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季川推开院子的大门，眼瞳里倒映着阳光洗过的世界。
凌晨六点的空气里透着一丝清凉的意味，静谧的小院内隐约有稀薄的雾霭弥漫，麻雀落在古树的枝头上吱喳乱叫。
他伸了一个懒腰，慵懒地打着哈欠，释放初醒的困倦。
季川今年十九岁，本该还是上学的年纪，但是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拿到了职业资格证。
他没有自己的事务所，只是搞了一个专门负责心理治疗的网站，通过视频通话提供服务，服务范围是全世界。
可惜，不怎么赚钱。
网站是他花钱买来的，服务器也是卖家附赠的，他本人既是老板也是员工，每天的工作就是守在电脑面前，重复刷新网页，等待着冤大头送上门来。
哦不，是等待顾客上门。
然而网站成立将近一个月，他只在昨天完成了一单生意，而且还忘记收钱。
天天都喝西北风。
如果把买网站和服务器的钱算上，他还赔了钱呢。
“汪！”
一条金毛大狗从狗窝里爬起来，从床边露出毛茸茸的狗头，不满地叫唤着，嘴里流着口水。
它仿佛是在吐槽：“铲屎的，瞧你这点出息，穷得像条狗，连带着我跟着你一起挨饿！”
“乖，再忍忍。”
季川伸手抚摸着它的小狗头，轻声说：“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给你买点肉吃，听话。”
他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家的狗子早已习惯。
金毛大狗嫌弃地斜眼瞥他，乖乖趴下。
季川掏出钱包，数了数钱，叹气。
硬币加纸币，总共二十三块四毛五，一人一狗就算再拮据，也顶多还能坚持那么两三天。
季川很穷，非常穷。
前两年最穷的时候，大金毛出去翻垃圾吃，还会给他带回来半个发臭的汉堡或者鱼干啥的。
太辛酸。
季川很小的时候就是独自生活，不靠谱的父母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婚，各自飞向天南地北，再也没管过他。
他还有一个祖父，抚养他一年以后也选择了跑路，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行踪成谜。
一家人只给他留了一个空房，让他如独狼般骄傲成长。
这条大金毛作为他唯一的家人，还是他两年前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一人一狗从此相依为命。
如今大金毛也两岁半了，名字叫皮卡丘。
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捡。
季川回想起自己的人生，感觉还是比较失败的。
若是把男人的烦恼总结起来，无非三条。
第一，没钱。
第二，没地位。
第三，没女朋友。
这个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的时代，三者只需得其一，便可行走天下，在人前也能抬得起头了。
季川啥也没有，但是他父母离婚前给他留了一套房子。
京城二环。
四合院。
除了交不起每个月的物业费和水电费，外加网费快到期以及各种各样的债务以外，有那么一套四合院还是很好的。
至少出去的时候可以跟人吹牛逼。
爷在京城有套四合院，跟爷睡不？
季川晃着手里的钥匙，挺直了自己的腰板，作为一个在京城二环拥有四合院的男人，转身出门。
自从一年前出过事以后，他变得格外珍惜自己的生命，或者说贪生怕死，总归是非常养生。
健康的饮食就免了，吃不起。
规律的作息，适量的运动。
跟如今大多数醉生梦死的年轻人截然不同。
就像是过去的日子一样，照旧在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绕着附近的街道开始跑圈儿，算是相当简单的晨练。
他的身板不咋的，运动过量容易出事。
等到跑得浑身冒汗，就找一家早餐小店坐下，要了一碗豆汁外带两根油条。
哦对了，还有给皮卡丘带的两个肉包子。
以他的经济状况来说，这顿饭已经非常奢侈了。
放在平时的话，他花钱绝不会如此大手大脚，只不过今天是一个例外。
他和狗子，很快就会有好日子过了。
“哟，小川啊？”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朝他拋着媚眼儿，打趣道：“今天挺早啊，气色也好多了？”
季川心满意足坐在椅子上，呼吸着热腾腾的早餐香气，无声地笑道：“是啊，最近心情还算是不错。”
由于种种原因，他的面容苍白得毫无血色，再加上身子骨也比较消瘦，总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俗话说相由心生，他心情确实不错，因此他的脸色看起来也比之前看起来红润不少。
第一次有人光顾自己的心理健康网站。
第一次遇到了自己想找的怪人。
这两种喜悦叠加在一起，心情能不好么？
“那就好，早点把这幅病怏怏的模样养好，不然以后可不好找对象呢。”老板娘笑着说，眨巴着眼睛，大有一副把自家女儿介绍给他的意思。
季川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多说什么。
虽然他从小父母离异，孤儿般无亲无故，却还有着一套自己名下的四合院，再怎么说也能卖出去几千万的。
附近女儿愁嫁的街坊邻居都打着他的主意呢。
那些人的心思很简单，无非是让自己的闺女嫁给他，完事再把四合院往外一卖，重新置办几个差不多点儿的房产，剩下的钱无论做什么的也够挥霍一辈子的。而他看着身娇体弱的，将来绝对是一个好欺负的傻老公。
只可惜，他压根儿就没有卖房子的打算，也没想结婚。
“对了，刘阿姨。”
季川心中一动，抬头问道：“有今天的报纸么？”
“有啊，哎呦你是不知道，昨天魔都出了一起车祸，一对富豪夫妻就这么没了呢，真可怜。”老板娘叹息着感慨，随手丢过来一份新报纸。
季川接过报纸定睛一看，眉毛触电般挑起来。
有点意思。
这份报纸的头条报道的赫然是发生在昨天的一起车祸，图片和文字描述也都大差不差，只不过却少了一些内容。
有关牛敦的内容，消失了。
就连照片上的痕迹也都抹除了，只剩下一辆严重损坏的玛莎拉蒂，以及满地溅射的鲜血和玻璃渣。
季川觉得事情有点诡异，略微迟疑片刻以后，掏出手机滑动着触摸屏，输入昨天的关键字。
再次搜索！
这一次搜索引擎依旧给劲，有关车祸的报道铺天盖地，足足能够刷出上百页的条目，多到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他仔细地翻了翻，每一条新闻报道里都跟昨天他看到的不一样了，无一例外的少了一位十四岁少年的存在！
单看这些报道，你只知道一对富豪夫妻出了车祸。
但是却根本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养子。
这一切就像是被人为篡改过似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如此惊人的手段，竟然能在一夜之间篡改整个网络的新闻报道，让一位在车祸里至关重要的十四岁少年在公众的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谓欲盖弥彰，大概就是如此。
季川回想起昨天的视频通话，那些凌乱急促的脚步和破门声似乎又回响在耳边，悄然把一切的线索串联起来。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他昨天的判断没有错。
牛敦这个孩子一定有问题。
否则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在新闻的报道里消失。
这场诡异的车祸，八成跟他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关联，或者跟他所谓的力场操作的能力有牵连。
那么问题在于……
想让他消失的人，是谁？
那个人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让他消失？
季川舔着嘴唇，饮下最后的一口豆汁，一双忧郁黯淡的眼瞳在阳光变得锐利起来，似乎暗藏锋芒。
真可惜。
他本来还寻思着，过两天说不定还能看到某二货被榴莲砸头的新闻呢。
季川沉吟片刻，收起了手机，起身说道。
“老板娘，结账。”
-
晨练和早餐都已经结束，接下来该回家偷懒了。
作为一个懒人，每天必要的活动完成以后，最大的乐趣就是找一个舒服的地方躺着，一动不动。
季川朝着自家的四合院走，隔着老远就听到了狗叫。
皮卡丘大概无聊，在院子门口瞎叫唤，金黄色的侧影在阳光下显得威风凛凛。
它一叫唤起来，便导致街坊邻居家的狗都跟着一起叫。
这大清早的，狗叫交响曲，比鸡打鸣还提神。
光是狗叫不要紧，关键是还有一辆五菱宏光还从街上开了进来，引擎轰鸣的声音震耳欲聋，四个排气筒冒着浓烟。
不少脾气暴躁的老大爷都拉开窗骂娘了。
皮卡丘毫不示弱，使出浑身解数，恶狗咆哮。
它在叫嚣附近的老大爷，也不想让车开进院里。
季川眼瞅着五菱宏光朝着自家的四合院里面挤，倒车倒得跟难产似的，那叫一个磨蹭。
恰逢此时，一辆兰博基尼又旁边的路口倒过来，倒车倒得跟剖腹产似的，那叫一个惊悚。
“倒数五个数。”
季川表情淡然：“五四三二一，duang！”
只听一声怪响。
兰博基尼和五菱宏光互相交尾，两边的车主一脸懵逼。
砰！
旋即就是两声摔车门的闷响。
五菱宏光的车门打开，一个叼着烟头的中年大叔走下来，嘴里叫嚷着：“谁呀？会不会开车呀？有病吧？”
然而当他视线聚焦，发现自己竟然跟一辆价值数百万的豪车相撞的时候，神情顿时变得有点牙疼。
兰博基尼的车门也缓缓敞开，里面坐着三个人。
开车的司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正值青春美好的年纪，上身只穿着宽松的长款白衬衣，赤裸着一双修长白皙的美腿，踩着款式别致的绑带凉鞋。
染成栗色的长发及腰，身材窈窕，前凸后翘。
尤其是她精致的面容还化着淡妆，美丽蛮横的脸略显生气，在阳光的映衬下还真有点迷人。
副驾驶座的美人跟她有七八分相像，黑衬衣加牛仔裤，天生一股慵懒冷淡的气质，身材细致高挑又曼妙，披散着漆黑如瀑的头发，面容素净无瑕，眼角还点缀着一颗泪痣。
后座上是一个魁梧壮硕的黑人大哥，虬结壮实的肌肉几乎能够撑破衬衫，露出的双臂上满是纹身。
不知道哪个土豪家里的两个大小姐，以及随身保镖。
鉴定完毕。
这个开车的少女也是暴脾气，跳下车也开始嚷嚷起来，大概是常年养尊处优，也嚣张惯了。
中年大叔吐掉嘴角的香烟，毫不示弱地喷回去。
皮卡丘蹲在门口围观，一脸狗逼。
季川不是交警叔叔，也没工夫搭理此类的肇事纠纷，就连看热闹的心情也没有，径直往家门口走。
他有事急着解决，关于昨天的事情还得做点调查。
中年大叔正嚷嚷着，见他满脸冷漠的从面前走过，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里透着一丝不确定。
“小川？”
季川愣了一下，扭过头。
确认过眼神。
“梁叔？”
他愣了一下，封尘在脑海里的记忆如水泡般浮上来。
“哎呦！还真是你！”
梁叔一眼认出了他，惊喜道：“我来找你好几次你都不在，这阵子你去哪了？”
季川感觉有些恍惚，端详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仿佛跟脑海里的模糊轮廓重叠在一起。
这个人是他父亲当年的至交好友，以前是做运货生意的，收入也不算太多，但是对他还算是不错。自从他父母离异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一晃都好多年了。
“喂！”
少女刁蛮地轻喝：“你们当老娘不存在啊？”
季川回头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最起码的道歉还得有吧？需要我叫交警么？”
少女轻哼一声：“还是说，找书苑 www.zhaoshuｙｕaｎ.com 你们打算私了？”
梁叔正打算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季川抬起右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指着路边树下的标牌说道：“妹子，这是单行线，你逆行了。”
少女一愣，脸刷一下的红了。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下应该是逆行的车辆负责，就算你叫了交警过来，照样是你负全责。”
季川双手抱胸，打量着她的俏脸和身段：“而且看你这个年纪，还没成年吧？无照驾驶该怎么办来着？”
“谁……谁说老娘没成年啊？”
少女红着脸狡辩，故意挺了挺胸：“你是不是瞎？”
季川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打算继续跟她胡搅蛮缠下去，准备先进屋倒两杯水再说。
这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还是得赶紧报警。
“这件事情，我们私了。”
少女很快冷静下来，冷笑道：“我劝你放弃报警的打算，招惹我们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季川耸了耸肩，并不以为意。
这种恐吓，让后面的黑人大哥来还差不多。
至于你，算了吧。
“我们来这里，是要通知一个钉子户拆迁的。”
少女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抬起一根纤细葱白的手指，指着旁边的四合院：“这个破院子占的地，我们联系了当地有关部门，已经把它买下，打算在这里建洗脚城。”
她顿了顿：“你认识这家的钉子户么？”
季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