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洲视而不见,只摆给来人一个侧脸。
19路车来了,还是没有人先开口。商洲起身走了上去。投了一枚硬币,然后坐到了最靠近后门位置的单座。他将头靠在车窗上,闭上双眼,专心聆听引擎的声音,他想,也许只有将每次活塞推动曲轴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自己才会不觉得心痛。
薛毅的声音这时候又在他脑中响起。
“当时快考试了,我肯定不能和你说。”
“我只是说有这样一件事,但不做任何推测。”
……
“也许我该明年告诉你。”
商洲闻言微微一笑,他说:“不,也许你应该五月就告诉我。两个礼拜,其实还可以做很多事……”
他不知道何田田也上了车。坐在他后面的双人座靠外的位置。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后门。从商洲家到学校,也就是何田田家附近,需要十几站。时候其实过了五六点钟的下班高峰期,但还是在到市中心附近的时候,大批地上了许多加班后回家的人,也可以说这是最后的晚高峰。
商洲和何田田之间,于是便从隔了一道门变成了隔了许多人。何田田已经看不到商洲歪在窗玻璃上的脑袋了。
三中到了。商洲挤到后门下了车。他没有看门右边的座位,实际上门口的台阶上也占满了人,不故意去看的话,单靠余光是没有角度的。
他下车后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并没有后头看到一个阿姨对正在关门的司机喊等一等,也没有看到何田田随那个阿姨一起下了车。
他将信投进502的信箱,然后继续往前走。又到了小区的尽头。但最后一排居民楼对面的小棚,对商洲来说就是一条路。一条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通往学校操场的路。
他照例略微助跑,起跳,然后左脚踏墙,双手已经把住了小棚的平坦而有些向外探出的屋顶,接着手脚同时发力,借着还为被完全消耗成势能的动能,一跃而上。
小棚的屋顶另一边是半径几乎半米的暖气管道。商洲跳到管道上,再往下一跳,便是操场花岗岩砌成的墙的上沿。虽然离操场地面有将近三米,但对商洲来说,上去都不成问题,而况只是跳下来。
他走在黑暗而无人的操场上,反而感到一阵轻松,和满足。如果说人生是一部小说,那么他自己的故事,在这个章节,这样告一段落就很好。和何田田以后怎么样,明年再说。最要紧的,是明年的高考。
高考之后,他可以立刻去长沙,因为那时候大学一定还没有放假,或者考试周都还没有开始呢。他可以假装送快递……可以……
他打断自己的思绪,——他那时候可以做任何事,但现在,他应该做的,也许是回家。他不想再从何田田家门口经过,所以他下了操场就往教学楼旁的水房走去,水房旁的那面墙,是他从前经常再周六大家自习的时候出入学校的“大门”。
“谁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叫道。
商洲在路过南阶梯教室那栋楼,也就是教师宿舍的那栋楼时,看里面亮着灯,便加紧脚步。只是他没有想到,有人正好在楼的室外楼梯上。
听声音,似乎还是个认识的老师。但大晚上的,校门紧闭,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已经毕业了的校园里?
他头也不回,加快了一点脚步,随后从水房旁的墙头翻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从脚踏到墙面到落到外面的地面,可能不足一秒钟。他落地之后,听到里面一个女声道:“是学生吗?”商洲认出了那声音,也忽然意识到那男老师可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