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崖头的老翁理了理衣服,迎着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移落悬崖,白发飘飘,衣着凌乱,不久便从崖底传来一声沉闷的摔击声……
张天御本想折回取走几株羊脂藁,以防日后需要,远远看见李老四从家中拄着朽杖一拐一拐的离开了郭村,天黑路陡,不见李老四面容,拐杖佪动倒是从容。
前路开始有些斜高,李老四的那一杖一腿吃力起来,月光愈来愈弱,李老四的身影也愈慢起来,邻近土崖之顶时,也不知是异物绊倒,李老四一个踉跄翻到在地,朽木拐杖一个弹跃落下了悬崖,夜间的呜呜风声骚动着李老四的耳朵,听不见拐杖落地的声音,他也落得一身尘土,张天御这才发现,李老四换了一身新衣服。
夜间的黑暗逐渐淡去,李老四在悬崖边,仰头端坐良久,然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那么一瞬间,张天御心里有着一丝理解,更多的是对这种行为的疑惑,自己的情感似乎无法解读这种行为。
但即使是这样,‘去郭镇’三个字还是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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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韵婵娟‘梦花楼’,这是郭镇繁华后张三扩建的风月场所,面积不大,三层小楼却是雕梁画栋,丹楹刻桷,无不彰显着华美。
就是这个昂贵的外表,普通的郭镇人也是望而却步,消费不起。
事实也是如此,梦花楼是张三扩张业务的中转站,是他招商引资的重要资源,试问一个大商出于战略投资莅临一个落后僻壤之地,本是意思意思,但一个格格不入的梦花楼的存在,吃喝玩乐都是享受,那么他的投资自然会成为张三的资本,但张三经营郭镇商队这么多年,也只是扩建了一些建筑而已,百姓得到他的好少之又少,这些大钱用在何处无人知晓。
梦花楼三层一偶有一间茶话室,通常是张三会见贵客的地方,此时屋内的那张穷奇红木桌上,两盏白瓷茶杯正冒着香腾热气,一排衣着暴露的花女们低着头等着赏识,张三与贵客坐在红木桌两旁,一言不发。
时光给予了张三大笔财富,可张三却未曾理睬时间,三十年的时间,张三还是那样的年轻消瘦,似乎当年吸入身体里的不是邪物,而是一副长生药,钱财的滋润反而磨去了他卑劣的气质,如今的他反而多出了一身自然的大度。
张三端起茶杯想要抿上一口却发现茶水见了底,他皱眉,一旁的一个花女眼疾手快的给他加上水,这一回他却是稍稍表示不耐烦的一口喝光。
眼前的贵宾还是一言不发,面罩下的眼睛还是目不斜视,可他能看什么呢?总不能是那盆植栽吧。
还有他这奇葩的装扮,也是让张三很不舒服,本就身高九尺,差点碰到了自己的门框,又是一身黑铁软甲,衬捏出一身健硕的肌肉,白色短马尾前,银色的雷纹面罩只看得见一双凌厉的鹰眼。
这一副武夫样子,行为高冷,危险因素并存的单子,要不是他提前送来一袋子天价定金,恐怕张三也不敢把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奉为座上宾。
张三虽然等得不耐烦,但他却不敢开口,他可不想得罪这个古怪的贵客,于是敏锐的他也不敢让花女们上前勾搭,拍拍手。
“你们几个,给客人跳段舞吧……”
几个艺女迅速拿起乐器,舞女刚刚移步,面罩下的嘴终于出了声。
这贵客的声音宛如惊蛰闷雷,似那荒古破钟,低沉悠远……
“出去!”
这不似人间的低沉嗓音瞬间震住了屋中的艺妓,拨动的第一根弦也听不出乐律,包括张三在内皆是愣住。
但其后桌上不知怎么出现了一盒敞开的木盒,金光逼人,张三回过神,连忙摆手,“出去出去……”
花女们接连着慌张出门,这一下,屋内终于可以交易了,张三心想,这客人也就怪点,倒是爽快。
“还请客人再等等,你要的货已经在路上了。”
面罩底下传出一声低哼,张三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心里却暗骂着胡干的龟速。
“嘭~”紧扣的房门被人叩响一声清脆,张三就已经起身三步开了门。
门外赫然就是胡干老头。
胡干老脸挂着笑,张三靠上去低声呵斥:“还笑!怎么这么慢啊……”
“路上颠簸了些……”胡干面色不改,“都在楼下了,车备好了……”
张三也不在意,忙着回头和贵客说道:“客人你要的货已经准备好了……”
面罩男也不说话,只是站了起来,宛如大山。
张三搓了搓手,笑:“客人你真是好运,沙罂这几年都像绝种了一样,这批货都是我们的压箱存货了,以后市场上恐怕就没了……”
陪着客人出了门,下楼梯时,客人还是不说话,张三笑得更自然了些:“这批货肯定能赚大……”,“啊……”
‘钱’没吐出来,张三面色一揪,滚落楼梯,僵直的仰躺着,只剩下眼球惊讶着看着胡干。
楼梯上的碰撞声没有引来一个侍者,胡干提前招呼过。
胡干笑着对面罩男说:“那么厉害的沙罂酒对张三都没用,客人你的药真是神奇……”
张三的眼珠又转向贵客。
面罩男没说话,慢条斯理的走下楼梯,扛起张三,准备带走。
胡干喊住,“客人,我记得你当时说不论死活是吧……”
毛骨悚然,张三身上抖出一个激灵,他心里隐约知道了那件事的暴露,现在只能期望这个高冷的客人直接把他带走。
谁中,在张三两眼震惊之下,面罩男又把张三像个玩物一样随手一扔,重重摔下,滚到胡干面前。
胡干满眼感激,卸去笑容的他已经开始激动起来,两只老手颤抖起来,最后还是从怀中掏出了那把洗净的杀猪尖刀。
他把同样颤抖的张三翻到正面,仔细的拨开他的衣襟,又仔细的摸索出心脏的位置,当他颤抖的手感受到皮肤纹理下的扑通声时,他冷静了下来。
心不慌了,手不抖了。
将刀递到有力的右手上,胡干平淡着看着轻轻挣扎的张三:“我这辈子,做了太多错事了。”
张三还在挣扎,可胡干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后,那右手锋利的杀猪刀便狠狠的捅进了张三的右心窝。
刺入皮肤的那一刻,随着一声轻微的没入声,胡干的内心仿佛有些释然……
这比杀猪简单……
“噗!”,胡干释然笑着的头颅被张三狂甩的右臂给硬扯了下来,涌出一滩热血!
“咚!”,胡干的头颅撞到了墙壁,墙布上染上一串血梅!
“咚!”胡干头颅落地,没有滚几下就停了下来,看着生命慢慢流失的胡干,还在笑。
杀猪刀刺入的一瞬间,在剧烈疼痛下,胡干的身体突破了药物的限制,反射似的甩动可以活动的右臂,巨大的蛮力直接撕飞了张三的头颅,而自己,也是强弩之末,将要死去。
这戏剧性的一幕,在面罩男看来似乎十分合理。
合理到,他粗大的右手随手一旋……
此时,一个行走在郭镇街上,正在寻找胡干的少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走,在一众惊呼中,避开一个又一个障碍,几息之下,便已经化作一阵黑风,吹进了梦花楼,来到了面罩男的面前!
张天御当时只是觉得胸口一阵吸力,面前一道白光后,自己已经稳稳地站在了楼梯之上。
他的面前,那具惨烈的无头尸体夺人眼目,一滩鲜血留下台阶,倒映出墙边一个胸口被插的男人,似乎还有呼吸。
等等!背后有人!
警戒的张天御猛然回头,背后空无一物,再回首,面罩男已经站在被刺男人的身边,看着他。
不知为何,张天御在看到这个神秘的面罩男后,身上似乎像卸下什么似的,但下一秒又是提起了警戒心。
张天御不想先开口,他知道,这个男人的修为远胜于他,想要杀他应该是易如反掌,现在只能等这个男人的动作了。
噬戒中,银霜剑蠢蠢欲动……
这个高大的陌生人似乎异常,二人对视良久后,他终于开口:
“卑职,无礼了……”
在这低沉悠荡的声音中,张天御隐约透过了面罩,觉察到了那面罩下一双温柔的双眼,幻觉吗?这凌厉的鹰眼……
但,铺天盖地的黑暗随之袭来。
张天御倒下了,昏迷的他在面罩男的控制下小心的漂浮空中。
面罩男轻点胡干,尚留一丝呼吸的他瞳孔放大,命线就此掐断,而他的身体不规则的晃动起来,一缕缕黑气从皮肤的缝隙中钻出……
那点点黑气打着旋,最终居然聚集成了一颗黑色的心状物,而下一秒,这颗拳头大的黑色心状物周边四射彩光,彩光化作根根细线,缠绕黑气,缠绵辗转一翻,很快地,彩光消失,那颗黑色的心状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琉璃球,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琉璃球似乎还在跳动,宛如有生命一般……
面罩男卸下了雷纹面罩,面罩下的,不是一张粗犷之脸,而是一张丰润白皙的公子脸,那双鹰眼陪在这张脸上不仅没有违和感,而且更添加了一分邪气,更加具有迷惑性。
但他的声音脱离了面罩还是一般悠长荒古。
“忘川琉璃,锁魂扣魄……”
琉璃球落下,不偏不倚,没入张天御的天门,白光消逝,一切归于平静。
男人却不平静。
只见这个高大的男人单膝跪地,膝盖所及之处,鲜血自动避开。
一脸虔诚:“末将卜黎,遵循大帅之令,守护‘魔心’已万年……”
“大帅圣明,如今皆如大帅所料,最后一世落于凡天界,大业可成!”
金光一闪,漂浮空中的张天御缓缓立起,他的眼睛眼睛睁开,黑仁金瞳!
那双金瞳宛如摄人深邃的幽谷,无底无边。
此时的‘张天御’浮在空中,宛如静止一样。
卜黎见到醒来的张天御先是欣喜,随后狠狠低下头,高呼:“末将卜黎,恭迎大帅!”
这声绕梁高呼回荡在整个郭镇的上空,而张天御已经消失在卜黎的眼前。
卜黎按耐住内心的欣喜,他知道,大帅没多久还会是‘张天御’,但大帅的最后一世在他看来一片光明,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大帅终究会是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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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在东境的某个角落,一个叫柳沙洲的偏僻之地的一件小事,跨越了几十年,就这么埋没在尘土中,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