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一众军户,我的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有些话迟早都是要说的,早说比晚说要好,不然的话,类似于赵公年这个夯货的事儿以后会不断出现。
“以你们的身家,应该都算是这怀戎县城少有的富户了。有了钱就要花,花没了我们再去挣,这点无可厚非。不过,我作为家主,还是觉得有些话要跟你们说清楚。你们平日呼卢喝雉、走马章台我都可以不管,但是,一定要有一个尺度。
以后再遇到事情的时候,多用用自己的脑子吧!论跑得快,我们不如一只野狗。论力气大,我们不如一头蛮牛。我们之所以比野狗和蛮牛更强,是因为我们的脑子里面充满了智慧。你们都没怎么读过书,我不能从智者的高度上去要求你们,但是总不能看着那么明显的圈套也往下跳吧?
你们都知道,我们作为外来者,在这怀戎县城崛起的过于迅猛了,以至于有些豺狼虎豹对咱们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老赵这次的事情,就是因此而起。一个酿酒的配方不算什么,我们现在也不指着这个活着了,可是,以后呢?以后我们再有了什么好东西,他们会不会依旧对我们心生觊觎?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老赵这次的事儿,对我们来说是个教训。我希望你们以后再遇到此类事情,多动动脑子好好想想,不要轻易在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但是,我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次。若是谁再有下次的话,决不轻饶!”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在这些军户面前声色俱厉的跟他们说话。不过,我不得不如此。
这点儿事看似暂时解决了,但是那个长胜赌坊的坊主还有林鹤口中的什么姜爷一定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想彻底解决的话,后续的手尾一定繁杂的很。我这边儿的正事儿每天都忙活的不可开交,要是这些军户再出去胡闹生出些乱子,我就算是再长出来八只手也顾不过来。
赵公年走出人群,“咚”地一声跪在了当场,满脸都是愧疚之色:“俺老赵知道错了,请家主责罚。”
“你知道错了?那你说,你错在了哪里?”
赵公年一愣神,想了想,嗫喏道:“俺老赵错在不该出去赌钱。”
“还有呢?”
赵公年眨了眨眼睛,一脸的茫然:“还有?还有什么?”
看着这个夯货,我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什么?还有因为你不该挨揍!因为十贯八贯的让人家揍一顿,你这夯货不觉得丢脸吗?你丢的不只是你老赵的脸,你丢的是眼前这些袍泽的脸!我曾经跟你们说过,你们都是军人,你们都应该是一群骄傲的人。你老赵就是这么骄傲的吗?
我们可以善良,我们可以不出去欺负别人,但是,这并不代表别人就可以凭着这个来欺负我们!你老赵记着,从今天开始,用钱能解决的事情,我这个家主自会给你解决,如果用钱解决不了的,这些袍泽也会给你解决。下次若是你老赵再有在外面挨揍的事情,我就让这些袍泽把你的腿打折,我陈墨以后养着你!”
一番话说得赵公年满脸通红,低着头一声不吭。本来就是嘛,身为一个资深的职业军人,居然心甘情愿的被赌场的混混殴打了一顿,这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看着赵公年的愧疚神色,我叹了一口气:“行了,起来吧,站在一旁,我有话对你们说。”
“你们现在已经不是从前在山里面打猎的逃户了。现在的你们,都是有着大唐户籍的正经良民。既然我们都有了堂堂正正的身份,那就要好好的把日子过下去。
说到了过日子,那对于你们来说,日子过得是什么?我觉得,过日子,过得应该就是老婆孩子。让老婆孩子过上平平安安吃饱穿暖的日子,就是你们最应该做的事情。
没有老婆的都别在那儿撇嘴。我现在宣布一件事情,为了让你们把野马一样的心思收一收,我决定,半个月之内,我不管你们用买也好,用哄也好,没有老婆的几个人,必须让家里有一个正经八经的女主人。老苏,你是头一个。你若是觉着为难,就跟我这个家主说,我来给你想办法。杜元,你也别笑,还有你一个!半个月之内还找不到老婆的,家法伺候!”
话音刚落,一个叫梁疯子的军户叫道:“家主,俺梁疯子是有婆娘的,但是,俺想再讨一房,行不行?”
看着这个淫棍的猥琐表情,众人都哈哈大笑,我也不禁莞尔。不过,我还是很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个我准了。只要你梁疯子有能耐,再讨个三房五房的我都支持。但是,有两个原则。第一,不许坑蒙拐骗,不许用强。我是想让你们收心过日子,不是想让你们出去做恶霸。第二,俗话说富不易妻贵不易友,不管你讨回来几房妻妾,都不许冷落了你老婆。若是你老婆来向本公子告状说你慢待发妻,让你和老赵一样,把腿打折养着你!只要不违背这两个原则,你梁疯子又能驾驭得住,多多益善!”
其实,这话还真不是乱说的。如果这些人每人都能多娶几个老婆回来,绝对算得上是做善事。
这河北山东一代战乱经年,男女比例早就严重失调了。几十年以来,从最初挑旗的长白王薄,一直到最后的窦建德和刘黑闼。这里的青壮年男子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大多都从了军。逐鹿天下的野心就像是绞肉机一样,把这些青壮绞碎了一批又一批。
缺少了青壮男人作为劳动力,很多原本应该由男人干的活儿就落到了女人肩上。可是,她们瘦弱的肩头大多扛不起生活的重担,很多人都因此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若是这些军户能多娶回来几个这样的女人,应该算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大善事。
其实,我一直在想,冯梦龙在《古今谭概》骂孟子的那首“乞丐何曾有二妻”应该是不客观的。若是在这河北道,别说两个老婆了,只要你这个乞丐能出去要回来饭养活得起,十八八个也能娶回来。
“三个队正和程毅杜元赵公年留下,其余的都去做事吧。没事儿的时候,好好想想今天我说的这些话,都别当了耳旁风。”
众人一起躬身,唱了“喏”,转身各自去了。张罗着叫眼前的六个人找地方先去坐下,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闭着眼睛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事情太多了,这个时候,就算把我一人被分成了八瓣都未必够用。
首要的事情还是高开道,我答应了了空和尚和张金树,在他没有明显反意之前不动手,可是,真要等他起了兵,再要谋划他可就千难万难了,这个节点一定要掌握好才行。
了空和尚的仇是一定要报的,可是,我知道这件事情会比谋划高开道更难一些。几百年来,官府对弥勒教数次清剿都未能以竟全功,可见这弥勒教的根底有多深厚。而我现在,连弥勒教的总坛在那里都不知道。而且,我知道,即便找到了总坛的所在,那个神秘莫测有武功高强的佛子也必是一个极难对付之人。
再就是眼前这件事情,首先得弄明白这个长胜赌坊的后台到底是哪位大神。那个林鹤口中的坊主姜爷应该就是赌坊的掌事之人,但是,绝对不会是后台大老板,这个从他们想要我的酿酒配方这点上就能知道,一个开赌坊的,绝对不会有胆量去谋划一个与县尉大人称兄道弟的人,除非,这个后台大老板根本不在乎高展这个县尉的身份。都说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于我来说,高开道弥勒教都不算什么,只有这个潜在的威胁才是最让我感到不安的。
“老苏,你从这些军户之中挑四个身手好的,由你带头,负责每天跟着这些孩子学堂和家里来回路上的安全。今天我们虽然找回了场子,却须得防备有人在背后使诈,尤其这些孩子的安全,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另外,白云居和学堂里面平日也都要加派人手护卫,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苏卫起身拱手道:“苏卫遵命!”
“老秦老彭,你们两个人要轮流去山村坐镇,那里是我们的紧要之处,万万不能出了岔子。闵三和其他几个兄弟一直待在那里,已经很长时间了。不过,这个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俩替我跟他们说,火药的事情需要有经验的人来操作,一时之间没办法换人。让他们安心再等几个月,大事完毕,我这个家主必定不会亏待了他们!”
秦钟起身拱手道:“家主,老秦想跟您讨个主意。村子里的几个兄弟里面,有四个都是有家小的,这会儿,已经两个月都没看着老婆孩子了,我想,能不能让他们见见老婆孩子。”
我点头道:“可以。让这四个人每个月休沐两日回来与家小团聚,怎么轮换,你和老彭看着办。但是,不能让老婆孩子去村子里面。你们都明白,人命关天。那里紧要的物事太多,若是稍有不慎,损失都是我们没办法承受的。”
彭小易也起身拱手道:“家主放心,俺老彭和秦大哥晓得厉害,必不会让村子里面出了差错。”
我点了点头,转身对杜元道:“老杜,我知道,市井之中的事情是你的强项。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三天之内,你去给我摸清楚长胜赌坊的底细。用人你就找老苏,花钱你就找老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查清楚这个长胜赌坊的后台是什么人。我们虽然不想去主动招惹他,但也需要知道是谁想对我们不利。”
杜元起身拱手道:“家主,这事儿就交给俺老杜了,三天之内,一定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我点点头,又道:“不过,你记着,不管查到了什么,都不许轻举妄动。这些人真要是不死心的话,到时候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让他们缩手,你不许擅自行动。”
杜元挠头道:“家主,那若是事情紧急咋办,俺老杜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我无奈的摇摇头。这个杀才,总想着打打杀杀的:“如果真是事情紧急,你想办法脱身就是。记住了,再重要的事情都没有你们的性命重要。在我眼里,你们的命都值钱着呢。不到需要你们去拼命的时候,就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的。
别说什么苟富贵勿相忘,本公子的记性不好,你们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本公子转瞬之间就会把你们忘了。本公子日后注定是要发达的,我可不想日后我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逢年过节的还得去给你们上香祭拜,本公子没那闲工夫。所以啊,你们这些人把脑袋都好好的留着,我们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杜元听了这话,眼圈儿一红,再不说话,拱手坐在一旁。这也正是我想要的效果。都是热血汉子,想法也都简单的很,几句听起来玩笑一样的话,在我看来,比那些说教的言语更能让人心生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