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甭管天南海北距离多远，蒋昭的朋友们各个脊背发凉。
蒋昭是从万域的东盛书院毕业，同期的学子们可能投效在不同主公手下，但他们大都留在万域，如蒋昭这般离开万域跑到东篱和北疆的少之又少，因此提起近些年东篱的学子试，几乎就是秋明书院和北渊书院的天下。
燕萱几乎是把蒋昭一个当成十个用，导致他连个写信的心情也没有，他和从前的那些朋友失联已久。
不过没关系，这不马上就要去万域了吗？
风雅涧的人顺利撤离，后面跟着的就是姚家，除了家丁侍从，还有很大一部分各房女眷，人多嘴杂，又都是些娇生惯养的，虽然早就分批到达风雅涧准备就绪，但再多的叮嘱也阻止不了真正行动时的低效率。
蒋昭看得着急，眼看天就要亮了，要是再不结束，可能会被人发现。
都不用得到白天，只要朝会的时候右相突然没上朝，燕明轩必定派人来关心，说是关心，其实就是来查探情况。
燕萱的野心暴露后，姚家整个都被贴上晋明公主阵营的标签，他们根本没有退路。
可这些人又都是些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的。
这种时候，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找公主，可不能怪他是个告状精。蒋昭叹口气，转身去找人。
燕萱这会正跟母亲呆在一块，这位战斗力斐然的前贵妃这个时候也很优秀。
“母亲您跟外祖父先撤离吧，我带人断后就可以。”燕萱真诚建议。
说实话，十来年里边跟母妃相处的时间一直很少，而且都在深宫内，现在突然变了，她还真不适应。
万分别扭！
“瞧你这点出息！”姚母转头看了她一眼，撇撇嘴，嘴上半点不饶人。
燕萱能说什么？只能满面无奈的应下这个“没出息”的评价。
“那我先去忙，您先歇会。”
蒋昭找过来的时候正是她脚底抹油准备溜的时候。
“这有何难？这个交给我，放心，姚家一定能在天亮前全部撤离。”
说话的不是燕萱，而是在旁边听了许久的姚母，她说的平平静静，偏偏能叫人从里边听出一股杀气！
一句“您要做什么”已经到了嘴边，燕萱看看自家母上，到嘴边的话又被原路咽回去。
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只能在心里默默给姚家众人点蜡，燕萱扯扯抽搐的嘴角，转头对蒋昭说道：“事情解决了。”
蒋昭同样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木然的点点头，可能是他忙得熬夜太过身体吃不消，不然眼前怎么天旋地转呢？
密道口
姚家二房向来不好伺候，二房的小辈仗着姚府的身份，没少在外边嚣张，虽然不至于到欺男霸女打的地步，但也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二房夫妇两个，则是有名的不好伺候，整个姚府都知道二房夫人精致，吃穿用度全都有特殊要求，虽然不至于像凤凰一样非醴泉不饮非竹实不食，但也很难伺候。
丫鬟侍从都不愿意去二房当值，去了的人就没有三天还没受过罚的！
眼下，这位二房夫人也没忘了摆谱。
她嫌恶的看着落满灰尘的入口，又看看自己身上鲜亮的衣服，就站在入口，迟迟未动。
姚母赶过去的时候正是这副画面。
二房那位嫂子抱着胳膊站在入口，和负责引路的风雅涧侍从对峙，态度很差，称得上颐指气使。头高高的扬着，视线居高临下。而她那位好庶兄，则事不关己的站在一边。他们的儿子站在后边，比他爹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两人往这里一站，几乎挡住了整个入口，谁也别想进，场面就这么僵持着。
若是事情再不解决，就要闹到蒋昭甚至燕萱面前了。
姚婉看得只觉得一把火蹭的一下子从心里烧起来，且越烧越旺。
她几步上去，打断二房夫人单方面指责，看着那位被指责却碍于身份什么都不敢说的侍从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二房夫人看到是谁便眼前一亮，上来就要抱住姚婉的胳膊，道：“是太妃？您怎么过来了？您看这个侍从，他……”
“我问你了吗？”姚婉快一步站开些，躲开她伸过来的胳膊，眼神轻飘飘的看过来，语气也不重，却让二房夫人立刻噤声。
“还有，太妃这个称呼听起来太老了，我不喜欢，我有名字。”
二房夫人的脸顿时僵住，伸出去的手也来不及收回，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这真是狠狠给她落了面子！
姚婉又看向先前问的那个侍从。
侍从很有眼色，赶紧上前解释：“二夫人觉得密道里边脏，会弄脏她今日换上的新衣服，说什么都不肯走。”
这真不是告状，事实就是这样，在场的人有目共睹。
二房的少爷闻言却很是不满，他总算不再是那副与我无关的态度，狠狠拧起眉毛：“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密道本就很脏，我母亲也没什么过分要求，不过是想让你们进去擦擦，怎么？这也不行？竟然还反倒怪我母亲。”
姚婉呵斥：“你闭嘴！这里也没有你说话的份！之前说的明明白白，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全部撤离，你抬头看看现在是什么天色？不愿意撤就留在这等死，没人强迫。”
她又看向二房夫人：“还有你，之前难道没有交代过今天最好穿耐脏的衣服，要素净的，不能过分鲜艳扎眼吗？你这一身又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按规矩来，还这么多事，这里不是姚府，眼下是秘密离开京都，还是那句话，没人强迫你们，若是想留下，尽管留！”
她也没放过看起来什么错也没有的兄长。
“二哥，还有您，若是管不住夫人或是狠不下心便说，我知道你爱护夫人，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您真的不知道吗？”
她这番话说出口，二房的三位直接息声，没有一个能回口反驳。
姚婉冷哼一声：“不要堵住路口，你们不走，还有人要走。”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二房夫人像斗败的公鸡，灰溜溜的钻进密道，这会儿也不嫌脏了。
要不是时间紧迫，姚婉非得让她去换一身不显眼的衣服，要是实在没有就拿丫鬟的凑合一下，不然现在这和一个大灯泡有什么区别？
等那三位走了，她就站在入口，话就摆在这：“天亮之前必须全都进来，不然剩下的人别怪我就直接把你们扔在这不管。”
姚家人的撤退进度一下子就上来了，甚至比风雅涧训练有素的侍从侍卫还快！
宁静与偏僻的山峦莽莽苍苍，羊肠小道隐现于荒野与树林之间，无限生机的尽头恍惚可见无限神秘，急匆匆的马蹄声打破寂静，扬起的尘土将画面拉回现实。
一队盔甲破烂的士兵，几匹疲惫不已的战马，跌跌撞撞的往上溪城外匈奴驻地的方向跑。
力气即将告罄，是耽误不得的消息支撑着他们坚持到宫城门口。
“报！！我方援军遭遇伏击，对手身份未明，疑似是损失惨重，折损半数将士，另外，撤退过程中乌拉将军与主力部队失散。”
头曼单于手里的信函直接掉到了地上，旁边机警的侍者赶紧上前扶了他一把，却被头曼猛地挥手推开。
“怎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空荡荡的帐篷白的冷冰冰，来报信的士兵因为劳累而昏倒，侍者微微低头不发一言。
再把视线转移到万域，江州城：
两匹大马驮着四个人从远处靠近，两个身材高大的人各带着一位文士打扮的人，四人皆是满身狼狈，其中一个手里握着一把羽扇年纪更大点的文士脸色更加苍白一点，先是被乱军冲散，又是被裴文的护卫救下，冲出去一路狂奔，身体本来就比较弱的陆勋感觉自己已经差不多要散架了。
柯雪也没好多少，脸色也就比陆勋好上那么一点。
诸侯混战最惨的还是百姓，这话没错，这一路上诸多郡县都被波及，民不聊生。
他们一路过来处处能见到衣衫褴褛，拖家带口流离失所的难民，流寇盛行，光是他们就碰上了好几拨，要不是靠吕卓和阿九，光是柯雪和陆勋，能不能活着到这都是个问题。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这一片附近最大的主城江州城却格外平静。
万域灭亡前江州城的太守魏溪是个真做实事儿的，魏氏在江州也算是个大家族，本身就有不少私兵，等万域四分五裂，这江州城便被魏氏给保护起来了，魏溪也是个果断的，他直接用雷霆手段把附近的匪寇都给收拾了，又收编了一些可用的难民和百姓甚至流寇，在魏溪的治理下，暂时没有其他诸侯势力入侵的江州城很是和平。
但这种平和的表象也要维持不了多久了。
想想这一路遇见的那些渐渐往江州城靠近的难民和匪寇，柯雪只剩下叹息。
“文长感觉如何了？我们暂时在这休整几天，然后再想办法打听殿下他们的情况。”
陆勋脸色惨白，本就消瘦的人更是瘦了一大圈，他摇摇头，“我没事，但我们还是尽快找殿下他们，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
虽然二殿下是个蠢货，但即便是只为了那些被带出来的士兵们他们也不能真就不管了，这次之后想来那位殿下不会再一意孤行了。
“没事？等你倒下才是有事吗？”柯雪不由分说决定先去江州城的昨日客栈休整一番，他们这也算是倾情演出，对自己下了狠手，如果这次赵宽再不上钩，那都对不起这次的演技。
没错，眼下这都是演出来的。
柯雪他们四个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尤其是柯雪和陆勋，他俩是迷迷糊糊的睡了整整一天才缓过来。
不，缓不过来，醒过来之后的柯雪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仿佛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浑身疼，连翻个身都像要散架。
这就是在马上一路狂奔疾行几天的后果。
柯雪缓缓、缓缓的坐起来，动作慢到活像是个老年人：）
阿九敲门进来就看到他家主子用比七老八十的老年人还要慢的速度一点点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尝试着站起来却差点直接摔到地上。
好在她抓住了床头的柱子。
柯雪幽幽看向明明看到她要摔倒，却一点上来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的阿九。
阿九看着脸色发白，披头散发，满脸灰都来不及洗掉的主子，憋笑道：“男女授受不亲。”
柯雪皮笑肉不笑：“男男也授受不亲。”
阿九：“……”
好在柯雪没有抓住这一点不放，她换了个话题：“陆勋怎么样了？”
“不太好，吕文龙在那边照顾他，不过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但他坚持说自己没事。”阿九耸肩。
文龙是吕卓的字，柯雪诧异，明明昨天之前阿九称呼吕卓还是直接叫名字，结果今天怎么就叫表字了？
昨天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吗？
阿九看出柯雪的惊讶，他一边把从这间昨日客栈刚刚去接到的消息纸条递给柯雪，一边说：“我们一人带一个病歪歪的柔弱文士，找书苑 ｗｗw.zｈaosｈuyuan.com 还得一人一个照顾你们俩，这也算得上难兄难弟了吧？当然关系更进一步难道不是正常？”
“病歪歪的柔弱文士”柯雪：“……”
她没说话，打开那份巴掌大写的密密麻麻的情报，读完之后更是没话说，皱着眉在思考，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这种时候阿九当然不会出声打扰。
这看似平静的江州城可真是内忧外患，内里：世家大族疯狂收敛各种物资，且只入不出，现在暂时看不出什么，但因为战乱不少农田被荒废，再要不了一个季度粮食问题就会慢慢体现出来。
再有不断逼近的流寇和听说江州城安定慕名而来的大批流民，用不了一年时间，即便有魏氏撑着，这江州城也会连这表象都维持不下去。
“我去找陆勋。”柯雪面无表情的放下手里的情报，她打算强行镇压一下明明都快散架了还坚持说自己没事的“熊孩子”
她一步步走的慢到堪比老人，阿九主动过来扶她一把。
简单用毛巾擦了把脸，把脸上的伪装都弄得妥妥当当，柯雪走到陆勋的门口就听到他那没什么中气虚弱的很的声音。
“我没事，真的没事，我要去找子实。”
柯雪敲两下门，“找我也没用，我可不想带着你病死异乡的消息回东篱告诉你的遗孤。”
这人还没死呢，上来就是“遗孤”。柯雪直接把陆勋给噎的不轻。
陆勋嘴唇哆哆嗦嗦动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反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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