林院庶吉士,他愿不愿意跟你走?嗯,我想想,你是不是准备给他找一个靠山?”

“你还挺聪明的。”许七安笑道。

元景帝恨的人是他,不是许二郎,只要自己离开,而许二郎又有一个坚实的靠山,前途可能一片渺茫,但不会有生命危险。

再者,许二郎身后有云鹿书院撑腰,元景帝顶多是把他罢官,贬为庶民。

“聪不聪明,得看是什么事,这几天我一个人过日子,常常就觉得自己不够聪明,烧火做饭,手忙脚乱,摔了几处碗,差点把自己气哭。”

王妃感慨道:“元景帝是聪明人,但有时候,他又显得愚不可及。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后宫佳丽不要了,名声也不要了,可他二十年修道,却没修出什么花来。即使是在蠢的人,也懂的放弃对吧。国师说,元景有很强的执念,只是不知道他这股执念源于何处。”

“你和国师关系很好?”

“京城里能畅所欲言的女人,就只有她啦。”王妃感慨道。

没道理啊,国师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跟你这种蠢女人有共同语言.........许七安心里腹诽道。

“不过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王妃“嘿嘿嘿”的笑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女流氓........许七安洗耳恭听:“什么秘密。”

“人宗修行之法有一个很可怕的后遗症,会让修行者业火缠身,每个月发作一次,品级低的,靠自身意志便能抵挡。

“但品级越高,业火灼身越恐怖,若是不能想办法消弭业火,就会身死道消。”王妃压低声音,像是在说天大的机密。

..........许七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早就知道了。”

金莲道长与他说过人宗修行功法的弊端。

道门三宗,各有各的毛病,人宗业火缠身,地宗很容易堕入魔道,天宗灭绝人性,莫得感情。

王妃又“嘿嘿”了两下,像个说坏事的女流氓,小声道:“那你知道如何解决吗?”

许七安斜她一眼:“你知道?”

王妃用力点头,小鸡啄米似的频率,满脸写着“快求我快求我”。

“什么秘密?”许七安配合的露出相应表情。

“我听说啊,得找男人双修,才能度过大劫。”王妃鬼祟的说。

“?”

许七安第一反应是她骗人,第二反应是她瞎听来的八卦,第三反应是.........卧槽,原来如此?!

人宗要借气运修行,缓解业火,所以洛玉衡成了国师,指导元景帝修道。

换一个角度想,如果找一个拥有大气运的人双修,也能达到同等效果,不,效果要强十倍百倍。

许七安不是无端猜测,因为他掌握了上古道门遗留的,完整的房中术,尽管一直没有双修对象,但经过他长期以来的理论研究,双修术练到高深处,男女之间知根知底时,会进行短暂的“融合”。

气机、元神等,会短暂的交互。

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洛玉衡是二品,如果她不能熄灭业火,会身死道消,为了活命,无奈选择成为国师,因为元景帝是皇帝,气运加身。

“洛玉衡需要一个有大气运的男人,有大气运的男人........”

许七安脸色突然凝固了。

...........

PS:感冒头晕,本来想请个假的,但想想又没必要,小毛病而已,就是脑子不舒服,码字慢一些。接着码下一章。

第203章 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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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玉衡需要气运加身的男人双修,她当了国师,却一直不愿与元景帝双修..........

金莲道长八成知道我气运加身的事,金莲道长多次向洛玉衡求药,并指名道姓要我去.........

出发楚州前,洛玉衡托楚元缜送了一枚符剑给我..........

剑州守护莲子时,金莲道长强行把护身符给我,让我在危机关头呼唤洛玉衡,而她,真的来了..........

各种看似合理,或不合理的细节,在许七安脑海逐一闪过。

你要这样的话,那我的头可就要大了!他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可我听说国师并没有选择和元景双修。”

许七安稳定情绪,以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王妃眼睛往上看,露出思考表情,摇摇头:

“嗯........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经常劝她,干脆就委身元景帝算啦,选择皇帝做道侣,也不算委屈了她。

“但她对元景帝似乎不满意,各方面都不满意,不,我能感觉到她对元景帝的嫌弃。”

各方面都嫌弃,而不仅仅是因为气运不够.........许七安目光一闪,问道:

“以国师这样修为的女子,应该不会像凡俗女子一般,注重三从四德这种繁文礼节吧。”

王妃“嗯”了一声:“洛玉衡自然不会,但选道侣和繁文缛节有什么关系?选道侣是极为慎重的事。”

这洛玉衡是一条鲨鱼啊..........许七安心里一沉。

双修便是选道侣,这能看出洛玉衡对男女之事的慎重,所以,她在考察完元景帝之后,就真的只是在借气运压制业火,从未想过要和他双修。

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是真的,洛玉衡同样也在考察我。

一旦她觉得不妨和我双修试试,就意味着她要选择道侣了。

以小姨对道侣的看重,还有她二品高手的位格,只要她选择了我,那我鱼塘里的鱼,还有活路吗?

你要是这样的话,我的头突然又大不起来了.........他心里吐槽。

凡事都有利弊,好处是,我的底牌又多了一个,将来迫不得已,我可以卖身给洛玉衡,以此来换取回报。

当然,前提是她对我比较满意,把我列为道侣候选名单首位。

嗯,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她。

“你问这么清楚干嘛?”王妃狐疑道。

“国师这样倾城倾国的美人,如果能成为她的道侣,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许七安故作感慨。

“你少做梦了,就你这点资本,洛玉衡怎么可能看上你。”

王妃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大,一顿冷嘲热讽。

然后,她不经意般的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菩提手串,淡淡道:“洛玉衡姿色固然不错,但要说倾国倾城,未免过誉了。”

说罢,她昂起下巴,睥睨许七安。

这副姿态,分明是在说“看我呀看我呀”、“我才是大奉第一美人呀”。

许七安不屑的嗤笑道:“你回屋照照镜子呗。”

王妃大怒,抓起小石子砸他。

“行吧行吧,国师比起你,差远了。”许七安敷衍道。

王妃仍不甘心,捏住菩提手串,非要现出真面目给这小子看看不可,叫他知道究竟是洛玉衡美,还是她更美。

“你可想好了,这里是京城,你把手串摘了,可能明儿司天监就带着官兵来抓你。”许七安威胁道。

王妃一下就怂了。

监正是监正,司天监是司天监,监正知道的东西,司天监其他术士未必知道。他们若是发现王妃瑰丽万千的气象,也许扭头就报给宫里了。

许七安虽然能拦住,但同时也会暴露他私藏淮王未亡人的事。

秘密一旦被人知道,就很难守住。

另外,还有一个不能说的小秘密,他害怕看到王妃的真容,那个被隐藏起来的女子太过耀眼,完美的不似人间俗物。

即使面对一个姿色平庸的妇人,许七安依旧能感觉到自己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倘若再见到那位绝色美人,许七安难保自己今晚不对她做点什么。

比如让她明白什么叫瓜熟蒂落。

虽然许七安对洛玉衡的推崇让大奉第一美人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总体来说,她今天过的还是挺开心的。

所以第二天清晨,许七安离开前,她下面给许七安吃。

............

“又黏又糊,明显煮过头了,王妃下面是真的难吃,鸡精这么多,是要齁死我吗.........改天让她尝尝我的手艺,好好学一学。”

许七安一边吐槽一边进了勾栏,改变容貌,换回衣着,返回家里。

修行了两个时辰,他骑上小母马,哒哒哒的去了一家档次颇高的勾栏。

在熟悉的包厢等待许久,宋廷风和朱广孝姗姗来迟,穿着打更人制服,绑着铜锣,拎着佩刀。

因为要谈正事,所以就没点姑娘,三人围坐在桌边,看着下方大堂里的戏曲,边喝酒边嗑花生米。

“让你们查的事怎么样了。”许七安踢了宋廷风一脚。

“昨晚,确实有一群穿黑袍的家伙进入内城,从南城的城门进去的。还警告守城士卒不要泄露出去。呵,楚州来的北方佬,根本不知道京城是谁的地盘。我花了一钱银子,就从昨晚值守的士卒那里问出情报来了。”

宋廷风喝了一口小酒,啧吧一下,说道:“他们没进皇城,进了内城之后便消失了。今早拜托了巡守皇城的银锣们打探过,确实没人见到那群密探进皇城。”

没有进皇城?

恒远被囚禁在内城某处?不,也有可能通过秘密渠道送进了皇城,乃至皇宫,就如同平远伯把拐来的人口悄悄送进皇城。

“道长说恒远大师短期内不会有生命危险,留给我们的时间应该相当宽裕,不能太着急,如果恒远被带进了皇宫,那么我们解救他的同时,势必要和元景帝决裂。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得提前留好退路,做好准备,不能急惶惶的救人.........”

念头闪烁间,许七安道:“通知一下巡街的兄弟们,如果有发现内城出现异常,有看到穿黑袍戴面具的密探,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朱广孝点头,“嗯”了一声。

宋廷风突然说道:“对了,我听说三天后,北方妖蛮的使团就要进京了。”

妖蛮使团进京?妖蛮两族刚联手破了楚州城,这才过去多久,他们敢进京?许七安皱了皱眉:

“我没听说这件事。”

宋廷风“嘿”了一声:“陛下昨日召开了小朝会,秘密商议此事。姜金锣昨晚带我们在教坊司喝酒时透露的。”

北方打仗我是知道的,根据消息传递的滞后性,北方的战事应该早就开启,可就算这样,北方妖蛮派使团来京,这足以说明战事不利啊..........许七安沉吟道:

“妖蛮两族未免太不济了,这么快就求援了?”

北方妖蛮、大奉和巫神教,是三者制衡关系。

宋廷风道:“靖国的骑兵是九州之最,山海关战役前,蛮族骑兵能与靖国骑兵争锋,山海关战役后,蛮族强者死伤殆尽,如今是靖国骑兵称雄九州。

“我觉得北方战事不会拖太久,北方蛮族撑不过今年。”

朱广孝补充道:“吉利知古死后,妖蛮两族只有一个烛九,而巫神教不缺高品强者。况且,战场是巫师的主场,巫神教操控尸兵的能力极其可怕。”

烛九经历过楚州城一战,重伤未愈,这么想倒也合理..........许七安点点头。

朱广孝叹口气:“相比大奉国力日渐衰弱,巫神教统辖的三国国力却蒸蒸日上。要不是还有魏公在...........”

朱广孝和宋廷风是打更人,监察百官,眼界不差,能清晰察觉到大奉国力衰弱。

一年不如一年。

不过忧国忧民的感慨,很快就被小娘子们的娇笑声取代。

宋廷风和朱广孝各自挑了一位清秀女子,搂着她们进屋埋头苦干。

许七安一个人坐在桌边,默默的喝着酒,没什么表情的俯瞰大堂里的戏曲。

............

夜里,许二郎书房。

许七安端着茶盏,听完许二郎的念诵,皱眉道:“只有这么一点?”

“近来翰林院事情颇多,朝廷要修兵书,我没什么时间去背先帝的起居录。”许二郎无奈的解释。

“修兵书?”

“每逢战事修兵书,这是惯例。”许二郎喝了一口茶,道:

“我告诉你一个事,三天后,北方妖蛮的使团就要入京了。北方战事如火如荼,不出意外,朝廷会派兵支援妖蛮。

“其实早在楚州传来情报时,朝廷就有这个决定,只不过还需要酝酿。呵,说白了就是鼓动人心嘛。明日国子监要在皇城举办文会,目的就是传扬主站思想。”

这事儿怀庆跟我说过,对哦,我还得陪她参加文会.........许七安记起来了。

他上辈子没经历过战事,但古代近代史看过不少,能明白许二郎要表达的意思。

每逢战事搞动员,这是自古以来惯用的方法。要告诉百姓我们为什么要打仗,打仗的意义在哪里。

当然,在这个时代,朝廷要动员的不是普通百姓,是士大夫阶层。

“那,我背的这些起居录,对大哥你有用吗?”许二郎问道。

“有!”

许七安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说道:

“通过这份起居录可以看出,先帝请教人宗长生之法的频率不多,但也不少,这说明他对长生抱有一定的幻想。

“但因为某些原因,他对长生又极为不抱必要幻想。我暂时没看出先帝想要修道的想法。”

“先帝本来就没修道啊。”许二郎说完,皱眉道:“因为某些原因?”

先帝是聪明人,知道自己的斤两..........许七安笑了笑,没有解释,转而说道:

“先帝直到驾崩,也没修过道,但他对修道确实有幻想,我猜可能是先帝影响了元景帝。你继续去看起居录,尽早记下来吧。”

第二天,暴雨哗啦啦的下着,风卷起雨沫,带着几分凉意。

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形成一道道水珠帘。

夏季渐渐走到尾声,田里的青苗也有了泛黄的迹象。

今天休沐,许二郎站在屋檐下,颇为感慨的说道:“看来文会是去不成了啊。”

许七安走出房间,与他并肩看雨,笑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二郎,借你官牌用一用。”

兄弟俩的对面,是东厢房,许铃音站在屋檐下,挥舞着一根树枝,不停的“切割”屋檐下的水珠帘,乐此不疲。

她的小鞋,裤脚都被雨水打湿了。

这个点,丽娜还在呼呼大睡,李妙真在房间里打坐修行,许二叔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悲催的当值去了。

许七安今天也有事,他要去灵宝观做两件事,一:试探洛玉衡对他的真实态度。

二:问一问上一代人宗道首的事。

...........

大雨滂沱,魏渊的马车行驶在雨幕中,雨点不断在马车顶棚爆开,噼啪作响。

大青衣打开车窗,默默的看着雨,模糊了世界。

某一刻,雨水仿佛凝固了一下,宛如错觉。

“雨水能冲刷尘埃,却洗不净人心啊。”

感慨声在马车里响起,声音带着沧桑。

魏渊依旧看着雨幕,淡淡道:“清云山的雨景,难不成还没我这里的好看?”

无声无息出现的院长赵守,脸色严肃:“山海关战役后,大奉本该蒸蒸日上,但因为,因为........”

赵守几次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记不起来。

“因为期间出了变故,京察之年的年尾,极渊里的那尊雕塑裂开了,东北的那一尊同样如此,到头来,你只为大奉,为人族争取了二十年时间而已。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监正当初不袖手旁观,结局就不一样了。”

魏渊依旧没有表情,语气平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上任何事,不会依着你赵守的意思走,也不会依着我的意思。监正与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赵守点了点头,说道:“蛊神是上古神魔,却也是无根浮萍,但巫神不同,祂主宰着东北,统治数百万生灵。人族的气运,祂至少占三分之一。

“祂若解开封印,九州无人能挡。除非儒圣复活。”

魏渊叹口气:“我来挡,去年我就开始布局了。”

赵守盯着他,问道:“你若失败了呢?”

魏渊笑了:“你可曾见我输过。”

............

马车缓缓停靠在宫门外。

南宫倩柔松开马缰,推开车门,道:“义父,到了。”

他审视了车厢一眼,除了魏渊,并没有其他人。但他驾车时,武者的本能直觉捕捉了一丝异常,转瞬即逝。

南宫倩柔撑开一把大伞,引着魏渊下车,雨点噼里啪啦敲打在油纸伞上。

魏渊接过伞,淡淡道:“在这里等我。”

他撑着伞,独自进宫,青衣在风雨中摆动,仿佛独自一人,面对世间的狂风暴雨。

第204章 妖蛮使团
大奉打更人全文阅读作者:卖报小郎君加入书架

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许七安没有骑乘小母马,毕竟像小母马这样神骏的马中美人,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大雨倾盆,他乘坐着许府的马车,车轮滚滚,驶向皇城。

马车在皇城门外遭到阻拦,守城的士卒见到车身写着的“许”字,不敢大意,上前查看。

放眼京城,能进皇城的许家只有一个,而这个许家里,某人刀斩国公,得罪了皇室、宗室和勋贵集团。

是绝对不能放他进皇城的。

许七安掀开帘子,把官牌递过去。

士卒检查一番后,仍然没有放行,通知了羽林卫百户。

羽林卫百户冒着大雨,匆匆赶来,接过官牌端详了几眼,而后看向端坐车厢内的俊美年轻人,在他脸上审视了片刻,道:

“许大人今日休沐?”

许七安没有穿二郎的官袍,一身便服出行。

许新年是翰林院庶吉士,翰林院衙门在皇城内,他有资格出入皇城。但因为今日休沐,所以羽林卫百户才会有次一问。

皇城守卫对我们家警惕性很高啊,我敢肯定,如果是我本人,恐怕就算有怀庆或临安带着,也进不去皇宫了。这是午门骂街和掳走两个国公事件的后遗症...........他捏着许二郎的声线,平静道:

“本官去拜访首辅大人。”

拜访首辅大人.........羽林卫百户又审视了他几眼,终于点头:“让许大人进去。”

马车穿过城门的门洞,驶入皇城,朝着王首辅的府邸方向行驶。

城墙上的羽林卫目送马车远去,方向没错。

行了一刻钟,许七安道:“往左。”

车夫依言,改变方向,马车驶离了原本的路程,在许七安的指挥下,从未来过皇城的车夫凭借优秀的车技,把许大郎成功送到灵宝观前。

许七安撑着伞下车,经过守门的小道士通传后,不出意外,顺利进入灵宝观。

他没忘记让马车从侧门进入灵宝观,而不是显眼的停在观门口。

如果元景帝那个老家伙正好过来修道,看到马车,情况就不妙了。

穿过一座座供奉人宗祖师的殿宇、小院,来到灵宝观深处,在那座僻静的小院里,静室内,见到了国色天香的女子国师。

她表情淡然,气质冷清中透着不染凡尘的素雅,宛如天上的仙子。

怀庆也是清冷高傲的美人,但怀庆的气质偏向矜贵,高傲,而洛玉衡的清冷,搭配她的穿着,还有眉间的艳红朱砂,凸显出的是神圣和仙气。

此时此刻,再见国师的倾城容颜,许七安心态略有变化,想到的是:她是我在床上也舍不得亵渎的女人。

下一个念头是:还好国师不懂佛门他心通,否则我可能原地去世。

洛玉衡盘坐在桌边,早有两杯热茶摆在桌上。

许七安默契入座,捧着茶喝了一口,眼睛霎时间绽放精光:“好茶!”

入口微微苦涩,饶舌三秒,立刻回甘,咽入腹中后,余味残留唇齿,经久不散。

“可惜。”

洛玉衡摇头轻叹。

“可惜什么?”

许七安下意识的问道。

“这茶是本座一个朋友栽种,一年只产一斤,分到我这里,不过三四两。可惜的是,她失踪许久,下落不明。”洛玉衡道。

小姨,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

嗯,这茶是王妃种的.........我又发现了王妃的一个妙处,以后把她关在小黑屋里,不种出茶就不给饭吃.........

许七安面不改色的感慨:“那确实可惜了。”

洛玉衡轻飘飘的看他一眼,声音柔和但不含情绪的开口:“有何事?”

“在下想问一问关于上一任人宗道首和先帝的事。”许七安道。

“我父亲和先帝的事?”

洛玉衡有些诧异的反问了一句。

“我查过先帝的起居录,先帝虽未曾修道,但亦对长生之法颇感兴趣。我想知道,他有没有修道?”许七安直言了当的开口。

洛玉衡沉吟片刻,道:“我父亲死于天劫。”

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他原本不用死,只是监正不允许人宗搬入皇城,这才导致我父亲业火缠身,在天劫之下身死道消。”洛玉衡淡淡道:

“因此,先帝并未修道。”

先帝并未修道..........许七安皱了皱眉。

“你查元景,查的如何?”洛玉衡妙目凝视。

许七安有过几秒的犹豫,牙一咬心一横,沉声问道:“国师,你知道得气运者不可长生吗?”

洛玉衡看着他,直到这一刻,许七安才感觉国师真正的在看他,正眼看他。

“正确的说法是气运加身者不可长生。”她纠正道。

洛玉衡果然知道此事,那她就不奇怪元景帝为何痴心妄想的修道?许七安表达了这个疑惑。

“总有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世上修行者不计其数,大部分人都幻想过成为一品高手,乃至超越品级。”

洛玉衡淡淡道:“元景或许自以为看到了希望,或许有什么隐情。对我而言,不管他打什么算盘,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修我的道,他修他长生。”

她知道元景帝或许有秘密,但没有深究,她借大奉气运修行,与元景帝是合作关系,深究合作伙伴的秘密,只会让双方关系陷入僵局,甚至反目..........许七安咀嚼出了国师话中之意。

沉吟片刻,许七安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说道:“符剑在剑州时使用了,我今后如何联络国师?”

潜台词:快再送我一枚符剑。

符剑蕴含洛玉衡一剑之威,制作起来相当困难,不是说赠人就赠人。

正因为这样,许七安才问她要,这是一个试探。

洛玉衡闻言,蹙眉道:“符剑炼制极其困难,非一朝一夕能成..........”

顿了顿,她一副淡然的语气说道:“我恰好还有一枚,索性留着无用。”

袖子一挥,一枚符剑安静的躺在桌上。

真的给了..........许七安心情复杂的看着符剑。

............

御花园。

阁楼,眺望台。

元景帝负手而立,俯瞰暴雨中的御花园,笑道:“朕宫里花虽然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奈何过于娇嫩,经不起风雨摧残。”

雨幕中,一簇簇鲜艳的花朵弯折了身躯,花瓣随着雨水漂浮。

身后,魏渊捧着茶,小口浅啜,淡淡道:“花本就是取悦主人的,越是柔软,主人越是喜欢。陛下既喜欢她们柔弱,却有嘲笑她们不堪摧残,委实是没有道理啊。”

背对着魏渊的元景帝,眸中锐利光芒一闪,笑呵呵道:“对朕来说,只要呵护最美的那朵花就行了。魏卿,你觉得呢?”

魏渊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元景帝继续看雨,叹息道:

“楚州动荡后,淮王战死,吉利知古殒落,烛九同样遭受重创,北境虚弱。巫神教这次来势汹汹,若是北方妖蛮领地沦陷,大奉从北到东所有边境,都将被巫神教包围。

“魏卿,你是兵法大家,你有什么看法?”

魏渊没有犹豫,回答道:“朝廷自然是要派兵支援东北的,但该要的利益不能少,北方蛮族常年滋扰边关,这回,轮到大奉在他们身上割肉吸血了。”

元景帝露出笑容:“翰林院要修兵书,朕看了,修来修去,毫无新意,蛮族使团入京后,只怕得笑话我大奉。魏卿是百年罕见的帅才,不妨去翰林院指教一二。”

兵书是向妖蛮使团展示“国力”的一部分,兵书越多,说明大奉的兵法大家越多。其重要性,仅次于火炮演习。

大奉如今用的兵法,仍是云鹿书院读书人以前留下的,再就是当代兵法大儒张慎所著的《兵法六疏》。

反倒是魏渊这位公认的绝世帅才,未曾留下一字半句。

魏渊摇头。

元景帝丝毫不生气,道:

“国子监今日原本想在芦湖举办文会,一场大雨阻碍了文会。朕打算等使团入京后再让国子监举办文会。届时,魏卿可以去坐坐。”

魏渊这才点头。

............

接下来的两天里,北方战事以及使蛮族在朝廷的推动下,开始在京城流传,先是在士大夫阶层传播,之后是商贾和市井。

一时间,官场、士林、学院、茶楼、酒楼、勾栏、教坊司..........掀起了热议,宛如狂潮的热议。

市井百姓们对于妖蛮使团怀着恨意,对大奉打算出兵援助妖蛮的意向持反对态度。

平民的爱恨直来直往,不会去管大局观,他们只知道北方妖蛮是大奉的死敌,自建国六百年来,大战小战不断。

远的不说,就最近的,楚州屠城案前后数月,北方妖蛮就不停的滋扰边境,烧杀劫掠。

而贵族阶层眼界更高,更理智客观,主战思想和观望思想激烈碰撞,不像市井百姓,几乎是一边倒的反对。

其实不仅是京城,朝廷决定出兵时,便已发邸报给各州,不需要太久,当地官府就会推动主站思想,广而告之。

在这样全民热议的环境里,一支来自北方的使团队伍,乘坐官船,顺着运河来到了京城码头。

这支妖蛮组成的使团,由蛮族十二部里的精锐,以及妖族六部里的高手组成。

而领队的两位却是年轻人,其中一位青年白发,俊秀的容貌在蛮族里属于异类,他脸上总是带着笑,眼睛始终是眯着的。

裴满西楼,蛮族十二部中,白首部首领的长子。

白首部以智慧著称,算是蛮族里的异类,而这位裴满西楼,是异类中的异类。

他对中原文化研读颇深,蛮族劫掠楚州边境时,抢的都是女人和粮食。唯独他,不要粮食不要美人,只抢书。

四书五经,文人传记,乃至一些没有营养的趣味话本,来者不拒,嗜书如命。

另一位则是妖族狐部的公主,黄仙儿,她穿着北方风格的皮质衣裙,裙摆只到膝盖,露着两条纤细笔直的小腿。

衣服只遮住重要位置,露出小麦色的肌肤,浑圆的香肩,线条紧绷的小腹,透着野性的美感。

而她的脸蛋娇媚。一颦一笑透着勾人的魅力,与性感野性的身躯恰恰相反,杂糅出动人心魄的美。

妖族狐部的女子,最是妩媚多姿。

两人站在甲板上,望着等待在码头的大奉官兵,黄仙儿娇笑道:“书呆子,这趟要是空手而归,搬不来救兵,我们可就惨啦。”

裴满西楼迎着江风,语气平静:“援兵能不能请来,只取决于我们付出多少。”

他遥望着京城,眯着眼,笑道:

“京城有云鹿书院,儒家圣人大弟子所创的书院,两百年前,儒家最辉煌的时候,四海臣服,别说我们神族,便是西域佛国,也得忍受儒家的出尔反尔,将传承从中原挪回西域。

“京城有国子监,虽不修儒家体系,但正因如此,读书人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开拓学问,天文地理,士农工商等等,涉猎颇多,如果能把国子监的藏书阁搬回北方,我这辈子都不用南下。

“京城有魏渊,誉为大奉开国六百年来,屈指可数的兵道大家,元景6年,镇守北方的独孤将军逝世,我神族十几万骑兵南下劫掠,他只用了三个月,就杀的十几万骑兵丢盔弃甲。二十年前,山海关战役,如果没有他,整个九州的历史都将改写。

“京城有监正,俯瞰中原五百年,心思宛如天机,神鬼莫测。

“京城有诗魁,号称两百年来,诗坛第一人,便是两百年以前的大奉,也难找出第二个。

“京城,向往已久。”

裴满西楼吐出一口气,笑道:“京城人杰无数,我满肚子学问,终于有了敌手。”

书呆子........黄仙儿撇撇嘴,媚眼如丝的笑道:“舌战群儒是你的事,我狐部的女子,只负责在床上打赢大奉的男人。”

使团里有狐部美女五十人,各个姿色出众,身段婀娜,其中有三名内媚女子是天生的鼎炉。

素闻元景帝修道,渴求长生,虽不近女色多年,但想来是不会拒绝鼎炉送上门的。

这时,黄仙儿妙目一转,诧异道:“咦,好俊的人族小子。”

一位身穿青色官袍的年轻人站在码头上,他皮肤白皙,双眸灿灿,唇红齿白,是极罕见的美男子。

裴满西楼眯了眯眼,不见情绪的说道:“青袍溪敕,七品小官。”

随着官船靠岸,妖蛮使团下船,那位俊美年轻人迎了上来,朗声道:“本官许新年,奉旨迎接诸位使者。”

........

PS:一顿操作猛如虎,真实字数4000。我以为我码了4万字,这个世界太不真实了。

第205章 大儒裴满西楼
大奉打更人全文阅读作者:卖报小郎君加入书架

裴满西楼做了一个正规的揖礼,眯着眼微笑:“许大人在哪个衙门任职?”

许新年礼貌回应:“翰林院。”

“大奉朝廷派一个七品小官来接待我们?”

冷笑声传来,裴满西楼身后,一位气质阴柔,双眼竖瞳的少年不满道。

“你是何人。”许新年反问道。

气质阴柔的竖瞳少年下巴一扬,正要说话,便听许新年道:“哦,忘了,你不是人。”

竖瞳少年被他冷淡嘲讽的语气激怒了,冷哼道:“小爷身负远古神魔血脉,岂是尔等凡人能比。”

“那你怎么还不上天?留在凡间作甚。”许新年诧异道。

“你........”

竖瞳少年脸色憋的通红,恶狠狠瞪着他,在北方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现在已经是腹中美食了。

“玄阴,不得无礼。”

裴满西楼眯着眼,面带微笑:“玄阴是大妖烛九的血脉,目中无人惯了,许大人骂的好,他确实欠缺教训。”

被裴满西楼扫了眼,竖瞳少年噤若寒蝉。

“这位许大人虽然官职不高,确实清贵中的清贵,翰林院是拔尖读书人才能进的。岂是你一个孽畜可以比拟。”

裴满西楼奉上溢美之词,道:“在下裴满西楼。”

我没骂他,我要骂他的话,你们得等明儿才能进京........许新年颔首示意。

黄仙儿狡黠一笑,转动眸子看着许新年,白首部裴满氏的第一个字与中原人族的裴姓相同,绝大部分中原人都会错把裴满氏当做裴氏。

她期待看到这个年轻的大奉官员混淆姓氏,因此出糗,她好借机展现温柔一面,配合魅惑,撩拨这位年轻官员的心。

许新年颔首,“裴满使者,本官带你们去驿站歇息。”

黄仙儿顿时有些失望,这个年轻的大奉官员有几分真才实学,这让她后续的引诱无法施展。

裴满西楼从未想过靠这种小聪明让翰林院的清贵出糗,乘上马匹,带着使团队伍,在大奉两百名官兵的保护下,离开码头。

穿过几条小街,终于来到城中主干道,眼前的一幕,让妖蛮使团众人目瞪口呆。

街道宽敞到难以想象,可以容纳五十名骑兵并排飞驰,两侧房屋鳞次栉比,排列到视线尽头,商铺的牌坊在风中猎猎招展。

如此繁花似锦的画面,是他们这辈子,首次看见。

黄仙儿柔媚的眼波一下迷离,终于知道为什么祖辈如此渴望南下中原,渴望夺取这片土地。

但随后,黄仙儿意识到不对劲,因为主干道两侧站满了人类百姓,他们手里挎着篮子,篮子里放着菜叶子、臭鸡蛋,甚至石头。

他们脸上是愤怒的表情,眼里燃烧着仇恨。

“打死妖蛮!”

有人怒吼一声,朝妖蛮使团丢出臭鸡蛋,就像点燃了火药的导火索,瞬间炸锅。

“打死妖蛮。”

“滚出京城。”

“........”

菜叶子、臭鸡蛋、石头、臭饭团等等,一股脑儿的砸向妖蛮使团,脏物漫天乱飞。

妖蛮性格冲动、暴虐,最受不了挑衅,当即龇牙咧嘴,露出怒容。

“许大人,大奉的百姓非常热情啊。”

裴满西楼鼓荡气机,把两侧砸来的秽物挡开,笑眯眯的说道。

许新年淡淡道:“是啊,生怕你们吃不饱。”

裴满西楼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妖蛮劫掠边关是常态,为的,不就是一口吃的嘛。

黄仙儿连连皱眉,有些恼怒,虽然可以用气机挡开人族百姓丢来的秽物,但这样的对待足以让泥人生出怒火。

这时,她听裴满西楼问道:“这些百姓,似乎对许大人特别关照?”

黄仙儿这才发现,周遭的百姓丢菜叶子臭鸡蛋时,刻意避开了这位年轻官员,但随行的大奉士卒却没有相同的待遇。

有了这个发现后,黄仙儿眯着眼,观察了一阵,看出了更多细节。

百姓们何止是关照,甚至仍的时候会特别注意,很慎重的避开他。

人族百姓似乎很爱戴他,唯恐砸到他..........

黄仙儿诧异的审视着许新年,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仅凭庶吉士的身份,绝不可能让人族百姓如此相待,他或许有另一层身份?而且是人族百姓识得的身份...........裴满西楼眯着眼,心里猜测。

许新年呵呵一声,“他们不是关照我,他们关照的是马匹上挂着的牌子。”

牌子?

黄仙儿一愣,她和裴满西楼才发现马脖子上真的挂着一个木牌子,先前没有注意到。

许新年附身,把牌子摘下来,展示给两人看。

牌子上写着五个字:许银锣之弟。

许银锣之弟?!黄仙儿声音软濡,宛如撒娇,嗲声嗲气的道:“这是何意呀?”

裴满西楼的眯眯眼,微微睁开些许,终于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原来许大人是大奉银锣许七安的弟弟。”

白首部有一间密室,专门存放机密卷宗,这间密室的背后是白首部的庞大情报网,而这个情报网的头目,正是被蛮族誉为书呆子的裴满西楼。

他曾亲自书写那位大奉的传奇银锣。

崛起于京察之年的年尾,至今一年不到,从一个平平无奇的长乐县快手,一跃而成大奉最闪耀的新星。

他的天赋可怕至极,但最让人忌惮的绝不是他的战力,而是他那堪称一呼百应的声望。

楚州屠城案后,他的声望达到了巅峰,一个让人喟叹的巅峰。

这份声望有多大,裴满西楼当时的评价是,京城百万之民,无不爱戴。而现在,目睹了一块木牌的威力后,他决定回蛮族后,再添一笔:福及家人。

黄仙儿显然也想起了那位传奇银锣,一脸惊讶。

在我们神族里,只有首领才有这样的威望..........黄仙儿对这趟京城之行愈发期待。

蛮族拥有神魔血脉,一直自称神族。

在京城百姓夹道欢迎中,许新年带领妖蛮使团进入驿站。

安顿好使团后,被元景帝打发来做苦差事的许新年,在裴满西楼的强行挽留下,待了半个时辰,这才匆匆告退。

他也没回衙门报到,旷班半天,悠哉哉的回家去。

............

“兄长已是罕见的人杰,没想到这个弟弟,牙尖嘴利,才华也不错。”裴满西楼送走许新年后,坐在院子里喝茶。

半个时辰里,他说的每一个典故,对方都能接上,谈历史谈经义,那许新年妙语连珠,聊到大奉和北方神族的旧怨时,他还会口吐芬芳,话中带刺,冷嘲热讽。

黄仙儿坐在石凳上,故意摆了一个撩人的坐姿,把周围的驿卒勾的魂不守舍,闻言,娇哼道:

“一个不解风情的臭书生而已。”

她途中不断暗示,不断勾引,谁知那臭书生视而不见,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黄仙儿吃着石桌上的干果和肉脯,问道:“明日进宫去见人族皇帝,你有什么打算?若是没把握在短期内搬回救兵,记得早点通知我。”

裴满西楼打发走院子里的驿卒,含笑道:“你待如何应对?”

黄仙儿打着哈欠,姿态慵懒妩媚:

“那我就不回北方啦,在京城挑个当大官的,做人家小妾,不比回北方受罚更好么。也不怕族人报复对吧,京城有监正俯瞰,咱们神族没人敢来。”

裴满西楼笑了笑,说道:“要让大奉出兵相助我神族,割让利益在所难免,我等前来的意义,无非就是“讨价还价”四个字。

“神族有求于大奉,失了先机,要想让彼此对等,咱们就得先打击他们的锐气、傲气。他们敬你三分,才能在谈判桌上的退让三分。

“当然,还得需要你们狐部在谈判桌之外出力。酒、色、财三毒中,色字当头。”

竖瞳少年玄阴,找到插话的机会,冷哼道:“人族卑微如蝼蚁,上古时代,是我们神魔先祖圈养的牲血食。即使神魔时代结束的而今,人族平民依旧是食物。”

他知道使团这次来大奉是求援,但他依旧看不起个体弱小的人族。

裴满西楼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睛笑起来:

“这些话,私底下说说便是,你若敢在外头口无遮拦,我剥了你的皮。”

玄阴撇嘴:“我知道,我不是等驿卒走了才说嘛。”

裴满西楼从本次携带的贡品里,取出一只小箱子,他小心翼翼,郑重其事的打开箱子,里面摆着一本本书籍。

这些书,都有共同的名字:《北斋大典》

“北斋是我的书屋,我自幼好读书,不求甚解,只会死记硬背,后来随族人南下劫掠人族读书人,前三年,听他们讲学。中三年,与他们论道。后三年,北境能劫掠到的读书人,学问再无人能及我。

“那年我十八岁,为南下求学,不惜把头发染黑。二十岁那年,我突然萌生了著书的念头。在中原求学十年,把自身所学编著成书,修修改改。那时候还没想给书起什么名字。

“直到我返回部落,回到北斋书屋,突然就明白它该叫什么了。而后六年里,我呕心沥血,《北斋大典》终于问世。

“此书卷帙浩繁,共三百零八卷,囊括了士农工商史天文地理。大奉不是说我妖蛮无史吗?其实是有的,因为他们还没看到北斋大典。大奉的史官若是看到这本书,必定欣喜若狂。

“当然,我这一生最得意的,还是兵书。大奉的兵书我几乎都看过,前人之作不谈,当世真正拿得出手的兵书,是云鹿书院大儒张慎所著的《兵法六疏》。所说不错,但过于注重修行者在战争中的作用。

“忽略了寻常士卒在战争中的重要性,倘若把修行者剔除出去,只剩普通士卒,那他的《兵法六疏》就是狗屁不通。”

黄仙儿听的昏昏欲睡,听到兵法,终于来了点兴趣,问道:

“凡人在战斗中能发挥的作用本就微小,注重修行者的作用有何错。”

裴满西楼摇头:

“你知道魏渊为何能打赢山海关战役么,他一代军神的威名是如何来的?只有魏渊能把普通士卒用出神来之笔。他是真正的领军之人。剔除掉修行者,只用普通士卒的话,给魏渊五十万大军,他能横扫九州。

“我研究过当年那一战,各方兵力投入超过百万,普通士卒的数量积累到了相当可怕的程度。当这股力量被完美的掌控,调度时,它将所向披靡。”

很厉害,但我听不懂.........黄仙儿嫣然道:“你说我去勾引魏渊如何,若能搞定他,咱们这次才算功德圆满。”

“你不想活了?”裴满西楼反问。

黄仙儿咯咯娇笑,媚态横生。

她当然只是随口一说,能被选为使团领袖之一,她是极聪慧的女妖。

...........

次日,妖蛮使团进宫面圣,穿过午门,过金水桥,在金銮殿中朝见皇帝。

这一路上,黄仙儿丝毫没有面见一国之君的自觉,烟视媚行,勾搭着侍卫、大臣,途中的一切男人。

进了金銮殿,两侧是衮衮诸公,元景帝高居龙椅。

黄仙儿这才稍稍收起媚态,依旧嗲声嗲气的拜见皇帝。

而后是妖蛮两族向元景帝进贡,除了贡品之外,还有三名千娇百媚的狐族女子,上品鼎炉。

外族朝贡时,贡品里有美人是正常现象。

等老太监唱诵结束,元景帝满意的开口,说道:

“听闻北方战事如火如荼,朕亦是心忧的很,然秋收将近,百姓忙于秋收,抽调不出兵力北上。朕着翰林院修撰兵书,望能助汝等抵御外敌。”

先表达一下朝廷的难处,秋收将尽,不宜轻启战事。再送上兵书,彰显大奉兵道强盛。

“多谢陛下!愿大奉和我神族永结同约,友谊千古。”裴满西楼跪伏在地,恭恭敬敬。

结束朝见,裴满西楼直至离开,也没有提过半句求援之事。

倒是沉得住气!

朝堂诸公有诧异,有冷笑,有戏谑。

在他们看来,妖蛮是比武夫还要粗鄙的存在,在朝堂上迫不及待的要求朝廷发兵援助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没想到这个裴满西楼竟是个沉得住气的,但就算如此,他终究还是要开口的,在朝堂上展现一下城府,并无太大意义。

出了宫,竖瞳少年玄阴再也憋不住,急忙问道:

“裴满大兄,你不是说大奉兵法稀烂呢,不是要在他们最骄傲的领域击败他们,赢得尊重么,为何刚才不说?”

黄仙儿咯咯笑道:

“你显摆给那些人看有什么意思,便是显摆到天上去,他们也会视而不见。该怎么吃你,还是怎么吃你。”

她扭头看向裴满西楼,道:“你打算先拿谁开刀?”

裴满西楼淡淡道:“国子监!”

...........

午后刚过,便有一则消息从国子监里传出,蛮族使团领袖,裴满西楼拜访国子监,与大祭酒比斗学问,胜之。

此人博学而精,吾不如也..........这是大祭酒的评价。

他并未就此离开,堂而皇之的在国子监讲学,并将自身所著《北斋大典》留在了国子监。

区区一个蛮子竟然还著书?

国子监学子起先愤怒难平,但随着《北斋大典》的口碑发酵,谩骂声渐渐平息,更多的是震惊与一个蛮子的学问。

《北斋大典》卷帙浩繁,涉猎之广,之精,令人惊叹,绝非一朝一夕能编撰出来。

这种规模的书,通常只有朝廷才会编撰。无法想象,它是由一位蛮族年轻人独力编撰。

单凭此书,裴满西楼便能跻身当世大儒之列。

最令人震撼的是,《北斋大典》其中几卷,详细记录了妖蛮两族的历史,两族的由来、演变,尤其是近代八百年历史之详尽,并不比大奉编写的史书差。

给了国子监响亮的一巴掌,给了大奉读书人响亮的一巴掌。

裴满西楼一时间名声大噪。

“难以相信,粗鄙的蛮族有这样的读书种子?”

“那裴满西楼是白首部的,白首部以聪慧著称,但像他这样的,极少极少。”

“我若能著成此书,必定名垂青史。这蛮子太厉害了。”

“惭愧惭愧,老夫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求学。而今年事已高,再没精力著书。”

“此人可恨,先是与大祭酒比斗学问,而后故作大方的留下《北斋大典》,这是打我们大奉读书人的脸。”

正因为对方蛮族身份,有此学问,才凸显出大奉读书人的“无能”,因为绝大部分读书人,都没能力做出他这样的壮举。

“要说年轻一代里有谁学问能与此人比肩,只有怀庆公主了。”

“怀庆公主先后求学于国子监、云鹿书院,而此人蛮族出身,无师自通,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妖蛮使团进京备受瞩目,不仅是官场和士林瞩目,京城里的平民们同样关注这件大事。

他们的话题原本是朝廷该不该出兵援助妖蛮,慢慢的,北方蛮子有大学问的消息,通过酒楼、青楼等地方传了出来。

“胡说八道,粗鄙的蛮子哪来学问可言,让国子监大祭酒甘拜下风?哪个憨货编造的流言。”

对于这样的传闻,但凡听到的人,没一个相信,嗤之以鼻。

国子监在百姓眼里,是官学,是盛产文曲星的地方。

读书人的地位非常高。

但正因如此,消息被证实后,市井之中怒骂声一片,京城百姓茶余饭后,不再讨论是否出兵,而是共同抨击国子监,骂他们辱没国体,辱没大奉。

尸位素餐,草包一群。

“许银锣一介武夫,都能能为大奉诗魁,可见国子监的读书人有多差劲,一群酒囊饭袋。”

“你这话听起来就像在鄙夷许银锣。”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气不过国子监的废物。”

“奇耻大辱,竟然在学问上输给蛮子,奇耻大辱啊,我大奉无人了?”

............

驿站。

竖瞳少年玄阴从外头返回,肩上扛着一小箱的书,故意用力放下,制造动静,朝着院子里的裴满西楼和黄仙儿,大声笑道:

“国子监一群无用书生,我只说替裴满大兄借书,他们拦都不敢拦。别看外头骂大兄骂的狠,恰恰说明他们怕了。怕了您的学问。”

虽然他觉得读书无用,但能在读书领域杀一杀人族的锐气,实在太爽,太扬眉吐气了。

“换书而已,换书而已.........”

裴满西楼如获至宝,挑拣着箱子里的书。

“那个什么大祭酒,是最有学问的人,连他都不如大兄你,看来人族读书人不过如此。”玄阴大笑道。

扬眉吐气!

“大祭酒学问深厚,但人族文道昌盛,他代表不了整个人族。皇宫里有位奇女子,学问才叫厉害。”

裴满西楼挑了一本四书注解,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距离国子监“论道”,已经过去三天,使团里的妖蛮们既错愕又惊喜的发现他们的领袖裴满西楼,一跃成为当红人物。

成为话题中心,给人族带来巨大震撼。

黄仙儿捣鼓着铺子里买来的胭脂,随口问道:“而今你名声已经够了,接下来便是谈判?”

这几天,她也没闲着,给不少大奉官员塞了姿色极佳的狐女。

“还不够。”

裴满西楼头也不抬,边看书边说道:

“我听说后天皇城要举办文会,正好与北方战事有关。文会好啊,文会好扬名。仙儿,你传话出去,就说我要在文会上向云鹿书院大儒张慎讨教兵法,希望他能出席文会。”

“云鹿书院的大儒,未必会搭理你。”黄仙儿语气慵懒。

“战书下了,不来就凭白便宜了我,岂不更好。”裴满西楼笑道,旋即想起了什么,道:

“对了,清云山我们上不去,去了会被镇压。去找那个许新年,我打听过了,他是云鹿书院的学子。”

“好!”

竖瞳少年兴奋起来,他能感觉到,裴满大兄在这些人族眼里,变的“强大”起来。

裴满大兄的计划顺利进行着。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士林中人还在研读、抄写《北斋大典》,沉浸在这部巨著的浩渺之中,冷不丁的又被裴满西楼向大儒张慎讨教兵法的壮举给震惊了。

这蛮子什么意思?

打完国子监的脸,又要接着打云鹿书院的脸?

这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对于裴满西楼的做法,国子监读书人既恼怒又期待。

云鹿书院可不是好惹的。

那蛮子不知天高地厚向云鹿书院的大儒张慎讨教兵法,自讨苦吃。

他们只希望云鹿书院的大儒,暂时放下高傲,若是不屑一顾,拒绝蛮子的“讨教”,那就成了蛮子扬名的踏脚石。

御书房,小朝会。

元景帝坐在大案后,脸色冷峻的扫过下方众臣。

“众卿对于近来之事,有何看法?”

他指的当然是裴满西楼一系列高调做法,以学问制国子监,抛出《北斋大典》扬名儒林,以及欲在文会上讨教大儒张慎。

“此人打算在京城扬名,无非是想树立名望,好为谈判增加筹码。”

“哼,以为这样,朝廷就会退让?痴心妄想。”

“他就算真的赢了张慎,我们也不会退让半分。”

元景帝皱了皱眉,他们越这么说,恰恰说明越来越忌惮那裴满西楼,把他当成了大人物,当成了大儒。

心态一旦出了问题,就转变过来了。谈判时,便会受到影响。

和一位名不经传的小子谈判,换成和一位名震天下的大儒谈判,心态能一样?

王首辅出列,沉声道:“需扼制其势,最好能击溃他的气势,摧毁他缔造的声势。”

元景帝冷哼一声:“而今也只有期待张慎了。”

魏渊摇头失笑。

...........

怀庆府。

身穿素雅宫裙的怀庆,手里握着国子监借阅的一卷《北斋大典》,孜孜不倦的读着。

许七安和临安同坐一桌,一个眉头紧皱,一个柳眉轻蹙。

裱裱趁着怀庆不注意,剥了一颗葡萄塞许七安嘴里,后者吐出籽,问道:“这破书真有那么神?”

怀庆微微颔首,头也不抬,说道:“裴满西楼若是生在大奉,必成一代名儒,青史留名。”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此人能做出《北斋大典》,想必兵法之道也醇熟的很。敢挑战张慎,则说明他有相当大的把握。张慎的《兵法六疏》广为流传,这裴满西楼知张慎,后者却不知他。”

平心而论,他并不想看到蛮族得利,大奉出兵势在必行,但不能这么便宜北方妖蛮。

过去二十年里,妖蛮频频劫掠边境,烧杀戒律,甚至吃人。楚州时,许七安亲眼见到逃难的百姓,流离失所,风餐露宿。

也见过因为战事连连,贫户们日子过的很苦。

放眼大奉,楚州是最贫困的州之一,常年受刀兵之累,这一切,全拜蛮族所赐。

怀庆抿了抿粉嫩的唇,语气少见的透着凝重:

“张师,早年曾经上过战场,随后因为仕途不顺,辞官。他在兵法之道颇有见解,但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这几十年里,他隐居书院,恐怕早已荒了兵道。”

许七安心里一沉。

其实要说兵法的话,他上辈子唯一知道的兵法就是孙子兵法,不但知道,他还背过。

当然,许七安自己是不会去背这种东西的,这属于老师交代的课外作者。

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忘了七七八八。

得益于炼神境后,元神产生蜕变,超脱凡人,他倒是能重新记起孙子兵法的内容。

而且,九州拥有超凡力量,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兵法更趋于大开大合,武力蛮干。就比如四品高手在战场上,可以横躺普通士卒组成的骑兵。

不需要太讲究战术。

而诞生于凡人世界的孙子兵法,则偏向“微操”,更注重细节。

“后天文会,你随我一起参加。”怀庆说道。

“如果张慎出席的话,二郎肯定要参加,我不好易容成他的模样。”许七安皱眉。

“那便易容成旁人,充当我的侍卫。”怀庆脑子活泛,给出建议。

“好。”

..........

PS:小睡了一会儿,终于赶出这一章,虽然更新迟了这么久,但字数上诚意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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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所写的《大奉打更人》为转载作品,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由网友发布,找书苑提供大奉打更人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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