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 战（五）

　　在魏、赵、燕三军陷入麻烦之时，秦军主力接连告捷。

　　前世今生第一次见识并参与进敌对双方纠结了近二十万人的大战的吴澜，在这其中只起了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一点小作用。

　　唔……这种说法有些自相矛盾，但却很是贴切。

　　时间回到秦军主力进逼五国联军平原大寨之时。

　　联军按犀首的作战方略，选择据寨而守，拖延时间。

　　这让吴澜麾下砲车军丙部士卒没有遇到丁点麻烦，便在秦军主力阵地的右翼，距离联军大寨五百步的区域，将二十驾砲车组建妥当。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容纳十三万大军的联军大寨，占地面积之广之深，足以成为一个全新的城池。

　　而且联军大寨呈“凹”字形的布局，像一只挥舞着两只大钳的螃蟹，不管是谁来犯，都能狠狠撕下对方一大块血肉。

　　再加上地形地势之利，联军大寨两侧高而中间低，本身就易守难攻。

　　嬴疾之所以将砲车军丙部安排在右翼，便是想先砸碎螃蟹的一只钳子，再进逼联军大寨中部及另一只钳子，依次攻破，分而击之。

　　魏军统领魏齐居高临下，看着五百步以外、任何弓弩都射不到的地方，一字摆开的二十架体型巨大的砲车，胆战心惊，本能地感到惧怕。

　　“不行，不能这么任由秦军施为！”

　　魏齐一咬牙，决定撇开犀首据寨而守的方略，先行发起攻击。

　　他要毁了那二十架让他生出不详的预感的砲车！

　　即便这很有可能是秦军的诱敌之计，但魏齐也要不顾一切地去做。

　　原因很简单。

　　就算秦军将他派出去的六千余步骑吃掉了，但只要毁了那些新式攻城器械，或证明那些新式攻城器械只是诱敌的诱饵，其实并没什么用，于联军而言都是划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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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万大军，少了六千余精锐而已，并不会伤筋动骨。

　　“韩太子、丘将军，我要主动出击，毁了那些见所未见的攻城器械，还望二位助我。”

　　魏齐扭头向韩太子奂和中山大将丘成求助。

　　这是没办法的事。

　　联军平原大寨中，魏军皆为轻兵与材官，没有骑兵，即便是魏齐尽出亲卫，也只有五百骑。

　　想要凿穿砲车之前布下的秦军步兵弓弩方阵，五百骑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魏齐必须将韩军和中山军的骑兵也调出来用。

　　韩奂深谙兵事，不然也无法作为一军主帅，率师出征。

　　丘成更是中山国大将，屡次带兵拒赵国大军于边境之外，战功赫赫。

　　两人都已看出砲车的厉害之处。

　　是以，听到魏齐的求助，两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各自从麾下调了一千五百骑给了魏齐。

　　作为魏军统领，魏齐当然不能亲自冲锋陷阵。

　　拜谢韩奂和丘成后，魏齐唤来了他麾下头号猛将任宇。

　　“将军。”

　　任宇是个身高八尺四寸的魁梧壮汉，身披全套甲胄，站在那里犹如一尊铁塔，声音洪亮宛若洪钟大吕。

　　“任校尉，我命你统三千五百骑出寨作战，击破敌军右翼，不惜一切代价焚毁那些新式攻城器械。”

　　看着铁塔一般的任宇，魏齐沉声发出指令。

　　“喏。”

　　任宇没有丝毫胆怯，立即应了下来。

　　对这种猛将而言，冲锋陷阵是他最擅长的事，也是他的立身之本。

　　在任宇从军这十几年的时间里，类似这样的高危作战任务，他执行了不知道多少。

　　“善。”

　　魏齐拍了拍任宇的肩膀，赞了一声，随后说道：“我会命魏武卒出战，掩护你们冲锋。”

　　骑兵直接冲击已经布好阵型的步兵弓弩方阵，是极为不智的做法。

　　虽说临战不过三矢，三轮箭雨之后，骑兵便能冲至敌军阵前。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外围的车阵与手持巨盾的材官会像沼泽一样迟滞骑兵的速度，吞噬骑兵的性命。

　　一支失去了速度与冲击力、陷入混战的骑兵，据离灭亡，很近了。

　　所以，魏齐派出魏武卒，以强弓劲弩与敌军互射，掩护骑兵冲锋，是他能给任宇的最大的支持。

　　“属下必不负将军重托！”

　　任宇行了个军礼，大声吼道，然后转身而去。

　　他要整顿骑兵，准备出战！

　　秦军右翼阵型之中，砲车军丙部士卒们各司其职，正在进行攻击前最后一道程序，自检。

　　“甲曲一屯一切妥当。”

　　“甲曲二屯一切妥当。”

　　“……”

　　“乙曲九屯一切妥当。”

　　“乙曲十屯一切妥当。”

　　二十道洪亮的声音依次响起，向吴澜报告他们已做好了所有准备。

　　“测算。”

　　吴澜点了点头，然后大声发出命令。

　　“测算。”

　　甲曲军侯李文和乙曲军侯易戈同时大声复述道。

　　两曲二十屯立即各自派出一名丁班士卒，使用跳眼法测量距离，其他丁班士卒则根据测量出的距离与既定的攻击目标计算砲车的攻击角度、配重箱吊起高度、选择砲弹重量。

　　“甲曲一屯测算完毕。”

　　“甲曲二屯测算完毕。”

　　“……”

　　“乙曲九屯测算完毕。”

　　“乙曲十屯测算完毕。”

　　少顷，两曲二十屯依次大声报告。

　　“吊拉配重箱。”

　　吴澜马上发出下一步指令。

　　各屯丙班三十名士卒立即分作两队上前，一左一右，扳动绞盘，将配重箱吊拉至丁班计算出来的指定高度，然后用绳索固定住吊杆。

　　“装弹。”

　　一声令下，各屯乙班士卒立即搬动重四石的五号砲弹，安放至勺形砲弹口。

　　“浇脂。”

　　仍是乙班士卒，将吴澜从秦军辎重里意外发现的石脂（石油）淋在砲弹上。

　　刺鼻的味道迅速弥漫开来。

　　而吴澜也停下了指令的发布，等着来自中军的命令。

　　这时，联军大寨左边突出部营门大开，一列列魏军士卒自营内跑出，快速列阵。

　　很快便有秦军士卒认出了这股魏军的旗帜。

　　“魏武卒！”

　　惊呼之声顿时此起彼伏。

　　吴澜却没听到慌张与恐惧，只闻欣喜。

　　一个魏武卒的首级的价值可是普通魏军士卒的两倍呢。

　　军功，必须抢到手的大军功！

　　“不蠢嘛。”

　　坐镇秦军中军的嬴疾也看见了这边的动静，冷笑一声，喝道，“传令司马错等人，敌军欲毁我砲车，命他们务必挡住敌军步骑突袭，护住砲车军丙部周全，否则，军法从事。”

　　话音落下，立即有背上插了令旗的传令官穿过一列列拥挤的军阵，来到右翼前线，向司马错等四名校尉传达嬴疾的命令。

　　看见魏武卒便眼红了的四名校尉开心领命。

　　他们巴不得魏武卒攻来呢。

　　一个顶俩的魏武卒的首级，谁不喜欢？

　　任宇在魏武卒布好阵型后缓缓策马而出。

　　三千五百骑仍停留在营门之内，没有随他而出。

　　秦军抵得太近了，最前线离联军营寨仅有二百步，这让联军骑兵必须先在营内完成加速，才能一出营便冲锋。

　　吴澜这边正准备派人去问嬴疾，需不需要调整砲车打击对象，先歼灭出营之敌，嬴疾的命令便到来了。

　　“嬴疾将军令，砲车军丙部即可开始轰击敌军营寨，半个时辰内，若无法轰塌敌军营寨，则依军法处置砲车军丙部校尉吴澜作战不力之罪。”

　　“喏！谨遵将军之令。”

　　吴澜拱了拱手，然后阴沉着脸看向麾下两曲军侯李文和易戈，狞笑道：“半个时辰内，轰塌敌军营寨，否则，我们的脑袋都要搬家！”

　　说完，吴澜猛地一挥手，喝道：“点火！”

　　李文和易戈的脸上同时浮现起狰狞的表情，大声往下传令：“点火！”

　　嗞啦。

　　二十根火把探到淋了石脂的砲弹上，烈火熊熊燃烧。

　　吴澜及时喝道：“发射！”

　　轰的一声。

　　二十个燃着大火、冒着黑烟的重达四石的砲弹划过一道美妙且暴力的弧线，在敌对双方近二十万人的注视下，齐齐砸向联军大寨左侧突出部。

　　吴澜没去看结果，只是冷漠地下令：“吊拉配重箱。”

　　话音刚落，便听到十数声“轰隆”巨响。

　　十四块砲弹砸中了敌军营寨，找书苑 www.zｈaoｓhｕｙuａn.com将以版筑和木墙为主的敌军营寨轰出一个个大洞。

　　火焰随着四溅的石脂无规律地蔓延。

　　还有六块砲弹因为测算失误，没能砸中敌军营寨，落入了魏武卒方阵中。

　　四石重燃着大火的砲弹，又经过了速度的加成，其冲击力不是人力支撑的巨盾所能抵挡的。

　　当即便有十几名倒霉的魏武卒被砸得不成人形，另有几十名魏武卒被落地后胡乱滚动的砲弹压伤了四肢，被宛如死神化身的火焰缠上。

　　只一次齐射，砲车造成的伤害，便让联军胆寒。

　　魏齐一拳砸在身前的木桩上，目眦欲裂！

　　有此利器相助，秦军攻下联军营寨，将不再像犀首预计的那样艰难。

　　“出战！必须出战！”

　　魏齐看向韩奂和丘成，沉重说道。

　　韩奂和丘成点头。

　　这时，认识到摧毁砲车的重要性的任宇等不及魏武卒的掩护了，大声吼了声“冲啊！”，便双腿一夹马腹，率先穿过魏武卒空出来的通道，冲向秦军。

　　三千五百骑宛若一道洪流，紧随在其后。

　　秦军阵中，司马错冷哼一声，拔剑向前一指：“杀敌！”

　　唰！列阵最前的秦军士卒齐齐放低手中长矛。

　　弓弩齐射，箭雨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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