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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章 博弈

小说:永历之后 作者:幸运狂想曲

  仗打到这份上,萨摩军死伤已经不下四五千人,按照正常的交战,岛津家已经可以宣布战败了。不过琉人的灭国举动也让岛津家发了狠,他们又从各处搜罗出三千多丁送到前线,海峡对面又重新聚集出一万五千人的藩兵。萨摩已经不再发动攻势,参军司估计他们要到处借船,没有大船能让他们扛过这两里的炮击,就是一次出一千只划子也经不住巡航船散弹打。

  三月底,琉球的运输船开始逐次开进长岛。为了撩拨萨摩的凶性,王浩又把长岛岛民筛了一遍选出四百人,这批武士和武士家属被巡航船拉到离岸几十丈的地方,琉人就在那里一批批的慢慢杀,砍死直接扔进海峡然后再拉一批出来砍。百十个水兵站在船上一起大喊:“我家将军说了,等我们杀够五万,我们琉球就撤军。”

  出水郡离海边三里多的地方,萨军连着起了四座大营,整只讨伐军分驻在营里。萨军营地的后面,还有另外一个小号的营地,这里其他人家派过来探子扎堆的地方。除了岛津家,算上一些名不符实的分家大名,九州岛上还有三十二家大名,这营地里各家的使者足有四五十家,临近四国的大名(土佐等藩)还有中国地方的大名(长洲等藩)也都派了人,甚至长崎和大阪的商家也有人过来窥视。大家都想搞清楚这仗是怎么打的,到底要打成个什么样。

  长崎奉行宮城和澄也在营里。长岛开战后,他已经给九州所有大名下了戒严令,全九州已经集中了四万军势(不算萨摩藩),分驻在北到福冈,南到下天草八个据点里。离得最近的国级大名(注一)熊本藩细川家一只三千军势就在不远的相良家居城人吉城下驻扎。九州最大的几家大名福冈藩(本家加分家56.3万石)、佐贺藩(本家加分家35.7万石)、熊本藩(本家加分家54万石)和临近的人吉藩(2.2万石)、唐津藩(6万石)、沃肥藩(5.1万石)等十几家的大名或者重臣都被召集过来,眼下要讨论这么棘手的问题如何处理。

  “琉寇太可恶了,就十几条船的军势,竟然把岛津家打成了这样。”说话的是唐津藩大给松平家家主乘邑,他家是将军家远支分家,谱代大名(注二)的身份,被安插在九州岛上监视这些外样大名。打仗的长岛离他家居城唐津城只隔着一条七八里的海峡,更可怕的是唐津城就建在海边,离海半里地都没有。可想这位乘邑兄现在多大的压力。

  坐在他下手不远的是人吉藩藩主相良赖福,他家居城离这里也近。这位半百老人跪坐在席子上挺直了腰板:“唇亡齿寒,不救萨摩家是不行的。请宮城大人尽快下令,召集一只大军协助岛津家围剿琉寇。”

  围剿两字说着容易,可是怎么剿呢?前几天的夜战在座大多数人亲眼观战的,岛津家筹备了一百四五十条船和竹筏,抽调了两千武士,两千多的足轻,结果两刻钟不到,被琉人的夷船全部打沉或者撞沉在水道里。水兵后来连炮都不打了,就靠在船舷上拿火铳把水里的萨摩武士挨个打死。

  相良大人的话当即遭到别人耻笑:“出兵,怎么出兵?从你人吉城发兵是最近的,那里海可有三十多里宽呢,让足轻们游水过去吗?”

  其实唐津城更近,不过唐津藩是谱代大名,没人敢拿他家说闲话而已。这话说的相良赖福一句都不敢接,这当是笑话听听算了,自家只有两万石的石高,实力比萨摩的分家种子岛家好不了半分,听说种子岛家已经让琉寇整个屠光了。有句话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真得罪了琉寇难道还能搬家不成……

  福冈藩藩主四代目黑田纲政今年在江户参觐,来的是家里的一家黑田又卫门家信,他低头朝上手奉行殿低头致意,开口说道:“琉人有船,咱们出多少人也围不住。要是把他们惹火了,他们坐船跑到别处登陆,咱们还能处处设防不成。”九州好多贵人手上都有荷兰夷那里买的千里镜,这些天不少人一直在观战,他们算出来琉人的军势最多不过三千人,可偏偏他们炮火太猛。“要说最要紧的还是长崎,那里可不能出了问题。”整个长崎的警戒,幕府是交给福冈藩和佐贺藩交替负责的,所以他觉得还是先把自家的事管好了再说吧,现在自己提一提,将来长崎真出了事自家责任也少一些。

  这话说的宮城和澄一愣,在座的他知行几乎算(4200石旗本)最低的,但是他担着长崎奉行,长崎出了事情那真是要命。长岛这里战事一起,宮城就下令把琉球商馆的人都控制起来,琉人还有七百多贯货物,他也下令先封起来,等战后再看怎么处理。

  熊本藩藩主细川纲利是国持大名,说话没那么多忌讳:“出兵要银子和大米。现在萨摩这样子,就是各家凑几万军势,这粮和钱谁来出,难道还要各家自己出吗?”

  这句话说完,满场鸦雀无声。大名在自己居城戒备,可以把本国壮丁都凑出来,大家保家卫国嘛谁也别说废话,要出国征战那可不行。农民离开家里的地谁种,路上吃的谁管,手里拿的长枪,身上穿的麻将甲这些算谁的?岛津家现在自己就凑出两万多军势,光战死的残疾的已经不下五千人,让岛津他们家出钱他家出的起吗?细川看没一个接话,声音高起来:“萨摩招惹这样的敌人做什么,害的大家跟着倒霉。”在座的都是九州各家能说上话的,萨摩藩的使者还在外面没放进来。大家在那里互相看着没人说话,

  可不是吗,人家琉寇很明确,周围好几家大名,他们碰都不碰一心找萨摩玩命,这时候谁第一个出头别把祸害招到自己家来。想到这里有聪明的开始抬头打量评定室里各位,九州这个岛子面积和台湾岛几乎一样大,这么点大的岛子又分成三十几户大名,貌似谁家的居城都离着海边不远,琉寇能啃的动萨摩这种猛人,真去打自己好像防不住啊。

  宮城和澄是会议主持者,长崎奉行又有监督九州各家大名的权限,他看看会场这状态,也得不出个结果。

  “长崎只有不到三千足轻,今年是佐贺藩担任警戒,就请贵家再调两千人过来。”他偏头看看左侧:“另外立花家(柳河藩,10.9万石外样)离长崎也近,请贵家也调千人进驻长崎。”等两家都点头称是,宮城又继续开口:“唐津城距离长岛这么近,为防不测,请福冈藩出两千足轻协助防守。”

  唐津藩是九州岛上有数的谱代家,出了事情自己是交代不过去的。黑田又卫门家信脸上有些发黑,自家居城也在海边,这真在唐津和琉寇起了纠纷将来后患无穷。这年代将军家威势极重,他犹豫了好一会也只能点头。两处要地先守住,这样局势至少不会更坏,宮城又继续说道:“岛津家前日开始已经开始求援助,他家现在举国征战,咱们也不能一点不管,我看各家凑一万石粮食送到鹤丸吧,按照各家的石高分摊。”

  按照战国兵法,每兵每天食米1.7合,这些大米也不过是萨摩大军六十天军粮。看没人反对,他看向左侧第一位的黑田纲政:“筑前守(从四位,官位)大人,我马上赶回江户。琉寇的事情请大人务必担待起来。”

  九州各家大名合议的时候,王成功(大友新之助)也在和王浩密议,从长崎到长岛,如果陆地上走七绕八绕的要走很远,走海上很简单,绕过下天草岛就到。

  从康熙23年潜伏九州后,这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大人,没想到几年下来桃源如此兴旺。“大人,琉球商馆已经被奉行所封住了,要不要属下把人救出来?”封也封不住,这些年长崎站也不是白混的,为了和琉球商馆随时联系,王成功早有准备。去年的时候带着手下偷摸从地下挖通了密道,馆内外的消息一直是通着的,甚至往荷兰人出岛商馆的密道都挖过,只不过那里在外岛,第一次挖没经验漏水废掉了,第二条还没挖通。

  “赶紧起来,咱们可不兴这个。”王浩亲自走过来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台湾礼节乱,反正大伙就按照自己理解行礼,跪礼确实不让行,从镇守府时代就三令五申禁过。王成功扭捏了一下,好说歹说被大人按在椅子上。王浩亲自把茶端过去奉上:“千里潜伏,国里长崎站功勋第一。”

  一说话没说完,王成功眼泪止不住下来了,这个倭人汉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商馆是琉球国占理的地方,偷偷救出来就显得理亏了,再说馆里活人也没几个了,不过这话不能这么说,免得寒了人家心。王浩蹲下身子继续扶人:“商馆先不要救,咱们这里打的越好,那边越安全。真把萨摩灭了,长崎那里没人敢动手的。”

  灭了怎么可能,这次来的战兵只有千把号人,人家萨摩还有两万大军呢,两万只猪都没那么好杀?王大人看着王成功疑惑的眼神笑笑:“咱们真起全军,灭掉萨摩没准真能做到,不过还不是时候。”

  幕府甚至萨摩藩对台湾的认识都是模糊的,如果真灭了这样的强藩,江户马上会把琉球看成生死大敌,这肯定得不偿失。王浩是要把萨摩根基毁了,免得这老兄不停的在背后闹事。

  “你休息一天就回长崎,现在营里人很乱,别暴露了身份,这次从军里带三十只短柄手枪,再带一门小炮走,你是咱们在倭国的宝贝,千万保护好自己。”

  和台湾的联系已经畅通,长岛的俘虏已经开始一点点后送。台海西岸的改土分流进行到诸罗也推不下去了。该死的大清国,行政能力真是极弱,台南那几万军民,他们已经搞了好几个月还没接走,现在安平附近还在各种混乱中。不想让清国察觉台北的实力,战兵只好停在诸罗县境外,干等着清国撤离。

  反正往南只有百来里的番社要处理,许三多觉得几千大军傻呵呵等着实在太浪费,于是只留下台北团、拿着火枪的独立炮营。许三多亲自带着汶莱团、桃园团、臼炮哨和全部骑兵分批往口语良部岛输送,这个岛子就在萨摩国的‘兀’字口子下方一百五十里处,距离鹤丸城大约两百五十里,按照台湾的运输水平,这点路根本不算什么。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在大军到达集结地点前,萨摩的大军继续留在长岛这个死地。

  “最多几个月,这场战事就会结束,倭国的大名再没有谁敢看不起咱们,你这边将来工作会好做些。”王浩看着这个手下最得力的奸细:“后面你还是继续隐藏起来,不要暴露身份,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以分一组人出去联系一下那些外样,咱们在倭国内部的钉子还是太少。”

  倭国这种层次分明的社会结构,想从外面派遣细作实在太难,只能多花精力从内部攻克。说起来像仙台、长州这些和琉球合作了好几年的大藩,谈走私人家举双手欢迎,说说情报交换,或者帮着遮掩下身份什么的,人家那是理都不理,王浩觉得这次萨摩打的漂亮些,这些大名应该感受会很深,毕竟长州藩那地方离这里也就几百里远,他家石高37万石,应该对大家之间实力强弱体会的很深。

  王成功很快回长崎了,这边事情他也帮不上忙。长岛转移的很快,为了提高效率,岛上几千人被直接丢到首里,那边会有人押着他们干活。四月中的时候,周边的敌情越发紧张,长岛北面的下天草岛上,倭人大队在海边建了个大营,按那个规模应该大约驻守着两千到两千五战兵;岛子东面人吉藩地界,也有一只数千人的部队开到海边扎营。长岛上的琉军,上、下、右三侧被倭国的军队隐隐包围。陆战队士兵稍有些惊慌,如果三面大军同时跨海的话,海兵的五条船绝控不住整个海面。

  为了打消倭人的进攻念想,三条巡航船开到下天草岛外,对兵营进行了恐吓性炮击。倭国的大营建在丘陵上,平射的海军加农炮其实打不到营里,海兵用三四百发炮弹,把那个营地的寨墙打塌了大半,大惊失色的倭军马上后撤两里扎下新营盘。

  只要对面的萨摩藩兵不后撤就够了,别的藩能不打先不打,免得招惹太多。于是战争进入奇怪的静坐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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