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白瓷茶杯被放在木质的桌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暖色调的淡橘色灯光照在打印机下的纸张上,形成一片光晕。
吴峥摘下了老花镜,揉了揉眉心,眼前重影的世界慢慢叠在一起,一个个乱飞的小黑点也缓缓消失不见,眼睛酸乏的症状有了一些缓解。
电脑屏幕辐射的蓝光使他的脸上一片发白,时值午夜,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电脑主机的运转和键盘敲击声。
妻子在早几年患病去世了,儿女都在大都市生活,如今偌大两百平就只住着一个人。
“呼……”
吴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将准备已久的教材打印出来。
“嘀——”
随着打印机发出“唰唰”的印刷声,一张张仍带着余温的纸张出现在桌面上。
吴峥拿起桌上的白瓷杯,轻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已经微凉,已有些许的涩味出现,夹杂着一丝枸杞的甜意。
茶水入口,吴峥静静地等待着教材打印完成。
“嘀嗒——”
一片寂静中,墙上时钟秒针的转动都清晰可闻。吴峥坐在椅子上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感受着颈背上传来的酸痛感,不由在心里感叹自己是真的老了。
“嘀——嗒——”
突然,时钟的指针转动像是变得生涩,滴答声被拉长,像是老旧的收音机故障,磁带慢放发出的声音一般。
吴峥没有多想,只当是时钟出了什么毛病了,或许是电池没电了——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给时钟换电池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记性开始变得越来越差。
“真是老糊涂了。”
吴峥笑着打趣了自己一句。
“嘶——唰——”
随后,打印机的声音也发生变化,空白的复印纸张在打印机的外壳上划过,细微的摩擦声被拉长着,“沙沙”声像是蚂蚁的触脚缓缓划过纸张一样。
吴峥感觉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他看向手中的瓷杯,杯沿上一滴澄黄的茶水缓缓滑落,却在半途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滞。
时钟指针与打印机发出的声音像是被无限拉伸、缓缓停滞。
“嘀嘀嘀——嗒——!”
终于,在最后一声“嘀嗒”声响起之后,时钟的指针完全停下,打印机中打印一半的A4纸也卡在半空停滞不动。
时间似乎在这一秒完全停滞。
吴峥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心跳猛地一滞,一股寒意从后脊梁升起,手中一抖,白瓷杯脱离了右手。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瓷杯在空中缓慢地下降,在一片死寂中掉在地上,无声地碎成几片,泡开的茶叶和枸杞合着澄黄的茶水朝着周围溅射出去。
这一切,缓慢而无声,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唯一不同的是身处其中的吴峥却是格格不入区别于其中的。
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围绕着他发生的。
“噔噔噔……嘀——铛——”
清脆而缓慢的音乐声打破了寂静,回响在一片死寂之中。
吴峥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瞬间僵硬了,他能听出声音的来源正是自己的身后那片分明空无一物的黑暗。
他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旧时买给女儿的八音盒。
无以克制的恐惧在内心最深邃的深渊中涌动着,伸出了污秽肮脏的触爪在他的心中肆虐着。吴峥能感受得到自己的理智正在慢慢消失,但是他却被恐惧控制住了躯体,动弹不得。
这种无力感让他意欲放声尖叫,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嗒——”
“嗒——”
身后突兀传来脚步声,在八音盒的乐声中显得很是清晰,吴峥鼓起像是涣散在全身的勇气,猛地转过身,面前的一切让他全身汗毛倒立。
空无一物。
脚步声从何而来?
“&#¥@%……”
混乱而不明的轻语在吴峥的耳边响起,像是药石无医的精神病人疯狂的嘶吼;又像是阴风吹过骷髅发出的怪鸣。老人的呜咽、婴儿的牙语、歇息底里的妇人发出的咒骂、流浪者低声祈求的呢喃……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的声响,用尽所有的形容词都无法明晰一二。
低语声就在吴峥的耳边萦绕着,他因此变得慌张而敏感,影影绰绰的黑影在暗中徘徊,而当他转过身却一无所获,似是出现了幻觉。
“哗啦——”
在一片相对的死寂中,吴峥听到身后的书架有了动静,他瞬间被吓得浑身一震。
借着台灯昏暗的橘黄色光晕,他模糊地看到地上坐着一个人影,他一把将身边的椅子提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靠近以后他才看清了坐在地上的那个人影——一个青年男子瘫坐在地上,身上的白色大褂上沾染了未知的褐色污渍,手里紧紧抓着一块石头,一脸惊恐地看着吴峥。
“费子良?”
“你怎么在这?”
吴峥心中惊诧,在看到费子良的瞬间他心中的恐惧消失了大半,理智似乎在瞬间回到了身上,空落落的心里顿时有了安全感,刚才令他恐惧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八音盒的音乐声、琐碎而混乱的低语声、以及在黑暗中四处游荡的黑影。
基于如此,吴峥心中暗定,也就没有太过纠结为什么费子良会出现在他的家中——今天晚上出现的反常事件已经不算少了,无谓多出这一件。
对于费子良,他还是有些了解的,是他的一位同事的学生,据说资质极佳,是国内心理学同年龄段中最拔尖的一批人之一。
而如今,费子良的出现似乎给了他极大的心理安慰——至少不用自己一个人面对先前一系列诡异的现象了。
看着散落一地的书籍,吴峥估计先前的声响应该是费子良撞到了书架发出的,他的心中送了一口气。
只是现在费子良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太好,而且不知为何非常抗拒吴峥,吴峥靠近一点他就往后蜷缩一点,对此吴峥感到有点不对劲。
再有,心中的不安不但没有随着恐惧的退却减轻,反而更加严重。
这时候,吴峥注意到了费子良手中的石头——那是一颗椭圆形的火山岩,粗糙的表面上爬满了绿色的苔藓,足有巴掌大小。
从费子良的指缝中露出的部分可以看到,石头上似乎镌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甚至吴峥觉得他毫无理由的安全感的来源正是这块古怪的石头。
当下,吴峥决定靠近一点以便仔细观察这块古怪的石头——也为了给自己多增添一点安全感。
而察觉到了吴峥的靠近,费子良又是一阵后退,即使后背已经抵着书架。
“哗啦——”
又是几本书籍掉落。
吴峥困惑之下正想询问,突然感觉自己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却又是一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事物。
一个外壳上满是角质物,看不清原本样子的海螺。
“#¥@#……”
“呃啊——啊!哈啊!啊!”
当吴峥的目光接触到这个海螺上时,一道阴风从窗边吹过,似是又起一声低语。但只是转瞬即逝,吴峥听不真切,但费子良却是一阵慌乱,怪叫连连,将手中的石头抓得更紧了。
吴峥没有理会疯癫的费子良,弯腰捡起了海螺。
“呜——”
又是一阵阴风吹过,吴峥心中的不安更甚,但是心里却有另外一股力量将恐惧的本能压制,蛊惑着他将手中的海螺缓缓靠近耳边。
终于,海螺贴在了他的耳边。
一股污秽的、肮脏的、令人心生恐惧的悸动凭空出现。
费子良蜷缩在墙角,嘴里呢喃着不明意义的呓语。
吴峥身体颤抖着,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
他在狂笑!
他在恐惧!
他在……哭泣……
……
周建军沉着脸,快步走在走廊里,一旁的民警见了,都是一脸惊惧地让开,连招呼都不敢打,生怕触了霉头。
“哐——”
会议室的大门被他用力推开,里面的人都被惊得一震。
“周局!”
会议室内的人都站了起来,心中揣揣地跟周建军敬了个礼。
周建军黑着脸点点头,他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一周内,甚至是接连两天,在他的辖区内发生了重大案件——一起疑似邪教活动,一起出现了人员死亡。
而且两个案件似乎有所关联,极有可能是连环作案。
“说明一下情况吧。”
周建军来到会议桌上的主位坐下,示意众人报告案件情况。
“是!”
桌边一位年轻民警即刻便站起来,捧着文件夹向周建军报告。
“本次案件是大学教授死亡事件,报案人及现场第一发现人系死者家中保姆。”
“报案时间……”
“重点!”
“是!”
周建军直接出声打断了年轻民警的报告,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年轻民警畏惧地看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内容,重新开口。
“案发现场为死者书房,死者死于窒息引起的休克性死亡,发现时死者身上被水渍湿透,且各方面体征符合溺水死亡,具体情况需等待尸检报告结果。”
“另外……”
年轻民警小心翼翼且不着痕迹地看了周建军一眼。
“案发现场另外发现了上起案件中的受害人费子良,对象表现为精神失常,无法提供有效信息,目前尚不清楚对象为何出现在案发现场。”
“还有……”
“死者死亡当日下午二时许,曾与上起案件关联人苏洛有过接触,据知情人称,死者曾与苏洛约定讨论相关学术,但具体内容尚不清楚。”
“苏洛……”
周建军拿着一张案发现场拍摄的照片细细看着,嘴里轻声念着苏洛的名字。
“这个死者……是研究哪个专业的?”
“报告!宗教学与符号学!”
“宗教……”
周建军将手中的照片放回桌上,照片中是吴峥扭曲着表情的狰狞死状,而在他的尸体不远处恰好是一本小说——苏洛的畅销作品之一。
一本惊悚小说。
书本打开着,水渍湿透了上面的纸张,而翻开的一页上正好是书中恶灵的台词:
“当你看到我时,我能听到你;”
“当你触碰到我时,我能看到你;”
“是的,请将我放在你的耳边……”
“因为,当你听到我时,我就能碰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