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没有死。”伊兰诺慢悠悠地为他自己沏了一杯茶，“只是陷入了沉睡，过了大约一百五十年后就又醒过来了。”
“这算……人心之魔的特权吗？”奥罗挑了挑眉，因为面前这个灵魂的命大而微感惊讶。
“暂且保密。”伊兰诺道，“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获得了实体，从游灵变成了精灵。”
“这些事情你之后自会了解道。”他将翻开到第一页的童话书推到奥罗面前，“你关心的不是他吗？他在目睹自己的‘另一半灵魂’被老师害死、来自下界的人类朋友被云中界居民们羞辱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当然，也有他完成启灵的缘故在。”
“开启灵智之后，他就能分辨出周围人态度的好坏了。”奥罗接过童话书，顺着伊兰诺的话接下去道，“但是，你在他启灵前消失，他就始终对你抱有错误的印象，无从认识你的真实想法。”
“现在的我和那时的我可不一样啊。”伊兰诺嘀咕道，似是在为他自己打抱不平。
“你可是企图占领别人的身体。”
“那时的我可是恶灵！恶灵更不可理喻，要是现在坐你对面的是那个我的话……这具身体早就不属于你了，奥罗。”
从恶灵变成精灵，他的神智清醒了不少，也能想出更靠谱更阴毒的主意坑人了。
所以，血族领主伊兰诺才被后世敲定了“银发恶魔”这个称号。
和眼前这家伙聊了几次天，他就蹬鼻子上脸了……奥罗没继续理睬伊兰诺，将手上的书往后翻了一页。
“话说回来，为什么兰斯先生要让我注意神圣天使的真名呢？”
就连光之妖精都知道神圣天使和银发恶魔伊兰诺是挚友，那一个“伊兰诺尔”一个“伊兰诺”也是很好理解的事情吧？
（不，一点都不好。）
“你当初为自己取名字的水平也太糟糕了。”奥罗一边翻书一边吐槽道。
兰斯大概率是注意到了他灵魂上的异样、意识到伊兰诺的存在……奥罗心想，毕竟六年以前初见时，对方也仅靠接触就判断他的灵魂存在缺陷，了解到他没能在两岁时完成启灵。
况且在决定去见索伦森的那个时候，他也说了……“没有你不行”。
伊兰诺是“人心之魔”，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应当是五、六百多年前，索伦森还未被兰斯封印时某个幸存下来的雷家“恶魔之子”。
索伦森以自己的弟弟为模板创造出了第一代“人心之魔”，后续的每一代都与这位黑暗之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来这也是兰斯表示“没有你可不行”的缘由吧。
虽然有些牵强，但奥罗本能不愿往更扯淡的方向猜测，这是个充满奇迹的世界，太多事情可能发生了。
他将手上的书翻回了前面，方才用心听伊兰诺阐述，书中有些字和图画都是直接略过，根本没有仔细看。
第一页是那幅流泪的天使肖像，无论谁看了第一眼都会被震撼到，然后尽情猜测这本童话书究竟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不过，第一页上什么字都没有写，于是奥罗翻到第二页，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水彩上色的图画。
画的背景是一处色彩斑斓的花园，主人公是坐在草坪上的女性，她给予人一种平和、淡雅的奇特美感。
一个有着淡紫色头发的小人趴在女性盘起的双腿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画面中的人玩得很开心。
图画旁边那页就纯粹是字了，写道：
“从前，有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天使。”
奥罗往后翻，看到的依然是一页图画一页文字。
“他有一对明亮的眼睛。
“他有一头怪异颜色的头发。
“看到他眼睛的人呐，各个都会感到心情舒畅。”
配图是紫发小人的全身像，周围画着一对眼睛、一团乱七八糟的紫色事物，还有很多笑着鼓掌的潦草小人。
“果然是学龄前儿童看的书……”奥罗轻叹一声，在伊兰诺的眼神催促下翻到了后面一页，“那么急迫有什么意义啊，它画得还挺好看的，不应该慢慢欣赏吗？”
“等你回到现实世界后再自己欣赏吧。”伊兰诺道。
下一页，配图，文字。
“每个人都会喜欢他的。”
“噗嗤。”伊兰诺手一抖，茶水翻到了桌面上，好险没有溅到童话书。
“每个人都会喜欢他？写这本书的人还真是想象力出众啊。”
“这是后人编写的书，还是给小孩子看的。”奥罗无奈翻页。
“那是一个传说，
“已经无人知晓的传说……”
这会儿，围在茶桌边上的二人都没有说话，没谁有心思打趣“无人知晓的传说”被写在儿童读物、放进图书馆里供人们借阅。
童话书在新的页面上，配图和文字的风格都发生了诡异的转变。
原本水彩上色的、带给人淡雅、赏心悦目之感的图画，眨眼间变得浓墨重彩起来，厚重的油画在纸面上涂抹，各种色块积压在浏览者的心中，使人心情压抑。
“传说，有着纯白羽翼的天使被银发的恶魔蛊惑……
“犯下了滔天大罪。”
童话书中的银发恶魔，依然是只能看清头发，而看不清五官。
就连身体细节也被绘图风格给弄得十分抽象，令人无从参考。
“他不解，他困惑，他委屈，他愤怒。”
这时也没有人指出书中用词疑似重复的问题，二人都沉默着，心情压抑地将书翻到了下一页：
“恶魔被有着正义感的大天使杀死了。”
“大天使”是云中界君主直属天上使者的统称，在云中界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能获得这个位置的一共有十二位。
死在星之学院后被人树立雕像的“克洛里斯”，就是一位大天使。
配图是银发恶魔被洁白的光束贯穿，身体崩坏。
翻页后看到的文字：
“他不解，他困惑，他愤怒。”
下一页：
“他认为恶魔并没有做错。
“但也只是他认为。”
“在我消失后，伊兰诺尔身上又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才会导致他后来干了那件事。”伊兰诺伸手，将当前的一页翻了过去，“你不必问我，回到现实世界后，你总有一天会自己明白的。”
“我对神圣天使身上发生的事又不感兴趣。”奥罗嘴硬道，“只是以防万一，做一些必要的了解罢了。”
那个身负圣血且干了与神灵轻风如出一辙甚至更过分事情的神明的挚友是伊兰诺，可不是他。
“你以后就会知道的。”伊兰诺的语气低沉下来，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童话书新的一页，配图是流着紫色眼泪的神圣天使在质问远处的几个小人。
旁边的一页，写道：
“他困惑，他愤怒。”
“我能感觉这本书的作者为了让自己的文字看起来有……嗯，反正，就是废了点功夫，可惜表现力不足。”奥罗嘀咕道，“每隔一句长句就删掉一个‘他怎样’的短句，我在阿大那边看到过和这差不多的投稿。”
他翻到下一页：
“伟大的君主向他隐瞒了实情。
“有着正义感的大天使轻视他。”
下一页：
“他明白了……”
配图是一副面具，奥罗曾在自己的梦境中看到过，它被戴在夜陨脸上，只是已经布满裂纹、濒临破碎。
新的一页，油画风变成了完全的抽象风格，紫色头发的主角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要琢磨好久才能判断出哪儿是头，哪里又是身体、四肢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神圣天使沉寂半年，中途按伊兰诺所言又发生了某件事，总之最后，他“明白了”，然后就把周围的人都解决掉了？
“他决定接受恶魔最后的蛊惑。”
恶魔早在半年前就消失了啊？奥罗瞥了一眼茶桌对面的银发黑影人，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对方说的都是能得到魔瓶认证的真话，但他又不说完整，不完整的真话很容易被人误解，真的也成了假的。
根据伊兰诺先前的阐述，他是在还没想好下一个馊主意时就被有灵视能力的天使发现了，然后就经历了和生前相似的死法，陷入沉睡直到一百五十多年后才重新醒来。
“此恶魔非彼恶魔。”伊兰诺敲了敲纸面，“你不是去过炼狱吗？那时的他们可不似现在这样有秩序。”
“他们可乐意看到天使堕魔了。”
“这个叙事者……”奥罗看向书页，“‘最后’一词加上去感觉有点多余啊？”
“没准人当时编书的时候不那么觉得。”伊兰诺示意奥罗继续翻页，“人各有感，每个人对同一件事物的感觉都不尽相同，即使是同一个人也会有变化，不是吗？”
奥罗沉默，伸手将书翻到下一页：
“没有不解，不再困惑，丢掉委屈。
“他愤怒！”
下一页：
“于是，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天使不见了。”
配图是第二页的那个花园，依然是水彩画，只是，花园变得萧瑟了，原本玩闹的小孩和温文尔雅的女性也不见了。
只是一座空荡荡的花园罢了。
奥罗往后翻了一页，跃入眼帘的是一个杀气凝形环绕周身的紫发黑铠面具男子，男人的背后伸展出一对缀着紫色结晶的骨翼，手持一柄骨白色的长剑。
旁边那一页上只写着一个词：
“夜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