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外边传来声音:“公子,到江州地界了。”
叶灵灵少女天性,本就坐不住,当下第一个冲出车厢。
时值傍晚,从江州到花间派尚需些时辰,林人玉便也不急着赶路,在城内寻了个客栈住下。
用了晚餐,小娘皮自然静不下来,拉着两个侍女出门逛街去了。林徐二人知道她的麻烦,都不愿陪着,因此她出门时还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
耳根总算落了清净,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徐梦古初至江州,对本地的风土人情甚是感兴趣,便将话题朝这方面引导。
林人玉自小在这里长大,自然知之甚详,也便娓娓道来:“这江州地处江南,若说最有名的,当有二美,所谓二美,乃是景美和人美。”
“这景美,自是杏花春雨、白墙黛瓦、烟雨楼台,更有江南四十八景世所称道。徐兄饱读诗书,当不陌生。”
徐梦古点头赞同,人人尽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但凡文人雅士,都有下江南的愿景,江南美景可见一斑。
“至于这人美,江南佳丽地,吴娃双舞醉芙蓉,才真叫人心驰神往。”林人玉神摇意荡,一副追忆模样。
这厮不正常,莫非他这里有老相好,难怪他对叶青青避之不及。徐梦古见他这般作态,直觉有些反常。
“听林兄这么一说,想来是见多识广,经验颇丰了?”他挖了个坑,等着对方跳下来。
林人玉却是一时恍惚,将目光投向远方,手中折扇无意识地摇着,落寞缅怀痛楚混在脸上,终于长叹开口:“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这般姿态,倒教他更加好奇了。
“也罢,徐兄初来乍到,我便一尽地主之谊,待你去见识江州最着名的美人!”林人玉将折扇一合,敲定主意道。
江州乃是江南繁华之所,夜虽已至,坊市间华灯璀璨,游人络绎,热闹非凡。
二人站在一座灯火通明的楼前,驻足观望。
“林兄,你说的江州第一美人就在这楼里?”徐梦古指着面前牌匾上“明月当楼”四字问道。
这名字甚是雅致,他一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去处。
林人玉不答,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他也只好跟上。
入了内,只觉香风袅袅,琴音靡靡,静下心来侧耳倾听,似乎有些呻吟声断断续续、不绝如缕。这时徐梦古哪里还不知道这分明就是青楼。
林兄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没想到对这青楼如此熟门熟路。他腹诽道,旋即更是猜想对方不愿意与叶灵灵去逛街的真实理由。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林人玉这翩翩佳公子风流起来也是一样的嘛。
他对情事本就一窍不通,此番来到这烟花之地更是明显超纲,只能跟在林人玉身后涨涨见识。
但见一位身着水绿色薄纱的丰腴妇人迎上前来,娇笑着对林人玉道:“林公子好久未来看蘋儿了。”
这蘋儿莫非就是他的老相好。徐梦古心下猜测。
“她最近可还好?”林人玉关切道。
“还是老样子,那时大夫说她活不了几个年头,公子念着旧情,强行为她续命,可也只能卧在床上。”那妇人一阵唏嘘,做她这行的,迎来送往,本看透了世情凉薄,可每每想到蘋儿,仍是不住叹息,“她刚刚歇下,公子可要见见?”
“不用打扰了。”林人玉摆了摆手,“江大家可有客人?”
又出来了个江大家。徐梦古上下打量着他,只觉得他在这小小的楼内,将关系搞得挺复杂的。
“公子来得正巧,婉儿正空着呢。”妇人抬眼看见了林人玉身后的徐梦古,又出声问道:“这位是公子的朋友?”
林人玉点头道:“那烦请带路。”
妇人见他不欲多言,便领着二人上了楼,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前,叩门道:“婉儿,林公子来了。”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年轻丫鬟探出头,见到林人玉,欢喜出声道:“公子快请进。”林人玉缓步进了门。
徐梦古跟在后面,入眼便是一张圆桌,桌边放着几张圆凳。
林人玉首先入座,他也有样学样,与之一个面向。
正对着的,是一方屏风,屏风后面,人影绰约,似乎在提笔写画着什么。
“公子可曾去看过蘋儿了?”屏风后的江婉儿柔声问道。
“金主事说她歇下了,便没去打扰。”林人玉温润出声。
江婉儿手上动作不停,“蘋儿是个可怜人,流落到这风尘之地,好不容易有明姐姐待她好。可偏偏明姐姐却出事了,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也一病不起,若非公子,早已香消玉殒了。”
言语中竟是悲悯之意,徐梦古听了好感顿生,这女子自身亦处在这烟花之地,尚能有如此心肠,实在让人钦佩。同时,他还发现,当江婉儿提及那明姐姐的时候,林人玉气息一滞,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伤痛之意。
江婉儿终于停下笔,站起身子,便见屏风上的人影体态婀娜。只见她拾起桌上的纸,莲步轻移,千呼万唤始出来。这时她才将目光打量向林人玉,然后便“呀”一声掩嘴轻忽。徐梦古一时失神,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眼前女子的长相他一时竟不知以什么语言来形容,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诗。相形下,却又无比贴切。
“婉儿早前并未注意还有一位公子,还请恕罪。”她这才发现屋子里除了林人玉外,还有其他的男子。
徐梦古自然不能苛责佳人,摆手表示不碍事,随后便通了姓名。
“正巧公子来了,看我这画像不像?”江婉儿将手中宣纸递给林人玉,问道。
林人玉接过去,只一眼,便怔住了。徐梦古见他的手不住颤抖,眼睛直直望着那画,心下好奇,伸头瞄了眼。
隐约间看到那是一张仕女图,画中女子着一袭青裙,手执一把轻罗小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前的江婉儿已是倾国之色,但只扫这画一眼,便知上面的女子风情毫不逊色。
“卿卿……”林人玉喃喃道,他缓缓抬起手,似要轻抚画中美人,指尖快触到时,却又触电般缩回,似是不忍惊破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