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闭门思学

　　清茶飘香，滚烫的沸水将绿色的清茶烹出浓浓的清香，这香味不似花香浓郁，不似酒香醇厚，亦是不及脂粉妩媚，却令人鼻尖触动。

　　一双素手上下翻动，轻柔如燕，手指似青葱白嫩，叶片翻飞，看得眼花缭乱，刘成淡淡地看了一眼，便静静地凝眸看着那身坐于一侧的年长女子。

　　“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兴许也只有这样的词句才能形容女子的容貌，明眸流动，皓齿荧光，那姿容增一分便显得妩媚，减一分便过于娇柔，却是肥瘦适中，丰腴动人。

　　微音如诗，林氏有女名微音，自幼出画舫，一朝长成如碧玉。

　　女子的心思深似海，眉目间便能明了那浮动的情缘，林微音虽愣神看着景韫翻动手中的小红炉子，却已经察觉到了少年毫不掩饰的目光，如炙如火，落在脸上，竟是似流火一般，将一张俏脸烧得滚烫通红。

　　刘成并不是贪色之人，但是西施貂蝉，天下男子，无有不爱之，自古便有那不爱江上只爱美人的君王，他自然也不能免俗。

　　林微音的身份放在后世的世界里无疑便是惊艳世人的舞者明星，但是在这个年代甚至较之平民还要低贱，士人皆以戏子相称，然则那不甚礼貌之人，却是待之以花妓，言辞无不有淫秽侮辱之色。

　　林微音洁身自好，从不委身于人，但是毕竟以女子之身，她无有更为长久的谋划，倘若真要到了那宁死不从的境地，兴许这世间便要少了一位大家，多了一位遗忘在历史中的红粉佳人。

　　对于刘成这位名闻天下的天才少年，她自是倾慕已久，自古美女爱才子，以刘成的所作所为，在世人眼中，无异于天下间百世难得一见的才子，至于少年，也有长成的那一日。

　　林微音一开始并未将刘成置于心头，天下才子何其多，偏不少那刘氏郎君的，但是却机缘巧合录名与士子录上，当今天下，敢将一女子而且还是一画舫中的歌妓置于士林众学子之列，也只有这茂林刘氏子一人而已。

　　她自然是好奇得紧，这名满天下的茂林刘氏郎到底生得一副如何的姿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度。

　　当真是少不更事无知者无畏么？

　　事实上，林微音从这一刻起就注定了会与刘成交织在一起。

　　一场文会，便让她心中填满了少年那一日五步成诗的绝世风采，再无他物。这一来二去，竟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林姑娘，请喝茶！”

　　书房中茶香四溢，林微音却没有心思去品尝这味道醇香怡人的茶水，一对眉目顾盼生姿，竟是盯着少年不曾移动过半分。

　　纵使刘成这般皮厚之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林姑娘，我脸上可有异物？”

　　“没有！”

　　“那可有唐突佳人之处？”

　　“也没有！”

　　“那为何姑娘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响？”

　　嘴角弯起一丝似有若无的轻笑，眉宇间并无半分轻视之意，林微音见此心底猛地被触动，这少年的眼神竟如此澄澈，原本一个令人娇羞无比的问题在他口中竟是浑然天成，毫不做作。

　　只见她双唇一抿，便起身拜倒在刘成面前，惹得屋中的众人大惊不已。

　　林微音至此地，却是孤身一人，除却那赶车的车夫以外，连个服侍的丫头都不曾带着，男女授受不亲，刘成自然不好起身相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景韫，然而这位林女郎却是拉也不曾拉得起。

　　“林姑娘这是为何？”

　　刘成也不曾料到还有这么一出的。

　　“刘郎君，微音乃是薄命之人，出身低贱不得不入那画舫之中，世人皆以为我等红尘女子乃是低贱不知廉耻之辈，微音知道郎君乃是天下大才，迟早一日会登得金龙御殿，位列朝堂，女家请求刘郎君应允让奴留在府上侍候一二，此生此世甘为刘家奴仆，绝不反悔。

　　刘郎君，奴家身无长物，这些年却也积攒了些许钱财，可以尽数奉送给主人家，奴婢也识得些诗书经籍，粗通音韵，可以为郎君作一整理文卷的婢女，希望郎君垂怜。”

　　刘成深呼出一口气，他已经约莫猜到了这女子的打算，“红袖添香”虽是士林美谈，如此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甘愿以身为奴，天下无有哪个男子不心动的，但是偏偏他刘成却不能够轻易答允。

　　虽不畏惧世俗流言，但是刘成知道，自己一旦有此行径，恐怕士林的口水都会将自己淹没，更不提当今天子是否会龙颜大怒。

　　汉朝士林狎妓之风经年不衰，这林微音据说更是徐州广陵郡闻名的女姬，爱慕的士族之人不说多，千百人还是有的，自己如果应了这女子，无异于树敌于整个徐州士林，令他不得不慎重。

　　“东来，去请我娘亲过来。”

　　见这女子丝毫不为自己所动，刘成心中一定便说道。

　　须臾片刻，一面似玉石，身形雍容的女子便走进书房中，这女子看似年约三十许，眉目清秀，脸色红润洁白如玉，体态婀娜却是风韵之人。

　　来人正是刘成之母，当年那个初见时身形瘦削，风吹即到，面露菜色的中年妇女，事实上刘杨氏的年龄并不大，即使如今也只有三十许的样子，此前却是因为过于艰苦了些，让她早早地就消退了少妇本该有的锦绣年华，这几年却是因为刘成的经营，生活渐好，竟是恢复了往日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是比那尚未出阁的少女丰润了许多。

　　刘杨氏极为心善，得知这地上所跪的女子竟是那般可怜之人，便果如刘成所猜想的那般，答应将林微音留在府上，只不过却是让她做了自己的身边人。

　　他却也是乐见其成，毕竟只要那女子不随在自己身侧，士林便无攻讦自己的借口，至于刘杨氏见其可怜收做了身边人，却是一桩美谈，只要稍微有点智商的人，恐怕都不会来自找没趣的，毕竟自己手中还有天子的两道圣旨。

　　圣旨这东西的作用可大可小，尤其是这种带着些天子或朦胧或真切的圣旨，更是护身的神器。

　　只是刘成不曾想到的是，经此一事，他却是再也没了清净的时日。

　　自从士子录上的士子文会结束之后，茂林刘成之名便响彻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是边疆塞外，都有那胡人打听大汉朝刘氏郎君的事迹。

　　只是，这便苦了刘成了。

　　自从那一日林微音从画舫赎身归来后，整个茂林城的人便都已经知晓刘氏郎君在那竹林坞中静思学问，红袖添香夜读书。

　　文人好雅，也好美人如玉，天下州试结束，便有当初那没能够见识士子录上文会的士林学子再次云集茂林，所为的便是能够与刘成促膝而谈，成就美名。

　　一日如此，二日如此，整日里都是如此。

　　刘成一开始也心存着一丝不得罪人的心思，来人便接待，待到后来，那人越发地多了起来时，才感觉到其中的痛苦。

　　这一日，刘成正刚刚送走一群人回来才坐下，便听到外间东来说道：“小郎君，江陵的王公子和几位公子前来拜会。”

　　那边景韫还未将方才的茶具洗净，这边便又来了，刘成的脸色顿时便有些难看，如是这般，只怕自己再无那安宁之日了。

　　第二日，找书苑www.zｈaｏshｕyuan.cｏm 刘成便将那《伤仲永》一文抄录于纸上，稍稍改了几字，随即就让燕管家请人将其刻印与石碑之上立于院前。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

　　有人闻之也久一日，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曰：“泯然众人矣。”

　　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远矣。卒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不受之人，且为众人；今夫不受之天，固众人，又不受之人，得为众人而已耶？”

　　随着时间愈长，刘氏郎君《伤仲永》篇越传越远，竟产生了不可估量的结果，那些慕名而来的士人读罢此文后竟是纷纷掩面而去，随即更是有大量的人来将此文抄录下来传遍天下。

　　“吾等士人岂能与那伤仲永一般葬送了莫大的天资，岂不知刘氏郎君也言修身不足。”

　　而在天下各大书院中，这一句话更是屡次被学子所提起，一时间，天下士林，竟是掀起一股潜心学问的浪潮，直接导致了十几年后大汉天下人才济济一堂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