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古风摇摇头,“两家逻辑不同,儒家提倡文质合一,韩子则认为二者不可共存,故而有此等见解。”
“若要综合看来,应当回溯荀子,荀子作为先周儒家的最后一圣,也是韩子的老师,他和其前面儒家至圣和亚圣有什么区别?区别就在对人性问题的回答。
“至圣先师是不谈人性的,亚圣不想谈但是谈了,为什么谈呢?自从至圣先师提出仁这个概念后就有了个问题,要提倡仁爱有没有人性作基础呢,如果没这个,仁爱就不能成立了。这时有人出来挑战了,就是告子。
“他和亚圣又有个辩论。告子是主张谈人性的,而且主张谈人的天性。告子的说法叫生之谓性。亚圣当时反驳说:生之谓性,犹白之谓白与。告子说正是。亚圣说,白的就是白,那羽毛的白和雪花的白,雪花的白和白玉的白是一样吗?告子说正是。亚圣又说,那如此说来狗性就是牛性,牛性就是人性,不都叫性吗?”
梁大头回味一阵,又问:“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没有明确回答……”
“是啊,人性这个问题是不可回避的,不解决人性问题那么所谓的道德就没有基础,所以亚圣在与告子辩论中,告子说:人的天性就像杞柳,仁义就像是桮棬,你把这个柳条拿来做一个桮棬,做一个器皿就是扭曲,所以仁义是扭曲的不能要。”
“对啊,是这样的。”梁大头认真听着,很是赞同。
“亚圣说不对,如果你顺着这个杞柳的天性来做桮棬那就不是扭曲,比方说杞柳它本来就是弯圈的,你再把它做个弯圈那不算扭曲,如编筐。所以人性当中如果有仁义的基础,那仁义就不是对人性的扭曲。”
“那我们人性中有道德基础吗?”
古风道:“告子说没有,告子说人性就像水一样,一会往东流一会往西流,哪有什么规律呀?爱往哪留就往哪流。所以人性无分善恶就像水流无分东西一样,亚圣没有反驳,水流出去确实没有一定向东或一定向西,但没有上下吗?亚圣说: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
梁大头问:“既然人性是向善的,那为什么会有恶呢?”
“亚圣看来这是条件和环境造成的,就好比水,水是一定往下流的,但水有没有上山的,也可以引水上山呐,你把水堵起来它不就往上了吗?人性是向善的但你如果逼着他去做坏事他也会做。但就他的本性而言是向善的。
“所以他说: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可以为善,乃所谓善矣。就是人是可以为善的。说到这你明白了吗?”
“并非人性本善,而是人性向善。”梁大头仰起头,“我没有向善。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原来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人性虽向善,但世间之事岂止是仅人性可控制的?荀子把人性一分为二,即是性伪。性就是人的自然属性,就是人作为动物也有的东西。伪是人的社会属性,就是人作为人才有的那些东西。
“然后荀子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就是人的那个天生的作为动物也有的,那个自然的属性是恶的。那为什么人会善呢?是因为有后天的改造,就是伪,这个叫做性伪之别。贫道觉得颇为中肯。”
“人啊,又比动物高在哪?”
“道德!”古风铿锵有力地说,“如果道德不是人性的组成部分,那人就不是人了。然而乌鸦反哺、舐犊情深皆是禽兽之性,故性岂尽为恶!而伪又哪全是善与道德,不然世上哪还有什么坏人。所以说性伪二者,既善与恶。人之为恶,因性因伪。而至于人性之争,不过性中有恶,亦有善;伪中有善,亦有恶。”
“人性……因为本就有恶,也因为世事所染,我……”梁大头低声呢喃,忽然痛声道:“是俺害死了俺娘!”
古风这才明白梁大头刚刚为什么忽然问起人性,诧异地看着他:“你娘不是自杀?”
“道长知道,风尘女子为了生计或是其他,而做的那种事情吗?”梁大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古风。
古风木讷地点点头:“嗯……”
“我……我……”梁大头难以启齿,“唉!当年俺爹病重,那时我在外做工,能挣到的钱根本不足以为俺爹看病,甚至那药都买不起!”梁大头低下头,捂着脸抽泣道。
古风大致明白了梁大头的难言之隐:“所以你……”
梁大头忽然抬起头,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睛死死地盯着古风,希冀他不要把那种话说出来。
古风明白,也没挑开,梁大头这才仿佛松了口气,点点头。二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梁大头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有一次我碰见了沈临芊,就是嫣儿的姑姑。她挥金如土,给了俺很多钱,虽然用这些钱没能挽救俺爹的性命,却解了家里的困窘。”
“俺知道这事不光彩,等安葬好俺爹之后,俺也就离开了沈临芊。四处辗转,从那以后我都是靠自己吃饭,没想到后来到了沈家,干了一段时间。”
“在那里你爱上了沈嫣姑娘?”古风反问道。
“嗯。”梁大头没有否认,“俺也知道她喜欢我,但是俺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她,无论家境,还是……她是个纯洁的好姑娘,而我……”
“所以你离开了沈家,回到了这里,种地谋生。”
“唉,可惜,嫣儿啊!你太傻了,你不该来找我啊!”梁大头以泪洗面,仰天长叹道,“之后便发生了这一切,俺娘肯定是知道了……是俺对不起她!是俺害了她!”说着说着,梁大头已经泣不成声。
“依梁夫人的脾气,知道了这事也难免……唉……造化弄人啊!”古风无奈地轻拍梁大头的后背,“你还年轻,要好好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来,不然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梁大头抹了把泪:“道长,我想去谛觉寺为俺娘点一盏长明灯,之后能否跟着你和班兄云游四海?”
古风微微颔首道:“嗯,换个地方换个心情也好,年轻人出去转转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