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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潮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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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潮全文阅读

江海潮作者:辉荣珍

江海潮简介:
  步应声经历很多苦难,与青梅竹马的吴一芳定下终身,但吴家突遭变故,她不得不出嫁做换亲,为哥哥换回媳妇,传承吴家香火。步应声在痛苦的煎熬中考入大学,后与同学张应梅恋爱,而她竟然是比他大一岁的亲姐姐……应声虽然事业有成,但心中对一芳的爱情之火并未泯灭……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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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潮最新章节第238章 江海潮涌(一)
第2章 不翼而飞
江海潮全文阅读作者:辉荣珍加入书架

  爱梓由于营养不良没有奶水,应声出生已经两天全靠啜点麦粯子汤度命,这样下去也是凶多吉少。

  福来想到了镇上的粮站,于是带着一把小笤帚和一根竹篾子往粮站而去。

  看着城里人用粮票可以买到白米而歆羡不已。他蹲在粮站门外,里边离门不远处在不停地取米称米,不时有米粒溅在地上,他不敢去捡,因为这是门内的仍属粮站的米。他希望能蹦出几粒米到门外,可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粒。有次眼看着米粒快蹦出来了,又被高高的门槛挡回去,福来很失望。

  一位老太太买了米出来,口袋上有个小洞,米粒像小男孩尿尿一样洒到地上。福来好开心,运气来啦,等她走远了就去扫米。估摸着老太太口袋里也只有二斤米,等她到了家口袋里的米不就全漏光了吗?

  “老人家,米漏地上了!”福来毫不犹豫的喊。

  “唉,谢谢你哟,我儿子躺在床上等米熬点汤喝唻!”

  老太太回过头来,边说边蹲在地上捡米。米粒太小很难捡,老太太边捡边掉泪。

  福来拿起小笤帚:“老人家我帮你!”他把米扫聚在一起,老太太激动不已。他还在砖缝石缝里用笤帚往外扫剔,老太太感激地说:“老弟,你真是个好人,缝里没几粒就算了,不好弄。”老太一只手提着米袋,一只手捏着布袋的漏眼走了。

  福来看到缝里还有点米粒,便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像绣花似的用竹篾子从砖缝石缝里一粒一粒的把米粒剔出来,他用手掂掂,好家伙,可能有半两米!

  他很开心,虽然心情不错,但毕竟挡不住饥饿。应声出生后他一点点粮食都没有下肚,心慌得很,他怕撑不住便坐下来休息。天无绝人之路,在他旁边有个阴沟洞正滴着水,水滴下有一个小水坑,里边有几根菜梗和糊糊的米粒,他爬过去用嘴巴舔吸着小坑里的东西,接着又吮吸阴沟的滴水,体力慢慢恢复。

  他回到家中,让老婆熬米汤给应声吮吸,小宝贝吸了米汤满足的乖乖的睡了。可是宝贝儿又怎么会知道明天还得熬饿啊!

  福来找老婆商量说:“你耳朵上有两个金耳环,拿它到镇上给小孙子换点吃的,等条件好了再买新的,果好的?”

  “这是我娘留给我做纪念的呀?”沙布氏不太愿意的说。

  “不能眼看小孙子饿死吧?”

  “好吧,听你的。”沙布氏说着就把耳环从耳垂上摘下来给福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福来来到镇上的脆饼店,想用金耳环换脆饼。店门紧闭着,但从门缝里透出一丝灯光,福来轻轻的敲门。

  “哪个人这么早?”店主开了一扇门。

  店内香喷喷的,正在烘脆饼。福来说要买脆饼。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小布包,小心翼翼的一层一层的打开,露出了一对金耳环。

  “这是做什么,这里只收粮票和钱!”店主愕然的说。

  “我是农村的,没得粮票,求求你帮帮忙。细伢儿没奶吃快饿死了,行行好吧!”福来哀求的说。

  “不行,上面有规定,必须收粮票!”店主很强硬。

  福来扑通跪在地上,给店主磕响头,他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比敲门的声音还响。店主扶福来起来,可他不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答应,答应,我用我的粮票买。金耳环我帮你保管着,等你把买脆饼的粮票和钱给我后,你就把金耳环拿家去。”店主说着拿了二十个脆饼给福来。福来再磕头道谢!

  粉红色的朝霞布满了东方半爿天,太阳即将从这里升起!此时福来的干瘪的脸上映着霞光,露出了笑容,这是他儿媳妇怀孕后的第一次笑。

  “给应声度命!”福来把脆饼送给儿媳爱梓说:“对不起,我不该……”

  “父啊,不能怪你,日子太难过了!”爱梓体谅的说。

  应声出生第三天了,已经饿得哭不动。爱梓赶紧掰了半个脆饼,捻碎了用开水泡,为了泡得更透些,她用空碗倒扣在泡脆饼的碗上。她抱起嘴唇像鱼吐水那样不停地翕张吮吸且发出低婉哭声的应声说:

  “细儿子,爹爹为你弄的,这是你第一次能吃到的好杲昃。”

  爱梓用小勺一口一口的喂应声脆饼汤汁液,小家伙竟然把泡的半个脆饼全吃下去了,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饱饭,他满足了,又乖乖地睡觉啦!福来看了差点被自己弄死的孙子吃饱后如此满足如此乖巧欣慰的笑了。

  福来知道,就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天,一家十口人能有几个活下来很难说。他想起了世代祖宗不肯做的事,只有在他手上破例了!于是他决定:他和老婆、儿子各带一个小孩外出乞讨,爱梓在家守着小的三个孩子。

  福来带着七岁的孙女老三外出讨饭,跑了一天没讨到一口吃的,他浮肿的腿实在拖不动了,于是在江浪县韩桥附近的一户人家门口躺下,孙女老三守着爷爷抽泣。门内两口子出来把福来爷孙俩搀进屋,给了水喝。

  “兰芝,去煮锅粥,让他俩吃个饱饭!”男主人步正光说。

  “不了……都……不好过!”福来喝了水稍稍有了点精神。

  “大哥,没事,政府刚给我家分了十斤救济粮!听说以后还有返销粮。”

  虽然粥很稀很稀,但这碗粥喝下去使福来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他打量着这个家庭。

  三间草屋里虽然没有什么家具但很整洁,步正光和兰芝大概有三十来岁了,估计是没有生育吧,他俩真是好人啊!福来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地方,记住了这两个人。

  “不好啦,不好啦!应声不见了!”早晨,爱梓睁开惺忪的眼,翻下床准备到篮车里抱应声。她却惊叫起来。

  “什么?什么?”金山从床上跳起来。

  爱梓怀疑又是公公婆婆搞的鬼,她觉得婆婆把金耳环拿去换脆饼有点反常!金山也疑惑,他便带着爱梓去找父母,福来两口子还在睡觉,并无异样。听说孩子没了,沙布氏也急着从床上爬起来。

  应声不翼而飞,爱梓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3章 苦寻活路
江海潮全文阅读作者:辉荣珍加入书架

  燥热干旱仍然在继续,福来站在家门口发呆,河底龟裂,见不到水滴,见不到绿色,他实在找不到自己还能活下来的希望。他的浮肿病已经好多天了,越来越严重,脚面上和小腿肚子上用手轻轻的一按就是一个坑,跑路的脚步非常沉重,两条腿就像灌满了铅,迈不出步,他知道是得了饿痨病。

  自应声出生后,深感肩上的担子沉重不堪,他能为孩子们做的就是亏待自己。每次喝粯子汤、菜根汤、野菜汤,他都偷偷的把自己碗里的汤倒进锅里,然后用舌头把碗舔得干干净净。胃的饥饿感让他顶不住,他就去嚼干草、啃树皮……

  他深知这不是养活一家老小的办法,如果自己死了,金山如何挑得起这副担子,他忧心忡忡……他想在自己死之前做两件事,为金山减负,为全家人找条活路。

  他来到曾经被他偷马齿苋干儿的张家。俩口子年龄和福来差不多,但脸色比他好看多了,看上去就知道是没有熬过饿的人。

  “你们夫妻俩没得伢儿生以后怎么说法子啊?”福来问。

  “等过了饥荒领养个女伢儿做孙女呗。”两口子像商量好的。

  “人家现在把伢儿给你们是因为没得吃,过了饥荒谁家愿意把伢儿给你?”福来说。

  “我家日子也不好过,等等再说。”张老爹看出了福来的意图,拒绝地说。

  福来想,不点破了他们不会松口。他跑到灶台边拎起锅盖,锅里有吃剩下的洁白的米饭。

  “现在十里八乡的还有哪家有米饭吃?”福来非常眼热的说。

  “也就剩这一点儿啦!”张老太说。

  “里面还有不少吧?”福来指着储存粮食的缸、坛子和堂屋正中的长长的木柜说。

  “都是空的!”张老爹说。

  福来领着张家两口子到门外,他先指指高大陈旧的草堆,再指指脚下的土地,似乎在询问张家两口子说:

  “有货色吧?”

  “听不懂!”张老太说。

  “搞集体食堂时有人向我反映,看见你家把几袋粮藏在草菑里,把洋钱装在坛子里埋在地下,我打了马虎眼。直到现在这个草菑没有动过,洋钱还在地下,不假吧?”福来把事点破了。

  “其实我们早看上你的小孙女儿了,就想等过了饥荒再说。”张老爹说。

  “小孙女天天没得杲昃吃,饿得个子不长高,你们也舍得?”福来说。

  “选个好日子,把她接过来。”张家夫妇商量后说。

  福来很高兴,小孙女有救了,不要再操心了。他和家人商量,沙布氏和金山都乐意,而爱梓舍不得把她送人。

  “就在一个生产队,你想她随时可以看她。到了张家伢儿就过出日子来啦!”福来劝爱梓说。

  爱梓点点头,眼泪直往下掉。唉,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小孙女吃饭有着落了,福来似乎感到肩上的担子轻了一点点。但是让他最操心的是应声,这么瘦弱的孩子,没有营养是养不活的!

  他乞讨时认识了江浪县韩桥的步正光,虽然他家条件不如张家,但是俩口子养活一个孩子还是可以的。更让福来喜欢的是他们人品好,孩子到他们家不会吃苦。福来想把应声送给步正光家领养,但他知道,这件事当面和他谈是谈不拢的,只有偷偷地做才能成功!

  对于没有孩子的夫妇最大愿望就是自己能生出孩子,如自已不能生养而领养,肯定不希望生父母与孩子相认,也不希望让外人知道这件事,这样孩子才能贴心!做人要有良心,福来决定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找了一块红纸,在上面写上了应声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及生辰八字;又找了一只竹篮子,在篮子底下铺了些稻草。他准备把应声放在这篮子里送给步正光,一切就绪只等机会。

  福来白天仍然去讨饭,晚上回来后就开始观察儿子和儿媳的行踪。他觉得要把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抱出来,只有后半夜才能得手。有次,他赤着脚,悄悄地跑到儿子房门口,金山的呼声如雷,可爱梓一会就翻身,还在轻轻的拍着应声。儿媳睡得灵醒不太好下手!他相信只要是命运的安排,机会总会有的。

  又过了几天,生产队通知各家各户把茅缸的粪便送到集体大粪池里,有人专门记担数,说是今后可折成工分钱换政府下来的返销粮。福来是做不动了,这事只有他老婆和金山夫妇去做。金山由于长期饥饿也挑不动一担粪,金山就和他老婆、母亲三人轮换一桶一桶的抬到集体去。从下午抬到披星戴月,累得骨架都快散了,又没有像样的东西吃,三个人都快撑不住了,回到家沙布氏先睡了。爱梓怕大人睡得死压伤孩子,便把应声抱到篮车里睡觉。接着他们两口子就爬到床上呼呼睡着了。

  福来觉得机会来了,他在前窗看见应声确实睡在篮车里,这比孩子和父母一块睡在床上要方便多了。他又转到后窗,只听到两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里屋的动静,里面传来的仍然是呼噜声。

  他用切菜的薄刀,在两扇门的缝里轻轻的一点一点的拨门栓,也不知拨了多长时间,拨了多少下,门终于被拨开了。

  应声睡得正香,他抱起孩子放进准备好的篮子,并在应声的胸部贴身处放上写着出生年月日的红纸,径直向江浪县的韩桥走去,平日像灌了铅的两条腿如今显得轻松许多,走路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木头搭成的韩桥连接着江浪县和海潮县,桥下的江海河是两县的界河,先人用两县的第一个字为该河命名,显得大气。过去,大江东去汇入了无际的大海,也涌入了宽阔的运河,给韩桥桥下的不算宽阔的江海河引来了充沛的甘甜的长江水,养育着两岸生生不息的儿女。福来从桥上走过,俯视干涸的江海河,多么希望江海潮涌,给人们带来取之不尽的甘泉!

  福来来到步正光家门口,周围安静极了,连蟋蟀声都没有。他有些害怕,步正光会不会接受应声?他心想,会的,他是个好人!他急促地敲了几下门,应声也突然“哇哇哇”哭叫起来……

  “来啦来啦!”是步正光的声音。

  福来一溜烟走了……

第4章 打袋谢恩
江海潮全文阅读作者:辉荣珍加入书架

  福来如释重负的送走了应声。他走在木造的韩桥上,中间一搭桥板随着脚步的节凑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似乎在问,好奇怪,方园几十里没有一个韩姓,为何叫韩桥呢?相传,韩信从军前由淮阴老家流浪至此,饿得眼冒金星,河边洗衣服的老媪给了他吃的,他告诉老媪他叫韩信,日后必有厚报,并用佩剑在桥桩上刻了个“韩”字。韩桥从此得名。

  福来停下脚步转过身,目不转晴的凝望着应声的新家。他蓦然想起,应声过桥落水被救时爱梓对应声说的话,“这是文昌菩萨帮你取的名字”,而新家的韩桥又是如此不凡,这让他兴奋不已。他想,应声有文昌菩萨保佑,又能在不凡的韩桥成长,日后一定不凡!他放下了心,深情的轻轻的喊着:

  “细孙子,应声,我放心啦!我走啦……”

  尽管如此,他总想把这件事做得再圆满些,在他死后,要让谁都不知道应声在哪儿,谁都不知道应声的来历,让应声在新家没有任何牵挂的好好过日子。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不早了,赶紧回家,不能让家人起疑心!这是他唯一能为应声和步正光做的。

  现在他的两条腿浮肿得把裤子绷得紧紧的,沉得比灌满铅还要重。他心急火燎的要赶回家,而两条腿不听使唤,只能向前挪着步……

  福来依稀看到了自家的麦草屋,是啊,已经走到他天天往来的土路,快到家了。可是,他实在走不动了,扑通倒在地上。他的意志告诉他,不能死在路上,必须死在床上,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家人对他的疑问。他两手揪住路边枯草,艰难的借力向前爬行……

  他两手流着鲜血,两膝淌着血水,血水已渗到裤子外边。此时乌云遮住了朝霞,从黑云缝里透出来的霞光射在他的脸上,啊!到家了!家里的人还熟睡着。他抓住门槛努力着站起来,血水顺着小腿流到脚面,他顾不得这些,两手扶着木门顺着墙壁走到床边,慢慢的爬上了床,他安祥的睡了……

  应声不见了,爱梓哭得很伤心。沙布氏从丈夫身上翻过来下床去看个究竟,孩子确实不见了,奇怪!

  “娘,会不会父又让应声过桥?”爱梓边哭边问。

  “不可能,他浑身松劲早没有力气了,夜里一直睡在我身边。”沙布氏回答说。

  虽然这样说可他们还是不放心。看了水桶和粪桶干裂没有泡过水的样子,他们这才排除了过桥的可能。难道把应声送人了?也不可能!福来没有离开过家啊。

  突然沙布氏叫起来:“竹篮子没有啦!”

  金山和爱梓围上来找,家里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竹篮子。当地有这样的做法,人家嫌孩子生多了,就把孩子放在篮子里,偷偷地送到没有孩子的人家门口。难道福来把应声送人了?三个人来到福来床边问个究竟!

  “父啊,家里的篮子你看见了吗?”金山问。

  “你果曾拿?篮子没有了,说句话啊!”见福来不吭气沙布氏着急地问。

  “应声没有了,是不是送人了?”爱梓哭着问。

  金山见他父亲不开口,急了,就去掀福来裹盖的单被,福来一动不动!

  “老头子,不要吓我!”沙布氏边说边去摸他的鼻孔。“喔喔喔……”她大哭起来。

  真是祸不单行,刚没了应声,现在福来又咽气了。看着福来肿得发亮还淌着血水的双腿,三人都哭了!

  “啪……”一声炸雷,他们三人闻声冲到外面,难道是要下雨了?这可是福来和大家盼望已久的!“嘀嗒嘀嗒”开始下雨啦!老天也在为福来哭泣!久旱的甘霖滋润着他们干瘪的躯体和憔悴的脸庞,眉宇间和腮帮子顿时舒展了开来!

  远处走来一个穿簑衣的人在大喊:“布福来,布福来,有救啦,政府下拨救济粮啦!”是队长送救济粮券来的。原来政府紧急下拨了救济粮,大队连夜开会分配到各生产队,上级要求今天一定让群众吃到救济粮。

  沙布氏仰天大叫:“老天爷,你不公啊,福来刚走,天就下大雨,就送来救济粮!对福来不公啊!”

  队长知道福来去世后,非常难过。他不但没有扣福来的救济粮份子,另外还多给了布家二十斤救济粮和二十斤返销粮券,他说:

  “这是队里的机动粮券,全部给你家为福来办丧事吧!”沙布氏全家激动不已,连声感谢政府。

  “给福来做口棺材吧!”沙布氏冷静下来说。

  “没有木头呀!”金山为难的说。

  “床、凳子,只要是木头都可以用!”沙布氏坚定的说。

  “娘说得对,那怕睡地铺,站着吃饭也要为父做棺材。”爱梓恳切的说。

  请来了木匠到家“抢财”。当地把人死了抢时间做棺材,叫做“抢财”。布金山在拆床,木匠看了把上好的床拆了做棺材心疼了。

  张老爹和张老太带着刚领养的福来的小孙女,提着二十多斤米来吊唁。张老爹听说要把两张床都拆了做棺材急了:

  “床拆了人睡哪里?死的已死了,活的还要活下去!”

  “把我家堂屋的木柜抬过来改一改做成棺材。”张老爹毫不犹豫的说。

  “这怎么行?”金山夫妇异口同声的说。

  “这个法子好,老张义气!”木匠赞许的说。

  “别提了,去年福来和金山到我家要马齿苋干儿让爱梓吃了打胎,我没舍得。想想真懊悔。生了应声,他操了好多心,熬了好多饿,不然他也不会死。我对不起福来!”张老爹说着就跪在福来灵前作揖忏悔。

  金山和爱梓在一旁跪在地上,对张老爹表示感谢!这也是当地对前来吊唁者答谢的一种礼仪。

  第三天是福来下葬的正日。道士在福来灵前摆了一张桌子,并在桌上立了牌位,点上了香。这桌子是用来摆供品的,沙布氏把亲手用泥巴给福来制作的鱼肉等供品端来供上。接着坐在福来尸体旁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诉说着与福来的恩爱和他经受的苦难。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在福来经常出入的那条窄窄的长长的土路上有很多人在走动,形成了一条长龙。看样子有百十号人,前面有二三十人手捧红袋子。原来是生产队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自发的来打袋子,为福来送葬。这种习俗叫做打袋子,就是用红纸做成纸袋,袋子里装一些纸钱,送到死者家烧给死者。大家自发的打袋子,是因为忘不了福来对他们的恩情啊!

  原来的互助组有二十九户人家,后来又由初级社逐步演变为生产队。福来是互助组长也是第一任队长,在他的带领下,互耕互帮,特别是有老弱病残的农户土地收成也不错。在大办集体食堂时,合作社把向这些农户收缴粮食物资的工作交给了福来。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藏了一些粮食物资没有交公,福来隐瞒了。他觉得不管是搞集体食堂还是自炊,粮食都有吃完的时候。大家在集体食堂放开肚皮吃,很快就会断顿,青黄不接怎么办?可他并没有料到后来的灾荒竟然如此严重!

  有人反映福来不仅自家藏粮藏物还包庇农户藏粮,反对人民公社化。社长火冒三丈,组织了斗争会。福来被抓去站在凳子上挨整,拳打脚踢地要他交代,被踢倒在地上嘴啃泥,他慢慢的爬起来,满脸都是血。他说:

  “我没有包庇哪个藏粮藏物,我家也没有藏任何杲昃。你们可以到我家搜查,如果有一粒食一个铜钱,哪怕送我到公社斗争我都服气!”

  社长觉得福来说得在理,也怕再斗争下去引起人命。社长拉开嗓门:

  “就根据布福来说的做,马上派人去他家搜查好不好?”

  “好,好!”在场的人齐声说。

  福来家徒四壁,真的一粒粮一个铜钱都没有搜着。社长和告状的人都闭上了嘴。

第5章 嗷嗷待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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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正光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接着又听到婴儿哭叫,他嘴里说着“来啦来啦”,就去打了开门。只见一个婴儿在篮子里“喔哇喔哇”啼哭,而见不到大人。

  “兰芝,兰芝快起来!”正光一边喊一边把竹篮子拎回家。

  兰芝把孩子抱起,一边轻轻的拍打一边哄孩子说:“噢……噢……宝贝不哭……”看样子她像当过妈妈。

  天还没有亮,正光点上灯盏,火苗很小,他用铁丝在灯草闪着小火苗的一端拨了拔,微细火星儿从火苗中上蹿,火苗尖上的黑烟变得细长,灯盏亮了许多。婴儿见了灯盏的光亮,停止了哇哇哇哭叫,发出低婉的呀呀呀的声音,嘴唇不停的翕动。

  “孩子饿啦!正光,先冲点糖水吧!”兰芝说。

  “好唻!”正光从灶台的汤罐上面的小隔板上拿来一个小罐子,里边约摸有一二两红糖,他从中取了一勺冲了糖水。

  兰芝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用小勺喂婴儿,小乖乖吸了糖水还发出了咂嘴的声音。把兰芝高兴得眼泪都笑掉了下来,正光在一旁也很开心。

  “孩子吸了糖水暂时乖了,还是要预备点吃的杲昃吧!”兰芝边说边把孩子放在床上,而目不转晴地盯着他……

  “好的呀!我来弄。”正光准备碾点米粉做糊糊,却没有碾米粉的工具。他就用擀面杖在桌子上擀,虽然不成米粉,但总比米粒细腻得多。他在锅膛点了火,拉起了风箱,慢慢的熬着米糊糊……

  为什么正光和兰芝配合如此默契,对喂养孩子的事那么熟悉?其实他俩也曾经有过孩子……

  正光和兰芝在该地区国民党情报站从事电报收发工作,由于有共同的理想,日久生情,经组织批准结婚。婚后育有一子,甚是高兴,小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一九四七年夏收季节的一个深夜,三岁的儿子熟睡着。

  “咚咚咚……”老洪急触的敲门。

  “老洪!”步正光很惊讶!

  “你俩不能回敌人的情报站了,叛徒刚刚出卖了你们,赶紧离开,按照地址带着电台去找老赵,今后他就是你们的上线。你们的任务就是暂时隐蔽起来什么也别做,等待南下的命令,南下部队需要你们啊!孩子就交给我!快!快!敌人马上就要来了!”老洪很紧张很严肃的说。

  正光和兰芝又惊又喜!回到组织怀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好事,但暂时又要离开组织蛰伏起来让他们感到很伤感!从此,等待上级的命令,成了他们的坚守。

  正光和兰芝依依不舍地看着孩子,老洪连拉带拽的把两人推出了后门,从此他俩再也不知道儿子的下落。

  兰芝看着四肢不停舞动的乖乖的婴儿泪流满面,她似乎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锅膛的火光随着风箱拉动的节凑一闪一闪的映照在正光的脸上,不时的看到有豆大的泪珠从他面颊上滑落下来……

  “正光为孩子取个名字吧!”兰芝打断了回忆。

  “好的呀,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取名字?”正光擦了一下眼睛和面颊说。

  “叫布应声。”兰芝从孩子身上找到了一小块红纸看了看说。

  “这名字好啊,还和我同姓!”步正光爽朗的说。

  “我看还是改成你姓的步吧!”兰芝把红纸递给他。

  “好呀,跟我姓,就叫步应声。”正光接过红纸块看了看高兴地说。

  “哇哇哇……”步应声大哭起来。

  兰芝抱起应声,手拿小勺,从正光端着的碗里舀米糊,一勺一勺的喂应声。兰芝一抬头,她的目光和正光的目光撞击在一起,他俩都开心的笑了。是啊,当年他俩不就是这样喂养自己的儿子的吗?

  由于没有什么营养,应声长得皮包骨头,很可怜。正光两口子到处找奶妈,要么不愿意,要么根本就没有奶。是啊,就是有奶也不够自己的孩子吃!

  听人介绍邻近公社有一产妇,生的孩子死了,可以当奶妈,条件是每月十五斤大米。这可难住了正光和兰芝。办法总是有的,他们用粗粮换了些米,又向邻居借了点,加上家里的老底子,总算凑足了第一个月的十五斤。于是抱着应声走了三十多里路找到了奶妈。

  奶妈一抱起,啊,应声就像嗅到了奶味似的迫不及待的往奶妈怀里钻。正光和兰芝看着应声大口大口的吮吸奶水的样子,他俩步行三十多里路的疲劳感顿时消失,激动的泪花充盈眼眶。

  母乳喂养比吃什都好啊!应声才吃了一周奶水就长膘了。可他怎么会知道,本来已经稍微好起来的日子,为了能让他吃上奶水,正光和兰芝又开始吃糠咽菜啃树皮了!

第6章 似是而非
江海潮全文阅读作者:辉荣珍加入书架

  安葬福来后,在郝爱梓的脑海里标记着一件大事,就是找应声,婆婆和她男人都支持她。她感觉应声没有死,离奇不见的竹篮子更让她坚信应声还活着。

  她在脑子中给孩子画像:耳朵大大的,耳垂稍长。浓眉大眼,双眼皮。鼻梁高挺,与面部很协调。右小腿肚子上有两个一大一小的长圆的胎记,像甩动蘸满墨汁的毛笔形成的逐次缩小的椭圆的深黑色斑块。骨节较长,将来个头不会矮。这是她寻找应声的依据。

  她就不相信在方圆几十里的地方找不到应声!她除了到生产队劳动,就是出去找孩子。农闲时她带着干粮出去挨家挨户找,从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过耳的传言。

  又到冬闲,她又踏上了寻找儿子的征程……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她那又薄又板结的斜襟棉衣中间的盘扣已破损,没法扣上,西北风钻进胸襟,透心的冷!她两只手臂紧抱前胸,稍稍挡住寒风。下身穿着套裤,其上端的两条布绳系在裤带上,防止套裤滑落。这种只有左右裤管而没有裤裆、裤腰的套裤,使她的腰间、屁股和裤裆只有一条薄薄的衬裤御寒。斜背的布袋不时的拍打着屁股,似乎也能挡住点刺骨的寒气。

  爱梓改变了前几年挨家挨户拉网式寻找的方法,现在她逢人就诉说丢失孩子的痛苦,还大胆的到人员聚集的地方去描述应声的模样和胎记。一个大队就半天时间消息就传开了,用不了几天整个公社都传遍了。人们都同情她的遭遇,赞扬她母爱伟大寻子不懈的精神。

  有人告诉她,邻近公社有人捡到一个男婴,与她描述的情况很像。她顺着指点的方向日夜兼程,一刻也不耽误,渴了就嚼点冰块,饿了就咬一口自己在家摊的烧饼。

  好不容易找到了捡孩子的郝老爹,他与她同姓,本家谈事总方便些,爱梓显得有点激动,似乎看到了希望。

  那年夏天,大路上人来人往,路边有一只篮子,里边装着一个“哇哇”啼哭的男婴,太阳很厉害,后来孩子哭不动了,不知道是太热还是饿了。一堆人围着孩子看,可是没有人把孩子领走。大饥荒谁家都不好过,怎么会领养孩子呢?人群里有一个老爹与郝老爹年龄相仿,在不停地掉泪,还不时用手去擦额头上的汗珠掩饰悲伤,不久也就在人群中消失了。已到了晌午,太阳越来越厉害,眼看男婴就要不行了。

  郝老爹的老伴因患饥饿浮肿病不幸离世,失妻之痛的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又一条生命消失,就把男婴抱回家。郝老爹和儿子、儿媳带着三个孙女和路上捡来的男婴七口人相依为命,日子并不好过,但添了个男丁心里也蛮开心。

  一天郝老爹家里来了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二斤红糖和三斤油馓子,这可是重礼。说是没有生育要领养郝家捡到的男孩儿。他想把自己的孙女给他们而留下男丁,对方宁可不要也不同意。郝老爹打量对方,细皮嫩肉,穿着蛮好,一看就不像种田人。但是女的眼睛下面有颗绿豆大小的淡淡的黑痣,这是等泪痣,又称泪痣,老人说这痣不好。男人额头上有一个银元大小的紫瘢,是凶相啊!也罢,就把捡来的男婴给了他们。

  “那男孩腿上有胎记吗?”爱梓问。

  “有,有。”郝老爹连连回答说。

  郝爱梓几乎可以确定这孩子是应声,她越来越感到有了目标有了希望。她想,人家条件再好,金窝银窝还不如自家的狗窝,一定要要回应声。

  “想起来了,给我送的红糖袋子上有青蒲杂货店的字,也不懂果是住在青蒲?”

  她非常感激本家老爹说:“谢谢啦,以后报答!”

  她来到青蒲镇,当时称公社,从街头的中板桥至巷尾的草行桥;从乾隆皇帝御题“只此一家”的三斋香茶干店到康熙年间诞生的黄酒坊,每条街道逐个店查找,都没有见到泪痣女和紫瘢男。她认识了一个拉粪工,便向他打听。他说,解放后他就在镇上到每家每户收粪便,镇上的人虽不能全部叫出名字,但面孔总是有印象的,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他建议她到人员密集的人民剧场和小猪行去守候。

  她晚上在剧场盯着进出的人员,白天在小猪行转悠。巧了,这两个人同时在小猪行出现了。她装着买小猪的农民,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盯着目标。他俩在买小猪,一个讨价还价,一个在打圆场,其实就是为了砍卖小猪人的价钱。成交后,紫瘢男提起小猪的一只后脚,小猪头向上嗷嗷大叫,泪痣女紧跟其后。绕了一圈,他把小猪放进了卖猪的竹筐。泪痣女开始叫卖起来,两人佯装讨价还价,招引来了不少买小猪的农民,不一会儿就有人把小猪买走了,这一转手就赚到了钱。

  “妹子,问你件事?”爱梓说。

  “甚的事?”泪痣女问。

  “你在郝老爹家领养了个伢儿吧?”

  “没有的事,不要瞎说!”泪痣女显得有些紧张的说。

  “那是我儿子,我没有瞎说,都问清楚了,把我儿子还我吧!”爱梓哀求道。

  泪痣女很吃惊,便去找紫瘢男商量。一不留神两人不见了。爱梓天天在这里蹲守,估计他们一定还会来。一天果然两人都来了,又开始了贩小猪的营生。他俩在哪儿爱梓就跟到哪儿,她不会再放过这一机会。他俩知道她当真来劲了,便想起了坏心思。把她约到运河边没人的地方拳打脚踢,她被打得遍体鳞伤。

  “如果再敢来说伢儿的事,就弄死你扔到运河给鱼吃!”紫瘢男恶狠狠的说。

  爱梓诉说了遭遇,拉粪工十分同情地说:“他们猪贩子有一伙人,估计伢儿也被他们贩走了,你弄不过他们的,算了吧!”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伢儿!”爱梓坚决地说。

  “那只有到公社找新来的特派员了,我陪你去。”

  爱梓点点头。

  “虽然中央同意搞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但也不能在小猪行内倒来倒去!再说那伢儿的事也有蹊跷!我要管管。”公安特派员说。

  特派员真神,很快弄清楚了孩子的下落。原来,泪痣女和紫瘢男不是夫妻,他们在贩小猪的同时,有人要领养或送养孩子,他们也进货出货顺手赚点钱。郝老爹说的孩子他们已转手给了别人,从中拿了些好处。

  一天爱梓接到通知,在金山的陪同下来到青蒲公社。泪痣女和紫瘢男及领养孩子的夫妇也都在场,小孩也带来了。孩子长得真快,都会走路了。猪贩子兼人贩子还有领养孩子的夫妇他们吓得要死,不知犯了什么罪!

  爱梓看了孩子激动万分,冲上去就要抱,被特派员制止住了!

  爱梓夫妇被叫到另一个房间,特派员让他们详细说说孩子的体貌特征,如胎记在什么体位是什么颜色和大小等情况,白纸黑字做了笔录并让他们签字。

  在签字前,特派员严肃的强调:“请你们听明白,签了字这就是证据,孩子是不是你们的就凭这张纸!”

  “肯定没错,就是右腿小肚子上有两个黑胎记!其它地方没有!”爱梓肯定地说,金山也点点头。

  “把伢儿领过来!”特派员喊。

  那小男孩由养母搀着手一蹦一跳的过来了。爱梓激动得要去抱,被工作人员拉住了。

  “把伢儿裤子全部脱掉!”特派员说。

  养母的手抖抖索索的先帮孩子脱掉了右腿的裤子,小腿肚子上一大一小的黑色的椭圆形胎记分明可见。

  “就是这个胎记!我的应声,娘找你好苦啊!”爱梓边哭边说,又要去抱孩子,被金山拉住。

  “不要急,再看看左脚膀子!”特派员提醒地说。

  爱梓看了孩子左腿小肚子上还有两个大小差不多的黑色胎记,都快发疯了:“这不可能,这胎记是假的!”

  “不要急,再仔细看看。”特派员温和的说。

  爱梓和金山看了一遍又一遍,还用手指醮了嘴里的唾液去擦孩子左腿的胎记,确实是真胎记啊!

  此后爱梓精神崩溃,卧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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