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并无新事——尽管90后新兵的毛病很多,但部队自有其成熟的管理体制,负责新兵训练的更是经验丰富的士官骨干,对各种“刺头”也很有惩治办法。
所以新兵连的训练工作按照团里的计划安排有条不紊地推进着,新兵的训练成绩也在逐步提高。
这期间也有一些事情穿插其中,比如度过了春节。
对于部队而言,节日并不轻松。每到节日期间,部队便会处于战备状态。外面世界的人们欢欢喜喜度佳节,阖家欢乐大团圆。而部队,虽曰休息,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反倒是管理更为严格,不准随意行动,要保持随时能够紧急集合,全军开拔的状态。
为达到要求,要反复演练。演练开始后,汽车营的车辆很快便会开进营区,各连队要以最快速度完成人员集结、取武器弹药、携带个人物资、搬运军事物资装备等任务。
换句话说,要在一个小时甚至更短时间内完成全连大搬家,能够立即开赴战场。
整个过程非常紧凑,具体事项均有严格时限要求。加之需要与其他单位相互配合,如步兵连要与机枪连、炮连等组成新的临时单位,难度更大。
对新兵而言,很容易便会完全懵掉,不知该干什么。解决办法只有一个:跟着班长跑!让干什么干什么。
最后,当一排人全副武装,坐在东风大卡的车厢内,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时,演练基本完成。
顺利完成演练后,便要卸载物资装备,武器擦拭完毕入库。整个过程下来,丝毫不亚于一趟武装五公里。
虽然累,新兵却很快乐——春节马上来临,可以放松几天。
节日期间的放松是对士兵而言的,干部和士官要发扬党员的模范先锋作用。这个时候就是他们来值班了,比如去炊事班帮厨。
所谓的帮厨,一般是每天一个战斗班安排一名战士到炊事班干些杂事:比如倒垃圾,经常两个垃圾桶都是满的,而垃圾车固定停靠在机枪连附近,二连需要用板车将垃圾桶沿着斜坡水泥路向上推到机枪连处,倒掉垃圾,很是费力气。还要负责去菜地收菜,用小推车推回来,也是不小的劳动量。此外,还需要做择菜、洗菜的工作,炊事班只是负责烹饪。
虽说是安排士官去值班,但也免不了流于形式。试想,新兵蛋子在排房看电视、玩游戏,班长哼哧哼哧倒垃圾、收菜、择菜、洗菜,妥当吗?
自然是不妥!新兵便会自愿前来帮厨。结果就是班长叼着烟着烟,指挥新兵怎么做,不时还动动手,有点儿言传身教的意思。
这天是四班长张鹏在炊事班帮厨。
他要杀牛蛙!
已经有几只剥掉皮、清理完内脏的牛蛙放在水盆里,白白嫩嫩的。想必应该是死了,不死不科学呀,却仍在奋力地蹬腿,显得有些诡异。
而被清理出来扔在地上的小心脏,不过指甲盖大小,却在有力地搏动着。这便有些恐怖了,幸好是白天。
四班几个新兵兴冲冲过来帮厨,看到这一幕,反应各不相同:朱刚直接去接手,抄起菜刀来准备宰杀下一只。杨星很好奇,拿根小棍子去捅被丢在地上却仍然跳动不歇的牛蛙心脏,啧啧称奇。杜渐却身体一颤,连忙后退。
“杜渐,你干嘛?”班长看到杜渐的动作,有些不满意,问道。
“没事儿,就是觉得有些恶心。班长,我去洗菜吧?”杜渐挪开目光,不去看牛蛙,有些心虚的答道,主动要求去洗菜。
“是吗?”班长看着杜渐的样子,显然不止是恶心而已,他决定玩玩这个大学生。
“你过来,朱刚把刀给他,让他来杀!”班长吩咐道。
杜渐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已经站到门口处,忙道:“不行啊!班长!我下不去手!”
“胆子这么小?真要打仗,你不吓尿?给我过来!”班长喝道。
杜渐充耳不闻,再退两步,站到门外,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班长板起脸来,吼道:“他妈的给我滚过来!”
“不去!”杜渐挥手反对。
“杀不杀?”班长郑重问道。
“不杀!”杜渐很坚定。
“臭小子!反了天了!给我抓住他!”班长扬手一指杜渐,向朱刚和杨星喝道。
朱刚和杨星,早在一边看呆了:平时听话顺从的大学生今天怎么如此刚烈?直接和班长怼上了?很有烈士气概呀!
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搞他!况且甘蔗事件可就他溜了没受罚,朱刚没芥蒂,杨星可还记着呢!
杨星笑嘻嘻地一步窜出,去抓杜渐,朱刚也在后面跟上。
朱刚不说,本就猛男一个,杜渐是万万抵挡不住。而杨星经过两个月的训练,不,是两个月的自我加压和不断被罚,也渐渐瘦下来,有了一点儿未来猛男的雏形。
杜渐虽已站在门外,但门外并非是开阔地带,可以撒丫子随便跑,而是大斜坡水泥路的纵切面,高有两米。
杜渐跳起来扒了扒——“哎,上不去!”杜渐直叹可惜。
就在这么一停顿的时间,杜渐被杨星和朱刚抓住了,反手押到班长面前。
“杀不杀?”四班长拎着菜刀,一边摇晃一边冷笑着问道。
“不杀!”杜渐闭着眼睛,强硬回答。
“嘿!我今天还非得让你杀!”班长也发起了狠。
这场景有点儿古怪,好似班长是万恶的反动派,拿把刀搁在革命战士杜渐同志的脖子上,问:“说不说?不说就去死!”
杜渐的确表现地像个慷慨赴死的烈士。问题是,场合不对呀!不就是杀只牛蛙吗?
“朱刚,你先在他面前杀!”班长一时也没其他办法,就吩咐朱刚当着杜渐的面杀牛蛙。
“咦,你还敢闭着眼?给我睁开!”看到杜渐依旧闭着眼,班长更是火大!
杜渐不说话,仍然死死闭着眼。
“杨星,给我把他眼皮扒开!”班长发狠了。
杨星听到班长的命令,乐开了花,挽起袖子,就要来掰扯杜渐的眼睛。
杜渐没办法,叫道:“别搞了!班长!我实话说了吧,我晕蛙呀!”
“啥?”“晕蛙?”……
班长三人没听明白,面面相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班长,不是我不敢杀,只是我近距离看到蛙类、蛇类,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大脑缺氧,会晕掉的!”杜渐顾不得面子,赶忙解释。再不解释就晚了——谁知道杨星这个二愣子要干啥?顶不住呀。
班长还没说什么,杨星倒是动了。他拎起一只待杀的牛蛙,直接往杜渐脸上贴去,一边贴一边说:“班长,我来试试他!”
可是话刚说完,牛蛙都还没贴到杜渐脸上,只见杜渐睁开眼,瞄了一眼杨星手中的牛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杜渐眼睛一闭,身子一软,顿时倒在满是尚未清理的污水、烂菜叶子、甚至牛蛙内脏的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晕了过去。
班长吓了一跳!闹着玩玩可以,可千万不能出事!不然这年就别想过了,还得大整顿。他连忙从水盆里捧了清水淋到杨星脸上,然后“啪啪啪”不住地用力拍脸,大喊:“杜渐!醒醒!”
四班长心里直犯嘀咕:莫不是这小子真有什么罕见疾病?怎么体检也没检查出来?
杜渐被拍了几巴掌,终于迷迷瞪瞪地醒了,勉强睁开双眼,看到班长,有些迷惑地问道“班长,怎么了?我怎么在这儿?”
班长:……
“不用你帮厨,滚回去换身干净衣服!”班长看到杜渐一身污秽,便让他去清理。
这时杜渐似乎才刚刚想起来,顿时一副惊恐和惭愧的神色。再低头一看,确实是满身污秽,赶忙回去洗澡换衣服了。
只是等他走出了夹道转弯后,脸上便露出诡计得逞的微笑——演技也是生存之道呀!不演这一场,今日可就难脱身了!只是可惜这一身干净衣服了!杜渐边走边想着,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还真能被只牛蛙吓晕?”四班长还是有些不信,可是刚才,似乎是真的吧?满地污秽可是说倒就倒,一点儿没含糊。
班长看向仍是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朱刚和杨星,摇摇头,发狠道:“你俩继续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这事儿就算是告一段落,杜渐的胆小之名自然也被广泛传播。后来连长见到他时,都是一脸嫌弃,斥之曰:“再这么胆小,我让你去喂猪!”
杜渐立刻露出惭愧和担忧的神色,像是生怕被赶去养猪,心里却乐开了花——去喂猪,不训练,夫复何求哉!这是后话。
除夕那晚,首先是连队聚餐,各班围在一起吃火锅。
食材很丰盛,料很足。比如平时只能吃小虾,现在全是大虾!看着便食欲旺盛。可乐、雪碧、橙汁也是敞开喝!之前自己买瓶饮料还要被班长骂几句。新兵食量均是暴涨,杨星尤其开心。
杜渐仍然沉浸在对牛蛙的恐怖回忆中,没什么胃口。他是真恶心这些东西。
这种恶心并非出于理智、道德,比如一般人会对某些人的龌龊行为产生恶心,这种恶心可以掩饰,甚至变化。杜渐对蛇蛙一类生物的恶心或者说恐惧是一种本能反应,不可控制!
如果真的按照班长说的去杀牛蛙,估计得留下心理阴影——他对那种纹理有大恶心、大恐怖。况且,如果这次硬着头皮干了,下次是不是还得接着干?所以干脆直接倒地,一了百了。
要是朱刚和杨星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一定会鄙视他。而班长若知道,估计天天要在他身上绑只癞蛤蟆,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晚餐后有晚会,主要内容是唱歌。别的咱也不会呀!氛围很热烈,连长也动情地献唱《驼铃》,将晚会氛围推向高潮!
杨星和谢飞嘻嘻哈哈地向班长讨了两根烟,出去抽烟去了。
随着训练的推进,新兵身体素质越来越好,对于那些烟民,班长会隔三差五发根烟,但是仍不允许买烟。杨星曾忽悠杜渐学抽烟,杜渐说:“不抽,这辈子是不会抽的!”
班长在一旁听到,呵呵一笑,对杜渐说道:“呵呵,记住你的这句话!”
杜渐很自信,班长也很自信。
一年后,当杜渐在五楼露天平台上连抽五根烟,抽晕自己,躺在地板上仰望星空的时候,他想起了班长的笑容,觉得曾经的自己还真是幼稚呀。
此时杨星和谢飞刚刚抽完烟,正站在连队外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突然看到有辆军车驶进来,靠近一看——001!这不是团长的车吗?
“来干嘛?”杨星和谢飞相视一眼,想要退走。
正疑惑呢,团长已经走到一连,刚过来就被一连的战士围住。
一连战士高呼:“首长好!”
团长正想说句“同志们辛苦了!”,可是刚张口还没说呢,却不知哪个兵说了句“发红包!”,一下子全乱了,都在大喊“首长好!发红包!”
好嘛!被围了。此时,一连连长、指导员都不在现场,秩序有些乱。
反正人多,法不责众嘛!况且是大过年的,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管他呢!连长来了再装老实也不迟。
团长倒没在意这些,笑了笑,挥挥手道:“早就准备好了!”说完便让身后的干事拿红包出来。
杨星眼尖,一看这场景,还等啥?不抢白不抢,抢了不白抢呀!拉着谢飞狂奔而去。
二人刚赶到,就往一连人堆里插——反正夜里灯光弱,也看不清脸。
此时正好团长大手一挥,十几个红包飞出,几十条胳膊都伸得老高!你争我夺!
杨星一伸手就抓住一个!心中窃喜,正想收手,却发现红包同时被另一个人捏住了。
放手吧,不甘心呐!
不放手吧,要扯断啊!
杨星终究是不甘心放手,死死捏住往回撤,对方也是如此。
结果可想而知,红包一分为二,里面是毛爷爷的头像,另一半却不见了,看颜色,是二十元。杨星心里直叫可惜!
“你哪个连队的?”一连终于有人发现杨星和谢飞了。
“哈哈!路过、路过……”杨星和谢飞赶紧溜了。
之后团长又来到二连,杨星和谢飞已有经验,早早挤在前面,收获颇丰。
总之,这是个欢乐祥和的春节,杨星也罕见的没有惹是生非,老老实实搞体能。
朱刚已经开始感到一些压力了——没办法,年纪小进步就是速度!而且杨星这小子看起来不着调,但决心提高体能,也确实能狠得下心来。于是朱刚也早起一小时,顺便把杜渐拉了起来——他总觉作为大学生不该如此状态!怎能混日子呢?要做榜样呀!
杜渐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