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栋国暂时抽开身也是有原因的，他要做个准备。
客服台里边站着一瘦高妇女，捂着件军绿色棉大衣仍自缩着肩跺脚。
李栋国前倾了身子，双手按着台沿说：“拿包红塔山。”语气斩钉截铁，颇有一掷千金的气势。
“七块的？”
“不不，十块的。”
王伟抿着嘴笑。李栋国接过烟给了钱，拆封给王伟一根，点了笑说：“咋？笑啥？哥就不能吸一盒好烟装装门面？”
王伟说：“中，咋不中。我也觉类你该吸这十块往上的烟，好歹一个老板类，别吸五六块类烟了。”
妇女说：“你俩是南方人？说话怎么叽哩哇啦的听不懂？”
李栋国笑说：“河南人，照理讲应该算北方人，长江以北嘛。”
妇女没义务奉承李栋国的地理知识，转身从存物柜里拿出一个书包递给顾客，笑说：“你们那儿离福建近不近？以前我们这儿有个卖茶叶的是福建的，说话口音跟你们一个怪味儿。”
李栋国给取东西的人腾出地方，笑说：“我知道，他在北安也卖茶叶都认识，我就是他介绍来的。这门口还挺冷。”
妇女说：“那可不，天一冷受老罪了。”
“唉，能力越大担子越重，客服这是喜迎八方客，超市的门面担当，老板还不得多开你点？”李栋国夸人很有水平。
“多开什么啊？工资都一样，也就清闲点，没下边那么多事儿。”妇女的回答很实在。
叽叽喳喳来了六七个女中学生存包，李栋国和王伟只好挪到了门口，透过玻璃看向外边。
两个蹬载人倒骑驴的老大爷相互推搡着比高低取笑。一个用大衣棉袄把自己裹成粽子的胖妇女，屁股搭倒骑驴车帮坐着，看见个人过来便礼节性的高声叫喊：“烤地瓜热乎的烤地瓜。”眼见顾客进了门又呆呆讷讷的去想心事了。
王伟问：“那林经理去不去？”
“咋不去？去！当经理的哪能咱一张嘴说请吃饭就屁股后边跟过来？不掉价儿？等到下班了他要真不去咱就自己找个小饭馆，吃完早点回去歇着。”
李栋国吐口烟微眯了眼，他的话很有预判性，只见林经理一手扶着栏杆慢步上来，折身上了小楼梯，欲要上跟前说话，林经理回过身说：“刘燕把外边匾灯关了准备放曲儿。老李你等会儿，我上楼去换件衣服，招呼声小关。”
李栋国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说：“诶诶，我俩抽根烟。”
刘燕出了服务台摸把笤帚开始划拉地，笑说：“你俩上里边等着多好，这儿有凳子，门口风大也不嫌乎冷。”这语气神态就亲切的多了。
一时林经理下来，身后还跟了一戴眼镜颀长身材的男子。
那男子三十多岁，面相精巧，气度斯文，笑说：“这是李哥吧，我上回听林店说这几天要来总没个影儿，这下可盼来了。穿这么少冷不冷啊？前两天下雪呢可得注意了。”
李栋国笑说：“上回来也就跟林经理谈了谈，这几天一直搁哈尔滨进货下午才到。老弟怎么称呼？”
男子笑说：“姓关单字一个卓，老爷子从卓尔不群里取的名。李哥我真不抽烟，不用让我。这次来可得待段时间了吧？刚开始忙肯定不能消停了。”
四个人出了门，林经理打头往北走。李栋国给林经理点着烟自己也点了，晃着脑袋说：“过个十天半月的稳定了还得走，北安那儿现在调整呢想再加一组柜台。回头让我这小兄弟在这看着就行，我没事了再过来。”
王伟跟在三人身后，严格履行小跟班的职责，不插言不多嘴。
人行道边上一溜门市皆下了卷帘门，不远处踉踉跄跄走着一醉汉边走边骂。天空廓落，星孤月单，便如这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李栋国关卓和王伟呈三角形拱卫着林经理，随了他的脚步慢吞吞地走，已到了东西向的紫薇大道上，几个超市员工骑着自行车拐过弯远去了。
李栋国笑说：“我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哪儿好，林经理关老弟江城哪有特色馆子也别掖着藏着，好歹说出来咱都去尝尝，是不是？”
林经理一胳膊平护着胸一手夹着烟，说：“找家不远的吃口得了，这一溜全是小饭馆谁知道哪家好，大饭店还离挺远，走的远了累挺，这两天不愿意动弹。”
王伟心想：“您别呀，走得远了累，那咱打车呀，我掏车费也是可以的呀。”
关卓笑说：“正好巧了，广场西北角那胡同里新开了家狗肉馆。前两天周姐去了一回，说还行，也不远拐个弯就到。”林经理嗤笑一声说：“又打的哪家秋风？”
“这回你可猜错了。”关卓笑说：“人家自己花的钱，老太太过生日。招呼我们几个了，都没去。咱要去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吃一顿，多少得表示表示是不是？”
王伟耐着性子跟在后边，及至到了一条小胡同里，走几步关卓指了“文芳狗肉馆”，说：“还真来对了，门口没多少人，咱消停的吃口饭。”
李栋国笑说：“那就是一般。要不咱换个热闹地方吃饭也有意思。”
林经理摆摆手说：“不用，吃口得了，现在也是吃狗肉时候。”
李栋国抢先一步开了门，侧身让林经理关卓先进了，转身说：“你去再买两盒烟，我瞧类林经理还怪能吸类这又点了一根。”也进里坐了。
王伟接了钱到路对面食杂店买了烟，顺着路往北看去，十多米开外路灯也没了，只隐约看见一片低矮的屋子的轮廓。路边上孤零零几棵老死不相往来的树也是黑乎乎的。
县城很小，这就到边关子了。
王伟进了饭店后，李栋国起身让他坐里边靠墙位置，笑说：“听说上月江城这儿有人干仗拿刀子捅人了有这回事？我在北安都看见通缉令了。”
关卓笑说：“大道上一言不合伸手的有的是，要不都说冲动是魔鬼，一点不考虑后果。”
林经理接过烟就着李栋国打着的火机点了，说：“女的搞破鞋，男的窝囊死心眼儿。自家娘们儿管不住把别人家媳妇攮一刀。真没能耐，媳妇儿破鞋头子还要她干啥？你倒是把那男的削一顿也算爷们儿。要不就把自家媳妇儿揍一顿再离婚，这持刀行凶图个啥？现在都法制社会你能跑了？”
李栋国嘿嘿笑几声，说：“那男的真虎，估计也不是啥好玩意儿，平常对媳妇好了能给他戴帽子？”
关卓伸出左手食指推下眼镜框，笑说：“前些日子林店一直拿这事儿当典型例子给我讲呢，说什么‘强者发怒拔刀向更强者，弱者发怒拔刀向更弱者’林店是不是这句话来着？林店可有才了上大学都选修好几门。这两天可算把这事忘了李哥你又提了。”
李栋国嘿嘿笑两声说：“我这人好奇心也大，就爱打听。”
关卓面向王伟问：“李哥这是？”
王伟一经被人注意，麻溜的坐直了端正好态度，这可是在超市经理前露脸的机会，待会儿小酒给他喝透了，以后在超市也好开展工作是不是？
李栋国说：“我姨家兄弟，王伟。跟着我干一年了，小孩儿挺实在。在家喜欢看书，就是不咋爱说话，还缺乏锻炼。”
关卓说：“李哥你知道这人有内向的有爱折腾的。像我们超市那苗苗天天叽叽喳喳的像个泼小子。”
李栋国笑说：“多大岁数了？有合适的就给我们王伟介绍个对象，咱不能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有个对象一起在超市上班多好。”
一时吧台后的胖妇女端了餐具茶水来问喝什么酒，李栋国先把菜单递给让林经理。林经理直接推给关卓。
关卓接过菜单扫了一眼，说：“林店还是照以前单来一盘带皮的吧？再要个锅儿也够了。”又点了几盘下锅青菜一个凉拼，扶了扶眼镜框，仰起脸问：“你们这儿有没有玻璃瓶装的可乐？”
服务员笑说：“刚巧没了，打电话说给送这下午也没送来。有玻璃瓶装的雪碧和橙汁行吗？”
林经理笑说：“怎么我们一来偏巧没了，饮料也带男女歧视的？”
服务员赔笑说：“大哥这话说的，把妹子脸往哪儿搁？要不来几瓶橙汁？妹子请了当给大哥赔个不是怎么样？”
关卓笑说：“这不是几个钱的事儿，不至于让你请，就是喜欢喝那个。”
李栋国笑说：“这才是做买卖，冲着老板娘这份态度下回也得来捧场。”
林经理说：“给我重沏壶开水，别放茶叶，不喜欢毛尖这股味儿。”
服务员“哎”一声应了接过水壶去端水。
关卓笑说：“李哥你不知道，林店滴酒不沾。茶叶也只喝铁观音和寿元。喝可乐喝惯了。他不喝酒我不抽烟，找书苑 www.zhａosｈuｙuan．ｃom我俩正好调个个儿。上次才有意思，道北那边新开家铁锅炖，送粮油那小子非要拉着我俩去尝尝，说口味老正了能吃出小时候的柴火味儿。去就去吧，味儿倒一般，还差点吵吵起来，那才招笑呢。”
作为捧哏，李栋国很应时的笑问：“这咋吃顿饭还能干起来？”
关卓扭头看看林经理，笑说：“还不是因为可乐，服务员给我们是说没了，但来一桌女的，嘿，一下子又有了。这得把老板喊来问问怎么个情况啊，敢情是怕我们光喝饮料不点酒水服务员拿的提成少。这给你乐的，要不林店说他这饮料也带男女歧视的。”
李栋国笑说：“真操蛋，喝饮料就不给你钱了？多去捧几次场够他们赚的，那老板也不会做买卖。”窸窸窣窣的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纸币，在桌底下拍拍王伟大腿，用方言说：“你出去转转，瞧瞧哪儿有卖那玻璃瓶可乐的买几瓶回来，附近食杂店都瞧瞧应该都有。”
李栋国说完方言觉得不过瘾，这不，又无缝转换成普通话，笑说：“喝酒容易渴，大冷天的又不愿意多喝啤酒，那可乐回来凉滋儿的一喝挺好。”
林经理很快明白了李栋国的意图，连连摆手拦下王伟，说：“老李别那么多事儿，咱就吃口饭，别让小孩儿来回折腾。”
王伟因此又坐了回去。
林经理笑说：“提起苗苗那丫头想起一事，那不老华爱闹嘛，在采购那屋闲唠呢，怎么说来着？哦，‘我家苗苗刚在楼下问了，老大，那小孩你说他怎么钻肚里的？’孔经理在我这边坐着听见了乐够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