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一步是黄昏,木传火等的人还没来到。
按理说一群外乡来客进入陌生山地,想去某个地方肯定要找一个向导,十万大山山高林密,稍不留神就会迷路,而悬空村最优秀的采药人是木青莽,为啥不来呢?
木传火坐在千年菩提树下拨弄石桌上的棋子,直到月上柳梢头,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站在门口。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面无表情的木传火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倒上一杯热茶,和屋门前的木青莽相视一笑,背对道观外的人淡然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今日已是十五,月圆时分天地好似裹上一层白纱,韩玄机抬头上看,指着老旧的牌匾自语:“白云观。”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韩玄机仔细一想,这句话意指一切都是天意,非人力改变,诗句很出彩,却有点消极了,不过这个人的确有才华,于是淡淡回道:“好诗。”
“当时若不登高望,谁信东流海洋深。”
木传火喝了一杯热茶,后背挺得直直的,此时老树顶端一只黑鹰一声啼鸣跃入星空,这里是平地一声惊雷,今日方知山外青山楼外楼,人中自有强中手。
韩玄机淡然的双眸猛然睁大,似乎要把树下那精致的男子看透。
木青莽早已见怪不怪,师弟的智慧旁人难以理解,没读过书却识文断字,没见过世界却知五谷蛇雀,世上恐怕真有开启前世智慧的人。
“当时若不登高望,谁信东流海洋深。”
韩玄机又念了一遍,感到意境突然升华,若不亲身实践,不努力奋斗去做,怎么会有美好的结果。
她的父亲讲述过往,二十五年前若无逆境中破釜沉舟,一举打败晋朝司马一族最后的高端武力,哪有这些年大瑞国风调雨顺民意平和。
只是现在人心复杂,又有很多人不满现状,开始搞事情,六扇门所有人已经整装待发,应对渐变的江湖。
韩玄机缓了一会,坐在木传火对面,摆手阻止戴斗笠中年人想要检验茶水,抿嘴喝了一口凉茶,出奇意外的好喝,一碗喝完后立马有人倒满,她打量着对面的男子,笑靥如花,“是不是算定了我们一定会来,但是没想到等到深夜只来了我和宋叔?”
那个中年人就是宋叔了,木传火看了一眼身高一米八,背负刀匣,斗笠下黑眼睛仿佛可以放出光束,绝对的高手。
“情理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没有疑问,很是淡然,韩玄机没了言语,静静的瞧了一会木传火,“我不信什么道藏,所以我不进山,那帮人在酒池肉林中摸爬滚打,良心早就喂狗了,你俩如果去做向导,三成可以得到一笔钱,七成葬身山林。你们村长推荐了你师姐,可我阻止了,会怪我吗?”
木传火心里很暖,又添上一杯茶,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回到屋子里拿出四张纸和四个木盒,轻声细语:“这颗菩提树据我师父说活了千年,千年为仙,今天正好月圆之夜,是圆圆满满的一天,在它面前许愿很灵验的。”
木传火用毛笔书写,叠好纸张装入木盒,然后爬上菩提树,用红绳把木盒挂在最高处。
韩玄机驻笔沉思很久,写了好大一会,也把木盒挂上,接下来是木青莽,最后是被称为宋叔的刀客。
“我叫木传火。”
“韩玄机。”
“木青莽。”
“宋缺。”
“十年后一起开启!”
此时无声胜有声,没有人说话,都带着殷切的期盼眺望枝头。
这天夜里,韩玄机在陌生的环境第一次睡的这么安稳香甜。
这一晚,木传火也睡的很好,虽然没赚到钱,却收获了一个家世似乎很吊的女孩友谊,俗话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人是群体性动物,单打独斗干不出一番事业。
第二天,太阳快晒到屁股时木传火才起床,打开房门就听到远方传来的呼喊。
“木传火,我们都吃完饭了。”
庭院青石板上,菩提树下一个窈窕女子背对阳光,两只手放在身后,光束透过树枝投射在她精致的脸上,眼睛弯成月牙看着他。
“玄机。”
木传火第一次见这么绝世的女人,脑海中立马想到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虽然师姐也足够漂亮,依旧稍逊一筹。
就这样木传火呆愣了一会,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还好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也年过半百,心理足够稳重,去厨房喝碗木青莽专门为他做的鸡蛋羹,在山边缘向下看晶莹的河水,笑道:“去下面,我逮几条鱼中午吃。”
于是,韩玄机在木传火怂恿下,踩在细沙上,摸鱼抓螃蟹打水仗,爬树摘八月果,田埂烤玉米棒。
在这片清凌凌的河水蓝盈盈的天空下,奔跑的身影,欢快的笑声,浓缩出一幅幅剪影,时间透过指缝,转眼又是近黄昏。
厨房内木传火亲自下厨,煮了一锅阳春面,洒上香油,绿色的葱花,坐在石桌边,韩玄机吸溜一口,竖起大拇指,吃完饭,她问道:“小火,你们村子有姓马的吗,或者带马字的?”
是的,在韩玄机口中,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木传火有了昵称,小火,这说明关系好到一定程度了。
“我们村子有名字带狗的,猪的,鸡的鸭的,唯独没有马字。”
“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没见过马。”
“玄机,为什么这么问呢?”木传火疑问道。
“因为一个卦,说是以后我有生死危机,只有姓马或者带马字的人能救我。”韩玄机双手支在下巴,微风拂来,几缕细碎的发丝在她明净的眼前摇曳,无与伦比的美丽令人惊心动魄。
“当那一天来临,记得喊我。”木传火摘下对方头顶一片绿叶,眼含郑重。
韩玄机摇摇头:“那天肯定很危险,你来没啥用的。”
“能看你最后一眼……”
“我有什么好看的?”
“看一下能死?”
“哼。”
此时远方传来脚步声,应该是李云一行回来了。
木传火站在道观门口,看向山上方那行人,衣衫不整气色不佳,很明显宝藏是假的,微微一笑扭头道:“要走了?”
“嗯。”
风决定要走,云怎么挽留。
橘黄的夕阳散发柔和光芒,韩玄机和宋缺两人走的很慢,背后的影子不断拉长,似乎还在眷恋什么。
“有空和我写信。”
“好。”
日头又向下落了几分,木传火转身准备回道观的时候,几道雪亮的刀光浮光掠影,搅动迟暮时分那股恬静伤感。
“把九天道藏地图交出来!”
“你们是?”
“血神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