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审核间，下层居民到达上层，都需要在审核间接受审核。”
“我们是这次的审核官。”
“公民9A3022，你即将年满二十岁。”
“按照相关法规，作为军人后裔，你的父母因公牺牲，为此，你将拥有一次官方给予的升华机会。”
王安点头。
升华是一种仪式，或是一个过程，一种他的父母都无法说清的程序。但可以肯定的是，经过升华的人，必定会觉醒能力。
如果能力足够强大，王安甚至可以直接进入地上七层！
就算是最垃圾的能力，也能让王安突破普通人的极限，进入地上三层。
在那一层，手环不再只显示持有人的公民编号，而是直接显示持有人的名字。那意味着王安拥有了完整的公民权。
也意味着，他拥有了追讨自己父母财产的权力。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改变人生，改变未来的机会。
对于王安来说，说不定是最重要的一次！
在他苦练家传功法多年始终没有进步，无法觉醒能力的现在，升华是他“回归文明”的唯一途径。
他知道这一天的存在已经十年，他等待这一天的存在也已经十年。
十年！
“我时间很充足，任何时候都可以。”
王安在几次深呼吸后，努力不喜不悲，不让自己这十年的痛苦表现出来，尽可能正常的回答。
桌子后的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左边的那个人敲了敲桌子：“关于升华，有个对你不太有利的消息。”
“什么？！”
王安愣住。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来，他从这个人的话中听出了巨大的不祥之感。
“你的叔叔日前向法院提起申告，要求暂缓你的升华，因为你可能涉及到他家中的一次失窃案。他表示，正是这次失窃案，导致你失去信用，降到地上一层。但失窃的物品到现在没有找到，他相信你或许知道物品所在。现在升华，会让你的叔叔失去追索失物的权力。”
“那是诬陷！我没有拿他的任何东西！是他想要占据我父母的一切！”
王安情绪有些失控。
审核官没有在意王安的回应，事实上，身为地上六层的审核官，他对地上一层的“蝼蚁”，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和蔼。
谁会注意蝼蚁的生命？！
审核官觉得自己是极少数在意蝼蚁生命的人，善良，是他最好的品质。
“是否诬陷，我们不是法官，无法做出判决。”
他在灯后看着王安，道：“必要时，军方当然可以不考虑地方判决。但这次不是这样。”
“军方接到了法院咨询函后，做出了新的决定。”
王安的手微微发抖。
极度的愤怒和极度的紧张，让他要用很大的力气才不会失控。
“你的升华延后一年。”
“不！”
王安无力的挣扎着，脑海中一阵阵的噪音。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中间的审核官说道。
“为什么！”
王安突然爆发，大声吼道。
极度的兴奋与希望被打碎，随之而来极度的悲怆和愤怒，让他难以自抑。
对于别人，过上一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他而言，过上一年，自己父母留下来的财产将会落入那个让他感到恶心的家伙手上。
而且一年之后，他将二十一岁，激活能力最好的时间已经过去！
更有可能，在一年后那个家伙再次提起申诉，然后再一次延缓王安的升华时间。
一日复一日，永无休止！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恨不得立刻在这些审核官的每个人脸上打上一拳！
愤怒，无比的愤怒！
但是，下一秒，他的手环突然发出猛烈的电流，让他整个身体瞬间抽搐，剧烈的疼痛和酸麻让他轰然倒地，撞开了后面的椅子。
“这是规则，我们都需要遵守。”
看着地上因为剧烈疼痛打滚的王安，审核官脸上付出了厌恶的表情。
一个地上一层的，没有任何能力的人，居然敢对着地上六层的审核官大吼大叫，这还真是无礼。被手环好好教训一下，对他应该是件好事。
王安躺在地上，用力握紧双拳，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但无人在意。
在这个灵气复苏的世界，有太多的人可以凭空造物。食物，能源都源源不断。最底层的人是死是活已经没那么重要。
王安在浑浑噩噩中离开审核间。
他无精打采的回到电梯，缩在角落，傻傻的看着玻璃窗外的世界。
人生的希望，就这样被人毁于一旦。苦苦活到现在，只剩下绝望。
他以为，或许这个世界还有些最基本的公平，但是，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没有觉醒能力，毫无实力的他，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不是。
直到地上一层。电梯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停下，王安的手环滴滴鸣叫着，提醒王安离开电梯。越来越急促的声音不能让王安“清醒”，一阵剧烈的，近乎撕裂般疼痛的电击，告诉王安他没有权利留在电梯上。
王安扶着胳膊，跌跌撞撞的走出电梯。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黑暗，天空中的高楼到处都是灯光，犹如天上银河。只是这些灯光并不会给地上一层带来任何实质光明。在电梯外的街道上，黑漆漆的，仅有几盏路灯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声音。
王安失魂落魄的走到街边的长椅边，黑暗中也不知道长椅上有些什么，也没人在意这些
他坐在那里，听见长椅的另一半发出犹如灵魂乐手般的吟唱——那是即将垮塌的预兆，咯吱咯吱的，像是鬼手在挠着玻璃。
他的父母曾经这样吓唬过晚上不肯睡觉的王安。所有咯吱咯吱的声音，都是鬼在作乱，它们挠着玻璃企图闯入人家，或是在长椅上发出生意，制造恶作剧……
王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电梯里的那次强刺激，让他的精神状态有所恢复。
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
忘记升华，将来的他或许有机会进入地上二层，在那里找一个粗糙的工作，一段时间后，说不定还能找一个丑陋粗壮好生养的婆娘，然后生上一堆或是一个孩子。
无论是他的婆娘，还是孩子，都只能用数字代替。就算有名字，也不会别承认。
……在那些人眼中，他们只是数字而已。
未来的人生，大概注定就是如此无聊。
或者就这样呆着，直到在地上一层死去，腐烂在肮脏的泥泞之中。
这正是那个恶心的家伙想要得到的结果！
王安用力砸了一下长椅，像是要把那人砸进泥泞之中。
在这次锤击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无论如何，也要觉醒能力！
并非只有升华才能激活能力。只能说，升华激活能力这个过程最为稳定，最为安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途径。
譬如说，通过修炼某些功法，也有机会觉醒相关方面的能力。王安修炼的神秘功法，就是这些功法之一，但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觉醒与“武功”有关的能力。
还有一种最激烈，最危险，成功率最低的方法。
吞服那些强大生命的生命精华，利用生命精华中强烈的能量冲击，让自己在瞬间激活能力。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激活一个相当高级的能力。
但是，先不说高级生命精华难以获得，光是这个过程的成功率就低到让人望而却步，死亡率却又高到令人发指。
以至于数百年来，真正通过吞服强大生命的生命精华成功的人寥寥可数。
可以说，除非万事皆休，再无退路，没有人愿意选择这条路。
王安正是没有退路的那个人！
无论如何，他要拥有能力！
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可以！
他要报仇，要让那个恶心的家伙付出应有的代价！他要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已经没有退路，那还有什么顾忌？
王安搓了搓脸，站起来，走过吱呀吱呀响着，仿佛到处都是腐泥的人行道，这里曾经种植着行道树，很多。但现在应该只剩下真菌在黑暗中散发荧光。
最终，王安回到了自己的小房子。
猫在桌子上回头看了王安一眼，似乎发现了王安的状态不太对，低沉的叫了一声。
王安笑笑，揉着猫的脑袋：“没事，我好着呢。”
又道：“你去休息吧，我还要修炼一会儿。”
猫再次谨慎的看着王安，最终转头，跳下桌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王安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坐了几分钟。
父母说过，遇到大事的时候，最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冷静。勇气或许能救十个人的命，但是冷静的勇气可以救一百个，一千个人的命！
决心已下，更要小心行事。
又在散发着异味的大部分地方已经堵死的喷淋头下冲了个凉水澡，王安再次回到自己的房中，
看上去一切如常。
没有人跟踪，没有什么窥视。王安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床底下抽出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最初是父亲牺牲之前留给母亲的，母亲牺牲前又转给了王安。
“不到必要，绝对不要使用它！”
这应该是王安母亲和王安说的最后一句话，在那之后，她匆匆离开了家，与部队一起出城，然后一去不复返。
王安知道盒子里大概是什么。
那似乎是某个强大生命的部分生命精华。
但究竟是什么，以及王安的父亲当初是怎么得到这部分生命精华的，或许王安的母亲有所了解。但现在也因为她的阵亡，变成了一个永久的谜题。
强大生命的生命精华，即便是部分，也会让太多的人趋之若鹜。
王安知道，那个家伙或许也知道一些关于这个盒子的事情，陷害自己降到地上一层，和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也有一定关系。
好在王安记着父母的叮嘱，他小心翼翼的保存着这个盒子直到现在。
这种强大的生命精华对他而言过于强力，他的身体可能无法承受，所以他一直没有动用这个盒子里的东西。
但现在，他已别无选择。
随身的眼镜盒夹层里放着一把小钥匙，如果不用钥匙打开，盒子里的毒剂就会污染生命精华。
这是王安母亲提醒过的话。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种防御措施，骗的只是自己。
真正有实力掠走这个生命精华的，又怎么会在意盒子里那脆弱的防御措施？
小锁咔哒一声打开。
过于紧张的王安心脏也是猛得停了一拍。
莫名的，或许是过于期待，又或许是对未来的一种恐慌，又或许是其它的原因，王安下意识的用力按住盒盖，不让这个盒子打开。
剧烈的呼吸与内心再次泛滥的挣扎僵持了好一阵子，王安从内心的挣扎中摆脱出来，用力掀开小小的盒盖，闭上眼睛，也不管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一把抓在手中。
手掌瞬间变得滚烫无比，好像是抓着一个即将融化的铁球。
就连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在瞬间不断提升。
那一刻，王安以为自己身处熔炉里。
再不迟疑，王安猛然张嘴，将手里那个小小的，可能只有一颗胶囊大小的东西毅然吞了进去。
一瞬间，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光怪陆离的颜色。
极致的如同“无”的黑暗，妖异到让人无法挪转视线的蓝，耀眼到能够融化所有的红……
这些颜色混杂在一起，彼此交际，又彼此疏离。似乎包围在王安身边，又似乎和王安融为了一体。除了视觉，王安所有的其他感知都被剥夺。
在这片起起伏伏的颜色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颜色突然全部褪去。
感觉带着嗡嗡隆隆的噪音一瞬间回归。
王安睁开眼睛。
在他眼前，不是自己那个昏暗小屋，周围也没有什么黏答答充满异味的空气。
这是一个小房子，周围堆满了劈开的木柴和晒干的稻杆，烟熏味在屋顶上方垂落下来，随着窗外的风忽浓忽淡。
王安缩坐在角落，两只蜘蛛在距离他身边不远的木柴上织了两片网，白渍渍的，上面包裹着些许飞虫的尸骸。
光线落在了烟雾上，然后才浸入房中，让整个小屋子雾蒙蒙的，偶尔的折光，带着忽有忽无的声音。
仿佛身在梦中。
但梦中绝对不会如此清晰。
王安揉了揉眼睛，触感让他知道，自己所见没有问题，自己所处的地方也并非梦幻。
这……
是什么鬼？！
王安头大如斗。
自己只是服用了一个生命精华，甚至还没有体会服用后是什么感觉，自己就莫名其妙来到了一个陌生无比的世界。
现在能确定的事情，似乎只有一个。
自己还活着，而且这不是梦里。
“难道这就是服用生命精华后觉醒的能力？否则怎么解释这一切？！”
觉醒了！
王安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接近十年在地上一层的苦熬，等的就是今天这一刻。
而现在，突然就这样有了结果。
人生的悲喜变化，让只有二十岁的他暂时有些无法接受。
又过了片刻，王安才从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此时心中除了惊喜交加，又有些惴惴不安。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意味着他觉醒的能力必然与“空间”有关。
只要是与空间有关的能力，就没有一个低级的！
所以，只要王安能够回到自己的世界，最差也能进入地上六层！甚至更高。
但是，这个能力似乎无法自我控制，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到自己的世界。
王安搓了搓脸。
不管怎样，觉醒了能力。
而他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想尽办法生存下去，直到能力再次被触发，然后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他需要对这个世界有更多的了解和掌握。
王安想着，一边踩着草鞋破开小屋里的雾气，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雾气更加稀薄，让周围的一切附带着细微的颗粒感，王安曾经在地上三层见过类似的景象——他们称之为油画。
稍远处，可以听见砰砰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摔打着什么。
再远一些，有人声大声呼喝，有车轮辘辘，有叮叮当当的敲击，有寺庙钟声嗡嗡作响。
生命，在这个时间里迅速绽放光彩。
比起地上一层的恹恹和绝望，这个世界即使在清晨的薄雾中，依旧盛满了生机和力量。
一阵脚步声从薄雾后方传来，紧跟着，一个高瘦的身影从轮廓渐渐凝为实体，出现在王安面前。
这个人约有三十来岁的瘦高个的男人走过来。至少一米八往上，身材纤瘦，穿着一件短褂，晨光中显得飘飘摇摇。最醒目的地方，是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发际线实在是高。
快有小半个秃顶。
看见王安，男人笑道“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又要许镖师等你？”
王安脑海中无由的转入一片记忆，关于自己这个身份的记忆。这让他吓了一跳。
当初在地上三层读小学二年级，上“能力概述课”的时候，老师曾经说过：“空间能力会带来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不要考虑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现象，因为空间能力本身就是混沌无解的。”
王安想起了这句话，当初作为考点，他在这上面扣了七分，挨了一顿打。所以记忆尤深。
他甚至记得那是两道选择题和一道判断改错，总共加起来七分，自己全部丢完。
拥有这个世界被人认可的身份和记忆，看起来就是空间能力带来的“额外效果”。
他是一个笨蛋。
这是记忆带来的最直接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他依旧叫做王安，待在一个叫做“福威镖局长沙分局”的地方。作为孤儿，曾经和好几名同龄人被镖局收养，在这里学习武功，目标是成为一名合格的趟子手。
也可以说成为一名合格的“挡箭牌”。
镖局负责押解各种贵重物品或是保护达官显贵们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押解过程中，自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劫匪。
除开特殊的一些，大部分劫匪都穷凶极恶并且不顾死活。当他们蜂拥而上时，镖局的中坚力量镖师需要尽可能的减少伤亡，趟子手就构成了真正的防线。
和镖师相比，趟子手伤亡率更高，所以普通人很少愿意主动去做这种事情。趟子手最好的来源，就是王安这样的孤儿。
没有父母，不用考虑什么抚恤，不仅是护卫商队，各种杂务都可以让他们去做。
只要能给口饭吃，这些孤儿为了生存将别无选择。
镖局在收留这些孤儿后，除了提供基本的三餐，还会让镖师教一些粗浅的武功。毕竟趟子手有了一定战斗力，就能抵抗更为凶险的劫匪攻击，而不是在劫匪到来时自乱阵脚。
只不过，王安在学习武功方面，是一个天生的笨蛋。
他粗手粗脚，理解能力低下，胆子小，除了力气大，再没有别的长处。
其他的同龄人已经成功为镖局押了几次镖，王安却只能待在镖局里。为此，他的待遇越来越低下。其他的趟子手已经能够住进四人一间的砖房，有着温暖的被褥，王安却只能蜗居在厨房后面的小柴房里，在秋天的夜里瑟瑟发抖。
记忆到了这里，王安暂时从发愣的状态中摆脱出来。
面前这个发际线很高的人脸色略显不满，大概王安的迟钝已经闻名遐迩，在这个时候突然发愣也并不稀奇，所以这人最终只是道：“快去演武场，要不然中午没饭吃。”
王安点了点头。
他虽然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但现在坚定的闭嘴。
毕竟初来乍到，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就算有关于这个世界这个身份的记忆，但多观察多听更加重要。
高发际线的人叫杨树雄，是个镖师，来镖局没有多久，身手高强，看见王安点头，转身向着发出“砰砰”声音的地方走去。
王安紧紧跟在杨树雄的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院墙走了一段路，一个拱门出现在面前。
拱门后的照壁上画着一只下山虎，杀气腾腾，配合照壁后不断发出的呼喝声，更是显得气势十足。
等绕过照壁，就看见一个约有一两百平米的大院子，有点类似地上一层学校里的操场。
不过这个院子是圆形的，里面也没什么跑道，就是灰扑扑的黄土铺地。
镖局的演武场，就是镖师教趟子手粗浅武功的地方。
同时也是趟子手锻炼身体，彼此交手增加经验的地方。
四周墙壁上挂着各种兵刃，在角落还堆着石锁石臼之类的东西用来锻炼力量。
此时院子正中，有两个年轻人正在面对面交手。
两人在场地中你来我往，周围一群是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大声喝彩，外围几名镖师一边看着，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王安的记忆里多出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凌海，一个叫陈铎，都是自己同龄人，也都是孤儿。按照辈分来说，可以算是王安的师兄弟。
不过现在两个人都已经成为了合格的趟子手，接下来的目标，大概是成为一个镖师……
但这很难，或者说，那只是梦。
要想成为镖师，首先需要真正的“武功”。
这是王安第二次从记忆中提取出这个词。
镖师教的粗浅武功最多只能用来防身，让趟子手能够比普通人强壮一些，会使用简单的兵刃。——类似于士兵，事实上趟子手承担的任务也和士兵类似，在劫匪出现时，趟子手要持着长矛，朴刀这样的长兵器挡在前方。
想要成为镖师，则需要更厉害的武功。
能够杀人夺命，能够闪转腾挪，能够一个人打翻十来个普通人甚至更多。
但这样的武功，已经不是镖师能传授的。或者说，镖师不会传授给趟子手这些东西。
所以，凌海他们想要成为镖师，就要找到一个能教自己更厉害武功的师父。
杨树雄和王安走进演武场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演武场中的交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时候。
陈铎和凌海你来我往，砰砰对打，拳拳到肉，旁边的年轻人更是眉飞色舞，喝彩声越来越大。
王安站在后面遥遥看着，眉头却微微一皱。
这就是粗浅武功？倒像是自己世界里所说的“武技”。
不过，果然很粗浅。
王安父亲传他那套神秘功法的时候，也曾经说过“武技”的区别。
最差一等的，就是毫无武技，上来都是混混乱打，你砍我一刀，我抡你一锤。看谁身体素质好，谁能坚持到最后。
好一点的，就会有些套路，别人砍来的时候，知道怎么避让，怎么反击。手脚能够跟得上自己的想法。普通人常年系统科学的锻炼，大概能到这个地步。身体素质更好的，表现的肯定更好。不过这也就是普通人能达到的极限。
武技更高的，套路就会更加复杂，而且战斗能力会成倍提升。不仅是身体素质，其他方面也会有各种变化。不过这已经是觉醒者的范围，具体情况，王安父亲也说不清楚。
而场中这两个人你来我往，表现出来的，也就是“会一点套路”这个层次。
王安小时候在地上四层生活时，也曾经看过荧屏中的“拳击比赛”。凌海和陈铎的表现，精彩程度超过拳击比赛，但是论身体素质……
想到这里，王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人类的身体素质，似乎普遍不如自己那个世界。
这里的趟子手已经比普通人身体素质更好，但若是比较起来，可能还不如王安所在世界的普通人。
当然更不如王安！
王安可以确定这一点。
地上一层可不是天堂。那里存在着大量被“流放”下来的罪犯。能够在那样的环境下从十岁一直活到二十岁，王安对自己的拳头和经验有着足够的信心。
看到此时，陈铎与凌海之间的练手也到了最后关头、
凌海抓了个空，双手兜住陈铎的右臂，翻身一扯，架在空中，道：“陈师弟，再挣扎下去，胳膊可要断了。”
陈铎脸色变换，最终咬牙道：“师兄说的是，我输了。”
杨树雄在旁边看着，微微一笑道：“这两个人这段时间都没什么进步。”
扭头对王安道：“你也下去试试？”
王安只是笑笑。
打架他不怕，问题是，这种交手输赢对王安来说都没好处，他在这个世界首要目标是活着，活到他的空间能力再次被激活，而不是打架。
杨树雄也没有再说，和旁边几个镖师拱手示意，又道：“许镖师今天讲解新的拳法，王安你去库房里搬些椅子过来。”
王安点头。
院子对面角落有个小房子，算是练武场的仓库所在。
若是下雨，就要把墙上挂着的各种兵刃收到小房子里，石锁有时也会放进去。然后早上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王安做的，今天早上他来的晚了，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些事情做了。
走进仓库，点了油灯，光芒忽远忽近。
往外搬了几张椅子，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椅子后面的两个铜人身上。
在记忆里，这两个铜人本来是长沙医馆的针灸铜人，不知道什么缘故，一直留在福威镖局。最开始这两个铜人放在镖局前面的库房，后来时间长了，都觉得占位置，又搬到了后面。
铜人和正常人一般大小，全身光秃秃的，上面有各种线条，斑点，正是人身各处经络穴道，还有文字标注。
铜人放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早已落满灰尘，就连蛛网也爬了一层又一层。
王安此时看到这两个铜人，心中一动。
他在原来世界修炼的那套神秘功法也有经络穴道一说，修炼多年，却没有什么结果。也不知道是功法的问题，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修炼的功法以足少阳胆经为起始修炼经络，瞳子髎穴又是足少阳胆经的起始穴道。王安想到自己的那套功法，此时看见铜人，下意识的看到铜人眼睛下侧方的瞳子髎穴。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双眼侧下方的瞳子髎穴同时一热。
这种热力无法形容，就像是有个极为尖锐滚烫的铁签扎在那里一样。疼痛来得极为剧烈，又格外迅速，在王安喊出声音之前，就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感觉。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空灵又无迹可寻。刚才的疼痛，就像是戳穿了什么隔膜，从而让王安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下意识地循着足少阳胆经路线，看向耳前听会穴。
这一下，疼痛比刚才更加剧烈，虽然疼痛感同样急速消失，但是疼痛让脑子一瞬间一片空白，仿佛全部感知彻底消失，只剩下耳前那一小点的痛！
王安下意识的痛嘶一声，意识到这应该是他目前的极限，不敢继续往后看，搬着最后一把椅子出了小仓库。
刚一出来，眼睛骤然一花，耳朵里似乎也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但若是仔细感应，却又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莫名其妙的搬着椅子走到演武场的边上，让杨树雄坐下。
自己跟着其他趟子手站到了场地中间，王安个头最高，人最笨，只能站在最后面。
许镖师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精神矍铄，声音不大，但是充满力量：“今天这套武功，叫做排风掌……”
大概讲了一下排风掌的特点，无非是快，准，猛。
但是有一点，这套武功和之前镖师们教的粗浅武功相比，复杂了很多。甚至可以说，这套排云掌已经快到“登堂入室”的标准。
王安也不知道登堂入室是什么标准，只是安静的听着。
跟着许镖师在场地里打了一趟排风掌。
趟子手们站在那里看了一遍，没多久纷纷议论起来。
许镖师说的果然没错，比起他们之前学的粗浅武功，排风掌实在是复杂了太多。无论是步伐，还是出掌角度，方向，都显得更加刁钻难防。
许镖师打完，就开始具体讲解排风掌第一招，云闭齐贤。
这一招看上去并不复杂，但对手脚配合要求非常高，如果配合不到位，要么身体跟着脚步到了，拳头却发不出去。要么拳头可以打出来，双脚却没有到位置。
凌海和陈铎算是趟子手里的佼佼者，两个人各自尝试了一遍，都没有成功。
正在此时，王安忽然道：“许镖师，能不能请您再打一次云闭齐贤？”
众人扭头看着王安，脸上表情各异。
王安却不动声色，只是看着许镖师。
许镖师叹气道：“我本来就要再打几次让你们看得清楚。”
王安心中一喜，不管别人目光，死死盯着许镖师的双拳双腿。
就在刚才，许镖师打排风掌的时候，王安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能够在许镖师身上看见一些特殊的东西。怎么说呢，那似乎是某种气流走向或是其他什么。
许镖师每打出一招，身体的气流走向都会发生变化，但无论如何，气流都很顺畅。
反观凌海和陈铎，他们演练云闭齐贤的时候，身体气流滞涩，要么卡在腿上，要么卡在手上。
王安若有所悟，这种气流似乎就是排风掌的某种发力方式，只要能够保证气流顺畅，就能学会排风掌的招式。
看着许镖师又演练了一遍云闭齐贤，王安心中揣摩了一会儿，道：“我试一下行不行？”
一语即出，举座皆惊！
王安是个笨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不止是学武功，在其他方面，王安也表现的比较迟钝。
他能够留在镖局，唯一的原因是他力气很大，很多别人搬不动的箱子，做不成的苦活王安都能做。
所以，表面上王安是个趟子手，让他在演武场中学习武功，但众人从未想过他能学会什么，只把他当成苦力看待。
可就是这么一个笨蛋，居然当众提出要演练排风掌的第一式，云闭齐贤？！
陈铎和凌海在学习武功上虽然称不上惊才绝艳，也算是聪明。
他们好歹学过些粗浅武功，比起其他趟子手更加熟练，身手气力掌控更加成熟。
结果碰到排风掌连第一式都打不完。
并不是他们真的不会，而是到了一半就知道自己劲力出了问题，强行打下去，只会伤害自己身体，所以半途而废。
陈铎和凌海尚且如此，换成其他趟子手，只会更加糟糕。
偏偏王安居然这个时候跳出来说自己会打云闭齐贤。
众人看了片刻王安，都不说话。过了片刻，忽然醒悟：王安是个傻子啊！
他是个傻子，连基础武功都不会，只是力气大而已，怎么知道什么是身体气劲？怎么知道该如何运用气劲？
多半只以为云闭齐贤只是个花架子，依葫芦画瓢来上一趟就行。
想到这里，众人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冷笑。
云闭齐贤可不是什么花架子，想要打出完整一招，全身气劲流转必须分毫不差，王安真要是强行表演，多半会吃个大亏。
许镖师想到这里，道：“好，你来这里给各位师兄师父们表现一下。”
众人大笑。
陈铎旁边讽刺道：“小心些，不要摔坏了身体。”
凌海也道：“你个子大，身体重，一不小心扭了腰，我们可扶不动你，到时候你只有自己回去跟镖头解释。”
王安只是笑笑。
走到场地正中，屏息闭眼。
过了数息，忽然轻飘飘对着左边劈出去一掌，只是这一掌不等用老，身体已经跟着扭转，慢腾腾的靠了过去。
几个呼吸，虽然速度比许镖师慢了好几倍，但王安好歹将这招云闭齐贤完完整整的打了出来。
看到这里，趟子手们还在起哄。说王安将排风掌生生练成了“棉花拳”。
只是那些镖师，已经目瞪口呆！
速度慢了，练熟练了自然能快起来，只要劲力练到收发由心，再快一些都不是问题。
可如果不知道气劲的正确流转，就算速度慢上千倍万倍，该用不出这一招，还是用不出来！
这就是排云掌这些“高深武功扣门砖”与粗浅武功的本质区别！
粗浅武功人人能练，高深武功却少有人会，就是这个缘故。
许镖师道：“吵吵嚷嚷什么样子，都给我住嘴！”
趟子手们顿时安静下来。
许镖师又问王安：“排风掌你会了多少？”
王安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刚才全神贯注，才看清了许镖师身上气息流转的规律和走向。
现在问他会了多少排云掌，那还真是问道于盲。
许镖师二话不说，在王安面前又打了排云掌第二式“风随影动”。
站起来，问：“你会不会？”
王安虽然努力看着，但是眼中酸涩无比，连许镖师的气息都看不清楚，就觉得眼睛疼痛难忍，差点要流出泪来。
心中若有所悟，自己能够看清许镖师气息流动，完全是因为刚才看见铜人时，瞳子髎和听会穴被“打通”的缘故。按照父亲当年的说法，是气息存在这部分经脉中。
但是看许镖师打出云闭齐贤，已经算是将刚才积存的气息完全用完，再想看第二招，已经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摇头道：“我现在就会第一招。”
许镖师微微摇头，打量着王安，问：“你怎么会这一招？”
王安自然不能说自己看到了对方的气息流转，只是挠着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了师父您的招数，好像就会了。”
这个回答倒是和王安“笨蛋”的标签没什么冲突。许镖师想来，大概也只有用“傻人有傻福”来形容。想到这里，许镖师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道：“既然你会了，就教教你的师兄。”
说完，和其他镖师低声说着关于王安的话，离开了演武场。
这个演武场白天都交给没有押镖任务的趟子手锻炼，也算是消耗年轻人精力体力的一种方法。
王安只有点头答应。
说也奇怪，想要看许镖师的气息千难万难，可是看其他趟子手的气息流动，却全然不费力气。
王安猜测大概是这些趟子手的实力都不如他，所以观察他们的气息流动不受气息存续的影响。推而广之，以后自己实力提升，比自己实力弱的人，身上气息流动，都瞒不过他的双眼。
想到这里，心中又是雀跃又是紧张。
父亲传授得这套神秘功法，仅仅只是打通两个穴位，就有如此能力。要是十二经脉，奇经八脉全部打通，又该是怎样一种情景？！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身体所有穴位经脉全部打通。
他心中胡思乱想，正看见一边凌海独自练习云闭齐贤，只是看了一眼，王安道：“错了。”
凌海心中暗怒。
这个王安是个傻子，基础武功一概不会，只不过今天凑巧会了云闭齐贤，居然就这样狐假虎威，对自己这个大师兄指指点点。
再这样下去，面子都没了。
凌海忍住气道：“哪里错了？你来教我对的。”
王安想了想，建议：“你这一掌推出去时候，可以稍微低一点。”
他只看凌海身上气息流转是否通畅，至于是不是和许镖师演练的全然一致，反而不放在心上。
凌海下意识的稍微出掌低了一些……
心中顿时一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掌还没有完全打出去，凌海就已经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正要接着往下出招，又听见王安道：“错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凌海对王安再多怒火，也立刻停了下来。
他又不是傻子，王安说的对不对，刚才那一下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这一次，凌海在其他趟子手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对王安道：“师弟你说怎么办？”
王安想了想又道：“不如手肘提起来一点？”
凌海二话不说，老老实实的听王安指挥，果然一点改变，那种畅快感更为清晰。
等听到王安又说“错了”的时候，凌海抬头看着王安，那真是一点怒火都没了。
心中雀跃难言：“师弟这么厉害，我跟着他学，今天就能把云闭齐贤学会！”
想到这里，凌海对王安的态度几乎可以用尊敬来形容，主动问道：“师弟这么早来，一定还没吃饭喝水，不如休息一下，我们继续？”
至于有没有面子？面子能值多少钱？
反倒是早点学会排风掌，有了高深武功的扣门砖，至少自己将来有机会活的更久，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其他趟子手眼睛都直了！
以前凌海见到王安何曾有这种态度？一向都是指指点点，吆喝来吆喝去，稍有不满，就能把王安骂上一顿。
现在这个态度，和之前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不过也立刻回过味来，王安刚才说的那些，必然是对的。此时趟子手们再看王安，眼神又是不同。
王安道：“没事，大家都是师兄弟，何必这么客气。”
他在地上一层学会的生存守则之一，随时团结大多数。朋友越多生存越容易。
王安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目标是生存下去，自然不会浪费眼下这个“团结大多数”的好机会。
他扭头看着其他趟子手，眼中感应气息流转，时不时喊停，然后指点一下。
这些趟子手实力都不如王安，观看气息对王安来说完全是惠而不费，指点也是顺势而为，还能顺便加深自己对这一招的理解。
不过在其他趟子手眼中，王安这就是对师兄弟坦坦荡荡，绝不藏私。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众人心中都多了一些格外的情绪。
看着王安现在无私讲解，想着自己当初对王安是个什么态度，未免心中愧疚。
此时众人在王安指点下，差不多都能把云闭齐贤练到一半，陈铎和凌海基本上已经能将整套招式打完。
凌海主动问道：“王师弟接下来要做什么？”
王安想了想道：“我要练武功。”
凌海想说王安已经会了，不过话到嘴边，最终只是感叹：“王师弟如此刻苦，将来必有大成。”
又道：“我们去把师弟的午饭带来，不耽误师弟练功。”
王安笑道：“那就多谢你们了。”
等饥肠辘辘的趟子手们一走，王安站在场地中间，开始自己练习云闭齐贤。
他在地上一层的时候，苦练父亲传下来的神秘功法始终没有感觉，不觉气馁，也不觉枯燥无聊。
现在练云闭齐贤自然更让他“沉迷”。
等到凌海他们带着午饭回到演武场，王安已经将这一招反复练了十来遍，对这一招的感悟也越来越多。
宁安城，春末夏初。
机械的电子铃声让王安准时从梦中清醒，周围灰蒙蒙的，只能看见物体的轮廓。
看了一下时间，七点五十。
跳下床，听见一声猫叫。打开房门下面的小锁，一只猫悄无声息的钻了出来，跳上了桌子，打量着王安，叫了一声。
王安掰了块黑乎乎的面包，放在猫的面前。
“昨天晚上分食物的时候我去得早，多领了几块面包。”
他挠了挠小猫的下巴，道。
至于猫适不适合吃面包……
活在地上一层，谁在乎这些？活下来才最重要。
看着猫低头补充淀粉，王安回到床边。
他这个房子以前大概是某个宿舍楼或是别的什么建筑，一室一厅，有个小小的卫生间。客厅与卧室本是一体，面积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
不过王安在这个房间里也没摆放什么东西，只有墙角放着一张小床，所以相对显得空旷。
屏息静气，心念涌动。
过了十来分钟，睁眼，深呼吸。
还是……没有“觉醒”。
他对此已经习惯，甚至可以说麻木，谈不上失望或是不失望。
毁灭日后，这个世界的灵气不断复苏，但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在这个过程中“觉醒”能力，获得超出凡人的强大实力，享受灵气复苏带来的种种好处。
没有觉醒能力的人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觉醒。
王安父母教给他的这套功法没有名字，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从何得到。据王安的父亲说，修炼这套功法，能够提升觉醒能力的几率。
曾经的修炼是因为自己的父母。
现在的修炼，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摆脱现在的环境！
只是他虽然坚持修炼了十来年，到现在还是没有觉醒能力，依旧只是个普通人。
坐了一会儿，王安走进狭**仄的卫生间，打开灯，王安用带着异味的水刷牙洗脸。
抬头看着有裂纹的镜子。
镜子里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青人，浓眉大眼。身上有着可以称为健康的肌肉线条，不过和这个肌肉线条不适应的，是那身常年不见阳光，以至于白的接近于透明的皮肤。
王安活动了一下脖子，翻动眼睑和嘴唇观察牙龈，都未见出血。这说明最近营养还算全面，没有出问题。
头发长长的，可以说是乱蓬蓬的，也可以说是不羁的。
王安有些无奈的把这些长发随便绑扎起来。
这是他练习这套功法的附带成果。
这么多年，功法没有进步，倒是自己的头发生长起来格外旺盛，而且格外具有个性。
毛蓬蓬的，简直写满了“桀骜不驯”四个字。
“蓝公爵，蓝公爵。”
他喊着，过去挠了挠猫下巴，道：“今天有事，要靠你看家喽。”
猫又叫了一声，似乎听懂了王安所说，趴了下来。
王安穿上显得略小的西装，带上廉价的红色领带，扭头对猫显摆：“怎么样？还行吧？”
猫嫌弃的扭头。
王安笑着上去揉了揉猫头，道：“不许有意见！”
不管猫在自己的手下反抗，王安抖了抖自己的衣领，轻巧的推开门，仰头。
头顶上空被层层叠叠的高楼分成了好几个断面。
最上层距离阳光，新鲜的空气更近。距离地上一层恶臭的排水沟，嗡嗡嘤嘤的苍蝇更远。
王安因为某些原因，只能呆在地上一层。
每天所能见到的天空，只有细长的一条夹缝。有时候雨水会从这条夹缝中落下，让他们所在的世界变成一片沼泽。
地面总是湿漉漉的，肮脏的，臭烘烘的。走在这里，不能去考虑什么是卫生，什么是洁净。偶尔碰见一两具尸体，也不必大惊小怪——总会有机器运走这些尸体，时间早晚而已。
灵气复苏，会让生命变得廉价。
王安听自己死去的父亲说过这句话。
而现在，他正经历着这一切。
关上关不严的木门，跳过几节断裂的台阶，踏过湿漉漉的街道，在一盏快要坏死的的交通灯下，看了看自己的电子手环。
这个手环有很多作用，不过最基本的作用，是对每个人的“监控”。
手环的信号有些不好，被王安敲打了几下，这才显示出新的消息。
“公民9A3022，你必须在三十分钟内抵达地上六层的指定位置，你已获得相关电子权限。”
王安再次仰望天空。
地上六层距离地面至少200米，从王安这个位置，根本看不见那里。他只能想象着那里的一切。
这一天，终于到了。
他想着。
他晃动了一下手掌，急急忙忙的跑过宽阔的街道。这里光线暗淡，车辆稀少，留存更多的，是一个个废弃的铁架子。
那里曾经有不少遗弃的车辆，车辆中或许还有人类的遗骸。不过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久远到人类在毁灭日后建立起了通天的大厦，抛弃了地面的一切，以至于连这些车辆也最终无人问津。在水中慢慢锈蚀，垮塌，最终只有一部分铁架子无意识的立在那里。
它们无意表达什么，也没人在意它们曾经意味着什么。
走进街区角落通往更上层的电梯，王安轻轻活动着自己的脖颈，手腕。
他的父母都曾经是士兵，参与过很多场战斗，并先后在战斗中牺牲。留给王安的那份财产，也被某个人截留了。他也被那个人陷害，“坠落”到了地上一层。
现在王安已年满二十岁，距离父母去世也接近十年，他必须尽快让自己觉醒能力，回到地上三层以上，拥有完整的公民资格。
否则十年法律追溯期一过，他父母留下的一切，都将和他彻底无关。
他安静的看着电梯玻璃窗外昏暗的世界。
理论上，这个城市中每个孩子都能得到足够的义务教育，让他们一直升到高中毕业。
但事实上，在地上一层，这种学校始终处于混乱与放养状态。
没有正常的老师教书，也没有正常的学生听课。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四个字：自生自灭。
如果王安呆在地上一层，将来有孩子的话，孩子也只能呆在地上一层，承受这种恶劣的环境，永生永世……
看着这一切，想着这一切，王安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电梯的速度很快，在地上三层的时候停了一下。
几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提着公文包的“社畜”走了进来。看见王安时，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们站在电梯的另外一角，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王安的耳朵还算灵敏，能够大概的听见这几个人正在谈论自己。一个地上一层的人，怎么能到达这么高的位置。
不过话题很快转移到地上五层。
那是这些人今晚的目标，他们喝酒，找女人，消耗掉他们稀薄地的薪水和平凡的生命。
但现在的他们，已经是王安羡慕的目标。
这些人就算没有觉醒能力，只要不“犯错”，就能一直留在地上三层。终身未必有机会更上一层楼，但也不会像王安一样在地上一层苦苦挣扎。
从六层开始，就是觉醒了能力的人类世界。从地上六层开始，“实力”是一切的基准！
六层，门开。
王安走了出去。
这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即便是他父母健在的时候，他们一家也只住在地上四层，虽然与地上六层只隔着几十米，但从未有机会上来过。
繁华到爆！
这是王安面对这个环境所能表达的唯一的一句话。
他的知识水平不高，表达的能力也有限。
还在他环顾这个犹如水晶世界一般，到处都是玲珑剔透的玻璃墙，水晶灯的位置，一个悬浮的机器人，身上画着红色的符咒——符咒能让这个机器免于被邪恶污染，飞了过来。
与王安的手环在瞬间完成了交流。
“公民9A3022.，你已进入受控区域，你只能跟在我的后面，超出界限都是违规，你将会因为违规受到惩罚。”
机器人的声音非常生硬，没有起伏。
如果不是它的“脸上”同时浮现出相关的文字，王安多半听不懂它说了什么。
他要去的地方距离电梯不远，这让他避免了被众人围观的尴尬处境。他第一次来地上六层，同样，地上六层的人见到地上一层来客次数也少之又少。
虽然每个人看见王安时都捂住口鼻，甚至隔着几十米也要这么做，似乎仅仅看着王安，就会被地上一层的臭味污染。
但这并不影响这些人把王安看成一个新奇的玩具。
地上一层居民那种特有的，常年不见阳光，白化到近乎透明的皮肤。王安军人后裔特有的强壮身材，以及他茂密的一直披散到腰间让他看起来就桀骜不驯的长发。
无论哪一种，都能让王安瞬间成为地上六层这些人眼中的焦点。
这一切，一直到王安走进了一个不大的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办公桌，桌子后三个人的半张脸隐匿在光芒照不到的阴暗中。
看见王安进来，一个人点了点桌子对面的椅子，示意王安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