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仔细想了想,道:“朝廷里并没有此等奇人,你所说的擅行之士要到哪里去找呢?”
“您见过的,在杜县。”
“杜县……那个死囚?”
“正是。”东方朔点头道:“堂邑父是匈奴人,对通往西域的道路很熟悉,做向导再合适不过。”
“嗯,不错,那朕这就下旨。”
刘彻很高兴,当即就要招呼空蝉,却是被东方朔拦了下来:“陛下您忘记了,他的罪名还没洗清,张汤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也是,张汤这个硬骨头有些难办。当时他说南阳官商勾结,被迫逃到了杜县,朕也答应他派人去调查。”刘彻说着抬眼看了看东方朔:“爱卿就再辛苦一趟吧,还让长卿跟你一起。”
“臣定当全力以赴。”
公事私事都谈完,东方朔本应该施礼退出殿外,但他只施了礼,身子却是丝毫没动。
“你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皇上,可否让空蝉姑娘跟臣出去一趟。”
刘彻看了一眼旁边一直低着头的空蝉,心里觉得好笑,摆了摆手,让空蝉跟着东方朔出去了。
雪依然在下,殿外来来往往的卫兵,有条不紊的穿梭于各个宫门,偶尔几只小鸟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叽叽鸣叫,一转眼又消失在红墙绿瓦之间。
空蝉低着头跟在东方朔身后,来到一处城楼上,居高临下,长安美景尽收眼底。两个人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风从耳边飞过的声音。
许久,空蝉抬起头:“你为什么不直接向皇上说明?”
“可能是同情心泛滥了吧。”东方朔顿了顿,又道:“上次让公孙将军晚去杜县并不是你记错了时间吧?”
“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
东方朔转过头看着空蝉:“皇上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还要帮助刘彭离?”
“活在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你不愿做但又不得不去做的,我们这等没钱没势的奴婢更是如此。”
“原因呢?”
“我的家人就在刘彭离的治下。”
东方朔点点头,转过身去:“你回去吧。”
“难道你不杀我吗?”
“希望以后你能尽心尽力的侍候皇上。”
东方朔说完负手腾空而起,踏着飞檐消失在群殿中。
空蝉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许久。
“耍帅也不容易啊。”
东方朔苦笑一声,擦了擦衣服上的雪从地上爬起来。
“哈哈东方兄弟,在皇宫内院你还是少用轻功为好,不然下次这些侍卫可真能把你打成筛子。”
公孙敖看清是东方朔,顿时大笑。
原来,在东方朔用轻功在宫殿之间穿梭的时候,被巡逻的侍卫撞个正着,还以为是哪个脑子坏掉的刺客不知死活的来刺驾了,没有丝毫迟疑,数十只弩箭一齐射向目标。
东方朔全然陶醉在高处的雪景里,等他发现的时候弩箭已经近身,但左右都没有着力点,无奈只好收力直直的摔在了地面上。
东方朔苦笑:“下次不敢了。”
………………
且说窦婴在被窦太后罢官以后就一直赋闲在家,虽说赋闲在家,但排场丝毫不减,门口每日都停满了马车,和门客们谈天说地,宴请一些朋友到家中饮酒作乐,日子到也算快活,被罢官的沮丧心情也减轻不少。
好景不长,随着窦太后宾天,原先来府上赴宴的朋友们不再来了,就连府上豢养多年的门客也都做鸟兽散。
窦婴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凄凉之感顿时涌上心头,府门处的家丁一遍又一遍的清扫着落雪,但没有一辆车再停在这里。
窦婴叹了口气,叫住了扫雪的家丁:“罢了,别再扫了,去休息吧,咱们家这回彻底失势了,不会再有人来了。”
看着侍候多年的老爷如此模样,家丁们心里也不好受,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是一昧的跟着叹气。
“谁说不会再有人来的?”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众人抬头一看,是一个白衣少年,风度翩翩,甚是好看。
“长卿!”
窦婴眼睛一亮,来人正是司马相如,窦婴唯一的一个长辈宾天了,他便想着过来探望一下,府门上挂着白绸和白灯笼,却全然不见一辆车马,只有主仆三人立在门口,窦婴一身素服鬓发散乱,在寒风中更显凄凉。
司马相如本以为这里是宾客满庭,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光景,很是唏嘘:“人心大概都是如此:远看黑压压一片,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走近了再看,其实未必有多少真是自己的。”
窦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天下人都按照市场交易的方式结交的,我有势力,他们便跟随我,现在我没势力了,他们也就散开了,这本就是世间固定的道理。”
“正是因为如此,真挚的感情才更显得弥足珍贵啊。”
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狐裘大衣的少年人微笑着出现在面前,正是刚从宫里出来的东方朔,他本想回去看看婉秋,但又想到窦婴失去了最大的政治资源,府下门客一定已经四散而去,便改路来到了这里。
“哈哈,曼倩所言极是,虽然那些人不再来了,至少还有你们。”
窦婴大笑,双手搂着两人就要进府,却又听到一阵笑声:“魏其侯,可别忘了我们啊。”
三人回过头,只见韩嫣正笑呵呵的看着他们,旁边还站着卫青、灌夫、公孙敖、公孙贺、韩安国、程不识,灌夫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坛子。
经历了大半辈子政治斗争的窦婴此时居然控制不住情绪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深深施礼:
“婴,谢谢诸位了。”
韩安国走过去,双手扶起窦婴:“我们意见虽然常有不和,但是不会因此就有嫌隙。”
“是啊,身在朝堂,难免唇枪舌剑,但是下了朝堂,该吃吃该喝喝,这才是兄弟。”程不识这个武将常在军营,张口便是兄弟。
窦婴试了拭眼泪,笑道:“对,兄弟,咱们一同进府,今天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