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一轮圆月明晃晃的俯照大地，正应了那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江城不像南方夏天来的早，街道上有些阴角的积雪冰凌尚未融化，虽然是四月份天气，夜风仍然有些寒意。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那些上岁数的，会保养的，棉外套仍然穿在身上，薄棉裤也未曾脱掉。王伟这几天被大晴天给糊弄了，上边穿个棉T恤一件薄薄的风衣，今天把薄棉裤都脱了，这会儿被风一吹，冻得有些哆嗦。
四人说笑着来到通江街，往南没走多远，见陈立杰站在一个小区门口不住踮脚张望，等她们过来忙迎上前，笑说：“咱几个吃顿饭可真不容易，不是你晚班就是我晚班，总得等到八点半。刚我姑娘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都要看困了，我说你张姨她们几个马上就来，你说句话再去睡觉。”
张秋燕笑说：“我外甥女一见到我就可亲了，一说我要来还能睡着？我得好好亲亲她。”
陈丽洁早看见王伟拎着一箱奶默不作声的跟在三人后边走，等他走近了才说：“小伟这奶你要是给我往楼上拎的你待会儿还拎走，明天到超市退了，攒钱拿回家多好。好不容易来姐家一趟还让你花钱。”
张秋燕笑说：“我们几个凑钱买的，都是小岳小郭她俩不实在，扭扭捏捏的说啥空着手不好意思来，非要买点东西。我说买啥买，小洁子准保得生气。我可拿她俩没招儿。”
陈丽洁一手拉了岳继梅一手挽了郭萍霞，笑说：“你俩这是在明摆着告诉我，下次去你们家千万记得别空着手去，这我可记住了啊。你俩跟我还外道，知道你们要买东西我还不如直接去超市接你们了。咱几个姐妹不整这些虚地。”
边走边说，几人上了六楼最高一层，不免都有些气喘。陈丽洁开门换了拖鞋，招呼她姑娘说：“宝贝儿，你阿姨她们来了，把咱家拖鞋找出来。”
她姑娘在沙发上歪着身子昏昏欲睡，听众人说话声方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说：“妈我给你们都找好了，在门后呢。”
王伟等她们换了鞋才说：“我脚可臭了，姐你给我找两个塑料袋套鞋上。”
陈丽洁说：“你上姐家了还不自在，赶紧进来吧。”
王伟见地板纤尘不染水洗一般，站门口纹丝不动，说：“我鞋上全是泥巴。”
陈丽洁拗不过他，只好找了两个塑料袋子递过去。
王伟一边往鞋上套一边说：“我上次跟我大哥在郭总家吃饭，还开了一大会儿窗户透气呢。”弯腰把鞋套好方进了屋，一眼扫去，见屋子不大却干净整齐像玩具模型似得，小小的客厅小小的厨房小小的阳台，看上去甚是温馨。有两间屋子关着门想必是卧室跟卫生间。电视柜边上，一张书桌摆了些书本文具也是齐齐整整。半面墙的奖状分外显眼。
王伟不敢像在家一样随意，走路迈步像小猫一样轻，生怕带出一丝灰来，不敢往沙发上坐，生怕弄皱了沙发巾，只是站着跟几个大姐说话。
岳继梅挨着郭萍霞坐下，笑问：“你多大了？”
陈丽洁姑娘穿着校服，端端正正的坐着，头上戴一朵红彤彤的布料假花，脆生生地说：“十三了。”
张秋燕伸手摸着她头上那朵花，笑说：“小洁子你真能整，这花肯定又是你买的。婷婷你说是不是你妈买的？”
婷婷往后一靠躲开张秋燕的手，咯咯笑说：“张姨你别碰，好不容易戴好的。我就在家给我妈看，一出门就不戴了。”
陈丽洁在厨房笑说：“我姑娘跟我今年都是本命年，戴朵红花多喜庆，不比红袜子红腰带强多了？”自己一边说一边笑。
郭萍霞正和岳继梅晃着脑袋四处打量房间，说：“陈姐这有七十平吗？”
陈丽洁端着一盘凉菜放圆饭桌上，说：“六十八平，小户型的，够我们娘俩住了。家里人少，房子小点儿没那么空旷，心里觉得踏实。那时候说要给我买套八十平的，我说你给我买套小户型的多给我点钱我还能干点啥，大房子让人家去住吧。”边说边往外端菜，笑说：“快洗下手，我把牛肉重新热一下。你们先吃着，我没买白酒，从楼下扛了一箱罐啤上来了，够咱几个喝了。小伟多喝点儿，不然家里连个男的也没有，再剩下了我平常可不喝。”
张秋燕一边擦着手一边绕着桌子打转，笑说：“哟小洁子你还会做杀生鱼呢？今天啥日子整这么多菜？我们几个有口福了。”
陈丽洁笑说：“我还是跟刘晓曼学得，待会儿你们尝尝，买的开江鱼。”
王伟随口问：“开江鱼啥意思？江里的鱼？”
郭萍霞陈丽洁几人齐声笑了，岳继梅笑说：“跑冰排你没见过？一到五月份江面冻得冰全开化，大块小块的冰块子像演电影地震一样，哗啦啦地顺着江面往下淌，你得捂着耳朵看。”
王伟若有所悟的连连应声，笑说：“我还真没见过，这也没到五月份呢，哪来的江鱼？”
岳继梅见他理解错了，急的双手攥成拳在胸前连连摇晃，笑说：“哎呀你可真笨！冬天还吃鱼呢，找书苑 www.zhaｏshuyuａn．com 在江面上掏个窟窿眼儿，一网兜子下去捞上来的全是活蹦乱跳的鱼，你真笨。”
王伟这才有些明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又了解一些习俗文化，当下也不生气，嘿嘿傻笑着。
张秋燕笑说：“他们那边没有江，不知道啥叫开江鱼。”
王伟挨桌子坐好，接过筷子见陈丽洁还从厨房往这儿端菜，东北人热情好客真是一点不假，心里暗暗诧异陈姐一个人真能张罗。
桌面上大盘小盘摆了八九个，有鱼有素菜有荤菜，有一块家常豆腐，桌子中间一盆鸡蛋紫菜汤。
郭萍霞岳继梅连连招呼说：“陈姐你还忙活啥呀？这些都吃不了，又不是在饭店能打包不然白瞎了。”
陈丽洁在厨房洗了手，端出一海碗牛肉炖柿子来，坐下笑说：“好了好了，就这一道硬菜了，也是我能拿的出手的。你们来一回不能不好好招待，我家再这么热闹还不知道等到啥时候呢。”
张秋燕夹了一筷子豆腐说：“这豆腐稀嫩嫩的下边啥完玩意儿？黄了吧唧的。”说着用筷子去拨。
陈丽洁笑说：“那是卧的鸡蛋，在饭店吃过一回挺好吃的，回来自己研究着做还没做好。”
几人各启了一罐啤酒，婷婷倒了一杯饮料双手端平了，目光定定的注视陈丽洁，郑重的说：“妈妈生日快乐。”
王伟岳继梅郭萍霞三人登时瞠目结舌，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秋燕抬手“啪”的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五道手指印红白分明。一桌人猝不及防都面面相觑，不知她抽的什么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