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荆州城华灯初上。不过与远处的灯火阑珊不同，此时的刺史府出奇的安静。周边街道像一条平静的河流，蜿蜒在路两旁的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热闹和繁忙。
“德珪【1】，蒯良蒯越什么时候能来？”蔡夫人问蔡瑁。
“方才我亲自过府去请，那二人满口称是，想来不会避走。可能就在这会儿了。”
“蒯良大人，蒯越大人求见夫人。”门外卫士的声音响起。
蔡瑁马上起身去迎：“子柔，异度【2】快快请进。”并对门外的卫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门外的卫士在几人进屋之后，把门合上。蔡瑁在里面又落了门锁。
四人落座，见再无旁人蔡夫人终于开了口：“景升今日招我去寝殿，似有交代后事之意。我恐景升弥留之日已经不多，特邀诸君前来共商对策。”
见蔡夫人开门见山直切主题，蒯良说：“如果刘景升过世，幼公子刘琮继任荆州牧，曹操必会请得天子诏命，率军来犯。正所谓逆顺有一定的道理，强弱有一定的形势。以臣属的身份去抗拒天子，是对国家叛逆；以刚接手的荆州去抵御朝廷大军，必会陷入危险。夫人你想和幼公子一起陷入那种处境吗？”
蔡夫人还在思忖，蔡瑁接话说道：“子柔言过其实了吧？刘备现在驻军襄樊，是荆州的北方藩屏。这几年刘备仅仅依靠荆北之地就数次挫败曹操麾下夏侯惇、于禁、李典的进攻，甚至在叶县差点生擒夏侯惇。曹操虽然坐拥北方，但北方连年战乱饿殍遍野。反观我荆州域内久无战事，许多士民在这些年都逃离中原，纷纷投向荆州避难。不夸张的说，现在荆州一州之地可抵北方三州。再联合常与曹操作战的刘备，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蔡夫人当然希望保持荆州国中之国，一方诸侯的地位。对臣服曹操的事不是太感冒。所以听到弟弟说得头头是道，也对联合刘备共抗曹操的想法有一些意动。
一直在旁的蒯越现在发话了：“德珪兄说的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德珪兄难道忘了，当初刘备是怎么被逼离开荆州城的。不正是德珪兄的好手段才让刘备连夜逃亡的吗？况且刘备和长公子刘琦一向亲厚，德珪兄这么做无异于养虎为患啊。”
“刘备一向以仁义之名立身，哪怕对我蔡某有所微词，想必在大义面前，只能先共抗曹操，再论其他。”蔡瑁对蒯越的说法不是很赞同，他心里还是不想降曹的。
蒯良说：“依靠刘备去对抗曹操，一定失败。德珪兄你自己考虑一下，你的能力声望比得上刘备吗？如果刘备挡不住曹操，则即使是投入荆州的全部力量，也不足以自保。如果刘备挡得住曹操，则他就不会再居于你我之下了。届时我等如何自处，难道奉刘备为主公吗？”
此言一出，蔡氏姐弟一时无言，屋里顿时落针可闻。
还是蔡夫人再次打开了话匣子：“那子柔有什么可以教我？”
蒯良说：“在曹操坐大以后，我蒯家兄弟和德珪兄一直是荆州有名的亲曹派。早在袁、曹双方在官渡对峙时，我们就联名上书劝说景升不应支持袁绍，而该结交曹操。想不到今日德珪兄为了亲外甥的位子，竟然能抛弃以往的立场。也让良见识了一下，德珪兄的辩才。”
蔡瑁被蒯良说中心事，面色一红。蒯良接着说：“当初黄祖是荆州阵营中最有力的反曹派人士。只是黄祖一向为景升所倚重，又是荆州的大族出身，故景升也常借黄祖等人敲打我等。然而，今年春，孙权为报父仇出兵江夏，黄祖兵败被杀，荆州黄氏的家主易人，黄氏的反曹立场已经不如当初那般强硬了。如今正是我们整合荆州内外投效朝廷的最佳时机。”
话说到这个份上，相当于是大家摊牌了。蔡氏姐弟一时还是难于下决心。
蒯越见此决定再添一把火：“以幼公子刘琮这冠绝荆襄的影响力，我等必会被天子大肆封赏。届时，幼公子定会获封诸侯，以德珪兄的声望和才干想必九卿之位是逃不了的。”
听到这里蔡瑁也被说动了，释怀的一笑：“那你蒯家兄弟今日游说之功也是不小啊？！哈哈哈……”
蒯家兄弟也笑了。
几个人一派弹冠相庆的姿态。
……
兖州许都。
曹操的地盘现在还不能称为魏国，现在还是建安纪年，是东汉时段。所以在曹操的地盘上，实际的政治经济中心不是一个，而是有三个。
其一就是大汉国都洛阳，虽然洛阳曾经被董卓烧过，但那已经是初平元年（190年）的事情了，而这十八年来曹操东征西讨，洛阳却始终兵锋未染，找书苑 wwｗ．zｈaｏshｕyuan.com 已经渐渐恢复昔日繁荣，而其它城市多年征战，几乎已经破烂不堪，很多世家大族又重新回到洛阳定居，所以洛阳是曹操治下一大都市，大汉王朝名义上的国都。
其二就是曹操现在所在的许都。自曹操迎汉献帝从洛阳迁都于此，并改元建安以后。许昌作为大汉天子的居所已经十三年了。十三年来经过曹操的扩建，许都面貌大变，已经完全具备帝都的气派。城内的建筑除街房、民宅、官署外，还有著名的许昌宫、景福殿、承光殿、永始台、毓秀台、丞相府等。曹操迎献帝到许都后，为开创统一大业，在此周围推行屯田，号令军民开荒播种，以适应战争的需要。同时下令广泛招纳人才，荀彧、郭嘉、陈群、杜袭等主要谋士在此期间纷纷聚集到曹营账下出谋献计，可以说许都见证了曹操的崛起。
其三就是冀州邺城，邺城原来是占据北方幽州、冀州、并州、青州的袁氏的治所所在。后来曹操在官渡击败袁绍，几年后袁家三子在内耗中又被曹操各个击破。曹操进占袁氏的邺城，请示天子自领冀州牧，进而统一了黄河流域，在齐桓公所筑旧址上营建邺北城。并在建安九年开始修建铜雀台、金凤台、冰井台。今年又在邺城南部开凿玄武池大练水军。可以想见，未来曹操会把北方的政治经济中心慢慢移到邺城。毕竟在洛阳大汉四百年余威还在，许都又有太多的汉朝旧贵族。曹操这种唯才是举，纵横豪迈的人在那两个地方都颇受掣肘。只有在邺城这个自己威望无人能及的地方，最为适合施展自己的抱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