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 战（七）

　　二十架砲车两轮齐射需要多长时间？

　　答案是一刻钟。

　　在这一刻钟内，又会同时发生哪些事情呢？

　　首先是率先突入秦军右翼的三千联军骑兵被彻底绞碎。

　　虽还没被全部歼灭，但在任宇被秦军连人带马砍成几段后，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搅动风浪的能力。

　　将是兵之胆。

　　在任宇壮烈阵亡的那一刻，残余的联军骑兵已丢了魂，开始零星地向秦军投降。

　　战场上最冷血残酷反人道的一幕在这时出现。

　　秦军，不接受联军骑兵的投降！

　　既然“杀俘不详”，会“获罪于天”，那我不接受你的投降，你们手上也拿着兵器，就不算杀俘了呀。

　　秦军自上而下，虽然出发点不同，但在这件事情的想法与做法出奇的默契。

　　嬴疾、司马错等将领认为战事正急，若接纳联军俘虏，一则会分散兵力，二则容易留下隐患，三则要消耗粮草。

　　普通的秦军士卒则是非常纯粹地想多立一些军功。

　　军功=爵位、名誉、田亩、宅邸，这么美好的东西，自然多多益善，谁都不会嫌多。

　　因此，秦军士卒们逼着准备放下武器的联军骑兵们继续反抗，然后无情地挥舞戈矛和刀剑屠戮之，割下联军骑兵的首级别在腰间，以作军功。

　　吴澜看到了这一幕，却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是侧过身去，不再看而已。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吴澜能做的，只是竭力压制住不断涌出的恶心感，然后反复在心里重复这句话，来安慰自己，欺骗自己。

　　阿Q精神胜利法的变种形式的运用，或者说是闻着屎臭味却强行告诉自己面前的是一碟香喷喷的奶油蛋糕。

　　与三千骑兵一同陷入覆灭边缘的，还有联军平原大寨左侧突出部直面砲车军丙部的这一段寨墙。

　　五轮齐射，一百块四石重的砲弹，携着以石脂（石油）为燃料燃烧的冒着浓浓黑烟的大火，几如魔神灭世。

　　寨墙的倒塌，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成为摆设，水泼不灭的大火，迸溅得到处都是的细碎尸块，一桩桩，一件件，汇聚到一起，让久经战场的魏军士卒们彻底胆寒！

　　虽然从根本上来讲，二十架砲车的五轮齐射并没有对联军造成多大的物质伤害。

　　无非是一堵寨墙的倒塌、不到六百名倒霉守墙士卒殒命、不到一百顶帐篷被烧毁而已。

　　但对联军士卒，尤其是直面砲弹轰炸的魏军士卒的士气，施以了致命性的打击。

　　紧随在三千骑兵之后的魏武卒方阵被秦军反冲、一路倒推，便是明证之一。

　　魏齐花了一刻钟时间，还没能让惶恐的魏军士卒接受命令，进行有序集结，便是明证之二。

　　另外，没能进行有序集结的，不止魏军，韩军和中山军也陷入了同样的麻烦。

　　砲车呼啸着砸向联军大寨的声威造成的恐慌是无差别覆盖式的精神打击。

　　但作为联军的对手，秦军，却始终保持着高速且精准的调配与运转。

　　吴澜在完成了嬴疾分配的任务，触发了转移条件后，立即下达命令：“我们转移。”

　　砲车军丙部两曲二十屯的甲班拆卸组闻令而行，开始疯狂撸木头，拆卸砲车。

　　嬴疾给了吴澜一个时辰的时间。

　　一个时辰内，砲车军丙部必须撤离右翼正面战场并抵达指定的新阵地，执行新的作战任务。

　　据吴澜估计，撤离就要用去两刻钟时间。

　　他及时地和嬴疾临时提拔任命的右翼主将司马错做了沟通。

　　司马错为了配合砲车军丙部的转移，在剿灭三千联军骑兵，并将魏武卒方阵逼退后，放弃了进一步扩大战果的机会，下令停止追击，右翼各部有序打扫战场，救治伤员，给未死的敌军补刀，重新布置阵型。

　　这个做法给了魏军喘息的机会。

　　一时间，先前还打得不可开交、血流满地的血腥战场，居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

　　秦军与联军各自收敛兵力，暂时不去管对方，专心做自己的布置。

　　仿佛战事已歇，和平将至。

　　可魏齐一点也不乐观，更没感到轻松。

　　他固然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振奋魏军士卒的士气，组织人手清理开方便大军出击的道路，组织魏军阵型并思考具体的作战计划。

　　本就占了优势的秦军担任也不会傻站着什么也不做。

　　毕竟，把拳头收回去可不是为了掸灰，而是蓄力，是为了下一次出拳能更有力度，造成的伤害更高。

　　魏齐满怀忧虑地看了同样人仰马翻的韩军和中山军一眼，继而将视线投注至弘农河一线的方向。

　　砲车这种划时代的黑科技攻城神器的出现，让联军无法安然据守平原大寨，不得不仓促组织与秦军主力的决战。

　　可这一处战场，找书苑 ｗwｗ.zhaosｈｕｙuan.com 是秦军主将嬴疾挑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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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纵横开阔的平原，但仅能容纳数万人展开作战。

　　现在，秦军主力完全占据了平原，布下进可攻、退可守的牢密阵型，十三万，不，是十二万余联军却挤在平原大寨里，只能通过狭窄的隘口一点一点地挤出去。

　　联军原本的兵力优势荡然无存！

　　没了兵力优势，甚至反过来被秦军压制，此战，危矣，联军，危矣！

　　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弘农河一线战场上了。

　　魏齐心里暗暗期盼着犀首能早点吃掉秦军分出去的兵力，然后挥师夹击秦军主力。

　　如此，联军方有胜利之机。

　　嬴疾对这一点的认识在魏齐之上，对弘农河一线战事的信心也在魏齐之上。

　　“传令下去，待砲车军丙部完成好阵地部署，可以开始轰击敌军，便发动总攻。我要在两天之内，尽屠此处之敌，然后挥师痛击犀首！”

　　居高临下，看着隶属砲车军丙部的八十辆大车开始在秦军依次让开道路的阵型里穿行，嬴疾一拳砸在沙盘上联军平原大寨的位置，眼中杀气勃勃，仿佛在他眼里，这不是十二万余联军士卒，而是十二万余头猪！

　　杀猪，易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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