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在一阵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在马车上,凌释乎借着灯火不知在看些什么。
“凌咎,你什么意思。”
凌释乎轻笑一声:“毕竟以前你很欠打。”
“以前我很厉害?”
“你比较阴,暗器啊下毒啊,手段层出不穷。”
“所以我和你谁更厉害?”
“差不多吧。”
“那我对你有什么利用价值?”
“我的任务是把你完整地带回去,私心嘛,肯定是有的,不过也无所谓。”
“什么私心?”
“长生的秘密。”
陈知反应不过来,刚想问下去,就被凌释乎扯到另一边,几乎同时地,一枚飞镖刺进大半,只剩尾部卡在车厢外部。
“安静点。”凌释乎说,随后递给他一把直刀,“拿着。”
陈知接过那把刀,草草打量几眼,感觉没什么特别的,想起发问时,凌释乎已经不在眼前了,他便下了马车,看见凌释乎和几个拿剑的人对峙。四周站着几名褐衣,各式武器指着那几个拿剑的人。
乌云铺天,没有月光,疾风扫过高树,惊动了鸟群。
凌释乎背手而立,平视前方,目光淡漠。陈知站在凌释乎身后,紧握着手里的刀,用余光观察四周的地形。
“王臣之,我等今日便将你就地正法,以告归燕山众在天之灵。”
凌释乎发出了一声轻笑,仍没将视线落到什么上。
陈知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但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包含各种情绪,揉合在一起,阴森地可怕。最先开口的人拔剑上前,挥剑的动作甚至有了残影。
然后凌释乎也动了。
同样是一道残影,拿剑的人就慌张起来。紧接着,出言讨伐的人倒下了,他瞪大了眼,双手紧紧捂住喉咙,挣扎几下后没了动静。
凌释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看不出表情。
几名褐衣上前,与余下的人交战,凌释乎带着陈知,向北去。
处暑刚过,洛安就冷清了。
街上仍旧摩肩接踵,本土的人和外邦的人,买东西的人和卖东西的人,与几天前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洛安的氛围开始低沉,像浸水的棉花,在水里慢慢沉下去。
因为皇上病革。
消息不知是从哪传出的,但洛安城的人都知道了。皇上在位的这些年,赋税和徭役过于繁重,几乎压垮了所有人。但皇上病革,还是让他们慌了神。因为换一个皇帝,要变动事情的太多了,换年号,再守陵几天,然后大赦天下,期间会禁一切礼乐嬉乐;新帝会下新令,改几条前朝制度,重新规定税款,甚至改建街道……这些都是收税的绝佳理由。
人在一条轨道上转久了之后,改道就是一件艰难痛苦的事情。
袁去华从洛安城外的破庙走到城门处,像墙角下其他人一样,捡阴凉处坐着。他早听说了皇上病革的消息,而这个消息正从他那传向更远的地方。和城里的人不一样,袁去华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或许皇上死了他也不会怎样,因为他不属于这座城。
远处官道上走来一个人,不紧不慢,径直朝着袁去华的方向。
“小兄弟贵姓?”
那人走到几尺外,对上袁去华的眼神,问道。
“免贵姓袁。”
袁去华打量一眼,此人三十左右,衣着普通,行李简单,只是眉眼之间的锐利不寻常,或许是个来钱的机会。所以他站起来,问:“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敢问袁小兄弟,皇上病重的消息是真是假?”
袁去华愣了一下:“我不过是个城外人,这种消息怎敢揣度真假?”
“当年袁家贪赃一事,是皇上亲口吩咐的。”
那人笑了一下,袁去华忍不住后退一步,那种眼神,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公子在说什么?”
“当时的我没法保袁家,你可怪我?”
袁去华再次抬头望那人,面上一片迷茫之色。
“袁去华,我回来了。”
“草民眼拙,见过大皇子殿下。”袁去华想也没想,直直跪了下去。
八年前,一场蝗灾后的饥荒,让大批难民进京,皇上拨款赈灾,又开仓放粮,派袁去华的父亲主持此事,却被弹劾贪污钱粮。皇上大怒,欲诸其九族。力保袁家的大皇子被迁怒,发往西荒带兵征战各小国。在他临行前,尽力保下了袁去华,使他在城外苟活。
时常饥寒交迫的日子里,袁去华只能拼尽全力活下去。对于这些事,他是后来才慢慢想明白的,所以对于这位大皇子,无论其出于什么目的,救命的恩情他从不敢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