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啊？”谢嵸低沉地发问，惊堂木一拍，不怒自威。
“草民刘真火拜见太守大人！”刘真火跪拜在地，低头颔首。与昨日不同，在公堂上，刘真火带着桎梏。谢嵸则盘腿坐在案桌后，歪斜着上半身，右肘撑在腿上，右手握成拳，把头枕在上面。头上戴着高高的乌纱笼冠，深衣款式的官服整齐，把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可知罪？”
“草民冤枉！”
“带人犯张二十！”
遍体鳞伤、蓬头垢面的张二十被拖到了堂上。刘真火定睛细看，这张二十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有些面熟。如果清洗下这张满是污垢的脸，或许能够想起来。
“刘真火，可认得此人？”
“不认识！”刘真火毫不犹豫地说。
“张二十，你可认得他？”
张二十有气无力地说道：“认得。”
说完，整个公堂一片寂静，无人再作声。谢嵸坐刚直了身子，又换一边歪过去，换成左肘撑到腿上，再把头枕到了左拳上。
众人都在静等谢嵸继续问话，但是谢嵸好像偏不继续问下去。在一边的门下属吏功曹轻声呼唤了一声：“府君大人！”，算是提醒谢嵸。
谢嵸并未理会，又过了半晌，再开口继续问道：“认得？然后呢？”
满身是伤痛的张二十忍着痛，继续有气无力地说道：“前日，我家主人，不！是索虏韩灵差我去给刘真火送口信，和他约定时间见面，共谋去袭击广陵大仓。”
张二十所说的这广陵大仓是大梁在江北设立的重要官仓，平时主要存储积累江北各州郡的粮食储备，以应对国家的不时之需，除粮食之外，仓内还会根据朝廷需要存储大量铜钱布帛和军械。一旦爆发战事，钱粮军械可以源源不断地输入前线，应用于战争。一旦发生天灾农业欠产百姓度日艰难，则用于赈济民间，防止民变。此外，国家遇有重大财政亏空，广陵大仓需要调集财物输入京城缓解困难，若是遇到国家大兴土木、皇帝大肆赏赐财物，所消耗的资金基本都是以铜钱布匹来结算的，这时朝廷也会把广陵大仓的仓储情况考虑进去，加入物资调配的统筹计划。
“啊？”刘真火听到这张二十这么一说，非常意外非常震惊！不由开口质疑起来，大喊道：“胡说八道！”
啪的一声，谢嵸惊堂木又是一拍，厉声吼道：“大胆狂徒，咆哮公堂？来人！用刑！重打二十大板！”
公差立刻上前把刘真火拖了出去扒了外衣，正要开始动手。谢嵸又是惊堂木一拍，骂道：“不成器的东西，怎么只拉了刘真火，这个张二十怎么还在堂上？”。
于是，再跑过来一拨公差们把张二十拉出去继续打。
用完了刑，刘真火又被拖回了堂上，他仍然面不改色。张二十本来就是有伤在身，这二十大板挨得痛哭流涕。
谢嵸又继续发话：“张二十，你是何方人氏？为何在此？”
张二十心里暗暗叫苦，暗想你这大人怎么会不知道我是何方人氏为何被捕，昨天已经被问过话了，一边问一边打，今天继续问，看来还要继续打。
只听得惊堂木又是一拍，吓得张二十一哆嗦。
“竟然不回话？藐视本府！用刑！二十大板！”
张二十嚎啕大哭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大人饶命啊！我这就说！不要用刑不要用刑啊！”
“先拖出去打！打完了再说不迟！”谢嵸不耐烦地说道。
公差们把张二十拖出去，也不用扒开外衣了，早就被打烂了，刚打了几下，听到堂内谢嵸在大骂：“一群不成器的废材，怎么只拉了张二十，刘真火怎么还在啊？也拉下去打啊！”
刘真火又挨二十板子，这次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谢嵸坐正了身子，问道：“刘真火，你是何方人氏？知道为何在此吗？”
“草民刘真火祖上原籍兖州，为避乱世侨居广陵。听官人们说，我是涉嫌通敌谋反才被抓了，草民冤枉！请大人做主啊！”刘真火不想挨打，连珠炮似的回答谢嵸的问话。
“张二十？”谢嵸的目光转向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张二十。
张二十神情恍惚，听到谢嵸喊他名字，就抬了下头等着谢嵸继续发问。
公堂内又是一片死寂，半晌，惊堂木响起。公差们摩拳擦掌，已经准备好了分两组人把这两人拖下去继续打。
“藐视本府！竟然又不开口！”谢嵸这次语气非常严厉，已经近乎咆哮。谢嵸觉得虽然省略了“张二十你是何方人氏为何在此”一句话，但是张二十应该可以心领神会。现在张二十并没有心领神会，这就是证明谢嵸的想法错了。一介草民，又是外国的草民，竟然证明我错了！找死，简直就是找死！
“把这两个逆贼拖出去继续打啊！二十大板！重重地打！”谢嵸这次生怕众人听不懂，一句话都不省略了，他已经无法忍受整个大堂内所有人的智商了。
公差们却在为自己的智商暗暗叫好，早就料到这两个人都得挨打。
“且慢！”功曹在一旁制止了正在向外拖人的公差们，那个张二十还要挣扎不肯出去受刑，导致他在挣扎过程中还多挨了公差的一脚。这个公差可不简单，看起来只是在张二十的身边迈了一小步，实际上是分量极重的快速一脚，狠狠地踢在了张二十的后腰，张二十顿时已经软瘫下去直不起身子，只能任由他人摆弄。
功曹江应凑到谢嵸身边，耳语道：“这个贼人张二十，看起来不行了，再打怕是要出人命。这个可是临川王提供的重要人证啊。”
谢嵸微微一笑，说道：“要不，你来审？”
功曹江应立刻把身子趴在地上，不敢再作声。暗想这谢嵸不谙律法，乱审一气，就是一个字：打！
“先不打了，记着！”谢嵸正色道：“张二十你何方人氏？为何在此？所犯何罪？与这刘真火到底是何关系？敢有隐瞒，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也不得！扒皮抽筋挫骨！”
张二十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有气无力地说道：“草民张二十，世居高阳郡，是高阳豪族韩灵的门下信使。我家主人，不！是韩灵受高阳太守之托，带了五百名军士，乔装成商队，潜入大梁境内，前来召集刘真火，意图一起共谋袭击广陵大仓！”
“刘真火你有何话说？”
“大人，草民冤枉！这个人我并不认识！韩灵我是认识，和我常有商贸来往。但是我和韩灵的关系只局限在经商上，并不知道他自己经商之外还会干什么？前日，韩灵并没有向我送过什么口信！每年大概在这个月份，韩灵的确是要运货物来广陵和我交接，但是现在他的商队还未抵达。”
“物证呢？呈上来！”
公差将一枚三棱灰羽箭呈上。正是韩灵与刘真火约定互传口信的信物。
“这支箭你可认得？”谢嵸问刘真火，公差将箭拿到刘真火面前。
刘真火看来半晌，保持住冷峻的外表，不让他人察觉他心中的惊诧。一时间，刘真火理不清思路，当时的确见过这个韩灵的信使，但他是如何被当成罪犯落入官府手上？这支箭确实是出自韩家无误，这做工伪造不了。这箭又是如何落在广陵郡公人手上，找书苑 ｗww.zhaoshuyuaｎ.ｃom竟还被当作了指证我通敌谋反的证据？韩灵偏偏现在找寻不见，也没听说过韩灵对大梁怀有敌意。难道韩灵商队已遇不测？韩灵应该不在官府手上，如在，就该是让韩灵出来与我对质，而不是一个小小的信使。或者说本来就是有人设了局加害我，韩灵的商队根本不存在！当时信使来跟我传的口信和他现在在堂上说的完全不一致。这到底怎么个脉络？得好好理理。刘真火一边思考，一边假装上上下下仔细端详这支其实非常熟悉的箭。突然，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认得！”
接着，刘真火又拜了又拜谢嵸，说道：“草民刘真火冤枉，既然这张二十说是韩灵要找我共谋袭击广陵大仓，那么应该抓来韩灵来对质！这个张二十我从未见过，有何凭据说他是韩灵信使？他这个三棱箭，我也不认识，也不清楚这物证能证明什么？难道是哪个凶杀案的凶器吗？我刘真火受朝廷恩厚，曾三立军功，如再起战事，我刘真火仍然会毅然投身疆场，舍身报国！绝不会做不忠之事！”
谢嵸听了默不作声，好像完全没听见刘真火的这番辩解。半晌，谢嵸才开口说道：“把这个张二十拖出去，记下少打了二十大板，今天先不打了。关回大牢！这个刘真火，也记下这顿板子，明天一起打！关回大牢去。退堂！”随即，谢嵸又转向江应，说道：“江大人！好生看管这位重要人证，这可是临川王提供的！如果这位人犯有什么三长两短，拿你是问！”
“临川王？”刘真火耳聪，听到了谢嵸这最后一句对下属的训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