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墨沉默了一会，转而释然了，接着将自己最近发现的疑点大致说明了一下，从“安宁里”的胡富巴结糜太守，到蔡家与胡富走动频繁，期间顺带说了“富贵里”命案一事。
郝普静静的听完，这些事他大多都已经从燕三那听说过，所以并不吃惊，问道：“你是觉得这些事有什么联系？”
邓墨坚定的说：“不错，这其中必然有关联。”
郝普问道：“有什么证据？”
邓墨一时语塞，他确实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只得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正好都让那姓胡的客商遇上了。”
郝普轻叹一声说道：“这也没什么巧的，胡富是外地来的商人，到这来想方设法的与地方官员拉上关系很正常，你不知道在这江陵城里想巴结糜府君的人有多少。至于他与糜家的关系也很好解释，糜家是荆州第一大族，胡富要是不打点好的话，他还能在本地立足吗？”
邓墨默然，这些他其实也隐约有感觉，这些日子的跟踪结果表明，那姓胡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个生意人的样子，只是他不愿往这方面想，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郝普接着说道：“至于武壮被杀的事，此案已有定论，与蔡家和那胡富无关，你就不要再追究了。“
邓墨心道这话不对，武壮很明显不是蔡奎、武氏二人勾结谋杀的，正要分辨，嘴刚张开就被郝普抬手止住。
郝普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这事已成定局，无论是谁都不能翻案，大局为重。“
邓墨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只得默默接受，只是还不服气地说道：“这事就算不能追究，可是若真是东吴奸细所为，那可不是小事。“
郝普说道：“哦？你怎么看的？“
邓墨理了理思路，说道：“事情很简单，武壮生前的最后一个雇主便是蔡家，在蔡府做完事后不久他就被杀了，而这段时间开始江东胡富与蔡家关系密切。我认为，这事很可能是武壮在蔡家做事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或看到了什么，才被蔡家灭口。“
郝普干脆利落地问道：“有什么凭证？在哪动的手？什么时候动的手？凶手是谁？“
邓墨舔舔嘴唇，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我不知道，但这也是一种可能。“
郝普说道：“天下间可能的事多了去了，就凭这点猜想就敢去招惹本地第一大族，你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邓墨心中不服，还想争辩，郝普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玄之，你听我一句劝，不要趟这浑水，蔡家不是你惹得起的。“
接着，他又说道：“我知道，你是想找东吴的人报仇，可这事急不得，须得从长计议。”
邓墨听他说中心事，索性承认：“不错，我与那些吴狗不共戴天，有朝一日，我必亲手手刃这些无耻狗贼，为我全族上下三百口人报仇。也为袁中郎，以及所有在荆南牺牲的义士。”
郝普眉头一皱：“你说的是袁龙？”
邓墨答道：“是，前些年我在荆南活动，偶然结识了袁中郎，他说他也认识你。”
“是，是认识。”郝普黯然地低下头。“他怎么了？”
邓墨答道：“他与吴砀将军一同起事，前年在醴陵被吕岱大军围攻，最终力竭阵亡。”
郝普愣愣地沉默了好久，最后长叹一口气：“也好，将军百战死，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愿。”
邓墨想着往事，不由又激动起来。激愤之余，想起因此事连累的好友，不自主的又低下了头，偷偷地用余光看看对方。
郝普看他神色，知道对方因为自己的事愧疚，开口说道：“老夫人的仇自然是要报，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至于我的事，你不必介怀，不干你的事。”
邓墨尴尬地说道：“可是，你现在……”
郝普勉强地撇了撇嘴说道：“我现在也不错，这的活比当初轻松多了。”话虽这么说，可邓墨看得出他眉宇间藏着的那丝愤怒。
邓墨低着头说道：“若不是我……”
郝普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都说了这事与你无关。”
顿了顿，又咬牙说道：“零陵城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就算你不来，城里主降的人也不少。一旦吴军大举攻城，城破就是早晚的事。”
邓墨听他语气不善，安慰道：“好在刘皇叔他赏罚分明，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没太追究。”
郝普重重地哼了一声，恨恨地说道：“赏罚分明？哼！这也配说赏罚分明。我郝普再不济也独守孤城数月有余，如今落得个什么下场？你再看看那廖立，长沙太守廖立，吴人的影子还没看见，他就一个人逃到成都去了。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职位？巴郡太守。老子辛辛苦苦守城结果是被贬为一个小小的贼曹掾，他望风而逃却还能换个大郡做太守。”
邓墨见他满脸狰狞，咬牙切齿地骂着，什么也不顾，似乎已经进入忘我的境界。他也不好打断，只是偷偷地瞟了一眼大门。还好，那扇厚重的大门还是纹丝不动地立在黑暗里。
郝普继续咒骂着：“那个廖立算什么，狗一样的东西，也配和老子并称‘荆南双璧‘，一点屁本事都没有，只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让这种人做巴郡太守，主公真是瞎了眼了。”
邓墨见他满脸通红，找书苑 wｗw.zｈaosｈuyｕan.com 额角青筋暴露，眼中遍布血丝，如同恶鬼一般，不由得小声劝道：“子太，慎言。”
话音虽轻，郝普却仿佛被一盆冰水浇在头顶一般，愣了愣，整个人慢慢从狂躁中清醒了过来，暴戾的气息也从他脸上迅速褪去。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方才是我胡言乱语，玄之莫要放在心上。”
邓墨做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道：“哪里的话，子太是为在下的事关心过甚，并没有说什么别的。”
郝普沉默了一会说道：“玄之，这次你须得听我的，不要去招惹蔡家，也不要去跟踪那胡富。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要报仇，以后有机会我与你同去。再说，老夫人肯定也不希望看见你为了替她报仇再遭不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活着的人还得努力好好活下去。”
邓墨心下凄凄，也不好再与他强辩，只得说道：“是。”
郝普知道他心中还是放不下，也只得日后有机会慢慢再劝，说道：“今日先这样吧，这里不可久留，若被人看见反而多生事端，日后我们换个地方再谈。”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与邓墨向大门走去。
其实这也是他多心了，此时虽然天色尚早，偌大的衙门里却没什么人在办公，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吏员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不知道闲聊些什么。
这也是没办法，江陵府衙早已疲敝成风，主官不在的时候，下面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也都上行下效，一个个找些外出办事的由头早早溜了。
而这江陵城的主官糜芳今日却根本不在城中，而是去了不远的荆州大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