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李月回到家门口,副校便迎出来:“怎么才回来,快一小时了。”
“我和李月在外面散散步。”既是秘密基地,那便不该让太多人知道。我如此想,李月也是,我说完,他看了看我,眼里似乎有了默契。
“李月,这位老师应该也同你讲了很多。”
其实没有。
“你成绩不错,退学,可惜了。”副校拍了拍他肩膀,看看天色,扭头对大爷说:“你再多劝劝他,我们先回去了。”
拒绝了大爷的挽留后,我们坐上回家的马车。
我与李月聊了许多,副校与大爷也聊了不少。
“这孩子挺可怜。”坐在马车上,副校将手往外伸出薅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嘿嘿,村里长大的,小时候心里有事,就爱这么做。”
我没说话,只看着副校,等他说下去。
副校用力允了允,说:“村里人,现在的出路都是打工,种田没几个钱,再说坝子里,到处是山,哪里有田呢。”
“听说他爸妈也是外出打工。”我叹了口气,“留守儿童不容易,空巢老人也不容易,他家全占了。”
副校点点头,又说“这不是最难的地方,你觉得我过的怎么样。”
“您只比我大六七岁就是副校长,谁敢说不好呢。”我奉承道。
他嘿嘿笑着,“不差,但和别人比呢?”他不等我回答就说,“差远了,太远太远,一个靠近乡镇的农村小学副校长,累又辛苦。”
他定定看着我:“却是我们村里,同龄人、甚至上下几代人中,最好的。”
副校告诉我,李月的村子不算最偏僻,更久以前,边境线的山林里,偶尔还会被发现一些村子,村民就像桃花源里的人,对外面知之甚少,那些地方的人走出一个更困难。
我们学校在乡镇边上,学生大多是村里的,看不出多大区别。副校曾到一些补习的地方待过,一个班里的学生来源差异非常大,从衣着上就能看出。
“衣着?”我问道,“看上去更贵和贵便宜?”
副校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名牌。农村人的孩子,他们的衣服总有一种老气,一种灰败感,就像有泥土融进去,即使已经搓揉洗净,站在城里孩子面前,从衣服上看,也会让人觉得阳光只照在城里孩子身上。”
在补习机构中,有来自景区,有来自贫困地区。有的来自留守家庭,整个假期吃住都在补习机构,到了最后一天,一个人负着大大的背包,两手拖着编织袋,竭力不让它落在地上,里面是铺盖卷与换洗的另一套衣服,往乘车的地方挪去;有的家住城区,每天和同班同学告别后,父母已然等在门外,为孩子大呼辛苦,问着想吃什么宵夜。而门内住校的孩子们,有的下定决心今晚要吃一碗泡面,有的等吃泡面的人泡好后,上前聊几句,然后分一口,不过吃多是不敢的,汤倒是可以大大喝一口,以、因此有经验的孩子吃面时,总会多添些水。
我不信:“真穷,就不会补课,更不会去城里补。”
“现在不似以前,特别是外出打工的家长,知道学习的重要,他们多加两天班,孩子就能多补一天课。”
“不过,这或许不是李月最大的困难,”副校顿了顿,转头看我,“我听大爷说,李月和他爸爸关系很好。”
我点头。
“他爸已经失踪一年多了。”
我猛然瞪大眼睛看着副校。
“不知怎么,突然失踪,警方分析是进传销了。”副校摇摇头,用力把草吐出去,叹了口气,“但找不到人。”
我忽然想通一切。大爷一定不敢告诉李月这事,于是一直推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村里人的议论他不可能不知道,却不敢向家里确认,只能期盼着,在未知中等待,所以他不讨厌数学,只是数学会让他想到自己的父亲。
“副校,我想回去一趟。”
接下来,我拒绝了副校的陪同,一个人往回走,索性没走多远,我花了四五十分钟,终于又站在李月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