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明到得三霄饮酒谈心处,先是一阵长吁短叹,而后便是愁眉紧锁:
“为兄是搞不明白了!
你们金灵师姐难不成还觉得,那西方圣人不会直接出手?
非要说咱们截教稳操胜券,不必多做什么,静待时机、站住道义,再伺机而动什么的。
咱们不去主动算计,不去琢磨关键时刻让西方教圣人忌惮的法子,能成吗?
你们说,能成吗?”
三霄:……
琼霄小声问:“大哥你这是,跟金灵嫂嫂吵架啦?”
“吵什么架,这叫什么吵架!”赵公明猛拍了几下桌子,“这是在进行合理的争执,试图说服对方听信各自的理念!”
琼霄掩口轻笑:“这还不是吵架。”
“行吧,确实是吵了一架,”
赵公明表情满是郁闷,低声道:“那你们来说,咱们就这般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碧霄笑道:“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呀!大哥看,人家还酿了几坛酒水呢。”
赵公明正色道:“面对大劫如果不积极谋划,还不如直接躲去混沌海中做个逃兵。
咱们要动起来,要去争,最起码也要演练演练大阵,必要时候能顶一顶西方教的两位圣人!
还有,你们跟金灵一样,都不去想想,咱们跟二师伯相争,大师伯会支持谁?”
“当然是支持咱们啦!”
琼霄正色道:“有姐夫在,怕啥。”
“嗯,你金灵师姐也是这般说的,”赵公明瞪着眼,骂道:“这些都是短视之见!”
云霄微微皱眉,却并未反驳这般说法。
“大哥你这就有些抬杠了,”琼霄道,“大劫虽来,杀劫虽落,但你我一来是大弟子,二来本身也不弱,怕甚?
再说还有姐夫从中斡旋,哪怕是遇到一些棘手之事,也有解决之道,”
“不尽然。”
赵公明叹道:“你我本领是不弱,但你我兄妹四人,能挡得住圣人多久?
西方教此时,定然已是圣人亲自下场,用报复截教灭灵山的由头,给咱们添堵,甚至直接出手打杀咱们。
这个不得不防。”
碧霄小声嘀咕:“姐夫神机妙算,应当早有准备才对,”
赵公明开启苦口婆心模式,低声道:
“那你们这般想过没有?
虽有长庚相助,但长庚也只会保你我性命。
若后续大师伯推算出哪方会赢,为了护住道门元气,大师伯很可能会助力已有优势的一方。
咱们不能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也不能单纯觉得长庚就能影响大师伯的判断。
其实相反。
长庚必须听大师伯的。”
碧霄眨眨眼:“要这么说,那咱们岂不是有些麻烦了?”
“我觉得大哥所说有些不对,”琼霄收敛笑意,正色道,“姐夫现如今是主劫者,他的意见大师伯应该会听纳。
大师伯未必就会只帮优势一方,若是双方均势,大师伯定还会向着咱们,或者两不相帮。
姐夫定然是向着截教的才对。”
“唉,你们两个,还是不如我跟二妹了解长庚。”
赵公明一声长叹,将面前的琼酿一饮而尽。
云霄道:“你我入劫,本就已牵连了他许多,其实不必多说此事,以免让他为难。”
“只是在此地感慨一二。
长庚此前种种所作所为,为兄看在眼里,心里如何不明?”
赵公明笑容颇有些苦涩:“我与他相识于海神庙中,而后也算相知的知己、值得托付性命的兄弟。
他此前种种关怀,数次暗示,不断催促我琢磨定海神珠,还给了能点化神珠的宝物。
为何?还不就是为了我这性命。
且不说,为兄前路八成是有大劫大灾,就说长庚费的这些心思……
为兄于洪荒中呼啸多年,竟被刚修行不多久的长庚如此费心关照,当真不知该如何评说。”
碧霄小声嘀咕:“也可能,姐夫只是为了保护姐姐,才不想让大哥你陷入因果呀。”
赵公明不由一阵瞪眼。
是,这么一回事?
琼霄在旁道:“大哥一说,我也有些觉得。
姐夫可能会护住你我性命,但未必会偏向于咱们截教。
相比阐教众同门的跟脚,咱们截教之中,倒也称得上是鱼龙混杂,说难听点就是藏污纳垢。
红莲那次,应该是姐夫为咱们截教做的努力,但红莲破碎了、又闹出了买卖记名弟子之事,想必姐夫对咱们截教也相当失望。”
赵公明叹道:“架子铺得太大,难以收拾啊。”
“混沌钟不愿镇压咱们教运,咱们教运是多难镇压呀,”碧霄满是担忧地说着。
云霄问:“兄长参悟定海神珠的玄机,参悟到哪般地步了?”
“最关键的一步,”赵公明反手托住了一把古尺,又将尺子收回,“只是,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无法走出最后的一步……
像是缺了、嗯,缺了天命一般。”
“天命?”
云霄略微思索,倒也有些参悟不透,只得轻轻一叹。
这四兄妹坐在凉亭中商量着大劫之事,但也只是担忧前路、担忧截教命途,提不出什么解决之法、高明之策。
封神大劫的构造太过简单,就是三教厮杀,葬掉高手、大兴天庭。
但越是这般简单的构造,自身就越是稳固,想破局便越发困难,能走的路也就越少。
赵公明在三仙岛呆了半天,原本烦闷的心情也恢复了许多,与三位义妹告辞离了三仙岛。
“没法子,气消了就赶紧去赔个礼,总不能跟她一直闹别扭,为兄好歹也是个男人,当能屈能伸。”
待赵公明走后,云霄思索一阵,回了自己所住阁楼,对着墙上的画像出了会儿神,找来布帛笔墨,提笔写下一行小字。
【君见信安,云霄敬上。】
轻轻皱眉,云霄自觉有些心烦意乱,仔细思量,却将布帛上的字迹消融掉。
不多时,一只纸鹤飞出窗边,在外化作了一只白鹤,展翅飞入岛外的云雾,随之消失不见。
几个时辰后,天庭太白宫。
李长寿的纸道人坐在大殿深处,看着面前空白的布帛,额头慢慢升起了三个问号。
这是……
云在送信时,粗心大意送错了空白信?
好像这般情形发生的可能着实不高。
嘶,莫非是因姮娥之事,云心底有些介意,却不知该如何言说,这才用这般方式,表明自己有些无语?
这可如何是好。
李长寿沉吟几声,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便去三仙岛上,只得修书一封,叠了个纸鹤送去三仙岛。
开篇就是单刀直入、颇为直接的一句:
‘云你听我解释,此事并非是外面谣传的那般!’
跨服通信,最为致命。
……
咕噜噜——
木质车轮在大路上不断翻滚,华美的车架也随着路面微小的起伏而不断晃动。
车架中,那身着浅红色衣裙的女子轻轻一叹,目中带着几分无奈,嘴边挂着少许苦笑。
车架前后自有大批甲士护送,还有几位骑马、骑异兽的将军,各自闲笑交谈,又机警地注意着前路各处区域。
车架中女子,非同小可,他们自不敢放松心神。
队伍打着两面旗帜,一为‘北’,一为‘苏’,那车架中的女子身份不言而喻。
苏妲己,冀州侯苏护之女,自少女时便美名远扬,而今因冀州新败、苏护献女,在赶去朝歌城的路上。
此去朝歌路途遥远,她也要受几个月颠簸之苦,但为了爹娘兄长,她终归是要忍着的。
临行前,便有她原本嫁人前夜才会现身的老妇人,为她言说男女之事、传授一些房中之术,苏妲己也明白,她此去是为了讨好帝辛,如此才可保全自家亲人。
“唉……”
苏妲己轻轻一叹,若不是去朝歌城,也应当是嫁到某个大诸侯家中,为了不给爹娘兄长惹麻烦,自己也是要去刻意逢迎。
‘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苏妲己如此想着。
这大概,就是她这般女子躲不掉的命途吧。
地下,李长寿抱着胳膊,身形在大地之中‘仰泳’,仔细观察着苏妲己的情形。
此刻的苏妲己只是凡人,自己安排她,也不会有吸纳变数的效果。
还是要等日暮时分、前方的驿站,九尾狐妖小兰夺舍,那时才能算是大劫小变数——妖后妲己。
自己当如何安排妲己?
其实也挺麻烦的,总不能扔给妲己几幅秋宫图,让她和帝辛的幸福生活更美满。
李长寿思前想去,也只有见机行事,稍后若是能安排就安排,安排不上就如雷震子那般,后面总会有合适的机会。
入夜,这支兵马在一处驿站附近安营扎寨。
驿站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起来,苏妲己与两名侍女住在一处大屋中。
沐浴更衣、梳理了下长发,苏妲己就要休息缓解今日赶路的疲倦,两位婢女也行礼后各自退下。
忽听风声响起,一抹肉眼不可见的烟雾在室内弥散开来。
本自睡下的妲己,身子顿时彻底放松,歪头睡熟了过去。
窗外飘来一缕青烟,化作一名妖娆的身形,身着红衣、缓步走到床榻前。
烛影摇晃,屏风映着她的身影,朦朦胧胧、又是那般勾人心魄。
小兰凝视着熟睡中的妲己,心底尽是自己跪伏在圣母娘娘脚下时,听到的告诫声。
入世、寻找机会到帝辛身侧,用自身魅力干扰帝辛,让帝辛荒废朝政,推动大商改朝换代。
这,是圣母娘娘交代的任务,自己无法拒绝,也没有任何推让的余地。
小兰其实并不懂,为何圣母要用这般方式,惩罚人族当代人皇,但小兰知晓,自己只需借这个人族女子的躯壳,就可完成圣母娘娘交代之事。
“得罪了。”
小兰轻轻呼了口气,一根手指点在苏妲己额头,将苏妲己魂魄缓缓引出。
“当真要这般做吗?”
一声呼喊突然从心底响起,小兰一惊,听出了这是天庭太白金星的嗓音,吓的她差些将苏妲己的魂魄捏碎。
“星君大人!”
小兰颤声喊着,却见屏风后站着一名男子,自是李长寿的纸道人,不由得连忙跪下,
“不怕沾染业障吗?”李长寿反问着。
小兰不由一阵语塞。
“星君大人,圣母有命……”
“我既如此见你,自是知晓何事,”李长寿淡然道,“记住,莫要再提圣母二字,你要做之事见不得光。
圣母虽不在意旁人闲言碎语,但你也当注意下自身言辞。”
“是,”小兰颤声答应着。
“行了,继续吧。”
李长寿身影缓缓消散,淡定地解释了句:“我就是路过此地,不用多想。”
搞定。
小兰却是禁不住浑身冷汗,在地上跪了一阵方才醒来,转身看着熟睡的苏妲己,略微有些犹豫,自有重重思量。
不多时,小兰还是再次出手,将苏妲己魂魄抽出,却并未抹掉,而是收入了自己的九尾,随后小兰自身化作一抹流光,钻入了苏妲己的额头。
下一瞬,‘苏妲己’睁开眼,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床榻上铺开九条白狐尾巴的虚影。
她轻叹了声,换了个姿势假装熟睡,心底却在想着该如何做。
从头开始学做反派,也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
而李长寿却是在不断思索,该如何才能避免姜尚与妲己的见面。
这封神大劫的画风,当真是有些迷。
是自己把天道剧本改变的太多了?
不,现如今改变的这些,依然不够稳,无法确保自己在意之人平稳脱离大劫。
天道或者道祖,必然会有其他算计。
通常情况下,若是天道与道祖出手,所为定然不只是一件事那么简单。
他们应当会有一个基础的目标,而后再在基础之上不断延伸出二层、三层、四层目的。
基础必然要达成,后续几层优先度各有不同。
封神大劫的基础目标,就是降低生灵之力,大兴天庭吧。
李长寿心神挪回了陈塘关李府,仙识注视着呼呼大睡的小哪吒,轻笑了两声。
无忧无虑和没心没肺,当真是正相关。
嗯?
那小龙怎么这么快又开始活动了?
就算是龙族,就算是铁打的体魄,白天忙海中、晚上忙陆地,这也遭不住吧这!
“要不要提醒下,让东海龙王适当的管管?”
李长寿摸着下巴一阵嘀咕。
虽然这家伙靠脸吃饭、花言巧语骗女子芳心不犯法,但当真算是十分缺德。
罢了罢了,这小龙终究是没几年可活了。
于是,两年后。
【妲己入宫一年半载,得帝辛宠爱,封贵妃。
帝辛勤于政务,疏于后宫,每夜自招妲己相陪,姜王后渐生不满,欲惩治妲己。
帝辛大批启用非权贵出身的平民、奴隶有才干者,于商地各处为官,朝歌城众家族略有不满,却被帝辛早早安抚。
自苏护后,各地诸侯反者愈演愈烈,闻仲东征西讨、远征不断,暗中施法术,不断回朝歌城与帝辛议事。
商地稳固如山,毫无动荡,朝歌城暗流涌动,却不敢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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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赡部洲,朝歌城。
周天轮转,夜幕星辰,华灯初上时,帝辛坐在九人抬着的宝座上,面带倦容地离开了大王殿。
近来,诸侯反弹越发激烈,大商军力充沛,但已有颇多隐患。
八百诸侯反了一百,倒也算在预料之内。
毕竟自己几道王令下去,将半数诸侯都已逼上了一条路径,要么对寡人的大商继续臣服,要么就自己造反,被寡人的大商打到臣服。
太师所言,让寡人暂时放缓对朝中权贵的逼迫,以减缓此时面对的压力……
太师总归是太过稳健,偏于保守。
变革当流血;
革新辅重刑。
大商基业至今日,已是有太多问题、太多沉珂,若不能快刀斩下去,只会空做无用功,反而会让大商陷入被诸侯联合挟持的境地,亡国数十载之间。
而今,改革已是初见成效,商地越发繁华、百姓对奴隶也开始接纳与同化,虽然还有漫漫长路,但只是这般国力,已足以震慑群雄。
姬昌被囚,南伯侯已死,北伯侯已被寡人驯服,只剩八百诸侯之长,自己王后背后的大树,东路、姜家。
这姜家……哼!
以国丈自居,凭鲁地殷实,暗中支持众小诸侯作乱,表面上又与寡人为善,借此沉醉于自己所为的名望之中。
想做寡人大商之外的无冕之王?
未免也太小看寡人之志……
“大王。”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轻唤,让帝辛自思索中回转。
车架已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一名身着华服的美妇人,带着不少宫娥随从向前,对帝辛缓缓行礼,柔声道:
“大王。”
帝辛抬手示意,宝座被缓缓放下。
但帝辛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淡然道:“王后为何在此?”
那妇人自是姜王后,帝辛还是嗣子时就已成亲。
似乎感受到了帝辛的冷淡,这妇人幽幽一叹,低声道:“大王,我已备好了晚宴,想请大王去宫中一叙。
大王每日为国事操劳,我也不知该为大王做些什么,只想为大王排忧解难。”
帝辛皱了皱眉,“寡人已与美人相约。”
“大王,您偏爱妲己妹妹是否有些太过了,”姜王后叹道,“您是一国之君,更是我们姐妹几人的丈夫,我们不求大王您能雨露均沾,但也当顾念夫妻情分,莫要这般冷落。
而今朝中盛传,言说苏贵妃有害于国君,我为王后,当为此事提醒大王……”
帝辛缓缓后仰,魁梧的身形陷在宝座中,双目如两片深渊,左手托着脸腮、中指抵在发髻边缘,嗓音虽清淡,却透出一股莫名的威严。
“你在教我做王?”
姜王后浑身轻颤了下,连忙后退半步,对帝辛低头欠身,“大王恕罪!”
“寡人是王,你才是王后。”
帝辛抬了抬手指,宝座被九名力士缓缓抬起,朝深宫而去。
那姜王后的身影静静站在那,双眼缓缓闭上,左手紧紧攥着右手,指节有些发白。
妲己!
你等着!
……
天庭,太白宫。
“师兄,喝茶了~”
轻声的呼唤中,灵娥端着茶杯飘然而来。
这小小长生仙娥,今日好不容易得见李长寿在外面活动,立刻施起了淡淡的妆容、换上了浅草淡绿的流苏长裙,梳起了别具心裁的巧云鬓,端着茶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有混沌钟钟灵的提醒,她倒是知道,自家师兄现如今正在安排大劫的关键时刻,自己不应让师兄烦心。
但换个角度考虑,人在疲倦的时候,也最容易与身边人拉近距离。
给师兄加把劲,让他放松放松,是立志摆脱小师妹标签的小师妹分内之事!
草屋中,李长寿抬头对灵娥笑了笑,继续低头看着面前的铜镜。
灵娥有些纳闷地凑到近前,收拢裙边、并着纤足,静静凑到了师兄的蒲团旁,张望着铜镜中的画面。
那是一处后院,有个穿着短衫短裤、扎着两只丸子头的灵秀孩童,正缓缓伸着懒腰。
“小哪吒这么大啦?”
灵娥轻声赞叹着,立刻忘记了自己来时那严肃的使命感。
“这才几年,都有小大人的样了呢!”
李长寿含笑点头,温声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吧,虎头虎脑的,不过女孩也挺好的,可以各种打扮……呀!”
灵娥禁不住轻咬了下嘴唇,小声嗔道:“怎得一不留神就开始说这些,人家总归也是、也是会害臊的。”
李长寿不由笑眯了眼,端来凉茶喝了口,倒是意外的甘甜。
“师兄,哪吒现如今煞气怎么样了?”
“他如今已是能通过情绪和潜意识掌控煞气,距离完全掌控自身煞气已是不远,”李长寿话语一顿,随之轻笑着摇摇头。
李长寿温声道:“哪吒此时若将煞气完全释放出来,已非普通金仙可制。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虽然有灵珠子时期的积累,又有怀胎时我为他提供的无尽灵气,想必背后也是有天道在推动。”
灵娥:……
“现如今都可以直接提及天道了吗?师兄你性子啥时候改了?”
“嗯,”李长寿笑道,“咱们还未成仙时,想到的是如何活下来,自是每日都要面对生存危机,想着自己若不小心被大能一脚踩死,该是何等倒霉。
那时,谨小慎微、不参与任何因果,是最稳的路径。
一步步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凡事周全、向上接天道之令、向下推天庭之威,让自己置身于天庭兴起的浪潮中,这是最稳的路径。
而今,天道为了推动大劫不顾一切,为了维护原本的大劫路线直接出手干预人皇之事。
我需明自身立场,以均衡为名、凝人族意志,对天道适度的表示强硬,在天道无法抹杀我的前提下护住你们,这是如今最稳的路径。
傻丫头,万物万事都在不断变化,无论是过于保守、还是过于浪荡都是取死之道,只有因时制宜,才是最后脱离这棋盘的路径。”
灵娥眨眨眼,有点听不懂呢为啥。
境界吧,果然是自己境界不够吧。
“好了,你在这看着,”李长寿笑道,“我心神挪去纸道人那,这位小将军又要出去巡查治安了。”
灵娥轻笑了声,主动靠过来挽住李长寿胳膊。
趁着师兄心神挪开,偷偷占点便宜什么的,倒是完全不用担心会太过羞涩呢。
铜镜内,正要出门的小哪吒,背后又出现了那道熟悉的人影,自是高级家丁王长安。
铜镜镜面微微震动,还传来了高还原度的对话声:
“三少爷,今天出门,您打算去哪呀?”
“随便逛逛。”
小哪吒老气横秋地道了句,伸了个懒腰,手上的铜镯、金镯发出几声清脆的碰撞声,些许灵光随之迸发。
言罢,他背着小手、昂首挺胸,走的那是一个虎虎生威、威风八面。
正此时,后院传来一声:
“别贪玩回来太晚!”
小哪吒顿时缩了缩脖子,扭头喊道:“知道了!娘亲!”
而后快步而去,感觉相当丢面子。
李长寿含笑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袋金银,防止哪吒不小心拆屋拆墙,及时给凡人补偿。
此前那种大笔挥洒金银的手法,已被殷氏严厉制止,虽然当时李长寿很想说一句……
又不是花你们总兵府的!
淡定,淡定,殷氏也是怕哪吒养成不好的作风。
刚出门不久,一声声‘三少爷’的嗓音就从各处传来,小哪吒颇为老成地点点头,迈着陈塘关老干部的步伐,行走在众人仰慕的眼神中。
城中百姓如今见了小哪吒,就如见了福星一般,恨不得上去抱上一抱。
也并非为了金银财物,主要就是想沾沾福运。
行至东市,哪吒小手一挥,李长寿便将几块金银扔去哪吒常去的茶馆,那伙计就会吆喝一声,今天的茶水都由三少爷买单!
行至西市,两排年轻人在街边并肩站立,昂首挺胸,接受小哪吒的检阅。
这些原本游手好闲的少年郎,一个个被哪吒整治成了,陈塘关军武的预备队。
有妇人招呼哪吒去吃点蜜饯儿,有老者笑着说要教哪吒一首诗词,小哪吒都是笑眯眯地跑过,也不多说话,却也不会让人有失礼之感。
逛着逛着,哪吒便出了陈塘关东城门,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筋骨,小声嘀咕着:
“长安叔,我去找地方玩耍,天黑前回来。
别告我娘亲我出城了!”
李长寿笑道:“好嘞,您尽管去,只要别跟人打架,夫人那边我来解释。”
“嗯!”
小哪吒竖了个大拇指,小腿一蹬,身形如离弦之箭飞射而起,几个起落已是跳入了连绵的山林之中。
也不知,今天会扛回一头熊,还是拽回一长虫。
李长寿熟络地对守城门的将士打了个招呼,随即就走到自己的老位置,在几名守卫那讨好的笑容中,坐在了阴凉地的躺椅中,端起了旁边送来的紫砂壶。
做神仙做到了别人眼中普普通通的二天帝;
做家丁那自是也要做到别人眼中平平无奇的二老爷。
什么是陈塘关恶势力啊?
“噗、咳!咳咳!”
李长寿突然被茶水呛到,只因他仙识捕捉到,在东海边缘有道身影正飞出海浪,嘴边带着浅浅的微笑,走向了不远处山林,搜寻着自己今日的‘猎物’。
这?
当真如此不记打?
上个月始乱终弃刚被小哪吒撞见打了第七顿,此时竟还是死性不改。
南赡部洲东部的海岸线这么长、这么大,这龙脑子都是浆糊吗?不知道换个地方采花?
这要是没天道的背后推动,打死弥勒,李长寿都不信!
且说敖丙在山间漫步,仙识在各处村落扫来扫去,又将目光投向妖族聚集之地,想去妖族体验下生活。
海味虽新鲜,山珍亦美味。
只可惜,自己不能进入人族繁华闹市,那里的小娘子才是……
“长虫!你还敢来!”
一声冷喝突然在耳旁传来,敖丙下意识哆嗦了几下,扭头看向声音来源,本来就是英俊俏白的脸庞,此刻瞬间苍白。
山林中,树梢上,小哪吒踩着一片树叶、双手抱着胳膊,身周飘着条只鲜红的长绫,脸上染满了恼怒。
“又是你!”
敖丙咬牙骂道:“你这黄口小儿,何敢数次欺辱本殿下!”
哪吒头一歪:“你抢别人媳妇。”
“你才抢别人媳妇!我找的都是孤身的女子。”
“你提前抢别人媳妇。”
“呸!滚滚滚!本殿下跟你说不清楚!”
敖丙大手一挥,一股旋风对哪吒吹来。
哪吒嘴角一撇,白嫩的手指对着敖丙一点,身后混天绫破空而起,化作虹光对敖丙激射,将那股旋风径直斩断!
敖丙见状却是扭头就遁、拔腿就跑,早已领教过几次混天绫的厉害。
但他动作太慢,刚要化作龙形,就已被混天绫追上,三下五除二绑成粽子,被拽回了哪吒面前,倒悬在树冠之上。
哪吒抱着胳膊,有些神气地昂着小脸。
“你、你!”
敖丙气得浑身哆嗦、破口大骂:“你就仗着这法宝欺负人,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底细,不就是仗着太白金星给你撑腰!
今天本殿下就跟你明说了,家父东海龙王!”
哪吒眨眨眼,仿佛在问东海龙王是谁,太白金星又是谁,随后小嘴一撇,目中带着淡淡的傲意。
“陈塘关是我的地盘,我娘说了,以后媳妇只能娶一个。”
“家父东海龙王!”
小哪吒抱着胳膊、右脚慢慢抬起,目中满是亮光。
敖丙瞪着哪吒,已是想起了前几次被踢飞的下场,眼神有些慌乱,犹自色厉内荏地定声喝骂:“家父东!”
砰!
哪吒的脚丫蹬在敖丙小腹的一瞬,混天绫恰好自行解除束缚,那敖丙一声闷哼,身形已是化作天边流星……
“哼哼,”小哪吒拍拍手,而后背起小手跳去远方,目中带着几分得意。
维护陈塘治安,扫平色棍流氓,总兵府三少爷当仁不让!
家父,陈塘老霸王!
“嗯?”
李府后院,刚回返的李靖摸了摸鼻尖,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见府内颇为安静,便知哪吒不在府中。
他仙识扫过,发现了城楼处歇息的高级家丁,自是放下心来,并未多在意哪吒的行踪。
……
“气煞我也!咳,咳咳!气煞我也!”
东海龙宫,较为偏僻的大殿中,敖丙正在那跳脚大骂,几名侍卫、两排海女低头不敢出声,唯恐被当做撒气桶。
这是什么道理?
他龙族的威名这就不行了?
那个混账哪吒,仗着自己是太乙真人的弟子,仗着干爷爷是太白金星,就如此嚣张跋扈!管天管地!
他龙躯之上有半个鳞片违背天规?
呸!
还小英雄,就是一小屁孩!
若非他这个龙王三太子体内的龙王血脉太过稀薄,这时候还能让这哪吒如此嘚瑟!
“殿下,”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问,“您的伤……”
“本殿下有伤吗?”
敖丙挺胸抬头,忍着被踹之处的酸疼,骂道,“本殿下就是让那个混小子几招!若是我显出本体,还怕他不成!
哼!稚子仰其父辈庇荫,胡作非为、蛮不讲理!
当真可恶!该死!”
一侍卫小声道:“殿下,您何不将此事禀告给陛下……”
敖丙闻言瞬间冷静了下来,讪笑了几声,转身走向自己那扇贝状的床榻。
父王眼中,并没有他。
便是到今日,自己如此放浪形骸,也得不来一声训斥。
父王心底,二兄那般的天庭战将,才是他真正的子嗣吧。
软塌中,敖丙冷着脸闭上双眼,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那两排海女与侍卫低头退走。
凭什么,那哪吒就有如此多法宝,如此多的爱护。
阐教跟脚、太白宫跟脚、人族跟脚,就这般将他一个龙王太子压的喘不过气。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敖丙睁开双眼,目中突然燃烧起两团火焰。
他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插在长发中,触碰着一双缓缓长出来的犄角,目中的光芒已十分冰冷。
有了。
父王,孩儿就让你睁眼看看,哪怕血脉之力远不如二兄,孩儿也可独当一面!
“侍卫!给我传巡海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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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丙,在搞什么?
城楼门洞内,李长寿端着紫砂壶、微微皱着眉头。
身后那正在挥扇的甲士,见状顿时将自己动作幅度调整到了最大,扇得李长寿长发一阵乱舞。
李长寿仙识所见,敖丙带着七八名龙族侍卫,在浅海区域做了个阵法,还暗戳戳的密谋着什么……
不对劲。
这天道剧本突然有点不对劲。
是自己在哪吒之事上干涉太多了吗?按天道剧本,哪吒打死敖丙,不应该这么早才对。
李长寿回顾着自己围绕陈塘关展开的整个布局,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有人在干涉自己的布局。
许久之前,李长寿就将哪吒与东海龙宫的矛盾,定为自己探究天道对剧本收束底线的关键事件。
现如今,虽然情况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化,但基调还是这般,只是多了些对天道的博弈。
由此推断,敖丙此时的行为,极有可能是大劫劫运在推动。
李长寿沉吟几声,指尖一动,陈塘关大地深处,一只只纸道人施展土遁,朝东海浩浩荡荡而去。
稳一手,最起码保证哪吒的安危,这是基本底线。
其实李长寿早就想过,天道有收束剧本的力量,就有随时撕毁这个剧本的力量。
不考虑天道意志私欲的前提下,它要的是降低生灵之力,维护天地稳定。
尽信书不如无书,此事同理。
李长寿仔细分析着敖丙所列阵法……
杀阵?
这敖丙,哪来这么大的恨意?
李长寿目光挪向了旁处,一条清河的入海口附近,又不由一乐。
这小哪吒……
圣光何在?快遮一遮。
……
“我有一只火尖枪,变大变小会发光~”
哼着长安叔教给的歌谣,小手不断撩着清凉的河水,小哪吒站在水池边、光着小屁股蛋,脚丫不断扑腾着水花,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在水中玩了半个时辰,他跳回岸上,蒸干身上的水渍,麻利地套上了肚兜、短衫、短裤,跳到一旁树杈上躺下,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
人生,惬意。
日头西斜,斑驳的树影落在他小脸上,太阳星朦胧的温暖,配合着河边微风清凉的水汽,让哪吒顿时有了一丢丢睡意。
“长安叔……”
迷迷糊糊间,他小声嘀咕着:“与人为善,以德服人,就是该打死的坏蛋打成半死就够了的意思吗?”
“娘,爹欺负你我就给他的马下泻药……”
“师父,你枪法太逊了……咋也没点新玩意了呢。”
树下大地中的纸道人不由轻笑了声。
李长寿笑容未收,已是皱眉看向入海口处。
那里,一条白线缓缓拉开,却是一股大浪自海中逆涌而来。
白浪之上,一道丈高的身影持叉而立,青面獠牙、血盆鱼口,身着青黑色细鳞般的甲胄,一双绿豆大小的小眼精光涌动,早早锁定在了树上熟睡的孩童身上。
睡着了?
夜叉挑挑眉,空中有惊雷炸响,河边有惊涛拍岸!
哪吒:……
静。
见哪吒毫无动静,这海族夜叉双眼一瞪,觉得自己被故意小觑。
他在龙宫是个小角色不假,但他好歹也是天庭正八经册封的巡逻武官!
手中长叉对着哪吒远远地扬起,一股水流凝成水箭,对哪吒激射而去!
睡梦中的小哪吒双目突然睁开,双目尚未有明显焦距,身影已是迎着水箭飞射而去。
攥拳、凝力!
道道浅红色光芒在哪吒拳锋汇聚!
哪吒一拳打出,那水箭隔着数百丈远,已是直接炸散,顺带将江河断流、白浪逆涌,那浪上的夜叉面色大变!
这……
“谁!”
小哪吒身形包裹着淡淡红芒,站在翻涌的河面上,双目凝视着那只有点慌了的夜叉,目中渐渐凝聚出光亮。
呃,好丑的鱼头怪。
长安叔说过与人为善,不揭其短,咱就不去心直口快了。
用了三个成语,娘亲知道定是要夸咱们了!
小哪吒顿时神气了起来,向前踏出半步,脚底板绽出一抹冲击波向前横扫,束着发包的细带不断飘舞,红芒渐渐归于体内。
他小手一伸、半声轻喝:
“你干嘛偷袭我!”
那夜叉喉结上下晃动了几下,想着自家三太子的叮嘱,也是进退不能。
这?
三太子让自己抓个娃娃,本以为是啥好差事,怎得现如今感觉无比棘手。
【你若是事办砸了,知道后果。】
夜叉一咬牙、一跺脚,心底念着‘这不就是个娃娃’,立刻挺胸抬头,指着哪吒大喊:
“你这人族小娃,何以在此地为非作歹,称王称霸!
我乃东海巡游夜叉将军,天庭通明殿中刻有名讳,四海水神之中有我差位!
你此前偷袭我家三太子,正要将你带回水晶宫受审!”
小哪吒眨眨眼:“水晶宫?那里面有水晶吗?”
“自是有的,都是水晶……呸!”
夜叉大骂一声:“由不得你在此胡言乱语,快快随我前去!免得本将军对你这小娃动粗动武,委实损我英明!”
哪吒头一歪:“那你动武吧。”
夜叉那双小眼顿时瞪圆。
“来呀。”
小哪吒招招手,见夜叉不敢向前,嗤的一笑:
“长安叔说的狐假虎威、只知咋呼,大概就是你这样了!
我听人说,你们管海里的,我们人族管地上的,泾渭分明、互不干涉,就你们那个三太子三天两头来我们陈塘关抢别人媳妇,怎么就没有什么公主嫁过来呢?”
夜叉大骂:“嗨!你这小娃!
懂什么天地道理,说什么水陆之分!
我们海族归顺龙族,龙族乃是天庭重臣,分管三界水事,你等闲若是知晓一点事理,就该知我们龙宫,你这总兵之子绝对招惹不得!
当真满口胡言!快快随我去认罪!
否则定要你!”
“你什么你?”哪吒嘴角撇了撇,“连我一个小孩都说不过,有本事上来拿我呀。”
夜叉大骂:“有本事你下来啊!”
“哦,好。”
就听得哗的一声,哪吒施施然落在水面上,俩只来不及穿鞋的脚丫如履平地,在水面上走了两步,对夜叉眨眨眼。
那神态,神气无比、活灵活现;
那表情,略带期待、暗搓掌心。
此时,这夜叉已是怒火上涌,退一步越想越气、进一步欲战不能,后腮帮子喷出两股酸水,攥着钢枪的手掌不断轻颤。
“你这!”
哪吒下巴一抬。
“你!你!”
夜叉的鱼嘴不断抖动,怒气上涌、肝火大动,咬牙大吼一声:
“照顾好本将军的七舅姥爷!”
好夜叉!
手持长枪踏波前冲,身形当真迅疾无比,还在翻涌的河面再次动荡!
小哪吒眼前一亮,左手轻轻一阵,那有着三只节点的手镯有一颗节点亮起,侧旁的手镯闪耀金光,化作了一尺直径的金色镯圈,对着夜叉正面甩了出去。
乾坤圈刚脱手,哪吒紧跟前冲,小脚在水面蹬出道道残影,左拳右掌、招式已涌上心头,双目出现淡淡火焰。
他都计算好了!
对方打飞乾坤圈的同时,自己将会一跃而起,发挥自身形灵巧的优势,正面进攻对方要害,再以意念运转乾坤圈自侧旁反袭,混天绫从水下偷袭,自己回身杀个回马枪,将金砖扔出去砸他后背要害,然后再与人为善、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留他性……
咔、啪、砰!
诶?
小哪吒脚步一停,小脚丫在水面上激起道道浪花,屏住呼吸看向前方的情形。
那夜叉手中握着两把断掉的长枪,额头炸碎,已成了一具尸身,一缕魂魄朝深海而去。
“这么不禁打吗?”
小哪吒歪了下头,也没太在意,将几件宝物收回了自己的手镯中,自身红光钻回体内。
算了,回去睡会儿吧。
伸了个懒腰,小哪吒打了个哈欠,施施然转过身来,就要朝自己原本睡觉的大树走去。
正此时!
东海之上出现少许波涛,数条苍龙飞出海面,在空中盘旋半圈,立刻冲向此处!
“大胆哪吒,竟杀害我龙宫夜叉!”
来者,便是那敖丙。
这敖丙已充分领教过哪吒的厉害,暗中所见夜叉被打死的情形,此刻自是不敢向前,只是远远呼喊。
“还不跟本殿下去龙宫领罪!”
哪吒哼了声,左手张开,乾坤圈在他身周飞速环绕;
右手虚握,一团火光闪耀,火尖枪已在他掌心凝聚,嗤的一声燃烧起火光。
哪吒喊道:“是他先动的手,与我何干?”
“你打死夜叉还有理了?这夜叉乃通明殿挂名的仙神!”
敖丙骂道:“你不过是区区凡人,仗着父辈荫庇如此胡作非为,殊不知惹下了多大的灾祸!
莫要让本殿下说第二次,跟我去龙宫!”
哪吒抓着火尖枪对前方轻轻一递,骂道:“废话少说,要打就打!”
敖丙也是泛了怒意,大喊一声:“众侍卫何在!”
那七八条苍龙低吼高吟!
敖丙龙爪前指:“拿下!”
众龙立刻前扑,却是联手压向哪吒!
看此时:
飞沙走石,水波乱舞。
苍龙低吼,生灵退避。
哪吒一跃而起,跳至空中,手持火尖枪、脚踏风火轮,灵巧的身形蕴含着莫大的力道,火尖枪之上涌出道道三昧真炎!
不过转眼,三条苍龙被砸了龙鳞,两条苍龙被刺破了鳞甲。
有苍龙招来风雨雷电,哪吒身形丝毫不躲,一应接下,未见有半分损伤。
有苍龙化作人形正面对战,却吃不住哪吒挥枪带出的力道,被打的后退翻飞、嘴角溢血!
激战正酣,哪吒双目有红光闪烁,左手手腕上有着三只节点的手镯,亮起了第二颗!
煞气护体,诛妖除邪;
道心正持,无畏无惧!
隐藏身形的李长寿仰头看着这般情形,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手中留影球记录着整个过程。
陈塘关城楼上,隐隐可见云中苍龙翻涌,若目力足够好的,自是能见到那个在苍龙的身影中,脚踏风火轮上下追逐苍龙的小巧身影。
老三?!
李府阁楼中,李靖站起身来,目中带着几分震惊,转身就冲向窗口,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东北方向。
正此时!
李靖眼前一花,突然看到一道金光对自己扫来,道心惊颤、面容都有些苍白。
大能?!
他身形勉强朝着侧旁闪躲,肩头依然飚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箭。
咻咻——
更多破空声自耳旁炸响,李靖身形左闪右躲、已是握住了一把灵宝长剑。
周遭天地突然一暗,完全不给李靖半点施展本领的机会,一座大阵就已将李靖困在其中。
这阵法化作了一团乌云,悬浮在了陈塘关之上。
乌云正上方,那道有些虚浅的身影有些不屑地冷笑了声,转身就要飞去东海。
但这身影的动作突然一僵。
空气毫无预兆地凝住,乾坤多了淡淡的杀机。
这虚影皱眉看向左侧,倒是露出了几分从容之感,背负起了双手。
大阵中,李靖身周被一股仙力护持,此时已能勉强应对周遭攻势。
一道身影自乌云侧旁踏步而来,正是李府高级家丁,王长安,李长寿的‘金丹’纸道人。
李长寿道:“道友现如今,已是甘做犬牙?”
弥勒淡淡地笑着,道:“道友又何尝不是犬牙?你我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你这话却也有些道理,”李长寿收敛笑意,“但终归,我遵循的是天道建立秩序的意志,而道友如今,却是在遵循天道的阴暗。”
“秩序、阴暗,道友当真是会给自己立名声。”
“名声并非是立的,”李长寿目中杀机涌动,“道友既已现身,就留在此处吧。”
“星君莫非看不出,这是我一具化身。”
“化身?”李长寿身周出现了淡淡的水蓝色光华,“你化身我也不想放过。”
嗡——
乾坤轻轻震荡,数道身影出现在乌云各个方向,此地乾坤也随之被完全封禁。
弥勒冷哼一声,李长寿面容肃穆,数道身影轻轻闪烁,转眼化作漫天残影,对弥勒化身镇压而去。
东海之上!
一条苍龙仰头惨叫,脊背处,哪吒双手擎着火尖枪,自上而下刺入破碎的龙鳞之中,混天绫在他身后指向天穹,乾坤圈盘旋身周如金色光盾。
哪吒背后有着一道浅浅的少年轮廓,少年身周涌动着浅黑色光芒,双目紧闭。
前世残魂,煞气本我。
“哈!”
哪吒一声轻喝,那苍龙身形支撑不住,瞬间朝云下跌去,身形骤然缩小,躲避其后攻势。
“先走!这人族孩童我们不是对手!”
有苍龙口吐人言,此时已是或多或少带伤的苍龙立刻扭头逃窜。
哪吒此时状态有些不对,双目已被血光侵染,一言不发,踩着风火轮急追而上!
海水中,李长寿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本体心底已开启了七七四十九只‘窗口’,操控着大批纸道人,施展水遁紧紧跟在哪吒身后。
其中还有数个纸道人身上带着挪移微型法阵,随时可以接来处于小琼峰的本体。
今日……
哪吒杀敖丙,按天道的剧本,应是在几年后才对。
大劫在加速?
天道,已是如此迫不及待?
李长寿心底一叹,全心观察各处。
本体旁的灵娥注视着铜镜内的画面,已是停下了占便宜的行为,屏息凝神。
龙宫中,宝座上的龙王咪起双眼,此时轻轻一叹,静静地斜躺不动。
陈塘关上空的乌云中,李靖持剑与周遭攻来的虚影大战,目中越发焦急,法宝不停挥洒。
东海边缘,浅海与深海交接之地,敖丙不知何时已盘踞在海底,那双带着几分黑色火焰的眼眸,凝视着哪吒飞来的方向。
来了,来了!
这里就是杀阵!
只要他进入此地,自己就以他打杀巡海夜叉之名,用杀阵镇压了他!
谁都不能阻拦,谁都无法对自己问罪!
龙族真正缺少的只是气运,这是远古霸主,是真正的强者!
今天,父王你定会亲眼注视于我!
我敖丙!
东海龙王第三子!
轰!
数条苍龙撞入海面,按此前计划的那般吸引着哪吒的注意,朝海底迅速沉去。
哪吒身周涌出道道火焰,将海水隔绝开来,毫无犹豫冲入海水中,双目已接近于纯黑之色,身周散发着一股纯粹而浓烈的杀意!
敖丙龙爪颤了下,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哪吒身影径直撞入大阵之内,瞬间消失不见。
成了。
敖丙心底长长松了口气,随之就泛起了莫大的成就感,身形朝着大阵缓缓游动,感受着那大阵已喷涌的绝杀之力。
哪吒?
阐教弟子?太白金星的干孙子?
“哈哈,哈哈哈!”
苍龙于水中低吼、大笑,百丈长短的修长身形缓缓摇摆,那几名侍卫已是朝着此地游来。
忽然!
海中大阵显露出外围踪迹,那是一只玄黑色的磨盘,而这磨盘正中,如烛火一般的火苗轻轻闪烁。
三昧真炎!
火莲爆涌!
方圆数百里的海面高高隆起,其中又有一根根水柱直冲天际!
海中,那颗直径百里的莲花正自怒放,那是生灵真炎,嘲讽着普通海水的覆灭之力!
火莲之下,数条苍龙玩命奔逃,那敖丙错愕半瞬、离着火莲最初爆点着实太近,此刻已是来不及逃遁,被火焰与滚烫的海水直接吞没……
而那道夺命的身影,正浴火而来!
“哪吒!尔!”
最后的那个敢字,已是无法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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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
‘哪吒!’
‘你龙宫何敢如此欺凌我儿!’
“咳!噗——”
白净的沙滩上,哪吒小嘴喷出一只只水流,浑圆的小肚皮在迅速恢复正常。
小小的身子瘫软在那,有气无力地睁开双眼。
一张熟悉的大脸从侧旁探了过来,填满了哪吒的视线。
“呀,长安叔……”
“三少爷您醒啦?”
李长寿脸上挂满了担心,低声道:“哪里不舒服吗?”
哪吒张张小嘴,想说话又说不出,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此刻犹自有些头疼,又有一幅幅画面涌上心头,有些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他喃喃道:“我不是,在跟几条长虫打架吗?”
李长寿笑道:“三少爷做梦了吧,先不要多想,让自己放松下来……”
“嘻嘻,”哪吒咂咂嘴,对李长寿张开小手,“长安叔抱!”
“来,”李长寿揉了揉哪吒的脑袋,将他半扛半抱在肩上,“咱们回府。”
心底也是暗叹,这小哪吒虽然够聪明,判断能力如少年、青年一般,但归根结底还是孩童心性。
哪吒此时已是不太关注此前之事,瘫在李长寿肩上,有气无力地低声轻吟。
浑身酸痛,手脚抽筋,确实像是玩累了的症状。
呃,怎么衣服都被换了,自己不是穿这身出来的呀?
哪吒额头挂了几个问号,随之就被路边的蝴蝶吸引了视线,盯着一阵出神。
李长寿心底轻笑了声。
理想中的《哪吒战群龙》,小哪吒英姿勃发、法宝随身,端的是神采飞扬,不愧小英雄之名。
实际上的《哪吒战群龙》,刚出手没多久就把自己衣服给烧了,抓着火尖枪、穿着红肚兜,手持长枪前冲后冲,端的是不愧……
小屁股蛋之名。
很有精神。
“长安叔,我是不是打死了一条长虫?”
“是,而且你还有点失控了。”
“那你刚才还说我在做梦,哈、哈欠……我还听到我爹的嗓音了呢。”
李长寿缓声道:“三少爷您在海水中昏过去了,那几条龙族的小龙要向前害三少爷性命,老爷及时赶到救下了三少爷。”
“爹爹呢?”
哪吒眨着大眼问。
“总兵大人军务繁忙,救下三少爷就赶回去了。”
“哦,”哪吒打了哈欠,“那我先睡会儿……好困。”
李长寿温声应着,轻轻拍打着哪吒背部,让他慢慢沉睡了过去。
与那敖丙侍卫们的搏杀中,哪吒为了得到更多的灵力,逐步释放自身煞气。
这个过程已近乎于本能,算是遭遇危机时,哪吒的应激反应。
这对此时的哪吒而言,本就存在较大的负担。
小哪吒虽不能用寻常孩童相待,在娘胎里就与前世的本我完全融合,但总归降生不过两年多,心性太过单纯,完全没有多想什么。
尤其是,哪吒对自己的长安叔无比信任。
李长寿说的轻描淡写,但当时的情形哪有那般简单。
敖丙设下杀阵要算计哪吒,以巡海夜叉为引,欲要定哪吒之罪过。
而敖丙的动机颇为复杂,多少有些心理扭曲,这算是敖丙认定的、自我寻求认可的方式。
事情进展很顺利,几名敖丙的专属侍卫将哪吒引入了东海,又将哪吒诱入此前设立的杀阵。
这本该是绝杀之局,李长寿都要立刻出手救援。
但万不曾想到,杀阵竟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冲散,哪吒自身煞气与灵力齐齐爆发,将敖丙瞬间吞没,一枪戳碎了龙魂。
那几条苍龙见状赶紧退走。
哪吒刚要追赶,手腕上的手镯轻轻闪耀光亮,让哪吒直接昏睡了过去。
而被戳碎了龙魂的敖丙,却有一丝残魂遁入虚空之中,似是要赶去中天门下的封神台。
这应该,是第一只上封神榜的元神。
李长寿心念一动,发觉自己似乎可以阻止,却并未多做什么,允了敖丙进入封神台中,静待大劫之后,一同封神。
哪吒昏迷后,那几条侍卫龙担忧龙宫定会对他们降下惩处,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哪吒抓回龙宫。
李靖及时赶来,虽修为不足对战几条侍卫龙,但手持长剑、大声怒斥,将哪吒护了下来。
那几条侍卫龙心底慌乱,也自知理亏,收拾了敖丙的尸身就匆匆退走,临走自是立下了几句狠话。
‘好一个李靖!好一个陈塘关!’
‘有本事别跑!’
‘你们定会感受到龙族的愤怒!’
很常见的狠话套路,但李靖确实有了些许忧虑。
还好,李长寿及时提醒,让李靖先赶去乾元山请太乙真人前来,稍后以作应对,李靖便将哪吒托付给自己最信任的仙神,匆匆赶去了中神洲。
这场关于龙族,借力哪吒的算计,李长寿的布局相当深远。
大劫尚未安全展开时,李长寿观察龙族许久,也发现了龙族苏醒的‘远古贵族之魂’,以及因归顺天庭带来的气运,龙族对海族近乎苛政的压迫。
龙族内部可以视为四个阶层。
位于最高层的,是四海龙王、各位大长老,以及早已不问世事、专心镇压海眼的老长老。
他们是龙族的基石,也是龙族对外保持的威慑力,虽在面对西方教圣人的威压时黯然失色、看似并未有太多作用,但那毕竟是圣人的光辉太过耀眼。
处于第二层的,就是以龙子龙女为代表,降生于远古之后的众龙。
第三层较为复杂,有海族的高层,也有化龙的高手,还有诸多血脉不纯失去龙族荣耀的‘平庸龙’。
第四层则是以化龙、蛟龙为主,是龙族重要兵力组成部分。
海族……在龙族眼中不配拥有阶层。
此前西方教对付龙族,就是挑拨的第四层与前三层的矛盾,以仙蛟兵和化龙的不平为切入点,控制了大批海族,让龙族异常难受。
但这般困境,只是让龙族内部的矛盾暂时被遮掩下去,龙族觉醒了一波‘族群之魂’,填海眼、度难关,归顺天庭,成为天庭微弱时的重要助力。
实际上,龙族内部的核心矛盾,并未得到真正的解决。
【大部分龙族不愿意承认天地配角身的份,却又沉醉在远古旧梦中不愿醒来,以至于积累了太多阶层压力,随时可能让龙族内部直接塌陷。】
具体而言,就是像敖丙这般,在明知哪吒跟脚背景的前提下,依然选择了对哪吒出手。
从龙族归顺天庭至今,这才多久?
以后那还了得?!
而今的天地主角是人族。
李长寿不能放任,在未来出现一场祸及无数凡人的‘龙祸’。
他当时思虑了很多,考虑了重重可能性,确定解决龙族内部矛盾,并不会对自己的总体计划产生影响,故选择了稳妥的出手。
半胁迫、半相助,让龙王这些‘第一层的老龙’,将龙族内部的危险分子清理一遍,扭转龙族对洪荒的根本认知。
这对人族和龙族来说,都有绝大的好处。
具体的步骤有些复杂,后续自会一一上演;李长寿没有给龙王具体的剧本,这算是他对老龙王这种洪荒老谋算家的信任。
思路就是,李长寿提供外压,天庭、阐教、人族,三股压力镇住龙族内部,做出逼迫的态势,由龙王重新整治龙族内部,扭转龙族总体的自我认知。
龙王在这个过程中,必须与众龙的立场一致,以此保证龙族内部的相对稳定,以及龙王自身的权威。
最后的结果,龙族或许会对天庭有怨言,会对太白金星不再感激,敖丙成为天庭仙神,龙族与天庭的绑定更为牢固。
龙族得以避免陷入与人族的争霸,人族少一次灾祸。
必须达成的目的,既龙族低头接受他们只是天地生灵一份子的事实。
自负可以,圈地自负。
若有不服,及早扫除。
李长寿并非是要人族去统治龙族,只是想让龙族安静地在四海繁衍生息,莫要产生与人族争夺天地的想法。
这,也算是李长寿护持人道的一种方式。
老护道师了。
当然,李长寿的安排,不会只顾及龙族一件事。
只要后续计划在他掌控之中……
算了稳一手,不插旗了。
他会及时出手干预,避免哪吒的惨剧上演。
天道需要的是一个金牌打手,人族乃是女娲娘娘以先天道躯为模板造化,潜力不输于任何宝体。
按李长寿此刻对道的理解,以及对天道的研究,天道剧本中的哪吒莲花宝身,其实是以香火功德为核心,本身限制了哪吒的上限。
灵珠子本就是因自己修道之路被阻,毅然决然辞别小兔子,努力转世为人、重新修行。
李长寿既然答应了灵珠子,自会尽力而为,助他大道圆满。
世上没有什么完美的算计与安排,这次的计划也是。
龙族需要一个有足够分量的牺牲者,敖丙就是被选中的‘天命’。
李长寿心底叹了口气,对此并未多评价。
很早之前他已经在思考,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也是天道剧本的一部分。
但李长寿用了大概数十年的时间,得到了一个准确的结果。
【不是】。
而那时开始,李长寿就学会了从心底‘画图’,然后再用笔墨,在布帛上写下一些对自己、对天道都有利的谋算。
忽悠天道这种事,六百多年前就已开始在做了。
敖丙之死,终究是龙族最高层做出的选择,与他这个太白金星有直接关系,可确实是当前龙族所面临危机的最优解。
回陈塘关的路上,李长寿仿佛听到了导火索快速燃烧时的滋滋声响,却总不免有些想笑。
没办法,小哪吒的鼾声更响亮一些。
……
星夜,李府。
哪吒在殷氏房中呼呼大睡,前院的客厅内,却坐着几位在洪荒有头有脸的仙人。
大阴阳师太乙、深藏不露玉鼎、天庭巨星杨戬、大难不死也没啥后福的黄龙真人,还有李长寿的一具纸道人。
李靖坐在主位上,目中带着几分忧色,但更多的还是坚定与决然。
杨戬见厅内沉默地有些太久,主动开口问:“确定是龙族那边先动的手吗?”
“不错,”李靖缓缓点头,正色道,“据哪吒所说,那龙三太子喜好来陈塘关寻凡俗女子作乐,哪吒教训过他几次,故龙三太子心生歹念,动了杀心。”
玉鼎缓声道:“就怕龙族不会在乎这些……毕竟死的是龙王的亲子。”
黄龙在旁沉吟几声:“此事不是那般简单,有时候龙王也必须重视龙族上下的情绪。”
太乙真人嗤的一笑,骂道:“他们出手算计,被哪吒反杀,还要理直气壮来找我宝贝徒弟认罪?”
黄龙低声道:“正如玉鼎师弟所言,毕竟死的是东海龙宫三太子。”
“怎么?”太乙真人淡然道,“龙王太子还能比其他龙族多点零件?”
“师伯,此时不是怄气之时,”杨戬沉声道,“龙族如今归顺天庭,我赶来前曾托人查过,那敖丙身上也有天庭行云布雨之辅神之位。
若龙族紧咬此事,确实对咱们不利。”
“天庭方面不必担心,”李长寿含笑道,“就说龙族便可。”
太乙真人纳闷道:“这个龙族的小太子,怎么就成了天庭仙神?
天庭定的标准这般宽松?”
李长寿正色道:“龙族名义上归属于水神名下,水神之位如今由我兼任,但我早已将凡俗行云布雨使者、各处不重要水系的水神更替之权,落在通明殿。
大抵,通明殿所见是东海龙王三太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辅神之位。”
玉鼎真人问:“此间会不会有龙族的算计?”
“应当是有的,”李长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他对龙族的安排,却是不便对任何亲友提起。
“唉,”李靖叹道,“而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哪吒是我李靖的三子,我李靖虽非什么大能大神通者,只是凡俗一总兵,但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若龙族前来发难,当要问问他们,为何对一个三岁不到的稚子,能下如此狠的杀心!”
隆——
李靖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滚滚雷声,陈塘关天地变色,星空被阴云遮蔽。
倾盆大雨毫无征兆地泼落,原本还在街巷活动的凡人们,此刻连忙回返家中避雨,整个陈塘关迅速安静了下来。
厅中各位仙人的面色,出奇的一致——凝重。
东海泛起层层浪涛,轰击着海边的悬崖。
天地间似乎突然多了十多股似有若无的威压,而在陈塘关上方那低矮又厚重的阴云中,一条条苍龙上下翻涌,随着电闪雷鸣、身影若隐若现,行至总兵府上空。
“陈塘关李靖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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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犷的嗓音伴随着强烈的威压自空中而来,陈塘关方圆千里满是阴云,狂风席卷各处,树木折枝、房瓦乱飞,不少来不及收起的凡人衣物被卷出院墙。
十数条老龙在云中盘旋翻腾,一声李靖响彻陈塘关。
他们并未有任何遮掩,直接兴师问罪,俱是怒气冲冲,让陈塘关十数万凡人惶恐不安。
李府后院,小哪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刚走去窗边的殷氏连忙将木窗落下,返身走到床榻旁,轻轻拍打着三子,让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前厅中,李长寿的纸道人已不知去向,而李长寿的传声,却已落在阐教三位真人耳中。
“若龙族发难,可凭阐教镇之。”
太乙真人长身而起,振了振衣袖,目中满是亮光。
有这句话,那就妥了。
虽然这家伙在算计什么,他都有些看不太懂,但李长寿既如此言说,那定是有深层次的谋算。
玉鼎真人面色冷峻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太乙真人身旁,低声道:
“龙族,不必太过忌惮。”
太乙真人淡定地点点头,嘴角露出少许冷笑。
他今天,随便开团!
主座之上,李靖缓缓呼了口气,扶着座椅扶手的双手暴起少许青筋,双目之中先是闪过两道剑芒,随之就归于寂静。
提起连鞘剑,脚踏弓正步,肩甲伴长衣,面有刀削骨。
李靖一言不发走出厅门,抬头看向高空中的层层阴云,双手抱剑前拱、腰杆却挺得笔直,那清润的嗓音伴着他仙力涌动,传遍陈塘关各处!
“陈塘关李靖在此。”
后院角落中,李长寿嘴角露出淡淡微笑。
“李靖。”
雷声再起,那漫天阴云开始缓缓旋转,就在那漏斗状的阴云正下方,一条有些苍老之态的龙首自云中缓缓探出,直径竟超过了百丈,一条条龙须不断飘舞。
“你可知罪。”
“哦?”李靖放下手臂,左手提剑看向空中,皱眉道,“不知,道友于龙宫任何等职位?为何来我陈塘关,还对本将直接问罪。”
那龙首双目中满是冰冷,冷然道:“吾乃东海龙宫长老,你那三子杀我东海龙宫三太子,此事你莫非要狡辩还不知情?”
李靖缓缓点头,本是淡定的口吻,也逐渐染上情绪:
“若是敖丙之事,本将自是知情。
他罔顾天规,屡屡来我陈塘关境内寻欢作乐,被我三子哪吒阻止,与我三子结下私怨,今日竟还在东海设下埋伏,以杀阵对付本将那降生尚未三年的孩儿!
这就是龙宫所为?
这,就是龙族的龙王血脉,祖龙后嗣!”
“放肆!”
“胡言乱语!”
云中又有苍龙探出龙首,随之一只只龙首自云中探出,对李靖怒目而视。
十数条苍龙,修为最弱都在金仙境七品,这就是龙族的底蕴。
而此时,龙族也留了一丝丝退路,并未将各自威压对城中凡人镇去,不然定会让不知多少凡人魂飞魄散。
这一道道威压镇下,李靖道心顿时震颤不宁,但他握紧手中剑鞘,目中仿佛要涌出火焰,昂首而立、不退半步。
“李靖,”居中的龙族长老怒骂,“你三子杀我龙族太子,今日定要你偿还性命!还不跪下请罪!
不然,今日就让你这陈塘关为我家太子殉葬!”
此龙言罢,天地间狂风大作,那黑云不断翻涌,雷声接连不断。
“嗤——”
一声轻笑自厅中传来,却是轻易盖住了风声、雷声、龙吼之声。
只见得,那位身着红袍的真人自李靖身后缓步走来,道箍长发分外飘逸、目中蕴藏一二星辰,神态自若、气定神闲,仿佛只是从此地路过,过来看个热闹一般。
此道名太乙,此仙唤阴阳。
若得风云起,自可污圣名。
太乙真人负手而来,看了眼身旁跟着的玉鼎真人,想开口又觉得自己得不到预期的回应,便将目光挪到了李靖身上。
心底一转,已是有了主意;
嘴巴一张,便是半个洪荒。
“李总兵,你看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云上的十多条老龙也是一愣。
太乙真人叹道:“贫道来说句公道话,咱们先不看事情起因如何,人龙族损了一名太子。
这是什么?这是后备龙王!
老龙王万一哪天不行了,前面两个有资格继位的也一起战死了,就要这个来顶上,成为新的龙王。
这可是位高权重,一条龙的命顶普通龙子十条!不,百条!”
那些老龙一个个听的皱眉。
好像,立场是他们的立场,道理也是他们的道理。
今日他们来此兴师问罪,凭的是什么?
不就是突出他们三太子的身份地位,从而逼迫李靖代表人族认罪,这般龙族自是保了少许面皮。
但怎么听,这阐教真人的话,都有点、有点奇怪的味道。
而且越品越有味呢为何。
李靖眉头紧皱,定声道:“道友何出此言?如何能不看事情起因?
那龙族三太子起了杀心,欲要害我儿性命,我儿反击取胜、侥幸活命,此事李某不去他龙宫讨个说法,已是念着与东海毗邻,陈塘关多渔事之民。
哪来这般道理?”
太乙真人为难道:“人毕竟是死了个太子,这份量比较重。”
李靖定声道:“若如此,这龙族的太子无缘无故杀人放火,也不算罪过?”
“嗯!”太乙真人煞有其事地道一句,“那是三太子,三太子啥地位?啥身份?杀几个人怎么了?
什么天规天罚,真以为能管得着龙宫?
天庭那都是因为龙族的加盟,才有了大兴的契机。
龙族一整族,那都是先天道完善而生!
他们曾为盘古神垫过脚,也曾打得凤族麒麟抬不起头,把远古洪荒都轰碎了,九污泉都弄塌了,那是死了多少生灵、背了多少罪孽,现在不也是洪荒大族?
人族什么天地主角那就是随便说说,真要看,还是要看龙族。
对不对?诸位。”
云中这十多条老龙此刻如何还回不过味?
这太乙真人句句讽刺、煽风点火,恨不得他们龙族与人族正面打起来,这些话语当真,越品越是刺耳。
“太乙真人,”那颗最大的龙首表情无比森冷,“你说够了没有?”
“怎么?”
太乙真人含笑道:
“贫道可有半句虚言?龙族背负无边罪孽,天庭拉了你们一把,你们觉得自己又行了?
而今洪荒,早已非远古,非上古。
莫说贫道的弟子,是为护持自身才杀了你们东海龙宫三太子,便是他们两个因鸡毛蒜皮的小事打起来,失手打死了你们龙宫三太子,你们也要掂量掂量,到底动不动得了他!”
“住口!”
一老龙大怒,阴云中冲出一只龙爪,对太乙真人当头落下。
这老龙算是龙族一行中修为最高深者,此刻含怒出手,若是太乙真人闪躲或是硬接,都极易对陈塘关造成灾难性后果。
太乙真人接自是能接下的,却是接不了太过漂亮。
但无妨。
一道青光闪过,太乙真人身后有道身影迅速凝成,他袍袖挥舞,那龙爪瞬间崩塌,云中的那条老龙身形被直接掀飞。
一股强风朝正上方涌去,将阴云径直冲散小半,露出了其内一条条苍龙的龙身,门板大小的鳞片闪烁各色光亮。
刚出手的那条老龙龙爪不断颤抖,目光骇然地看向太乙真人身后的那道身影。
玉鼎真人头也不抬,淡定地道一句:
“家师,元始天尊。”
陈塘关上方一阵静寂。
“李靖!今日之事,吾绝不善罢甘休!”
居中的龙首低吼一声,这十数条苍龙转身飞远,那片阴云迅速退去。
太乙真人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不爽利,本来还准备了一颗宝珠,准备上演一段用宝珠抵罪的桥段,告他们一声‘不要不识抬举’。
可惜,走的太快,从心太迅速。
也挺识抬举的。
“呼……”
李靖慢慢吐了口气,站在那一阵默然,背后不禁被冷汗打湿。
玉鼎真人抬手对李靖一点。
李靖道心停下颤抖,心底也多了几分底气,当即对玉鼎真人投去感激的目光。
“李靖,你这修为还是要提一提,”太乙真人淡定道,“总不能以后让我宝贝徒弟护着你这当父亲的。”
李靖抱剑低头答应一声。
玉鼎真人笑道:“也可常说刚才那句。”
李靖:……
这个还是多少有些羞耻的。
当下,这位总兵大人与阐教两位真人回了厅内,李长寿的纸道人再次现身。
刚刚一直躲着不好直接现身的黄龙真人,此刻也是愁眉不展,各种唉声叹气。
他是龙族出身,又是阐教圣人弟子,此时当真夹在其中,左右为难、不好表明自身立场。
黄龙叹道:“此事已是如此僵硬,也不知后续该如何收场。”
李长寿温声道:“黄龙师兄不必多参与此事,全程旁观就可,只需关键时刻做个调和,避免龙族走上一个极端。”
太乙真人抱着胳膊笑道:“刚才贫道说的如何?”
“颇为厉害,”李长寿竖了个大拇指,又道,“龙族此次前来,其实是为压李靖低头,将此事就此定性。
从他们龙族的动机分析,为三太子报仇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族出身的哪吒,打杀了龙王血脉。
他们丢不起这个龙。”
杨戬收起三尖两刃枪,问:“龙族而今泄愤不成,这口气定是难以咽下,还是要提防他们偷袭陈塘关。”
反驳杨戬的,却是杨戬之师,玉鼎真人:
“此事不必多虑,龙族很难做出偷袭之事,心性如此。”
“师父,稳一些总归是好的,”杨戬道,“不如我去梅山带些仙兵过来,也算给龙族一些威慑。”
李长寿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不必如此折腾,此事我来安排就好。
在此事落幕前,就劳烦三位真人暗中坐镇陈塘关,以防有个别龙族不听龙王之令,外出做什么算计。”
“善。”
“可。”
三位真人各自点头,李长寿告辞而去,纸道人遁入大地之中。
与此同时,李长寿在天庭的纸道人已开始活动,径直赶去通明殿中,寻了两个天庭重要文官。
东木公,与王灵官。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李长寿细细叮嘱,木公与王善不断点头,已是明白发生了何事,以及他们该做什么。
扯皮,天庭是专业的。
……
敖丙被杀,龙族前去陈塘关要说法的十多条老龙被阐教仙羞辱。
这件事如大灵爆一般,在四海龙宫爆涌开来,一名名龙族请命,要去陈塘关中狠狠教训下那个哪吒。
四位龙王默不作声,各位实权长老也只是叹息不语。
半个月后,龙族内部对此事的关注并未退去,相反还愈演愈烈,直接闹了起来。
敖丙生前默默无闻,在龙族毫无存在感,甚至私下被人称之为废物,龙王血脉比起其他龙王龙子要弱许多。
但如今,敖丙仿佛成了龙族受压迫的证明,是他们一肚子怨气的发泄之地。
这股情绪不断喷涌,已是让四海龙王再无法安然就坐。
他们必须做些什么了。
于是,四海龙王齐聚东海龙宫,并召集各位长老议事,讨论该如何处置哪吒之事。
这事的苦主,还是如今的东海龙王敖广,而龙族的决策大权,也在敖广手中。
敖广一句:“莫要急躁。”
整个龙族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有长老道:
“此事并非是吾急躁,几位兄长,实在是那阐教欺人太甚,让族内压不住火。
咱们龙族已是今非昔比,气运再兴、中兴在前,若是这次被阐教如此针对,咱们龙族上下的士气,怕是会有较大的挫败。”
“陛下,老臣却觉得,此事咱们确实不占理……若是继续僵持下去,无论如何都是咱们受损,倒不如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那可是咱们东海龙宫的三太子!就这般被太乙真人的弟子给打死了!”
“唉……”
东海龙王缓缓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儿也不应这般惨死,那李家定要付出些代价。”
南海龙王沉声道:“李家不简单,李靖本身就不多提了,咱们都知晓,这是太白星君的义子,人教出身,度厄真人的记名弟子。
李靖的长子金吒、次子木吒,都已拜得十二金仙为师。
集合了阐教、人教两教之力,咱们着实要慎重。”
有资历较老的长老冷哼半声:“咱们未必就怕了阐教!”
“人教呢?”西海龙王嘟囔一声,“太白星君与吾有活命之恩,此事吾当劝诫一声。
太白星君算无遗策、敢与圣人争锋,咱们若是在此事上处置不当,极易引发后续一系列事件。”
“不如,”有长老小声道,“让敖乙殿下去找太白星君说说情?而今族内怨声载道,本就是想要个说法罢了。”
“嗯?”
龙王宝座上,东海龙王睁开双眼,目中寒光闪耀,那长老禁不住哆嗦几句。
“此事,谁都不可牵扯敖乙。”
众老龙低头领命。
东海龙王缓缓叹声,站起身来,言道:“准备送给星君的礼物,吾去天庭状告李靖纵子行凶。”
众龙各自思索,这倒也是个解决之法。
然而,半天前的陈塘关李府……
李靖有些错愕地看向角落中站着的身影,低声道:“去天庭?义父,李靖去天庭作甚?”
“来就是了,”李长寿笑道,“若我所料不差,东海龙王已是在来天庭的路上,哪吒我会盯着,你速速赶去中天门,我已安排人去接应。”
“是!”
李靖定声应下,不敢多耽误,看了眼小哪吒与夫人玩耍的身影,径直驾起御空灵宝,火速赶往中天门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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