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铁憨左手上,不见了两个指头,伤处还没有愈合,结着黑的痂,翻着红的肉,触目惊心。
铁憨道:“不瞒徐兄弟,我如今已不是大当家了,三个月前,来了两位高手,功夫奇高,只那二当家一个人,就将我们兄弟轻轻打个半死,着实打服,占了山上房屋。我们兄弟打便打不过,跑也跑不脱,都成了喽啰。那大当家的却还好,每日里只是喝酒,烂醉大睡,话也不说一句,什么事都没有。可那二当家的,要我们每月奉上三十两银子。不够便砍我一只手指,他们要在此处住上一年,我十只手指砍光,再砍身上别处,最后一件便是脑袋。今天是第三个月期满,我才劫了十两,这手指,回山便要再少一个了。”
徐麻子看着听着,惊得嘴巴大张,忽然道:“铁兄,这趟买卖,我们便不做了,这些酒尽数奉上,看能不能抵上银两!”
铁憨长叹道:“这些酒能值甚么,他要的是银子,我们拿了酒去哪里卖?罢罢!你们快些担了酒,下山赶路去吧!”
徐麻子也甚义气,道:“不可!我与铁老大相交一场,总得想个法子,帮老大挨过这一关。”身后的汉子们也纷纷附和,大声称是。
铁憨怒道:“快些滚吧!你们一群穷汉,能有个狗屁法子,若是晚一晚,遇上二当家下山,一言不合尽数砍了你们,眼都不霎!”
人群之中,大都忡然变色。
徐麻子骚骚头皮,道:“铁当家的,江湖的事儿,咱们不懂,咱们都是没用的人,依着我想,明里打不过,暗里也做翻了他……”
铁憨极快地回了一回头,扫了一眼山上,即道:“快闭上你鸟嘴,滚!”
徐麻子叹道:“好,再放下六坛酒!铁当家的,我们便滚!”
说罢,带着一行人,快步远去。
夕阳剩了一线,铁老大一屁股坐倒,瘫到了地上。
2
他举起左手,看着手指,躺倒在地,看着山黑沉沉地,像要压倒过来,又看见有群鸟从头上飞掠过去。
鸟能回巢,自己如何回山?
接着,听见有女子的歌声远远飘了过来。
“思量同你好得场騃,弗用媒人弗用财,丝网捉鱼尽在眼上起,千丈绫罗梭里来”。
山歌唱得字字清脆,如同黄莺新啼。情意满满,只听一句,就像有把钩子,把人的心魂一下子搭住。
歌声中还带着一些杂剧戏韵。
回音飘荡,荒山深谷之中,像忽然绽放出了层层春花,让几位山贼也听得一痴。
3
这次来了约十几个人,两挂骡车,两头驴子。
看情形,这是一个戏班子。
最前面的车上,一个俊俏后生坐在车辕后,赶着车。
另侧坐着一个娇俏的红衣女子。歌声正是女子所唱。
一行人赶路已是乏了,听了山歌,有了些精神,有的喝采,有的哄笑,声音都已隐约可闻。
4
从早到午,没过行人,到晚竟接连来了三拨,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铁老大精神一振,挺身跃起,再次握紧了刀,和弟兄们在路上排开。
这一行人近前停下,一位老者骑在驴子之上,似是班主模样,他翻身下驴,双手捧着一串钱,走上前来。向铁憨众人恭敬施礼,道:“各位大王,这串钱给大王们打酒,烦请让咱们借路一过。”
铁憨瞥了一眼,道:“几个铜钱打发花子么?给爷爷送过来二十两银子,没银子便纳二十颗狗头!”
他手轻轻一抬,大刀便架到了老者肩上,压得老者肩头一歪。
老者吓得身子僵住,歪着头,一动不敢再动。
那俊后生飘身落地,理了一理衣衫,从容过来,朗声道:“久闻小莽山铁老大,是一位仁侠山主,人言不足信,今日一见,方知如此不堪。”
老者侧着头,颤声道:“高老板救我!”
铁憨大怒:“听过爷爷的名头便好,白银或是狗头,今日你等须留下一项!”
高老板微一拱手,道:“在下高渐,银子尽有,你如是好汉,且放开老班主。只需打倒高某,银两如数奉上。”
铁憨大笑,道:“好,有银两便好!”一脚便把老者踢开,向高渐道:“你去寻把兵器,赤手空拳,爷爷不好打你。”
那女子脆喊了一声:“角儿,剑!”
说着将一把剑掷了过来。
高渐也不回头,随手一接一抖,剑鞘即向那女子飞回,他手上仅剩青锋寒光。
只这一手,铁憨便知又遇上了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