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镇向西三公里,有一处绿茵怪林。
林中常有妖兽出没,便很少有人会踏足于此,即使从西方而来的商客,也会特意多绕十里路,避开此处怪林。
除了昆仑,天外天,或十万大山腹地,大夏国土之内,生于山水间的妖兽总类繁多,但对人的威胁性,皆不如一只百年道行的妖魔。
……
“师妹,我等一同出手,切莫急功,伤了自己!”
一身青衫悬刀的男子在林中踏步而行,看着前方跑的飞快的小师妹,面露焦色。
“无妨,一只狡而已,看刀!”
那身穿红裙,梳着发髻的年轻少女,乃祭冥山唯一女弟子,名叫楚柔儿,碧玉年华,手握山主所赐秀灵刃,一脸清秀稚嫩,追着前方似犬非犬,似豹非豹的狡,异常的兴奋。
紧紧跟在少女身后的吴景复有些郁闷,这第一次下山的小师妹,显然有些兴奋过头了。
两人受师命赶往唐镇杀妖,若因此耽搁了正事,定会受到山门重罚。
楚柔儿脚下生风,当离前方狡兽不足五尺距离时,手中秀刀,立即斩下。
“嘣!”
刀只斩一半,向前纵跃而去的狡兽便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身子腾空而飞,最终落地,连滚数圈。
长着牛角的狡兽当场昏厥,却并没有断气。
楚柔儿顿住脚步,看着前方额头带疤的男子,瞪大了一双透亮的杏眼。
“前辈,好气力!”
吴景复紧随而来,视线停留在男子腰侧断刀上,不免心生警惕。
楚柔儿提了提刀,准备上前给昏厥的狡补上一刀,不料却被男子出言阻止。
“狡乃祥瑞,从不伤人,莫要杀它。”
楚柔儿一听,不假思索,将手中刀归于刀鞘,对身前男子抱了抱拳。
“晚辈祭冥山弟子楚柔儿,不知前辈贵姓?”
吴景复心中一沉,出门在外,只凭一句话便自报家门,小师妹实属经验不足,况且晚辈直言不讳询问前辈大名,更是犯了阴门上的忌讳。
“余火。”
所谓的阴门规矩,男子倒是不甚在意。
此时过路怪林的男子,正是从十万大山而来,正赶往东方皇城的封刀人余火。
他以行三天三夜,想着去附近的唐镇吃顿饱饭,再携刀上路,不料竟在此偶遇此事。
见余火移开视线,径直离开,楚柔儿不顾一旁师兄的阻拦,紧忙跟上,说道:“余前辈,我等要去唐镇斩妖除魔,前辈拥有这等气力,何不与我等前去,若是杀了妖,领了报酬,定会有前辈的一份。”
吴景复无奈,他暗自发誓,自己再也不会随这小师妹下山了。
余火放缓脚步,想了想,随即对一旁眼眸放光的楚柔儿轻轻点了点头。
毕竟杀妖这种事,余火最在行了。
三人同行,向林外唐镇赶去,这楚柔儿十足一个自来熟,非常健谈。
但在余火看来,楚柔儿可要比缠在皆魂刀上的白灵,可爱的多。
余火并不在意吴景复的敌意目光,他跟在一旁,从头至尾都不言语一句,只是偶尔点头附和。
走出怪林,再向东而行三公里,便走进了唐镇的地界。
唐镇盛产黒茶,在西方荒蛮之地,可算不得穷,镇长唐户川的茶叶生意,都做到了皇城,近些年乐善好施,唐镇的发展也是突飞猛进。
但此刻的唐镇,却一片寂寥,处处透露着古怪。
烈日当空,原本富饶的唐镇街道内空无一人,每过几户人家,便可看到木窗内正扶着窗沿,向外张望的孩童。
小镇静的异常,虫鸣尤为刺耳。
石板街道上的灰尘已如薄雪,显然这些时日,根本无人打扫。
三人向镇中而行,正巧遇见一位妇人在井旁打水,她头肩蒙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当见到余火三人后,差点一个踉跄,瘫倒在地。
妇人紧忙松开摇井的手,提着只装了一半的水桶,便急匆匆的跑回家中。
楚柔儿抽了抽鼻子,疑惑的道:“为何我嗅不到一丝妖息?”
吴景复皱了皱眉:“到了唐镇长的府中,便知此故缘由。”
唐镇,唐家府宅。
此时的唐户川正站于府宅正厅,一脸正色,他眼圈发黑,神情恍惚,显然是这些天睡的十分不踏实。
正厅中央,有三具尸体被摆于凉席之上,皆为男子,身体僵硬,一看便知年龄不大。
头顶黑冠的仵作在三具尸体天灵之前,各点一柱香,然后拿起银针,封于尸体咽喉,一边探查尸体,一边做着笔记。
唐府管家将余火三人带进正厅,见镇长请来的仵作正在验尸,便对身旁三人,摆出禁声的手势。
这位穿着江湖气,头顶黑灵冠的中年人,并非一般检验尸体的仵作,点香通幽,针禁残魂,还有那探查妖息的寻冥手。
显然,这是位精通仵作验尸技巧的寻妖术士,出自民间,并且还有些道行。
余火视线扫过地上的尸体,并未察觉一丝妖息的存在。
一刻钟后,寻妖术士弓起身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可以入棺了。”
唐户川向一旁府邸武人使了一个眼色,那身穿灰衣的高瘦汉子立刻会意,走出正厅,唤来一帮府邸壮丁,将三具尸体抬出大厅。
“老爷,这三位从祭冥山而来,特此前来斩妖除魔。”
唐户川紧忙踏步而出,将三人迎进正厅之内,并招呼管家赶快去准备晚食。
“三位侠客来的正是时候,这位道长刚刚验完尸体,正好与我等一同说说。”
那中年的寻妖术士对唐户川微微施礼,随即说道:“三人之死,并非是妖所为。”
唐户川一愣:“怎么可能,若不是妖,为何要挖五脏,这……没道理啊!
而且数日前,我镇不止一人看到,那生着人身蛇面的妖怪……”
寻妖术士轻轻摇了摇头:“虽非妖,但我在尸体之中,却查到了积念已深的怨,明显是人堕落为魔,才会做出如此残忍,丧尽天良之事。”
唐户川紧紧的凝着眉头,迟疑片刻:“道长,那人身蛇面的妖怪,该如何解释?”
寻妖术士扶了扶仅有半掌长的胡须,一时间竟也语塞。
吴景复在一旁开口道:“唐镇长,莫急,不如先将事情原委说出,我等也可为你排忧解难。”
唐户川叹了口气,随即将唐镇发生的怪事,向四人娓娓道来。
月初,唐镇一位农户家的孩童声称在镇西竹林间,看到一个生着人身蛇面的妖怪,在挖人内脏,并吸食人血。
镇西周围的邻里听了这事,都觉得是孩童在胡乱编造,只是想引起注意,便没有人放在心上。
毕竟,镇中也没传出有人失踪的消息。
第一个发现不对的,是北街一位卖菜的妇人,那原本每天都会在菜市场收刮些吃食的镇中孤娃,没有了踪影。
孤娃无父无母,独身一人,失踪了整整三天,也没人在意。
最终尸体,是死亡一周后,在竹林一处发现的,那年仅十七岁的孤娃,身子被埋进地下,一颗脑袋暴露在外,瞪着眼珠子,场面极为可怖。
尸体被埋荒林整整七天,尸身极寒,并且毫无腐烂痕迹,再联想到孩童所说那人身蛇面的妖怪,整个镇子便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孤娃尸体被发现的当天晚上,便又有人在街道遇见妖怪挖人内脏,虽是位醉酒之人,但却看的依然清晰。
死者是徐铁匠的大儿子,刚满二十,准备月底就要讨媳妇了,此事一出,徐铁匠的婆娘悲愤欲绝,染了暗疾,如今还在家中养病,听镇中最资深的老医师说,多半是活不过今年入冬了。
此事之后,镇中有一小部分的富裕人家,便离开了小镇,只是那些离了小镇,不知该如何讨生活的人,留了下来,整日呆在家中,除了打水,根本不敢踏出大门一步。
毕竟杀人的,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 可是妖怪!
第三位受害者年龄最小,不过十二的年纪,是晚上趁家里人睡着偷摸跑出来的,最终被妖怪杀害后,给吊在了镇门一侧的木梁上。
看着因为此事,变的死气沉沉的唐镇,镇长唐户川身心俱疲,他花了一千两纹银,请了一位自称是神道术士的阴门人前来抓妖,不曾想这一千两还没机会挥霍,术士的身子便被大卸八块,堆在了镇长的府宅大门前。
至此一周的时间,唐户川便再也没睡过一次安稳觉。
听唐户川讲完唐镇这些天发生的怪事,正厅之内,顿时安静。
余火心中疑惑,关于人身蛇面的妖怪,他从未听说,只知有人首蛇身的妖怪,不过那些都是视人类为蝼蚁的上古大妖,自然不可能在此出现。
率先打破安静的是那位来自民间的寻妖术士,他言语道:“三位死者皆为处子之身,又为男性,显然行凶者是有意为之。
虽有人见过妖怪出没小镇,但死者身体残留的气息,确实乃人为,只不过是怨气深重了一些。”
吴景复紧忙说道:“可不可能,是目击者看错了,那孩童胡乱编造,但已潜移默化的影响了镇民们的思想,所以那位醉酒的汉子,才会说也见到了!”
寻妖术士点了点头,附和道:“这很有可能,毕竟是妖,若在街道上撞见,那醉酒的汉子根本没机会活。”
天色在几人的讨论中,渐渐变灰,而余火则将视线投向正厅之内,微微触眉。
皆魂刀似乎也有所感应,竟开始轻微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