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鱼的家离学校好几里路,被褥虽然不沉,拿久了也累,平时一个小时走完的行程,这次多用了一半的时间。
吕家沟,多么熟悉又遥远的名字,曾经在沿海地方漂泊,一年甚至几年难得回一次家,记忆中的家的样子都模糊了。也是因为家里缺少让他牵挂的人,所以也就不那么想家了,想着曾经所受的那些磨砺,干下的一些蠢事,对于家甚至下意识的想要逃。
可那是曾经,那是上一世的事,如今他重新来过,家里牵挂的人还在,也有人在家里牵挂他。多好!
天已经有些热了,一路走回来,吕鱼流了一些汗,站在家门口,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不远处那二层小楼,还有小楼前低头编着竹篾的老人,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爷爷!”吕鱼哽咽的喊了一声,这一声包含了十年的思恋,十年的内疚,扛起重担十年的苦和累。
老人很老,穿着一件老旧的黑色汗衫,被扎在藏青色的裤子里,裤子上沾满了竹子的碎屑,腰带只是用一根绳子替代,剃着光头,已经剃过几天了,长出一些青的白的发茬,编着竹篾,应该是一个箩筐,已经编了一半了。
“诶!”老人头也没抬,下意识的答应一声,才想起今天不是礼拜天,放下手中的竹篾,诧异的抬起头来。
“幺孙你这是啷个了?”老人看到吕鱼手里的被褥,吃惊的问道。
吕鱼把被褥挪到身前,稍稍的举起一点,挡住老人的视线,然后把脸埋在被褥里猛的搽了几下。感觉到额头有点疼,怕老人担心,伸手把额头上的纱布一把揪掉。
“没什么,只是不想读书了。”吕鱼放下被褥,对着老人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
“怎么能不读书了哟?”老人没有读过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但是他就是知道读书好,读书有出息,听到孙儿说不读就不读了,很生气,但依然没有说重话。
“我读不下去了,最近老师讲什么的都听不大懂了,这样子啷个考高中啷个考大学嘛!还不如出来学点技术啥的也好!”上一次吕鱼就是这么说的。
“真读不下去了?”老人一直相信自己的孙儿,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也好,学个技术也好,技术学在身上,小偷也偷不走,怎样也饿不着。”老人说。
这是老人最质朴的想法,他也是这样做的,也学了不少东西,即便八十三岁,依旧每天琢磨这个琢磨那个。
“我也是这么想的!”吕鱼说道,语气也平静下来。
抱着被褥进屋,对着堂屋旁边的卧室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那是吕父的卧室,不知道门外的对话吕父有没有听到,按理说是应该听到的,但是对于吕父来说就不一定了。已经晌午了,他仍然躺在床上,听到儿子喊他,这才应了一声:“吕鱼回来啦?”
吕鱼穿过堂屋,走进自己的房间,房间稍显阴暗潮湿了一点,有一股子霉味。吕鱼把窗户打开,屋里也没有亮堂多少,阳光都被窗外的竹子遮住了。
把被褥放在书桌上,把包裹着的书拿出来放到书桌的抽屉里,想着等收破烂的来了就卖掉。最后拿起大眼睛送他的相册放在书桌一角,日记本被他打开,虽然曾经就看过,但是吕鱼还是仔细的再看了一遍,这是大眼睛的日记,记录得更多的是一些少女心事,吕鱼莞尔一笑,看完,把日记本放到相册旁边。
把床上的被褥收起来拿到屋外晾了起来,再铺上带回来的被褥,吕鱼和衣的躺了下去,躺在床上,吕鱼心里很是平静,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中午,老人焖了一锅米饭,炒了一个回锅肉,喊起赖在床上的吕父,睡得正香的吕鱼。
“真不读了?”在厨房的餐桌上,老人一边给吕鱼夹菜一边问着,显然他还是希望吕鱼能够继续读下去,即便供吕鱼读书很幸苦,但只供吕鱼到初中他却觉得心有不甘。
“恩,我想去学点东西。”吕鱼再次说道。
“想学什么?”老人问道。
“还没想好。”吕鱼其实是在骗老人,他想要攒一笔钱几年后有大用,他想要做点什么,或者找一份什么工作,但肯定不会去当学徒,因为学徒没有工资,甚至还要交生活费,根本不可能攒下钱来。
可是十五岁,即便再过一月过了生日也不过才十六岁,没学历,没技术,重生前在公司学到的那些东西只适合进公司里用,可哪个公司又会要他。
吕鱼有点迷茫,甚至焦灼。
“学啥子技术嘛,爸给你个公司,直接去爸的公司当老板。”吕父插话说道,手里的筷子也没停住,像是说的无关紧要的事。
吕鱼没有搭话,老人却生气的开口喝道:“吃你的饭。”
老人喝止住吕父后没有再说话,吕鱼想着事也没有说话,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这是吕鱼的一家三口,三口人,三代人,三个大男人,老人八十有三,耄耋之年操持着这个家。吕父将近五十,以前做一些零活,但去年在工地上受了伤,如今伤虽然好了却没有再去找活做。吕鱼十五马上十六如今只是一个初中缀学的少年。怎么看这也不是一个兴旺的家。
时间就在沉默的吃饭中过去,一家人吃完,吕父放下碗就回自己的卧室了,吕鱼帮着收拾餐桌,看了看凌乱的家又接着收拾。
没有女主人的家确实要凌乱一些,更何况操持着家的是一个耄耋老人。所以吕鱼收拾着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吕鱼来帮我看看。”吕父声音从他的卧室里传了出来。
“唉……”吕鱼听到了,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走进吕父的房间。
吕父的房间,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摊开就能做床的长凉椅。
床上被褥凌乱的摆着,凉椅上堆着一大堆的衣服,书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的十四寸的彩色电视。电视旁堆着好大一堆书,本子啥的。
吕父就坐在书桌前,看到吕鱼进门,把手里的一叠信纸递给他,说道:“这是我打算寄给检察院的东西,你帮我对对看有没有差东西。”
吕鱼没有打开手里的东西,只是看着,只觉得一股肝火在升腾。
“我才刚回家你就要气我是不?”吕鱼说着,声音里有压抑着的破坏他此刻美好平静心情的愤怒,也有一些委屈。
“喊你看看哪又是在气你。”吕父说。
“你信不信我会给你撕掉?”吕鱼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
“好好好,不看算了。”吕父感到吕鱼是真的生气了,连忙把东西抢了回来,小心的收到电视机旁的一个盒子里。
那个盒子里装着他写的各种资料,乱七八糟的什么内容都有,吕鱼曾经没有看过,如今也不想看,只是看着那一页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的漂亮正楷,吕鱼觉得要是这毅力用在其它事上面多好。
可是这也只是想想。
吕鱼看着还不显老,稍微发福的父亲,虽然有一点生他的气,但他如今顶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不像是曾经十五六岁叛逆期的时候把吕父当作仇人,此刻更多的是心疼他。
在他看来,父亲也曾荣耀过,虽然不算很辉煌,但八十年代末建起了村里第一栋小楼,买上了村里第一台电视,甚至是彩电,那时候每到晚上,把电视搬到院里,不大一会院子里剥玉米的,剥花生的,端着碗吃饭的坐满一院子。
那时候的吕父与他做老师的堂兄喝酒,说他堂兄一月挣的钱没有他一天挣得多,虽然是酒后失德,却也显出那时候吕父的意气风发。
只是也许是被老人宠溺得厉害了,一辈子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承受能力差了一些,特别是遇见连续的打击。
“我帮你把屋里收拾一下吧。”吕鱼看着凌乱的房间说道。
“啊?”吕父有些诧异,最近几年吕鱼对他越来越冷漠,突然的变化让他猝不及防,稍显紧张的说道:“别,我一会自己收拾,你去耍吧。”
吕鱼不听他的,指了指凉椅上的那一堆衣服说:“这些是脏衣服吧?”
“嗯!”吕父下意识的点头,接着又急忙说道:“我一会自己洗。”
“洗衣机正在洗东西,你先看看衣服兜里有没有东西。”吕鱼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说道。
吕父连忙一件件的翻着衣服的兜,甚至有点手忙脚乱。
吕鱼看见了,心疼内疚得想落泪,想想曾经把他当作仇人,时不时的对他发脾气,即便刚才也是如此,这是多么的忤逆不孝,也许他缺的就是在旁人变得冷漠的时候,身边有人能够关心他给他温暖。
“现在还没有几年后严重,也许会有希望吧!”吕鱼如此想着。
“三伯,你这是去干啥子?”门外路旁有人说话。
“去喝茶,走吧一起。”被问话的人说道。
“呸!”屋里的吕父一口口水吐在地上,从窗户瞟了一眼外面,很是愤怒。
“唉!”吕鱼叹了口气,不知道外面的对话怎么就触动了父亲的神经,但他知道,要让父亲变好路还很长。
当晚,吕鱼呼吸着房间里稍显霉味潮气的空气,听着窗外昆虫的鸣叫一觉睡到天亮。
此刻时间已经到了零三年五月十五号了。
起床,穿好衣服,出了卧室,喊了声爷爷。
没人回答,吕鱼心里一慌,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爷爷还在,也许是去地里干活去了。
往常吕鱼放假回家,老人要下地干活都要叫上吕鱼,毕竟老人年纪大了,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好多活也干不了,吕父又喊不动,只好叫上吕鱼,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叫起他,吕鱼想着这季节地里也没有什么事,也就没有去地里帮忙,况且东一块,西一块的地,想找也不好找。
径直走到厨房,在灶台旁的水缸里舀水洗漱。完了,打开锅盖,里面放着两大碗红薯稀饭,还是热的。
“爸,起来吃饭了。”吕鱼喊了一声,端了一碗饭,温度正合适,三两口就吃完了,这时候吕父才起来。
“家里的自行车还能骑吗?”吕鱼对着正在洗漱的吕父问道。
吕父喝了口水,咕噜咕噜后吐掉,这才说道:“加上气就能骑。”
吕鱼推出自行车,从门背后取出打气筒加上气,正要出门就听到吕父问:“你要出去?”
“嗯。”吕鱼答应一声,说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啥事。”
“那去公司看看吧!”吕父吃着饭间歇的时候说道。
吕鱼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没有说话,骑着车子就走了。
吕家沟离城不远,骑自行车半小时就到了。
在这个西部落后的地区,即便吕鱼重生时的18年,县城也不大,零三年就更小了,县城只有三条主干道,从城南走到城北,即便是以悠闲的逛街速度也就一个来小时。
吕鱼慢慢的骑着,与记忆中后世比较,看到一个地方就想着这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吕鱼看着城南一大片平整的菜地,好几百亩,田埂纵横,绿油油的一片,旁边木材市场做家具的、棺材的,生意依然火爆,吕鱼知道这里不久就会变成住宅区。
说到住宅,吕鱼对后世发展印象最深的应该就是房价了,在零三年的小城,六七百元一平米就是此刻的房价,而且满大街都挂着零首付购房。
“要是能囤上几套房就好了。”吕鱼如此想道,可是即便喊得震天响的零首付购房,吕鱼甚至吕家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房子也不会卖给他。
吕鱼走进一家新开的手机店,主打机型摩托罗拉,诺基亚。吕鱼知道不久的将来,这两家公司就会玩完。手机店的一个角落的柜台卖着马上就会被历史淘汰的传呼机,旁边一个柜台卖着快要被历史淘汰的小灵通。
吕鱼带着看破未来走向和使用惯智能手机的骄傲,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的看过去,有售货员招呼他,他只是摆摆手,也不搭话,毕竟兜里只有五元钱,即然买不起也就不浪费售货员的时间了。
出了手机店,吕鱼回头羡慕的看了一眼。他想着还没有被电商大规模的冲击,这时候一个这样的店,那是真的很赚钱。
手机店旁边是一个网吧,这时候的网吧三块钱一个小时,包夜十元。这家网吧有三四十台机器,在小县城不小了。吕鱼走了进去,网吧生意很好,大早上的机器已经被用了一小半,一半在玩传奇,一半在聊企鹅,落后的机器,模糊的画质,吕鱼转了一圈就出来了。
吕鱼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路过一条卖服装的街道被一个卖衣服的拉住了。
“小伙子来看看,今年新款名牌,便宜点卖给你……”壮硕的女老板拿着一件T恤,一个劲的介绍。
吕鱼看着衣服上印着的addis撇了撇嘴。
“五十块钱你拿去。”壮硕女老板娘一副你赚了表情说道。
“10块!”吕鱼喊了一句。
“10块?”壮硕女老板像是受到侮辱似的大声嚷嚷道:“不行,不行,你这样我连本钱都赚不回来。”
吕鱼只是随口喊的,也没有打算买,况且也买不起,骑上车子就要走。
壮硕女老板拽住自行车的后座,一副肉疼的表情说道:“小兄弟再添点,三十怎么样?”
吕鱼回头看向壮硕女老板拽着自行车的手。
“算了,10块就10块,就当做个广告,这次赔本卖给你,只要你下次还来我店里买衣服就好。”壮硕女老板松开拽着自行车的手,一脸肉疼的说道。
自行车被松开,吕鱼骑起就开跑,身后跟着壮硕女老板的喝骂声。
吕鱼很尴尬,骑得飞快。
出了卖衣服的那条街吕鱼停了下来,想着一路所见的各种生意,不管是网吧,手机店,还是十块钱就能买名牌的服装店,在零三年其实都能赚钱,可是他没有本钱,只能看着。
整个县城逛下来,也才十点过,吕鱼不想再逛下去了,骑着就往回骑。
回到家,老人已经回来了,又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编箩筐了,看着年迈的爷爷,想挣钱的心越发急迫了,可是脑袋里一团乱麻,没有一点头绪,吕鱼心下焦灼,慌乱。
“爷爷!”吕鱼打了声招呼,把自行车提进屋。
吕父听到屋外的动静,出到屋外,问吕鱼道:“吕鱼你有没有去公司看看?”
心下正焦灼慌乱的吕鱼像是被点着了火药桶一下子就爆发了,大吼道:“公司?什么公司?你一天就晓得胡思乱想,到现在还靠爷爷养,爷爷养了你快五十年了你好意思?你是不是要当一辈子米虫?”
吕父看到吼得青经暴露的吕鱼,他也没有生气,更没有吵回去,转身就回自己的卧室,只是嘟囔着,道:“吼啥子!”
老人在门口看着吕鱼发火,没有出口阻止,他问过吕父,知道吕鱼今天是去找事做,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的,想来是事不顺。
老人站了起来,拍了拍腿上的竹屑,看到吕鱼进了他的房间,也跟着走了进去,坐在床沿上。
“没找到合适的?”老人问道。
“嗯。”吕鱼点头,神情有点低落,也有对先去控制不住脾气而后悔。
“要不继续回去读?”老人说道:“我今天问你大伯了,他们说什么九年义务教育,你要是真的不想读了学校拦不住你,但是你要是回去继续读书学校也不会阻止,他还说现在有个什么失学率什么的,你要回去学校也欢迎你回去。也就是你们学校要不办了,学校对这些不怎么关注了,要不学校的老师还会来家里做思想工作啥子的。”
吕鱼的大伯不是亲大伯,是他大爷爷的儿子,在隔壁镇的中学教书,想来早晨老人不是去地里干活,而是一大清早就走了好几里路去问这事去了。
“你也不要想着帮衬家里什么,礼拜天回来帮爷爷做点就好了,别看爷爷老了,供你读书还是供得起的。”老人说着,声音斩钉截铁。
这一刻,吕鱼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重回学校,满足老人的愿望,但是他知道,即便回去,中考过后面对的也是老人的失望。
看着吕鱼不说话,老人知道劝不回吕鱼回学校了。
“唉……”老人叹了口气,接着道:“书还是要继续读的,你大伯说现在这个社会一个初中生能干啥子,即便你不考高中了,读个职中也好,有个文凭又能学技术,将来要是还想上,还能考大学。”
上一世吕鱼就是这样被送进职中蹉跎了一段岁月,这一次吕鱼说什么也不会去了。看着老人,吕鱼说道:“沟口那个职中,说起来还是全市数一数二的职中,可是您看见的,那里面有几个好好读书的,您就不怕你孙儿进去不学好?”
“唉……”老人又叹了口气,说道:“那你想学什么?你二明哥在城北修电器,你悦燕哥也在城北开了个卤菜摊,这些你要是想学我就去给你说一声,也就是说一声的事。”
想了一下,老人又说道:“对了,你大伯说你哥哥打算开个理发店,你要想学也可以去学。”
老人费劲心思的为吕鱼考虑,想起上一世的自己,直到老人走后才发觉老人的好,想要补救却已经没有办法了。
不过既然重来一次,以后就该不一样了。
“我今天去城里看了看,不过暂时还没想到做啥子。”吕鱼说道。
“是该好好想想。”老人点头,说道:“想好自己想做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原意做的事,这样才能沉下心来做。事前想好,不要等到做了又觉得不好,又看上另外的了,别一山望着一山高,到最后啥子都没学成。”
“嗯!”吕鱼点头。
“好了,我去弄饭去了!”老人站了起来,说着就走了出去。
吕鱼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思绪飘散,一会想着老人的好,一会想着自己到底有什么,会做什么。
不说十五岁的他即便是重生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些年的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技能,今天在路上他就想到,如今的他真的拿不出一个能挣钱的手艺。
所以吕鱼很是迷茫。
“难道我经历过那么多,如今又重生回来还会没法挣钱了?”迷茫中的吕鱼苦苦思索。
“对啊!”吕鱼一拍大腿,兴奋的想道:“我如今最大的财富就是比别人多看了后世十多年的记忆,我要想办法把记忆里的东西变成现实中的财富。”
“不行,我得把我脑袋里的东西记下来。”吕鱼记得有一本重生小说的主角就是这么做的。
想到就做,吕鱼从书桌里拿出本子和笔,然后长长出了口气,平复一下躁动的心,打开书桌上的台灯,这才提笔开始写。
他没有那个小说主角的脑洞,也就没有学着写成乱码,他怕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写的什么,他规规矩矩的,尽量的让笔听话一点的在本子的第一页第一行的中间写上“政治”两字。
然后他开始写谁谁谁上台,上台后做了什么,谁谁谁会倒台,从中央写到地方,他一边思索一边写,写得很慢,顺序也很乱,最后作业本上满满的写了一页这才把他认为能记住的关于政治的记忆写完。
“幺孙吃饭了!”这时候老人已经把饭做好了,喊他吃饭了。
“来了!”吕鱼答应一声,把本子收好,这才去厨房吃饭。
三两口把饭刨进嘴里,顾不得帮老人收拾,吕鱼连忙又回到他的卧室里。
再次把本子拿出来,然后翻页,在第二页中间写上“经济”两字!
然后他写谁谁谁当了首富,谁谁谁靠着满城市摆放自行车套现几十个亿,写了房价怎么个涨势,不知不觉一页又写完了,翻过继续写整整写了四页这才觉得差不多了。毕竟政治离他太远,而且他也不怎么关注,只是从新闻里的只字片语中得来的信息。而关于财富的神话,却是每每都有人谈论,能记住的就更多了。
写完经济,吕鱼翻页,在第一行写上“文化”两字,停笔想了一下又写上“歌曲”两字。
这一页他写得更慢了,脑海里关于文化的记忆根本没有多少,他本来就不关注这方面的事,记得的就是谁的书得了雨果奖,哪个文学巨匠去世,都是在新闻里看到的,还有就是那些网络上畅销的小说,他把记得的名字都写了出来,至于内容的简介他没有写,也写不出来。然后他写到歌曲这部分,他写了一首前世很火的一首歌的名字,但写到歌词部分,第一句就写不出来了。
吕鱼皱眉,想着这第三项光有书名歌名又有什么用。
想到有没有用,莫名的吕鱼心慌了一下,把本子翻到第一页。
第一个名字就是某某某要登顶,可是这名字离他太远,这名字太高高在上,即便他搭很多层的楼梯也够不到,哪怕稍微的蹭到一点也不行。吕鱼在这个名字后面划了个叉。
然后第二个名字,也在后面划了个叉,然后第三个,第四个…直到最后一个,这是他上一世工作的那个沿海城市的书记,吕鱼想了下那人的简历,那人如今好像在那个城市的隔壁市当副书记,于是吕鱼在这个名字后面也划了个叉。
继续向后翻,首富划掉,大亨划掉,比他大一岁的那个小姐姐,如今还在读高中,她还不知道自己会成亿万富翁,吕鱼想了一下也划掉。
就这么一个名字一个事件的后面打叉,最后剩下的也就是楼市股市他以后可能用得上,而他如今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却还是没有头绪。
他所写下的这些事件、名字,其实都是从电视或网络媒体里面看到的,能被广而告之且被他记住的,其实都是一些离他很远的人和事,普通的人和事媒体也不会拿出来说。
而他不管是如今,还是重生前,都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甚至平庸,如今没学历,没技术,没人脉,没钱,真的是要什么没什么,已经低到了尘埃里。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的成功经验,不管是对于重生前的他,还是此刻的他其实没有分别,依然那么遥不可及。
最后吕鱼又重新拿了个本子,把股市单独列出来,记下几个大放异彩的股票,毕竟重生前就在炒股,对股市不能说精通,也算是稍有涉猎。又写下“楼市”两字,想了想又划掉,他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好记的,就记涨涨涨就行了。看着这页纸上面:中石油,中信,南车北车,一重,船舶等股票名字,还有大概的涨势,吕鱼觉得只要有少少的启动资金,他这辈子的人生应该过得很舒服。
“只需要在07年之前能有一些钱,不需要多了,有个几万赶一波中石油的行情就好了。”吕鱼在心里盘算着,想着只要在07年有了钱,上一世的遗憾就应该不会上演。
“一定不会上演!”吕鱼低声念叨着。
想着这些,赚钱的紧迫感也没有那么强了,吕鱼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咕噜…咕噜…”吕鱼揉了一下已经开始造反的肚子,十五六岁正是不经吃不经饿的年纪,看了眼书桌上老人五元钱买的小闹钟,已经八点了,抬起头,侧身看了眼窗外,天已经全黑了。
站起身子,吕鱼活动了一下久坐僵硬的身体,这才走出门。
走进厨房,掀开盖住餐桌的簸箕,只有一碟咸菜。
“饭在小锅里。”老人在灶台后烧火,火光映着得脸红红的。
吕鱼闻见红薯和玉米的味道,知道这是在煮猪食。他们家每年养一茬两头猪,每到年底杀掉,存半头自用,其它的都用来卖钱,卖掉的钱,用来给吕鱼交学费,给吕父买药。
不止养猪,老人还养了几只鹅,公母都有,下的蛋被收集起来一起交到种蛋场,做上记号,最后按孵出的鹅算钱,一个三五块的。
屋背后有个池塘,只有五六十平米的样子,曾经养鱼失败了,后来养着鸭子,鸭子都是老鸭,下的蛋一部分用来做皮蛋,一部分用来腌咸蛋,还有一部分被下在池塘里,隔了十天半个月才浮起来。
也试过养鸡,但是一直养不活,最后也就没有再养了。
这就是老人操持的家,想尽办法的向家里划啦钱,即便是院子柿子树结的柿子,每年老人都在收获后买上酒和梨用来捂柿子,捂好柿子最后一块钱三个一块钱四个的那么卖。
吕鱼走到灶台边,打开灶台中间那个过火口的正冒着热气的锅的锅盖,透过水蒸汽,里面是一碗加了韭菜的面条,显然放了很久,都粘成一团了。
“刚才我叫你吃饭你没有听到,去看才看到你在屋里头写字,还说不想读书了?”老人说道。
“我是在把我想做的事,能做的事列出来。”吕鱼一边用抹布垫手拿碗,一边说道。
“结果呢?”老人问道。
“呃……”吕鱼卡壳了一下,想了一下,说道:“还没想好,我想明天再去城里看看,先找个工作先做着。”
“做啥子呢?”老人又问。
“随便找点事做只要能挣着钱就好了。”吕鱼也没有具体的想法,随口说道。
老人透过灶台上的水蒸汽,朦胧的看着吕鱼,说道:“我下午去吕飞家给你几个哥哥都打过电话了,也说好了只要你想去就去。”
吕飞是村主任,而村里唯一的电话就在他家,打一分钟五毛钱,几个电话打下来好几块钱,老人想着都有点心疼。
吕鱼呲溜着胡成一团的面条,含糊的问道:“给工钱吗?”
“想啥呢?”老人隔着烟雾瞪了吕鱼一眼,说道:“人家能让你去学还不让你给伙食费就这样你还要什么钱。”
这时期的这地方确实是这样,去当学徒,如果不是熟人每个月还要给师傅交钱,更不可能给学徒开工钱。
吕鱼把面条咽下去,摇着头说道:“不挣钱不去。”
“我说你这次回来怎么了,几句话就离不开钱,你爷爷现在虽然老了,但是还能养你几年,这几年你主要的就是学好技术,以后才有安身立命的资本,不然你以后只能去干苦力。”老人往灶里扔了一把柴火,走到吕鱼身边坐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吕鱼,说道:“要不是我让你大伯打电话去你们学校了,还以为你在学校闯祸了。”
吕鱼的大伯在吕鱼读书的那个初中教过书,虽然已是很久以前了,但是曾经的同事还在,与他关系最好的,即便以后退休后仍然一起打牌的那个同事,如今在当校长。
“我能闯什么祸?”吕鱼几口把碗里的面条吃了,这才接着说道:“真要等我学好技术,不说出来是不是就能挣着钱,这家吧,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唉!”老人叹气,他也曾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一生挺直了腰杆做人,但是这两天他却连连叹气,有希望的破灭,也有越来越力不从心的无奈。
“爷爷您也不要叹气了。”吕鱼安慰着老人,说道:“您要相信您幺孙,一定会把这家经营得越来越好的,您要好好的保重身体,您还要看着我结婚,还要抱重孙呢。”
老人听到吕鱼的话,笑骂道:“你才这么点大就想着结婚生孩子了?”又像是想起什么,老人接着问道:“你书桌上那个带花的本子一看就是哪个女孩子送的,你不会是想和那个女娃娃生孩子吧?”
吕鱼听了老人的话,迷瞪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人说的带花的本子其实是大眼睛送的相册。
老人是了解吕鱼的,知道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一定不是吕鱼自己买的,那就只能是别人送的,而且一定是女孩子送的。
“哪有!”反应过来的吕鱼连连摆手,说道:“您以后的孙媳妇一定不是她…”
说到这里,吕鱼想到了他的那个她,还有他们经营的那个家,还有古灵精怪,总是不听话的儿子。突然间,吕鱼心里钻心的疼,疼得快要哭出来的那种疼。怕在老人面前失态,吕鱼站起身来,背过身把碗放进洗碗槽里,说道:“爷爷我先去睡了。”
老人其实看到了吕鱼的失态,但是没问,只是轻声的说了一句:“去吧。”
吕鱼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无声的落泪。
他重生几天以来一直不敢想这问题,今晚无意中被提起,却是让他不得不面对养了几年的儿子再也见不到了事实,还有那一直都像是是长不大的她,也不知道没有了他的那个家,娘俩该怎么过。
重生也许会弥补一些遗憾,但是却也造成了一些遗憾,吕鱼不知道自己是亏是赚。
可是老天的安排他又能怎么办呢,世间事本来就难两全,何况是重生。
“这一世我还是娶你,一定给你一个有婚纱有钻戒的婚礼,我要开着档次不低的车去接你,让你风光的嫁给我,不再受旁人的冷嘲热讽。”吕鱼如此想着,幻想着和她再次相遇,恋爱,风光的婚礼,不知不觉的带着甜美的笑睡着了。
一觉起来又是一天了,没有三十多岁时醒来浑身酸疼的滋味,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年轻真好!”吕鱼感叹。
起床,穿衣洗漱,吃过饭,吕鱼再次骑上自行车去到城里。
“老板,你们这是不是在招人?”一个饭店门口,吕鱼对坐在吧台后的老板问道。
这只是一个不大的饭店,十多张桌子,此刻不是饭点,店里除了低头算账的老板,就没有其他人了。
老板抬起头,看到门口的吕鱼,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隔了好一会才说道:“招人!”
“那你看我可以吗?”吕鱼平静的问道,他不是初入社会的人,他当过服务员,门童,学徒工……很多的工作,对于主动上门面试,吕鱼一点都没有觉得尴尬或者不好意思。即便这只是一个小饭店,在这里工作,如果遇到熟人会不会尴尬,是不是与他重生者的身份不符,他一点没有考虑。
“你?”老板更加仔细的打量着他,带着怀疑的目光,问道:“干过吗?”
“没干过!”吕鱼没把重生前的经历拿出来说,说了老板也不信,只是平静的说道:“不就是点菜,端菜,收拾桌子,打扫卫生吗,即便没干过,学起来也很快是吧?”
“嗯!”老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这才略带怀疑的问道:“没多大吧,不读书了?”
“是不读了,读不下去了,没多大,十五,马上十六!”吕鱼答道。
“嗯……”老板沉思了一下,接着又问了一些问题,吕鱼也一一回答了。最后老板说道:“如果你想来,那就先干几天试试。”
“那…老板,工资多少?”吕鱼问道。
“嗯,试用期三百,一个月后四百。”老板说道。
一个小饭店还有试用期,吕鱼知道这是老板找个理由省那一百元钱。可不管三百还是四百,对于吕鱼来说都太少了。吕鱼沉思了一下就打算告辞离开。
老板像是看出吕鱼打算离开,想着他这小饭店实在不好招人,好不容易来一个面试的,虽然年龄小了一点,但通过聊天,他也看出吕鱼算是一个沉稳的人,不像那些同龄的小年轻那么不靠谱,实在不想吕鱼就这么走了,于是开口说道:“你也不要嫌工资低,整个县城都这个价,大酒店也这样。”
“对不起老板,耽搁你时间了。”吕鱼告罪一声就离开了这家小饭店。
“这里招网管吗?”一家网吧的吧台前,吕鱼问收银员。
“招!”收银员答道。
“一个月多少?”
“三百,管两顿饭!”
听到这价,吕鱼转身就走了。
因为网吧有免费的电脑玩,好多不读书的小年轻就图这点才去当网管,说出去也比当服务员好听,其实网吧的工资比饭店还低。
“这里缺人不?”吕鱼在一个工地门口问看门大爷。
“不怎么缺人。”老大爷说道。
在房地产还没有爆发的03年,落后的西部小县城,开工的工地实在不多,而农村里富余劳动力却不少,也不像十多年后不愿意进工地,所以此时县城里的工地是不怎么缺工人的。
老大爷疑惑的看了吕鱼一眼,问道:“你这小年轻想到工地里上工?”
“嗯!”吕鱼点头。
“看你细皮嫩肉的,吃的下来这苦不?”老大爷开着玩笑说道,“你要真愿意干,我可以帮你问问。”
“农村出来的苦孩子,哪有什么苦吃不了?”吕鱼笑着答了一句,接着又问道:“现在小工多少钱一天?”
“一天二十元。”老大爷磕绊都没打的就说出来。
“哦!”吕鱼点头,想了一下,转身就要走。
这已经是今天他问到的最高的工资了,当然也有更高的,但是他做不了,别人也不会聘他。
“哟,你不是说农村来的苦孩子嘛,怎么走了?”老大爷打趣的说道。
“就是因为是苦孩子,所以就更想找来钱多的活干啊!”吕鱼回了一句。
“那你要怎么样的活才算是钱多?”老大爷好奇的问道。
“一年怎么得也得余下一万元吧!”吕鱼心里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小伙子不要好高骛远!”老大爷说了一句,嫌弃的看了吕鱼一眼,就不和他说了。
吕鱼笑笑没当回事,骑起自行车就走了。
吕鱼从城北骑到城南,一路挨着问,连午饭都没吃,到了下午三点多,实在是又热、又累、又饿,可是他想要找的工作还是没有找到。
实在骑不动了,吕鱼在路边停了下来,随意的打量四周,然后他看到一家彩票店门口挂着横幅“恭喜彩民在本店喜中七星彩二等奖183363元”!
“要是我能能记得几期,哪怕是一期的大奖号码就好了。”吕鱼如此想道。
他也曾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买过很久的彩票,但他不知道他会重生,也就没有记开出大奖的号码,记得关于彩票的走势也就两三年后一次排列三出了一个豹子,结果很多人中奖,让奖池都不够,彩票中心本来说每注只给160还是320来着的,后来很多人闹,最后还是按一千一注的给兑了,然后买彩票就开始限制倍数了。
“到时候拿全部的钱去买这个号,资产直接翻五百倍。”吕鱼美滋滋的想着,不过他马上就黯然了,因为他不知道是哪一期,甚至连具体年份都记不清了,想着每天开奖,一年几百期,吕鱼绝望的想到这一夜暴富离他还是那么远。
歇息够了,骑着自行车继续找工作。一直到天色擦黑吕鱼也没有找见合适的,颓然的骑着自行车往回赶。
其实这时期是有很多机会的,虽然造富神话没有九十年代那么疯狂,但也不像十多年后那么难,但是吕鱼没有这些记忆,他甚至很少看电视,报纸也不看,所以上一世十五六岁到二十岁的他,就像是被关在暗室里,和世界隔绝了。他能想到的所有的挣钱方式,也就是他曾经干过的工作,这些工作还有工作所形成的圈子,离财富实在太远。
回到家,老人和吕父正在吃饭。
“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老人说。
吕鱼收起低落的情绪,笑着说道:“不回来去哪?”
“你以前不是都喜欢去你姑姑家吗?”老人疑惑的问道。
姑姑是亲姑姑,老人的大女儿,比吕父大了十多岁,嫁了个工人,如今与退休的姑父两人在城里安家。吕鱼小时候为逃避超生被送到姑姑家,直到会走路了才接回来,而姑姑只生了几个女儿,所以对弟弟家的儿子格外的稀罕和疼爱。
“骑着自行车呢!”吕鱼答到。
姑姑家在五楼,没有电梯,有提自行车上楼的功夫,骑车都已经到家了。
“一个破自行车谁要。”吕父说道。
“破自行车也能卖十几二十块,要的人多了。”老人说道。
没有留吕鱼的晚饭,吕鱼拦住放下碗打算给他做饭的老人,自己在灶里加了把柴,将就锅里的面汤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面好的时候老人和吕父已经吃完饭,吕父把碗放在桌子上就回屋了,老人就坐桌旁没有说话,直到吕鱼把面端上桌,这才问道:“今天不顺吧?”
吕鱼在往面碗里添佐料的同时答道:“也没有什么不顺的,其实出门前心里就有数了,只是再去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老人好奇的问道。
吕鱼夹面的手停顿了一下,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确认需不要要出去找工作。”
“去哪?”老人声音带着疑问,又像是肯定的说道:“北方省?”
“嗯!”吕鱼带着忐忑的心看了老人一眼,发现老人没有生气,这才小心的说道:“我不是去找她,只是去年去那边的时候发现一个工作适合我,挣得还比家里多。”
去年,就在他初二的暑假,因为与老人呕气,拿了两百元钱就跑到了北方省,直到暑假结束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老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暗自松了口气,他害怕孙儿一去不回,毕竟那边过得比这边好很多。
“去找她也没什么的。”老人声音低沉的说道:“毕竟她是你的妈。”
“说了不会去找她。”吕鱼声音高了一些。
“好,不找就不找,毕竟她那也有一家人!”老人声音轻松了一些,又问:“那里真的有适合你的工作,做什么,多少钱?”
“一个月一千左右吧,至于做什么,我能做什么还不是打工,在电厂。”吕鱼说道。
“哦!”老人不懂进电厂的难,既然孙儿说了,他也就信了。
“爷爷,您先去睡吧,这里我收拾!”吕鱼劝道。
“我把猪喂了就去睡。”老人说着就站起身来。
“放那吧,一会我喂。”吕鱼继续劝道。
“嗯!”老人点头,就回自己的屋了。
吃完饭,洗碗,喂猪,赶鸭子进圈,然后自己再洗漱一番,做完这些,本打算去睡觉的,又想到他对这时期的时事太匮乏了,打算去看电视。
吕鱼进了吕父的房间,发现父亲开着灯,睁眼瞪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啥,吕鱼也没说什么。把电视插上,按开开关……没反应。
吕鱼砰砰的拍着电视机壳,还是没反应。这时候吕父才像是被响动声惊动,说道:“电视坏了。”
“哦!”吕鱼遗憾的看着电视,这才想起,大概也就从现在开始这电视就该退出舞台了。
“八十年代末的几大千啊,可惜了!”吕鱼暗自感叹一句。
“爸早点睡吧。”吕鱼说了一句,没有等到吕父的回答,也没再说什么,径直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吕鱼在淅淅沥沥的雨滴声中醒来,屋外在下雨,屋里就更暗了,吕鱼打开灯就看见床对面的墙壁已经凝结上了水汽,老旧房子就是这样,吕鱼没当回事,穿衣起床。
吃早饭的时候,老人问道:“什么时候走?”
“尽快,待会我就去看看能不能买到票。”吕鱼答道。
“嗯。”老人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吕鱼要去哪?”吕父问道。
“去打工!”吕鱼怕刺激到父亲,没有说具体的地方。
“打啥子工嘛……”吕父说到这,看到吕鱼瞪着他的眼神,声音霎时低了下来,嘀咕道:“去公司当老板就行了。”
出门前,老人递给吕鱼两百块钱,交代一声不要乱花就走了。
来到城里的火车票代售点,吕鱼要了一张蓉城去古都的票,又买了一张古都去河府的票,这时候还没有直达的火车,吕鱼只好分开买,还好现在不是旺季,火车票还比较富裕,能够买到有坐的票。两张慢车的硬座票,一共一百二十八元,而时间就在明天。
想到明天就要在绿皮火车上待上两天两夜,吕鱼觉得心肝儿都在打颤,但吕鱼也没有叫老人给他添钱买卧铺,家里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哪能奢侈浪费。
吕鱼知道老人那总共还有三五千元钱,其中绝大部分是去年吕父受伤后与建筑公司打官司赢了后赔的钱。
当然,赔不可能只赔这么点,但是缴了药费,给吕父买东西补营养,请律师的种种花费,到吕父完全好了后,钱也就差不多了。这钱用着心酸,吕鱼更是不敢浪费。
买好票,吕鱼回家,老人问了他时间,知道了他明天就走,只说了一声早点去也好,然后就走厨房里忙碌起来。
煮香肠,煮腊肉,煮咸蛋,最后还用鸭蛋去领居家换了十来个鸡蛋,全部都煮了。
煮好晾在簸箕上,等到凉了,这才找了个袋子装了起来,满满一大口袋,估计得有七八斤重。
把东西递给吕鱼,老人说:“咸蛋鸡蛋你路上吃,腊肉香肠你要是去你妈那里就给她带过去一些。”
“说了我不会去找她!”吕鱼说道。
“那这些你就分给你的工友们吃。出门在外,不要怕吃亏,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只要使力气的事就不要吝啬,力气用了还会回来的,人品败了,想补回来就难了。”老人教导道。
这些话老人经常说给吕鱼听,但此刻孙儿将要出远门,这不是出去逛逛,而是去打工,要和旁人相处,老人怕吕鱼处不好工友之间的关系,用他人生的信条再次教导吕鱼一次。
“嗯!”这些话上一世能听到的时候觉得烦,等想要再次听的时候却再也听不到了,如今重生回来,能够再次听到,吕鱼眼眶有些发红,哽咽着点头。
“啷个还哭了?”老人说着,拍了拍吕鱼的肩膀,接着道:“出门在外就好好工作,家里就不要记挂了,爷爷如今身体还行,还能帮你把这家再撑几年。”
“如今我也要开始挣钱了,爷爷您就不要那么幸苦了,远处的几块地就不要种了吧。”吕鱼劝着。
吕家沟是个典型的丘陵地带,山多平地少,而能够用来耕种的田地就更少了,那些年想要不饿肚子,只能拼了命的开荒,而吕鱼说的远处的几块地,两块在后山的半山腰,还有两块更是在对门山的山顶,虽然山都不高,但一个来回也要两个小时,而且山路很不好走,对于八十多多老人来说就更危险了。但老人一直舍不得放下那几块地,虽然那几块地比较贫瘠,但每年种上小麦红薯还是能收上不少的。
“等你安顿下来就不种了。”老人说道,语气里显然对吕鱼此行不怎么看好。但是他知道,男孩子就要去闯,不闯一下,不吃点亏上点当撞得头破血流怎么能快速成熟起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做什么都越来越费劲了,要是等孙儿慢慢成熟,他怕自己等不到那个时候,而这个家更等不了。如果吕鱼继续读书,老人也心甘情愿的继续咬牙坚持,既然不读了,出身社会了,这家庭的重担也要慢慢的挑起来了。
如果吕鱼没有重生,按照正常的轨迹,老人确实没有等到他的孙儿成熟,因为那时的吕鱼有依靠,而当他去世,吕鱼无依无靠像是天塌下来来了一般,再被生活逼上了绝境,整个人还是没有成熟,反而颓废下来,直到遇见他的那个她。
这些老人不知道,这时候的老人最多的还是对孙儿初入社会的担心。
吕鱼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卧室,把那天从学校回来晾过的被褥拿出来,仔细的叠好,然后又用绳子困结实,尽量让被褥体积小一些,又用多出来的一截绳子做了个肩带,做好,背在背上试了试,感觉没问题后吕鱼就放下被褥,开始收拾衣服。
虽然马上就是夏天了,但是吕鱼却是打算待到过年前才回来,冬装也要准备上,翻箱倒柜,把衣服一件件的拿出来。其实也没有多少衣服,三套夏装,两套冬装,两套秋衣秋裤,这就是他所有的衣服了。没有棉袄,想着那边冬天零下十几二十多度,吕鱼只能等到了冬天就在那边买了。
用一个蛇皮袋子把衣服装起来,又把老人煮的香肠那些装进去,蛇皮袋子也只装了一小半,试了下把被褥塞进去,没有成功,吕鱼也就放弃了。
蛇皮袋子就是像蛇皮那样的袋子,与农村装尿素的袋子,装碳安的袋子一种材质,只是这个袋子做成了包的样子,也有一个拉链,颜色也变成了红黄相间的格子状。
吕鱼再次把被褥背在背上,把蛇皮袋子抱在怀里,试了试,不是很累赘,这才满意的放了下来。
中午吃过午饭,吕鱼又去沟口的商店里买了几桶泡面,一大瓶水,离开的时候看到香烟柜台,想了一下,又买了几包五块钱的本地烟。
回到家,把东西一股脑儿的塞进蛇皮袋子里,这时候老人走了进来问道:“幺孙要不要带点皮蛋?”
“带点吧!”吕鱼答道。
皮蛋已经拿来了,甚至表面都处理干净了,十好几个,用一个袋子装着,老人弯腰把皮蛋装进蛇皮袋子里,扶着腰站起来,想了一下,说了声:“等我一下。”
老人出门,一会抱着几袋饼干,一袋开封过的芝麻糊回来。
这些是老人的晚辈来看他的时候带来的,不止这点东西,但其它的都用来回礼,或者走亲戚的时候用了,只有这些是老人特地给孙儿留着的,既然如今孙儿要出远门,他想着这些也带上,不然放坏了。
吕鱼拦住老人,劝道:“爷爷您把这些留着自己吃吧!”
老人不依,说道:“我留这些干什么,我又不喜欢吃。”
吕鱼拿过芝麻糊,手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顿的念道:“中老年黑芝麻糊,这东西您吃还是有些好处的。”
“有啥好处,我都八十多了,难道吃了这东西就长生不老了?况且我又不是没吃过,也没感觉到啥好处,反而甜甜腻腻的一点不好吃。”老人说着,就把东西放进蛇皮袋子里了。
“好了,我要去给割猪草去了。”老人说着就往外走。
“您歇着吧,我去割。”吕鱼把被褥、蛇皮袋子放到书桌上,拦下老人,去猪圈旁背上背篓和镰刀就出门了。
猪草随着季节的变化不停的变换品种,五月的猪草,其实就是取过苗的红薯种苗。
算上上一世的时间,吕鱼有十多年没干这活了,但他十来岁就开始做这些事,即便初三住校后,每周回到家,割猪草这类事还是属于他的事。只是这几天,也许是老人感觉到什么,以为吕鱼缀学后不适应,也就没有再喊他。其实以前吕鱼根本不需要喊的,主动就做了,只是这几天吕鱼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的生活,毕竟隔了十多年了,再加上他每天都在城里跑,回来后老人已经把这些事都做了,所以直到这时候听到老人说才想起来。
走出门,穿过山沟的田垄到了对门的山脚下,这里是吕鱼家的菜地,红薯苗也种在这里,绿油油的一大片,放下背篓,弯腰抓住一把红薯藤,镰刀割过就是很大一把,不大一会吕鱼就割了满满一背篓。又在旁边割了一把韭菜,放在背篓最上面,看到有韭菜旁边有一拢萝卜,吕鱼拔了一个起来,用手擦了一下就放嘴里啃了起来。味道不错吕鱼满意的点了下头。
晚上,一家人围坐着吃晚饭,依旧是面条,面条里有今天吕鱼割的韭菜,还每人煎了个蛋,煎的是鸭蛋。
一家人吃着饭,老人没有再交代什么,该说的白天就已经说了,况且他本来就是不多话的人。
吃过饭,吕鱼起身收拾碗,老人说道:“幺孙你明天还要出门,早点去睡吧。”
吕鱼看向老人,看到老人略显浑浊的眼睛,吕鱼说了句您也早点睡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辗转反侧,吕鱼想了很多事,直到很晚才迷迷糊糊的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