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了解李云峥的高公公更是无法理解。
平日里内常侍们伺候小皇帝,小皇帝经常借机发脾气,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只能无条件受着。
这小皇帝,又开始忍了?
陆州来到最主要的位置上,拂袍落座。
虞上戎,于正海等四人在身后坐下。
陆州一边抚须一边掠过众人,说道:“李云峥。”
李云峥更加尴尬了……心中暗想,我好歹是一国之君啊,您老能不能给点面子,虽说见过两次,坦诚以待,私交也还算是“不错”。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能不能不直呼名字?
“老先生叫朕?”李云峥说道。
“那边风大,这里位置更好。老夫正想与你畅聊一番。来。”陆州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
这时,高公公朝着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使眼色。
那小太监浑身一个哆嗦,不太敢的样子,但见高公公怒目瞪来,他只得拍桌子愤然起身。
啪!
小太监指着陆州喝道:“大胆狂徒,胆敢对陛下无礼!?”
陆州继续抚须,等待着李云峥过去,表情上一如既往地平静。
李云峥眉头一皱,回头道:“不得对老先生无礼!”
那小太监躬身道:“陛下,这是君臣之礼,谁也不能放肆。否则这规矩一乱……今后您还如何匡扶天下!?”
这一声大义凛然的措辞,显然是故意说给陆州听得,也是高公公和王士忠的意思。
二人在这时露出了颇为满意的表情。
陆州依旧不说话,而是再次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李云峥回身一转,喝道:“大胆!”
高公公再次懵逼!
这小皇帝,是不是没搞清楚立场?
身后的将士们也没搞清楚。
那小太监不敢说话,压低身子。
李云峥转头看向高公公说道:“这就你带出来的人?高公公,僭越该当何罪?”
高公公起身,眉头皱着,虽然不太明白这小皇帝为什么会这个态度,但他还是躬身道:“陛下,咱家替您处罚他。”
他右手一抬。
掌心泛红。
“你——”
那小太监一惊,刚要喊出来,那赤红色的掌印便朝着他胸口拍了过去。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当场被拍碎了五脏内府,倒头殒命!
众人一惊。
高公公身后之人尽数后退,嘘唏不已。
来到这里是为了和谈,这才多久,就出了人命。
而且还是自己人杀的。
高公公收掌,朝着李云峥说道:“陛下,请恕咱家管教不严之罪,这小张子,胆大包天,咱家已经将其处死,以儆效尤。”
李云峥:“……”
高公公僭越不是一次两次,这也是李云峥讨厌的地方。
可是他没想到,高公公竟当众杀人!
这是给朕立威啊!
李云峥的眼皮子跳了跳。
陆州终于开口道:“真是好大的威风。”
高公公朝着陆州拱手:“见笑了。”
“这里是云山,不是宫中,你若是想要杀人立威,那便是用错了方法。老夫杀人之时,你尚且还在玩泥巴。”陆州一边说着,一边拂袖而过,“李云峥,老夫请不动你?”
相较于高公公等人的威逼,李云峥宁可选择陆州的坦率,当即起身,走了过去。
高公公吃了一瘪,只得悻悻坐下,向身后的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收拾一下。”
“是。”
两名将士将那小太监的尸体带上了飞辇。
李云峥坐在了陆州的身边。
陆州便摇头道:“一国之君,便要有一国之君的模样。还记得老夫跟你说过什么?”
李云峥挤出笑容附和。
王士忠和高公公心中一怔,他们以前见过?
说过什么?
陆州笑而不语。
李云峥闻言,原本还觉得尴尬,寻思着自己好歹是个皇帝,被人这么呼来喝去的有多难看。可是转念一想,他还有什么脸可丢的呢?这些太监,将士,高公公,王士忠,哪一个没在背后嘲笑过自己。就连那些宫女都在背后说过难听的话。
一国之君?
不过是宫内大家饭后的谈资罢了。
和老先生相比,哪个更可恨?
李云峥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转过身,面朝众人。
“老先生,朕,来这里的目的,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李云峥直入正题。
“知道。”
陆州抚须道,“不过,老夫已经告诉过天武院的莫不言。看在你是一国之君的份上,老夫可以再重复一遍,若想让老夫放了天武院的弟子,让余尘殊亲自来。”
“朕……”
“你是一国之君,得分得清楚主次,轻重缓急。”陆州的目光扫向众人。
他说话的口气,态度都像极了老师似的。
这话在高公公和王士忠等人听来,极其刺耳,但在李云峥那里,却极其有道理。
是啊,一国之君,竟沦落到给一个附属门派要人?何等的讽刺。
这时,王士忠摇头道:
“陆前辈……”
“你是何人?”陆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中书令,王士忠。”王士忠也不避讳,直接报上官职和名字。
中书令,那就是宰相了。
难怪可以如此气定神闲,谈笑风生。
王士忠说道:“天武院隶属朝廷,效忠于朝廷,院长余尘殊更是陛下的得力干将,陛下亲至,如此诚意,陆前辈……”
陆州抬手,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听不懂老夫的话?”
“……”
王士忠眉头一皱。
他完全没想到对方的态度会如此的强硬,超出想象的强硬!
“老夫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陆州说道。
聂青云心中一横,坚定地附和道:“陆前辈的话,已经很清楚了。王相公,我可以多解释几遍。”
王士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但他不敢大意,继续道:“我可以向诸位保证,余院长能答应的,陛下,我,都可以答应!也有足够的能力做到。”
他大手一挥。
身后的将士们,将众多的箱子礼物,搬了上来。
比之前莫不言带的,多了三倍不止。
李云峥也很奇怪,说道:“老先生,为何一定要余院长出面?”
没等陆州开口,于正海轻哼道:“他既然能来,为何不来?架子倒不小!”
王士忠解释道:
“陆前辈,可否容我一言。”
陆州的目光扫过那些箱子,想来又有不少符纸,于是道:“讲。”
“余院长身兼要职,这些天在关内发现了一些隐匿的高手,来历不明,杀了不少京都的高手。余院长需要坐镇天武院,不能擅自离开。这才奏请陛下,前来和谈。”王士忠说道。
“天武院不是高手如云,也有害怕的时候?”于正海问道。
王士忠说道:“天武院的众多高手,分布在大棠十道,段时间内很难汇聚在一起。实不相瞒,这次来云山,不只是为天武院的弟子,还有另外一件事。“
“何事?”陆州能感觉得出,此人的权柄比想象中的要大。
在他的背后,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从默不作声的李云峥的表情上便可以看出一二。
陆州要见的,便是能说话算话的。
只可惜,这李云峥是个傀儡皇帝,并无实权。
王士忠说道:“陆前辈……便是来自金莲界,对吗?”
众人抬起头来。
旁边的高公公亦是微怔,看了一眼王士忠。
陆州没点头,也没否认,而是继续看着他。
王士忠继续道:
“金红两界已通……我相信,陆前辈不远万里横跨无尽之海,绝不是为了侵吞大棠。”
“天武院自研究天外天以来,先后制造出水梭,天梭,空辇,红船等运输器……可以自由进出金莲。”
“三百年前,红莲便有金莲的基本信息。三百年后,金莲的成长令人敬畏。不过,据我所知,金莲有九叶限制,没有人能破九叶。后来出现了新的修行理论,名叫砍莲修行法。”
“此法之后,金莲迅速成长,九叶丛生。”
“尽管如此……金莲界的整体实力和红莲相比,还差得很远。”
说到这里。
他语气一顿,没有下结论,而是看向陆州,说道:“陆前辈,我说的对吗?”
陆州没有理他,而是转头看向李云峥,说道:“你是皇帝,你有何看法?”
李云峥指了指自己:“你是在问我……朕?”
但见四周的目光全都汇聚在自己身上,李云峥突然有了一种指点江山的感觉,侃侃而谈道:
“朕以为,两界虽通,但不应相互倾轧……甚至厮杀侵吞。”
“红莲也好,金莲也罢……都是人罢了。朕曾在古籍上看到过记载,人类曾历经无数次兽灾。古籍中明确说了,集天下所有最强的修行者,都不是那凶兽的对手,此战以后,民不聊生,修行界几乎归零。”
“古籍中还有记载……”
还没说完,高公公尖锐的嗓音响起:“陛下,这些事,和今天的谈判,没什么关系,请陛下简明扼要。”
李云峥果真没有继续说话。
他不仅没有像以前那样生气,反而变得比以前冷静而镇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脑海中浮现老先生说过的那句话,缓缓起身,面色如水道:“拿刀来。”
“陛下,您这手无缚鸡之力,要刀作甚?”
“朕,连要一把刀的权力,都做不到吗?”李云峥声音一沉。
王士忠倒是来了兴趣,很想看看这小皇帝要干什么,于是挥手道:“给陛下刀。”
“是。”
一名将士把自己的佩刀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李云峥拿起刀时,差点没站稳,一些小太监,捂嘴低声发笑。
李云峥依旧没有发怒,而是看向陆州,说道:“老先生,您曾说过……任何挡我之人,都应清理,对吗?”
“没错。”陆州说道。
“像我这样……连刀都拿不动,要怎么清理?”李云峥回想起那天晚上,在甘露殿上方提的问题。
如今,这个问题,再次摆在面前。
比任何时候都现实。
任何模棱两可的回答,都无法帮助他解决眼前的困境。
李云峥用实际行动,向陆州重新提出这个问题。
的确是很直白。
云山的天空很干净,空气很新鲜,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高公公却不以为然地提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起水来。
滴————
水滴在酒杯中。
不一会儿,茶水溢满酒杯。
高公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往桌上一放,啪,酒杯陷入桌子半寸。
……
没有人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此刻心中所想。
也无需去关注。
因为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
然而有的时候,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往往就是不经意间重复,甚至习以为常的小事。
陆州抚须点头:“老夫还是那句话……尽你所能。”
李云峥:“……”
高公公的表情上露出笑容。
如同身后的宫女太监一样,像是在看热闹似的。
高公公再次道:“请陛下息怒,大局为重。”
也不知哪根筋搭错,李云峥抓起刀子,走到高公公身旁,一字一句道:“高世元,三番两次越俎代庖,欺君犯上。朕,今天就砍了你!”
双臂抡起大刀,朝着高公公劈了下去。
高公公不以为然,二指抬起,砰!
夹住了大刀。
果然如此。
李云峥猜到了……
心情沉入谷底。
高公公一边笑,一边告罪:“陛下息怒,待回了宫,咱家亲自向您赔罪,今日在外,何必让外人看笑话。”
李云峥觉得,他已经没什么脸可丢的了。
在宫中窝囊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多窝囊这一次。
挥刀砍人而已,又不是没做过。但并没什么卵用。
这时,陆州终于开口:“尽力了吗?”
李云峥双臂发力,双手握紧刀柄。
在修行者面前,他显得极其弱小。
“陛下!!”高公公的声音提高。
再这样下去,今天来这里的计划,全都要泡汤。
这小皇帝……今天是怎么了?
这时,陆州漠然开口:“放肆!”
手掌抬起,五指泛蓝光。
一道蓝色的掌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李云峥的肩膀之上,砰!
撞击在刀背上。
那把刀突然发力,哧!
刀硬生生将高公公的三根手指切了下来。
“啊——”
高公公脸色大变,发出惨叫!
众人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落地的三根血手指。
李云峥一时懵逼,手中刀一抖,哐当,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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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
殷红的鲜血,从那齐齐砍断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中流出,格外醒目。
一国之君的李云峥一生没有拿过真正的刀剑,宫中的一切事宜都被人操控,十多年来的生涯,与傀儡无异,若不是王士忠在场,他连碰到的机会都没有。
宫里实在太安逸了。
甚至连自杀都没机会,又如何触摸这些杀人兵刃?
李云峥的身子在颤抖。
眼睛中透露着惊慌,心中忐忑不安。
他曾在脑海中无数次演练这样的场景,甚至比眼下更为惨烈。他甚至想过,将高公公的头颅砍下来当球踢。那该是多么解气,多么兴奋。可如今真到了这一幕,他竟慌了……各种后果袭上心头。
怎么办!?
李云峥后退一步。
高世元被切断手指,仅仅惨叫了一声,便狠狠攥住,眼中露出恨意和杀意……他紧绷着嘴唇,恨不能一掌将李云峥轰得脑浆蹦出。可他知道,不能这样,哪怕李云峥只是个傀儡,但在这傀儡的背后,有多少强大的黑手?
王士忠深知其中道理。
眼中除了闪过一丝微微的惊讶,并无太大波动。
高世元,说到底只是一个太监罢了,平日里在宫内作威作福,并没什么太大的价值,就算杀了也能找到替代品。
高世元岂会不懂?
不能动手,那就只有——
忍!
必须得忍!
高公公咬着牙,擦掉脸上的汗水,下跪道:“臣,知罪,请陛下息怒!”
李云峥:“……”
他没有想到高公公再折损了三根手指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忍着,这出乎了他的预料。但在王士忠等人看来,何其正常,王士忠时不时转头看向陆州,发现其表情更加镇定从容,平静如常。心中思忖,这姓陆的,到底是有何底气,面对大棠的朝廷?
李云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能量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小。
那把刀,那三根手指,那些血迹,不再令他作呕,反而化解了他胸口的一口郁结之气。
那些太监宫女们,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同时跟着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拥有皇帝的权威,便是这一刻。
鲜血铸就真理。
书中的圣人言,果真是这样吗?
对武力不屑一顾的李云峥,正在迅速地矫正自己的认知……
陆州满意点头:“尽力了?”
李云峥从纷杂的思绪中清醒,说道:“尽,尽力了。”
“不,你没有尽力。”陆州缓缓起身,双手负在身后,看着李云峥说道,“重新思考一下老夫的问题,不用着急,慢慢想清楚。”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李云峥何尝不明白陆州的意思……
只是,真正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有些紧张,甚至害怕。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高世元……心中却没有任何同情之意。
就这个太监,让他在宫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那些宫女太监们,此时多么的楚楚可怜,弱小无助。
外人看来,这些下人,真的非常可怜。
只有李云峥知道,这些人多么的虚伪。他几乎可以笃定,下一秒,他们就能站起来,继续嘲笑自己。
思索间,王士忠淡然开口:“陛下,高公公忠心耿耿,日月可鉴。陛下已断其三根手指,就算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高公公多年服侍陛下的份上,饶过他吧。”
李云峥转头看向王士忠,说道:“那谁来饶过朕?”
“陛下的意思是高公公还有过错?”王士忠疑惑道。
“心知肚明。”
“臣以为……应该给高公公一个说话的机会。”王士忠说道。
高世元连忙道:“陛下要治咱家的罪,咱家无话可说,可陛下是一国之君,要治罪得服众啊!”
这不护不打紧,一护着,李云峥心中的怒火彻底掩盖了紧张和害怕。
李云峥深吸一口气,一国之君,那就要有一国之君的风范。
心绪平静,目光一冷,说道:“高世元,你熟读棠律,告诉朕,欺君该当何罪?”
高世元:“……”
“大不敬,乃十恶大罪,该如何判罚?”
“贪赃枉法,枉杀宫女太监,又该当何罪?你刚才那一掌用得很潇洒,国有国***得到你杀人?”
“回答朕。”
连续三问,底气十足。
高世元眉头一皱,脱口道:“你——”
“你?”李云峥大着胆子来到了高世元的身前,“你敢弑君?”
“……”
王士忠,王姝,众将士,天武院弟子,太监宫女,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今天的小皇帝,疯了!
纵然给高世元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弑君啊。
李云峥向前踏步居高临下俯瞰时,硬生生将高世元逼退,往后一瘫……面色煞白。
李云峥第一次意识到,他比想象中的要强大得多……
这让他越来越有信心。
语气一沉,说道:
“朕,治你死罪,你可服?”
“够了!”
高世元忽然眼睛睁大,尖锐的声音充满了不服和怒火,“陛下想杀咱家?”
“你要以下犯上?”李云峥气势不弱。
“咱家可没那意思,咱家不服!”高世元左手二指一抬,撕碎衣角,将手缠住,缓缓站了起来,“陛下,咱家不怕死,但咱家一死,宫中一乱,必有人陪葬。”
这话一出。
陆州鼓掌。
鼓掌声将二人的对峙打断。
陆州说道:“你们大棠,连臣子都敢威胁皇帝,真是让老大开眼界。”
高世元回击道:“这是宫中的事,与你无关。”
“君君臣臣,你做不到臣子的本分,还敢猖狂?”陆州说道。
“哪也轮不到外人质询。”高世元说道。
陆州向前迈步,走出座位。
来到李云峥的身边,从容而威严地道:“什么时候,老夫的徒孙也算是外人了?”
“徒孙?”
高世元,以及所有人一惊。
就连李云峥亦是一脸懵逼。
王士忠眉头一蹙,反应极快,当即拍桌——
啪!
“大胆高世元,以下犯上,僭越欺君。陛下治你死罪,还敢狡辩?”王士忠大声质问,众人更是一惊。
“王大人,你这是……”高世元疑惑不解。
“君君臣臣,你做不到臣子的本分,还敢威胁陛下。”王士忠躬身,“臣,请求处决高世元,以儆效尤!”
“你敢!”高世元眼睛一睁向后退一步,护体罡气环绕。
李云峥突然下令,面无表情道:“给朕砍了他。”
“遵旨。”
王士忠虚影闪过,大神通术,出现在高世元身前,手掌宛若千钧雷霆,一掌轰在了高世元的胸前。
砰!
高世元噗的一声吐出鲜血,倒飞了出去。
王士忠脚尖一点,身形如电,来到高世元的上方,脚下生罡,当空踩在了高世元的胸膛上。
轰!
砸在云台上。
地面龟裂,咯吱作响。
整个过程连祭出法身的机会都没有,以极致的速度全程压制高世元。
高世元双目凸出,胸口凹陷,已然断了气。
徒孙的事情,很快被人抛诸脑后,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
王士忠从高世元的尸体上,走了下来,再次躬身道:“陛下,这些太监宫女,理应一同处斩。忤逆犯上是大罪,不可轻饶。”
“斩。”李云峥漠然转身。
“拖到辇上,斩了。”王士忠下令。
“是。”
众将士将那些太监宫女全部抓起,飞回巨辇。
“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啊!”
同情?
这世上弱小的人多了去了,有些人不值得同情。
王士忠朝着李云峥说道:“陛下,臣已经按照您的旨意,处决了有关人等。”
“好。”
李云峥心情舒畅多了。
王士忠返回座位。
这时,远处的山峰中传来马啸声。
吁————
虞上戎循声望去,又朝着师父说道:“可能是疲惫所致,今天吉量有些不对,徒儿去看看它。”
还没开口,坐在王士忠身边的王姝兴奋道:
“父亲,我的马……真是我的马。”
嗯?
虞上戎已然起身,听到这话,停下脚步,看向王姝道:“你的马?”
王士忠生怕女儿说错了话,连忙抬手,给了她一个威严的眼神。
当即转变笑脸,拱手道:“阁下不要误会……野马难驯,应该是从别处逃到了此处。既然云山驯服了它,那就赠予云山。”
“赠予?”
这话越听越让人不舒服。
陆州尚且云淡风轻,权当是笑话看待。
虞上戎可没那么好心情了。
姑且不论这坐骑是不是他的,单吉量马给予他的帮助,恩同再造。
将吉量马视为兄弟,生死至友也不为过。
如今却有人说这马是他们的?
虞上戎能答应吗?
他缓缓转身,面朝王士忠,一改谦谦君子的形象,说道:“你再说一遍?”
王士忠何许人也,感觉到了虞上戎身上浓烈的敌意,说道:
“如果我说错了话,还望阁下见谅。”
陆州抬手,看向王士忠身边的王姝,目光有神地问道:“此马名为吉量,乃是老夫的坐骑,何时,成了你的马?”
“本来就是我的马,我好不容易驯服了它,谁知道这畜生跑了。”王姝说道,“不过算了,跑了就跑了,让你们了。”
王士忠拱手道:“误会,都是误会。不过是一匹马,就此揭过,如何?”
“原来是你伤了老夫的马儿……”陆州正要找这下狠手之人,没想到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于正海说道:
“这匹马,本就是家师的坐骑,还需要你让?吉量乃万里挑一的良马,富有灵性。家师用时才会唤它使用。我猜,是你想要将它占为己有,于是便趁其不备,拿下了吉量,试图驯服它,对吗?”
王姝一惊。
王士忠脸色微变。
他还没开口。
小鸢儿便叉腰道:“真是不要脸!吉量马跟了我师父这么久,你也好意思说让?害臊不害臊?大男人家家,涂什么胭脂水粉,呕——“
王姝:“……”
都说女人是对付女人的天敌,这话一点都不假。
王姝当即拿下了帽子,头发飘扬,颇有些不服地道:
“我叫王姝!谁大男人家家了?”
“更恶心了……好好的女人不当,扮什么男人,呕——”小鸢儿做出呕吐的姿势。
“你这人……”
王士忠转头道:“殊儿,闭嘴。”
王姝极其憋屈地坐了回去,满脸不爽。
大抵这些所谓的官二代,在教育上都有所欠缺,仗着自己有个老爹,脑袋瓜也变得愚蠢,以为自己老爹可以摆平一切。
王士忠当然要护自己的女儿,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得分清楚场合。
于是他连忙拱手道:
“都是误会,小女年少,不懂事。完全不知道这马是陆前辈的,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陆州淡然唤道:“吉量。”
附带着元气的音浪传向那片丛林。
吉量听从了陆州的召唤,升腾而起,朝着云台飞来。
聂青云,夏长秋等人惊讶不已,看着那踏空而来的骏马。
“果真是匹万里挑一的好马。”
“这种马,极其珍稀,是传说中才有的良马啊!没想到陆前辈竟有这样的坐骑。”
小鸢儿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我师父的坐骑多着呢。”
夏长秋想起白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但这话在王姝听来却是在吹牛,因为她自己就这么干过,所以,表情上充满了不屑。
吉量马落在了云台上。
吁。
吉量马跑了过来。
陆州指了指场地中间,道:“转一转。”
吉量马果真来到众人跟前,转了两圈。
聂青云指着吉量马道:“马背,马后,马腿,的确有伤痕。应该是被人治疗过,恢复得还算可以。”
但凡征战之人,哪个人不想有匹好马。
王士忠身后的众将士无不眼泛羡慕之色。
“吉量,是谁伤了你?”陆州开口问道。
“……”
这是在跟马沟通?
吉量马像是听懂了陆州的意思,吁吁地叫了几声。
当然,没人能听懂。
王士忠说道:“误会误会,殊儿年少,是个女儿家,哪有本事拿下这样的骏马,都是误会啊!”
这时,坐在陆州身侧的海螺,说道:
“师父,吉量说,是她的人伤得它。”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海螺身上。
王士忠眼神复杂地看着海螺,说道:“这……”
他很想说,单凭一个马叫,就这么血口喷人,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陆州又岂会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于是淡然道:
“海螺乃是老夫的徒儿,通晓兽语。”
“通晓兽语?!”
众人一惊。
夏长秋赞叹道:“这通晓兽语,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赋,记得红莲界,数千年来也只出过一人,只可惜,英年早逝,失踪了。异族人也有擅长兽语,但通晓的都是驯服手段,算不得真正的通晓兽语。”
小鸢儿自豪地道:“海螺师妹,露一手给他们瞧瞧。”
“嗯嗯。”
海螺拿起蓝田玉笛,横在薄唇边。
悠扬的曲调响了起来。
云台上,旋律动,悦耳动听的音乐,传遍四方。
十二座山峰,丛林里,河流中,天上地下,飞禽走兽,尽数附和。
元气涌动,红罡如水流。
听到声音的鸟兽们,纷纷从远处飞来,遮天蔽日,成群结队。
云山的弟子们,见状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这要是用作攻城……那将是何等的强大?
好在这只是弱小的飞禽……
可尽管如此,他们已经看到了这小姑娘的未来。
若是她能成就强大的修行者,那么凶兽便会成为她最得力的干将。
李云峥也被这一幕震撼。
熟读古籍的他,深知凶兽的厉害,深知人类为抵抗凶兽而付出的代价。
一曲悠扬,随风飘散,婉转的曲声,停了下来。
海螺以一道急促的笛声收尾,将那些飞禽驱散。
飞禽四散离开。
天空恢复安静。
云台上,却是压抑一片。
陆州看向王士忠,说道:“子不教父之过。”
王士忠说道:
“陆前辈,不过是一匹马……我可以搜罗关内所有的骏马,赠送给陆前辈!以赔不是!”
虞上戎不以为然道:“我想你错了。”
“嗯?”
“恕我直言,在我眼中,你的命,连吉量都不如。”虞上戎说道。
“你——”王士忠从未像今天这般憋屈过,“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老夫一向讲理。”
陆州漠然道,“你和她,二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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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徒弟都是大反派正文卷第821章老夫的真正用意“……”
无法抗拒的压力,压迫着整座云台。
高世元的死,仿佛变成了一件小事。
焦点瞬间转移到了王士忠的身上,这位当朝中书令,权柄极高之人。
众将士同时抬头,摁住了腰间的佩刀。
王姝抬头看向那白发苍苍的老头,心中一惊。
王士忠竭力使他的脸色看起来正常一些,尽管如此,他的表情依然显得很别扭,不自然。
“陆前辈,是在开玩笑吧?”
“你觉得老夫像是开玩笑之人?”陆州说道。
王士忠的表情凝固,说道:“就因为吉量?”
“就因为吉量。”
吁。
自石林中返回吉量的状态就不太好,面板中显示吉量处于休息中。除了只在石林中睡了一段时间,到现在吉量都处于焦躁的状态。如果只是给虞上戎补充了寿命,使用了能力,也不至于会这样。白泽至今都没有出现在这样的异常情况。
“……”
王士忠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他还是说道:
“小女有错在先,可罪不至死!请陆前辈三思……若有得罪,我可以付出其他代价抵消,只求陆前辈放她一马!”
王士忠缓缓起身。
朝着王姝招手道:“姝儿,跪下。”
“我不跪!”王姝歪过身子。
“混账!”
王士忠抬手,一道手型的红色罡印抓了过去。王姝惊呼一声,哪里是父亲的对手,便飞了过去,落在了场地中间。
单掌下压。
噗通。
王姝跪在了地上。
众人眼神复杂地看着王士忠。
聂青云也好,夏长秋也罢,包括小皇帝李云峥也没想到他所要拜师的老人,竟能给王士忠这么大的压力!?
这可是中书令王士忠啊!
文武百官哪一个不给他面子,就算是天武院余尘殊,也要礼让三分。没想到,他竟对这位老人如此卑躬屈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云峥可是曾亲眼看到过王士忠高高在上,耍威风!
……
“就这?”陆州的目光落在王姝的身上,言外之意,下跪就想躲过一劫?是不是想多了。
王士忠说道:“我可以答应陆前辈,当日伤害吉量之人,全部严惩。另外,我王家愿意贡献上等的修行材料,极品符纸,修行丹药,药材,锻造的极品灵石……陆前辈尽管开口!”
王姝吃惊地看着她的父亲。
她何曾见过父亲这般卑躬屈膝,竟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其实陆州完全可以一掌将其杀掉,王姝这样的人,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只不过……那样势必要跟整个朝廷开战。
金莲界的皇室已足以强大,又何况红莲界的朝廷?关内京都极有可能掌握着连余尘殊都要忌惮的某种暗手,否则余尘殊又怎么可能会依附朝廷?
陆州缓缓起身,摇摇头说道:
“条件改一改。”
“请讲。”
“第一,当日伤害吉量之人,全部处死;第二,极品符纸,丹药,锻造灵石各万件以上;三,她天赋一般,以老夫之见,丹田气海,留着无用;”
“……”
王士忠皱着眉头说道,“陆前辈,前两条我可以答应,这第三条……”
“这是老夫最后的底线,须知……从未有人敢与老夫讨价还价。”陆州声音一沉。
“……”
“第四……”
还有第四?
王士忠心中一沉,感觉到心在滴血。
陆州抚须道:“这第四点,不是为老夫,而是为了你大棠。从今往后,你的权柄,交还李云峥;第五,你们父女二人,短时间内,就住在云山吧。”
语落。
整个云台之上一片安静。
王士忠看了一眼王姝,心中明白了过来,什么吉量不吉量,只不过是借机施压的借口罢了。
这些,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
鸦雀无声。
聂青云忍不住在心中叫了一声好。这一步走得妙。朝廷的实力,不言而喻。能令天武院臣服,必有杀招。但若是清除奸佞之臣,扶持李云峥,一切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九重殿,云山和朝廷的矛盾也将会全面消除。
姜还是老的辣啊!
妙,太妙了!
李云峥却处于惊讶之中。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老人……
陆老先生在要权柄!?
他无数次幻想过,当有一天他掌握权柄的时候,会将大棠描绘成什么样的图画。百姓安居乐业,开太平盛世。可幻想终究是幻想,又怎么可能成真?
王士忠说道:
“我虽为中书令,但权柄并不在我一人身上。还有,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弥补吉量。陆前辈真要得理不饶人?”
吁吁吁。
吉量马原地转了一圈,叫了几声。
这时,吉量马的身上,冒起一股青色气体。
海螺说道:“吉量中了毒,它说它排出来了,要回去睡觉了。”
“……”
此话一出。
王姝二话不说,掉头便跑。
“快带我走!”
身后的两名将士,左右一架,踏空而起。
虞上戎面色从容淡然道:“晚了。”
双掌一合,元气涌动。
足足六万道剑罡,织成了天网,挡在了三人的前方。
王姝看得心惊胆战,道:“破开!快快快……还愣着干什么,帮我!”
下方的诸位将士,不明白王士忠为何卑躬屈膝,此刻少主人有难在身,他们再也无法忍受,同时踏地而起,朝着那六万道剑罡进攻而去。
虞上戎双手交错,气运丹田,下压!
那六万道剑罡宛若暴雨一样,往下坠。
咻咻咻!
朝廷众将士只得不断挥动佩刀,将剑罡挡去。
在狂风暴雨般的剑罡洗礼之下,他们很快被压低了高度。
虞上戎健步如飞,伸手抓向王姝……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士忠浑身爆发红罡,闪电般挡在了虞上戎之前。
掌势凌厉拍出。
砰砰砰!
虞上戎身轻如燕,左右闪躲。
王士忠五指一推,巨大的掌印覆盖虞上戎面门,虞上戎推出掌印,借力后退……
“陆前辈,请恕我不能答应第三个条件!小女修行不易,废她丹田气海,和杀她有何区别?”王士忠说道。
虞上戎可能是习惯了长生剑在手,如今无剑可用,总觉得像是拔了牙的老虎。
可惜,剑魔终归是剑魔,哪怕是拔了牙,他的性格一如既往——
“那便杀了。”
脚尖轻点。
虚影一闪,来到了王士忠的身前正上方。
云山众长老和弟子,以及千柳观众人,纷纷看向这场打斗。
这世上只怕找不到比云台更适合切磋的地方,无论是场地大小,还是悬在当空的空间,就连观战的视野,也近乎完美。
虞上戎来到上空时,身影化为三道。
归去来兮入三魂。
左中右虚晃。
王士忠谨慎无比,当即开动法身。
嗡————
一座近乎十八丈的法身出现在云台上空。
红莲绽放旋转。
“九叶半……王士忠竟是九叶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