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反顺复明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崇祯派小太监送走两个儿子，时间已是深夜，他和王承恩踱步来到坤宁宫，见和自己伉俪情深的周皇后已悬梁自尽，连连叫好。崇祯的两个女儿昭仁公主和长平公主伏在母亲的尸身旁痛哭流涕，崇祯听得心酸，也留下眼泪，拔出宝剑先是狠心砍杀了小女儿昭仁公主。当崇祯挥剑去砍长平公主时，十五岁的长平公主本能伸手去挡，一声惨叫之后，右臂被砍断，她倒在血泊中，昏死过去。崇祯长叹息一声：“汝等奈何生我皇家？”，提着滴血的长剑离去，回金銮殿上喝闷酒，边喝酒边长叹：“朕非亡国之君，奈何亡国，苦我民尔！”

　　十九日凌晨，守城太监王德化等人开始打开北京内城的城门，率众投降，李自成的农民军从彰义门杀入北京城。这时，太监王廉急告崇祯农民军杀到紫禁城了，崇祯身边的心腹太监张殷劝崇祯投降，又被崇祯一剑刺死。然后，崇祯皇帝朱由检作了最后的挣扎，他手执三眼枪，骑着高头御马，与王承恩等数十名心腹太监带上兵器，骑马出东华门，被乱箭所阻，再跑到朝阳门，王承恩大叫：“皇上御驾亲征，尔等快开城门！”

　　守朝阳门的是成国公朱纯臣，他早就和王德化等太监密谋投降，一看是崇祯，坚决闭门不纳，崇祯皇帝只好带着王承恩等人转向安定门，此地守军已经星散，大门深锁，王承恩下令太监们以利斧劈开城门，可怜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砰砰砰乱砍了一阵，厚实的城门纹丝不动，反而将砍门的太监震伤。

　　拂晓，北京内城大火四起，筋疲力尽的崇祯皇帝和王承恩两人重返皇宫，这时崇祯蓬头垢面，满身臭汗，鞋子跑掉了一只，光着左脚，右脚穿一只红鞋。

　　当时已是三更天，又到了上朝时间，崇祯让太监王承恩在前殿鸣钟召集百官，钟鼓齐鸣，也久久无一人前来，崇祯对王承恩说：“国君死社稷，大明二百七十六年天下，弃之一旦之间，皆为奸臣所误，以至于此。”

　　说完，崇祯咬破手指，写下血书遗诏，和太监王承恩拖着疲乏不堪的身子，在紫禁城乱窜，不知不觉间，登上了紫禁城南面的万岁山，在五百年前的明代，兴建紫禁城时，曾在此堆放煤炭，俗称“煤山”，当时将开挖护城河的泥土堆积于此，砌成一座高大的土山，山下遍植花草、果木，崇祯原来常来此习箭、饮宴。在一马平川的北京城，煤山就是制高点，能俯瞰全城。

　　当时，黑咕隆咚的天空，噼里啪啦的大雨下得正紧，雾气弥漫，四周一片漆黑，不时有炮声传来，崇祯和太监王承恩远远望见彰义门一带的火光四起，哀声长叹，徘徊无语。

　　临死前，三十四岁的崇祯问王承恩：“朕最近不知怎么了，老是梦见袁崇焕，当年朕若不杀他，大明会亡吗？”

　　王承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默默往身旁一棵歪脖子的槐树上搭了一根白绫，细心打好了死结，对崇祯说：“时间到了，皇上先走吧，臣随后就来黄泉路上陪伴皇上！”

　　甲申年三月十九日，世上再无崇祯！此时东方的天空大亮，北京城骤雪初晴，气温逐渐回升！正午时分，草莽英雄李自成骑着高头大马，率众由德胜门入承天门，一路奔内城皇宫而去，沿途官民降者，都跪列在道路两旁，高呼“万岁”！

　　到三月十九日，吴三桂率领经过休整的关宁军，迅速攻下蓟州和密云、昌平等地，在入关口加固城防，防止满清骑兵从这里攻打北京城！袁文弼把明朝太子朱慈烺送到吴三桂大营后，就率领三千袁家军直奔居庸关。如果拿下居庸关，就等于截断农民军退往山西的后路。

　　李自成宽厚有余，讲草莽义气，往往对投降大顺的明军高级将领警惕不足，让他们率领原部人马独当一面，而且也不改编其军队，此时，唐通率领八千唐家军驻守居庸关，还没来得及调走。不过，居庸关毕竟是京城和山西的通道，战略位置重要，李自成还留下自己的妻弟、嫡系大将高一功率五千农民军，和唐家军轮流镇守居庸关，理论上，唐通受高一功节制。

　　三千袁家军在居庸关前三里驻扎，袁文弼和何承志、满云龙三人骑马察看了一下居庸关地形，果然是仰止高山，天堑之险，城墙也很厚实。在回军营路上，袁文弼对何承志、满云龙说：“如果我们强行进攻居庸关，基本上是仰攻，即便火器占优势，也很难攻下，所以不可硬拼，必须智取！”

　　何承志点点头，道：“袁大哥说得有道理。我也听说唐通和高一功都是悍将。”

　　袁文弼说：“高一功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唐通迫不得已才投降大顺军，居庸关的守军一部分是唐家军，一部分是大顺军，还有一部分是明朝原来的官兵，成分复杂，李自成把他们调到一起驻防居庸关，肯定会产生矛盾。加上唐通最近被李自成封为定西伯，肯定会遭高一功妒忌，唐通和吴三桂在辽东有旧交，我们可以在这方面下功夫，让他们内讧。”

　　那天，正是唐通守居庸关，袁文弼骑马到关前朝城楼上喊话。唐通还以为吴三桂的部队此刻在山海关，见到袁文弼的关宁军犹如天降，大为惊讶，上前问吴三桂的大军是否到了京师，京城的战事如何？

　　袁文弼说：“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知唐总兵愿意先听哪一个？”

　　唐通说：“先听坏消息。”

　　袁文弼回答说：“坏消息是现在农民军攻破了北京城，崇祯皇帝死社稷了！”

　　唐通听到崇祯的死讯，并不觉得这消息有多坏，他对这位赏给他四十两白银的皇帝并无感恩之情，接着问袁文弼：“那好消息呢？”

　　袁文弼说：“好消息是关宁军已经占领了京畿辅地，崇祯的心腹太监王之心冒死将大明太子朱慈烺护送出城，送到了关宁军大营。这个消息吴大帅已派人在京城内外广为布告，相信不久太子将会重返紫禁城，登基为新皇！吴大帅念唐总兵和他是故交，唐家世代为大明忠良，不想你助贼为虐，身败名裂，他让我转告唐总兵，可以一起共辅新君，加官进爵，成就流芳百世的伟业！”

　　唐通听了，心中思绪翻江倒海。如果吴三桂仅凭关宁军那四五万人马，绝对难以和大顺军四五十万大军抗衡，但有了大明太子朱慈烺在手，就不一定了，吴三桂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此时南京的六部大臣都等着太子南下监国，加上郑芝龙、左良玉、高杰、黄得功的部队，大明还拥兵百万！逐鹿天下，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但唐通现在的家眷——他的母亲和儿子都在李自成手中，他现在下不了决心复明，便道：“唐通刚归了大顺朝，不想这么快又做贰臣！”

　　于是，袁文弼命令袁家军的炮兵，打一天歇一天，只要是唐通的唐家军守居庸关，就一炮不放，还让辽东原籍的老兵到居庸关前跟唐家军的老兵拉家常，提提他们当年在辽东共同抗击满清鞑子的英雄往事。只要是高一功的大顺军驻防，就用火炮重击，还让满云龙率关宁铁骑强攻居庸关。然后，袁文弼还故意示弱，让袁家军新兵们假装目无纪律，大吃大喝，不时还放放空枪，沉闷的火器声在山谷里回荡，有时红衣大炮都不收，就回营寨歇息了。

　　高一功虽身经百战，但兵书读得少，他见袁文弼的军队纪律涣散，让唐通主动出击，被唐通拒绝了，唐通认为这是袁文弼的诱兵之计，道：“居庸关外道路狭窄，只可守，不宜攻！而且，关宁军的火器多，强攻必败！”

　　高一功忍无可忍，拔出佩剑直指唐通咽喉，道：“当初你守居庸关，为何率军跟我大顺军在雪地展开激战，听说唐家军天天和关宁军拉家常，难道你想和吴三桂同谋居庸关？”

　　唐通没办法，只好率四千唐家军夜袭关宁军，结果正中了袁文弼的埋伏，被袁家军居高临下，围在禁谷，袁家军黑乎乎的枪口和大炮口对准了四千唐家军。袁文弼知道唐通算一员猛将，于是再次骑着马上前喊话，劝降他：“唐将军，我闻你唐家军世代忠良，降贼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贼军过处，到处拷打乡绅官僚，和流寇无疑，断难成气候！而且京城现在大瘟疫，李自成的主力部队已经进城，不出十天，必然元气大伤。你睁眼看看你面对的袁家军，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和唐家军一起抗击满清鞑虏的汉子，满清八旗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不想关宁军和唐家军互相残杀！而且，闯贼对你是不可能完全信任的，一旦李自成平定了天下，兔死狗烹是免不了的！我可以放唐总兵回居庸关试试，高一功必然不会给唐总兵开门！”

　　唐通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子弟兵，他们很多人的脸上沾满了血污，想起自己的老婆孩子，眼巴巴望着他这个大哥，仿佛告诉唐通他们不想死，唐通终于心软了，将手中的宝剑插在了地上，暗自下决心要反顺复明了！唐通带一队唐家军返回居庸关，高一功在城头，果然说什么也不给唐通开城门。唐通长叹一声，命人朝城上发了信号。唐通的副将陈大典接到信号，带城里剩余的唐家军杀上城去，找书苑 www.ｚhａｏsｈuｙuaｎ.com 一刀砍下高一功的头颅，抛下居庸关！唐通这一次吸取了上次教训，没把唐家军全部带出居庸关，而是留了一半在城里让副将陈大典带领，以防止他出居庸关后又回不去。

　　唐通的唐家军复明后，关宁军占领居庸关，收降了唐家军和高一功手下的农民军。唐通对袁文弼说，他和宣府总兵王承胤、大同总兵姜瓖也有故交，愿意去说服他们一起辅佐太子。这本来也在袁文弼的计划之中，便马上让唐通派人联络两人，大同总兵姜瓖听说崇祯已死，太子已入关宁军营帐，他正受着李自成派驻大同监督他的“过天星”张天琳的鸟气，一怒之下杀了张天琳，反顺复明了。因为作为世代为将的大明高级将领，姜瓖骨子里也看不起农民军这帮流寇，加上农民军在追饷，得不到当地乡绅支持。他当初投降大顺军，多是因为对崇祯这性情多疑、刚愎自用的皇帝绝望，觉得大明气数已尽。现在太子即位，则刚好可辅佐新君，复兴大明。接着，姜瓖和唐通率军夹击宣府，总兵王承胤也反顺复明了。很快，山西阳和、代州等地的军民自发叛乱！吴三桂手下拥兵十二万，控制的地区从近京畿延伸扩大到山西太原以北，截断了李自成大军往山西的退路！

　　此时的李自成，完全没料到吴三桂的关宁军动作这么快就到了京城附近，他也以为吴三桂的军队在山海关，指望着唐通的劝降信能降服吴三桂，此时农民军主力没有腐化堕落，他们在北京城里毒刑“追赃”，拷打投降大顺朝的明臣，不过这等于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