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 蝇营狗苟

　　在秦军紧锣密鼓进行作战部署时，五国联军在撕逼。

　　作为此次五国合纵的发起人和推动者，五国联军的主帅，同时还担任了魏国的相国，犀首公孙衍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也很为难。

　　面对韩、赵、燕、中山四国的统兵将领共同提出的，在战前就以国书的形式将攻秦得手后的利益划分敲定下来的要求，犀首不想答应，却没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因为利益分配若是不均，不能满足各国需求，五国联军便无法携手同心，便会陷入内耗、推诿与扯皮之中，便会让攻秦一事无疾而终，成为天下笑柄。

　　虽然犀首知道大军已经集结，韩、赵、燕、中山四国不可能在这时背盟。

　　但，出工不出力，还是可以的。

　　四国代表之所以现在才提出商议利益划分之事，而不是在合纵盟约订立之后第一时间提出，便是想以此为要挟争取更大的话语权，争取更多的利益。

　　这个逻辑乍一看会显得很奇怪。

　　五国联盟攻秦，二十四万大军集结，人吃马嚼，每天消耗的粮草就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出工不出力，等于耽误时间，等于浪费资源。

　　从这个角度考虑，这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如果知道此次联军攻秦所需粮草和物资中的四成，将由魏国承担的话，便能理解四国代表的想法了。

　　耽误时间，浪费资源，受损失最大的可是魏国，而不是韩、赵、燕和中山四国！

　　如果魏国觉得能承担得起这些损失，那大家就耗着好了。

　　反正四国大军加在一起，可比魏国军队多多了，还怕你魏国恼羞成怒之下断粮？

　　到时不打秦国，打你魏国也是可以的。

　　因此，谈与不谈，于魏国而言都不是好事！

　　谈，魏国必须做出让步，否则无法满足四国的胃口。

　　不谈，联军内部的矛盾便会一触即发。

　　犀首因而左右为难。

　　认真考虑了一番，犀首终于做出决定。

　　他迎着韩太子奂、赵贵臣肥义、燕太子平和中山大将丘成的灼灼目光，沉声说道：“蒙魏王、韩王、赵王、燕王、中山王不弃，以衍为联军主帅，故衍当一心谋划攻秦之战事，不敢分心旁骛。是以，五国利益之划分，衍就不参与了。”

　　五国合纵攻秦的一个前提条件便是“五国相王”。

　　“五国相王”是一次提升韩、赵、燕、中山四国国君地位的盛举。

　　因为从理论上讲，举行相王典礼祭天时得了周天子祚肉之赐的五国国君，位仅在周天子之下。

　　相王之后，原先的韩侯、赵侯、燕公、中山伯一跃而成王，与早已称王的魏王魏罃平起平坐。

　　所以，犀首才同时称五国国君为“王”。

　　“犀首虽为联军主帅，亦是魏国相国，为魏国代表，怎能不参与此事呢？”

　　燕太子平顿时有些不乐意了，认为犀首这是在推诿，更认为魏国方面别有用心。

　　犀首对此早有预料，回道：“正因衍既为联军主帅，亦是魏国相国，衍才不能参与其中，否则，何来公正？”

　　顿了顿，犀首继续说道：“魏太子申受魏王之命，押解粮草至此，衍会派人去请太子申前来，与诸位商讨。”

　　“犀首思虑缜密，如此甚好。”

　　原本眯眼假寐的赵贵臣肥义突然出声赞同犀首。

　　这让燕太子姬平顿时打消了继续强留犀首的心思，然后转念一想，犀首虽贵为魏相，但毕竟是臣，而魏太子申乃魏国储君，在划分秦国利益一事上更具话语权，便也就闭口不言。

　　韩太子奂对此也无异议。

　　中山大将丘成则无可无不可。

　　在他看来，只要魏国有人出面就行。

　　反正中山国与秦国又不接壤，不管所得利益为何，最后还是得与赵国商议，最好是能置换几块中山早就想要拿回的故土。

　　几人心思各异，各有算计。

　　犀首微微叹息一声，挥手示意一名亲卫去请魏太子申前来。

　　不久，刚刚将粮草交割完的魏太子申大踏步走进大帐。

　　“相国。”

　　“太子。”

　　魏太子申和犀首互拜，然后与韩太子奂、燕太子平、赵贵臣肥义、中山大将丘成一一见礼。

　　待几人寒暄过后，犀首对魏太子申说道：“太子，臣请太子前来，是为商议五国攻秦后所得利益划分之事。臣身份敏感，不便参与，还请太子代表魏国，介入此事。”

　　“相国辛苦了，申代父王谢过相国。”

　　魏太子申向犀首又拜了一礼，给足了尊重，然后看向燕太子平、韩太子奂、赵贵臣肥义、中山大将丘成，说道：“申虽愚钝，然蒙父王及相国重托，不敢不尽心，诸位有何诉求，尽可与申商议。我魏国既一力促成此次合纵，必将为盟国争取最大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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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番话说得非常漂亮，显得魏国很有担当，却也让燕太子平和韩太子奂的面色稍有些不渝。

　　因为魏太子申话里话外之意，都把魏国摆在了老大哥的位置，把韩、赵、燕、中山四国摆在了小老弟的位置。

　　赵贵臣肥义和中山大将丘成自然也听得出来，不过这两人经验老道，面皮贼厚，并不介意这些小事。

　　可血性青年燕太子平和韩太子奂却很是不爽。

　　燕太子平率先忍不住气，闷哼一声，然后板着脸说道：“魏太子既然能做主，那平就直言了。燕国与秦国并不接壤，此次攻秦所得城池、疆土，燕国一概不要。燕国所求的，乃是赵国归还前年所占的十座城池，不知魏太子和肥义将军可否答应？”

　　魏太子申直接忽略掉燕太子平话里的情绪，却也不急着接话，而是看向赵贵臣肥义。

　　“若魏国承诺将上郡十六县并部分河西之地予赵国，赵国可以答应燕国的诉求。”

　　赵贵臣肥义没有拒绝，而是说出一个让魏太子申感到非常气愤的条件。

　　上郡十六县乃使魏国走上霸主之路的魏文侯所置，与河西、河东连成一片，以往魏国强盛之时，西向可封锁秦国，北上可攻入草原，往东可伐赵亦可攻韩，便是基于地势之妙。

　　但这些年魏国的国力在中原数次大战中消耗过多，秦国变法图强后屡次侵袭，迫于秦军兵锋，魏国先丢河西泰半，再割上郡，连旧都安邑都曾陷落过一次。

　　这一次联合韩、赵、燕、中山四国，合力攻秦，为的便是夺回河西与上郡，再度占据函谷关，将秦国封锁在关内！

　　现如今，肥义嘴巴一张，就想要走上郡十六县和部分河西之地，魏申如何不怒？

　　不过魏申知道动怒于事无益，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说道：“上郡与河西皆魏之故土，恕申不能答应，但是……”

　　“没什么但是，赵国只要上郡与河西之地，其它免谈。”

　　不等魏申把话说完，肥义便挥手打断，态度极其强硬。

　　魏申顿时大怒，嘴巴一张就要正面刚回去。

　　中山大将丘成突然跑出来喜刷存在感：“中山国与秦国亦不接壤，所以，中山国只求赵国归还所侵占的故土，对秦国之疆域并无他求。”

　　韩太子奂也按捺不住，提出条件：“韩国对上郡、河西之地亦不感兴趣，只希望魏国能归还前次割予魏国之地。”

　　这是唯一一个不过分的条件。

　　魏申心中的怒意稍微消散了一些，立即一口应承下来：“韩国之条件，只要能攻下函谷关，魏国完全可以答应。”

　　不过他没有把话说满，加了个前提。

　　对此，韩太子奂表示可以接受，便满意地点点头。

　　搞定韩国这边，魏申看向面如平湖的肥义，一时间头痛不已。

　　燕国与中山国都不要秦国的城池，只想要回被赵国侵占的故土，这就给了赵国和肥义极大的支持。

　　若是肥义一口咬定必须拿到上郡十六县和部分河西之地，找书苑 ｗwｗ.zhaoｓｈuyuan．ｃｏｍ 否则就不答应燕国和中山国的条件，那此次会盟联军，可以直接就地解散了。

　　可要是予了上郡与河西之地，那魏国还费尽心思打秦国作甚？

　　怎么办？

　　魏申满脑子的问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一旁看着不做声的犀首长长地叹了口气。

　　太子，还是太嫩了啊！

　　在犀首看来，赵国漫天要价，魏国自可坐地还钱。

　　想要上郡与河西之地？

　　可以。

　　攻克函谷关之后，赵国独自去打，打下来就给你，打不下来，另说。

　　如此一来，魏国便可纠集韩、燕、中山三国之兵力，直插关中腹地，占据秦国大片疆域。

　　届时，即便赵国拿了上郡与部分河西之地，又能如何？

　　只要魏国占据函谷关，就掌握了主动权，想什么时候夺回上郡与河西故土，便可以什么时候出兵。

　　何必如此纠结？

　　眼下最重要的事，乃是团结四国，一心攻秦！

　　须知一切利益之划分，是建立在吃掉秦国大军，打下函谷关的基础上的！

　　吃不掉秦国大军，打不下函谷关，现在谈的所有协议，统统都是浪费口水！

　　太子，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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