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布庄掌柜,显然有备而来,林耀常一时间陷入被动。作为一个商人,林耀常很清楚,在利益面前,情面向来是卑微和廉价的,哪怕是为了一个铜板的利润,兄弟可以反目,世仇可以结亲。
现在,利益受损的掌柜们联合起来向他发难,岂是他三言两语能解决的。
林沐阳已经隐约察觉,林耀常现在正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这个选择,或许事关林家染坊的存亡。而他,现在的身份的是林家独子林沐阳,这意味着,他有责任站出来,与身旁的这个中年男人一同承担这份压力。
“各位掌柜,请稍安勿躁。”林沐阳走上前,用双手下压,示意掌柜们安静。
“银子进了你林家口袋,布料砸在我们手里,怎么稍安勿躁!”
“你不是林耀常的傻儿子吗?你懂什么!”
林耀常已经双眼湿润,自己的儿子,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前,想要替自己挡下这场风雨。
“儿子,你先回家去,爹没那么容易倒下,爹能解决。”林耀常拍拍林沐阳的双臂,声音已经哽咽。
“爹,就让儿子帮你一回。”林沐阳回过头,看着林耀常微笑,这微笑像阳光一样,暖入人心。
“林耀常,不要和你的傻儿子唱戏了,你赶紧给我们退货,不然我们告到城主那里去,让你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林沐阳回头,用一瞬间扬起嘴角,掩去脸上的怒色,说:“各位掌柜,你们承销我林家染坊的布料,也不是一两天了。如今布料出现褪色问题,对于给各位掌柜造成的损失,我林家理应承担,也必须承担。”
“对,林家必须要承担!”
“请听我说完。”林沐阳压手示意插话的掌柜停下来,“我林家染坊,已经有些年头,历史上未曾出现过大批布料褪色的情况。如今发生了,这是我林家不愿意看到的,因为这件事可能会把我林家逼入绝境。各位掌柜如果想挽回损失,请给我林家些许时日,我们定会妥善处理好此事。但若各位掌柜步步紧逼,连喘息的机会也不给我林家留,可知困兽犹斗,鱼死网破时,各位真的能挽回自己的损失吗?”
“你休想威胁我们!”何掌柜已然明白林沐阳想要表达什么。
“这不是威胁,我只是想告诉各位,我林家染布,各位掌柜卖布,利益攸关,生死相连。各位掌柜的损失,也是我林家的损失,我林家不仅要解决眼下的问题,还要杜绝以后类似问题的出现。所以我们需要一些时间,一来统计各位掌柜的具体损失,二来调查布料褪色的根源。这样,才能继续为各位掌柜提供有质量保证的布料。”
“染坊不止你林家一家,没了你家的布,我们可以卖其他家的布。”
林沐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还沉着地说道:“各位掌柜当然可以选择售卖别家的布,但是现在的问题是,逼死了我林家,对于你们挽回损失有益吗?”
林沐阳说完,掌柜间开始窃窃私语。
“你林家需要多少时间,又如何处理我们的损失?”
看到有个别掌柜开始理性地向他提问,林沐阳稍微松了一口气,回答道:“我们处理此事,需要十日功夫。十日后,我们会给各位掌柜两个选择。其一,用不会褪色的布料,换回那些有褪色问题的布料,并退回布料总价的一成作为补偿金给选择此方案的掌柜;其二,收回有褪色问题的布料,按收回布料的价值全额退款。此外,我林家还会给予继续与林家合作的掌柜,提供一款独家产品,此产品至少能为各位生出十倍利。”
“独家产品?”
“还能生出十倍利?”
林沐阳的话,瞬间引起一阵骚动。
这一次的退货风波,对林沐阳产生了极大触动。林家虽有染坊做依托,但不意味着他们可以高枕无忧。重生在林家,不仅给了他人生再来一次的机会,还让他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和学识。这些记忆和学识,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外挂。
林沐阳跟这群布庄掌柜提到的独家产品,就是他为帮助俏芙蓉重新夺回百花会花魁而制作的文胸。百花会不仅是男人们猎艳的盛会,同样是女人们追逐时尚的风向标。林沐阳计划在百花上,借助俏芙蓉夺魁的机会,乘势推出他这款能够凸显女性魅力的独家产品。
不过百花会还有半个月才会再次举办,在此之前,林沐阳需要解决两件事。
第一件事,林家染坊的退货危机。
第二件事,文胸所用钢圈的规模化生产。
林沐阳在与布庄掌柜们的谈判中,逐渐想清了在这个世界混下去的清晰成长计划。他将这个计划划分成六个阶段,他会以林家染坊作为基础,从经营染布、文胸制作的小作坊开始,逐步建立可以满足更大生产需求的大工坊,然后是可以规模化生产的流水工厂,接着利用积累的资本,完成对渠道端的整合,实现产销垄断,再进一步发展下去,便是通过资本的优势,在底层控制钱庄,最后成为这个世界的商业寡头。
没错,成为这个世界的商业寡头。
林沐阳扬起嘴角,在心底简单总结了一下六步发展计划,由作坊开始,通过逐步提高生产力,实现作坊向工坊,工坊向工厂,工厂向资本,资本向垄断,垄断向寡头的逐级演变。
掌柜们接受林沐阳提出的解决方案后,不再逗留,纷纷离开林家染坊。
林耀常看到林沐阳在掌柜们离开后,就一直在发呆,忍不住问道:“儿子,你在想什么呢?”
林沐阳回过神来,笑道:“没想什么。”
林耀常对林沐阳刚才的表现很是欣慰,他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儿子,是那么的熟悉,但又很陌生,不禁感慨起来,说:“爹将你放进棺材的时候,以为这辈子就只能与你的灵位相伴了。”
“爹,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里陪着你嘛。”
“是啊,我儿子不仅好了,还厉害了。”林耀常大笑,“阿奴,去跟后厨说,准备点酒菜,我要和少爷好好喝一杯。”
“好的,老爷。”阿奴也被两人的情绪感染,开心得像一朵向日葵。
“爹,你把染工全叫来,让他们把旧染料全部倒掉,今天日落前重新调配好染料,然后让他们全部收工回家,染坊里不能留一个人。”林沐阳凑到林耀常耳边,低声说出自己的安排。
林耀常没有多想,照着林沐阳的安排,召集染工开始倾倒染缸里的旧染料。
临近傍晚,染工们将林耀常调配好的最后一桶染料倒入染缸后,被林耀常全部安排回家。林家染坊,只剩下了林家父子和阿奴。
“阿奴,给少爷倒酒。”林耀常夹起一片牛肉放入口中,见到林沐阳的酒杯已空,便指着林沐阳面前的空酒杯对阿奴说。
阿奴正要倒酒,林沐阳伸出手挡了下,说:“阿奴,不用倒了。”
“儿子,爹爹今天高兴,再陪爹爹多喝几杯。”林耀常还未尽兴。
“爹,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办。”
林耀常抿了下嘴唇,意犹未尽地放下酒杯,说:“儿子,你今天这样安排,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睡一觉起来不就知道了。”林沐阳故意卖了个关子。
半夜,林家染坊静悄悄的,时不时能听到林耀常的鼾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染坊的大门被轻轻推开,有个人影钻进了院子,鬼鬼祟祟地蹿到染缸边上。他蹲在染缸旁,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展开后,一点点地往染缸里抖。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抖得差不多后,他准备移动到下一个染缸。起身时,他感觉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回头想要看清,却忽感后颈一阵剧痛,顿时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他在一阵冰凉中惊醒过来,看到林耀常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林沐阳握着一根木棍,站在林耀常身边。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困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东家,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就是你背后下黑手的理由吗?”林耀常眼里的怒火已经快喷出来了,椅子上绑着的人,他再熟悉不过。
这个人,叫王三林,是林家染坊的晾晒工,进入林家染坊三年有余。林耀常对待工人,向来仁厚,却没想到,他这般善待的工人,在他背后下了毒手。
“东家,我知道你对我们很好,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您行行好,放过我吧!”
“我放过你,你放过我了吗?”林耀常起身上前,一巴掌拍在王三林的脸上。
“爹,你别激动!”林沐阳赶紧上前,将林耀常拉回椅子上坐着。
王三林被林耀常这么一扇,心里更加害怕,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你别怕,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完,我就让我爹不再追究你。”林沐阳心平气和地看着王三林说。
林沐阳知道,王三林这种小人物,如果不是出于利益,是干不出这种在背后使坏的勾当的。所以,从王三林口中问出在背地里使坏的主谋,才会让林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由被动变为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