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上有个不知流传了多久的谚语——“一念成谶,瞬息沧海”,大概意思是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一个念头,也许会改变你和很多人的命运。
陈二现在就根本压抑不住心里的某个念头,在将手中最后一捧骨灰撒向大海,看着它们如雪飘散时,心中那个念头进化成了一头猛虎。
田使监想通了一件事,修行者一定要念头通达,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应该是一个合格修行者的心境,想做而不敢做,会成为潜伏在灵魂深处的心魔。
坐在颠簸的轿子里,他闭上眼睛调息打坐,吸纳着萦绕周身的一丝丝粉丝之力,觉得修为的增长实在是太慢太慢了……
昨日傍晚,越老三等人竟然又带回来两颗月明珠,不但补齐了数量,甚至超过了今年越明村的御供任务。按照惯例,多余的这颗会被村里保管起来,作为下一次的御供储备。
把珠子扔给了村长,兴冲冲奔回家里,妻子却没有理会他,只专心地给孩子喂奶。
自知理亏的越老三站在床边,直直地看着妻子怀里的小人儿,一脸傻笑。
“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
到了很晚,见上了床妻子都不搭理自己,越老三憋不住了,扯出一张笑脸来,谁知道刚开口就被怼了回来——
“用不着你,神司婆婆已经给取好名字了。”
越老三笑容在脸上僵了僵,随即继续笑着好奇道:“王神司给取的名字一定不差,叫什么?”
女人翻了翻身,又开始给孩子喂奶,留个后背给他。
…………
参加完恭送御供启程的仪式和陈家老母的遗体火化仪式后,越老三提着礼物去向神坛司祭致谢,来到王神司所居住的古老木屋外,敲了半天门喊了好几声,却无人答应。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越老三赶忙去把村长找了过来,郝村长虽然也有点奇怪,但他更相信神坛司祭的本事,不慌不忙地来到木屋门前,沉吟了一会儿,抬手刚要扣门,一个声音兀地响起在他耳朵里:
“不要打扰我,我不见任何人。”
手在门前僵了一僵,郝村长转身背手离开。
“……老村长你……”
“没事了,你的心意王神司都知道了。她不想见人,你回去陪老婆孩子吧。”
“哦……”
越老三看了一眼木屋,快步跟上郝村长。
“老村长,您读过书,您说越锦鲤这个名字怎么样?”
“你觉得不好?”郝村长瞥了他一眼。
“没有没有!”
越老三连忙摆手,然后挠挠头,“我觉得这个名字怪好听的哩,就是不知道有什么讲究…...”他犹豫了一下,有些忐忑又有丝自得地说,“......其实,本来我自己也想了个名字的,叫越小凤……”
“咳嗨……”郝村长呛得躬身咳嗽起来,越老三连忙轻拍他的后背。老村长深呼吸两下稳住气息,转身一把挥开越老三的大手,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越老三尴尬地摸着后脑讪笑:“真的不好听嘛……”
今早他实在憋不住,把自己苦思冥想出的这个名字说给了妻子听,妻子也是这般眼神看他,然后被丢枕头打出门去……
郝村长不想理他,转身继续往村里走,越老三跟在背后亦步亦趋。
“一只小凤凰和一条小鲤鱼你怎么选?”
郝村长突然开口,越老三愣了一下:“当然选凤凰啦。”
“那凤凰和龙你选哪一个?”
“啊?这个……”越老三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都说龙凤呈祥,阴阳互补啥的……我都想……”
老头儿一个踉跄,打开伸过来要搀扶他的大手:“你快别跟着我……”
…………
又在那个叫做锅盖村的路边小村庄,把一路“哎哟”呻吟的李小黑扔进一个牛棚,让衙役两两轮流看管,又把装御供的箱子放置妥当,安排了兵丁严加看管,之后,被颠簸得快散了架的卢县令晚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正呼噜震天的卢县令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门外传来亲信班头的声音:“大人,出事了!”
三更半夜被吵了美梦的卢县令火大地打开门:“到底出了……”
“大人,那李小黑死了!”
“什么?死了?”卢县令醒了大半,“怎么死了?破伤风死的?有这么快?”
“是……被吓死的!”班头一脸诡异。
“……啥玩意儿?!被吓死的?”卢县令彻底清醒了。
……
牛棚里,看着李小黑那张充满恐惧双眼暴突的死状,卢县令一阵恶寒。
“使监大人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到这里来跟犯人聊天么?”他狐疑地看着一旁的田使监。
“确实是聊天来的。”田使监淡淡道,“这李小黑怎么说也是跟着咱家从盐城郡府一起下来的,咱家对他犯下如此重罪落得如此下场痛心不已,毕竟是咱家的审讯将他罪行败露,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很想好好问问他到底为什么如此极端,一错再错做出此等恶行!于是便过来想听听他的心里话。”
“即便如此,那也不必将看守衙役支开吧?”卢县令皱眉。
“咱家将人支开,是为了减轻李小黑的疑虑和戒心,能说心里话。在衙役走远后,李小黑果然放下了心里防备,开口说话了。”田使监不急不缓道。
“那他说了什么?又怎么会被吓死了?”卢县令盯着田使监的眼睛。
“卢大人这是在审问咱家么?”田使监的无须白脸在昏暗的菜油灯下显得更加没有血色。
卢县令莫名心中一跳:“本官并非……”
“咱家如实告知卢大人便是!”田使监打断道,“当时那李小黑挣扎爬起,满脸懊悔之色,求咱家想办法救救他,咱家当然无法答应,刚准备好声劝导于他,谁知他突然面色大变,一脸惊恐地指着咱家身后,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咱家当时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再转回来时,就发现这李小黑已然伏地身亡了。”
说着,田使监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就是这样?”卢县令抚须皱眉。
“就是如此,怎么,卢大人是怀疑咱家在说谎?”
不阴不阳透着寒意的声音让卢县令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想到这阴人似乎没有任何道理和动机弄死犯人,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且这李小黑罪有应得,迟早是个死,抬进县衙大牢还得给他找大夫治伤还得管食宿,现在死了更好!按这阴人所说的如实报上去便是了,就算这李小黑跟郡守府有那么一点点不清不楚的关系,但这么重的罪行,估计郡守府为了避嫌撇清关系都来不及……
犯不着为这么个死人得罪这越来越奇怪的死太监!心念急转,卢县令挤出笑容一拱手:“田使监言重了,本官只是例行询问,绝无怀疑之心,还请使监大人勿怪才是。”
田使监脸上也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卢大人,咱家说过,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应该互相体谅才是。卢大人您先忙,咱家受了点惊吓,就先行回去休息了。”
“田大人请便。”
“卢大人辛苦。”田使监略一拱手,然后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心里暗呸一声,又嫌恶地看了一眼草垫上冰冷僵硬的尸体,一挥手:“收敛一下,找地方埋了!”
于是这小村庄的后山脚便多了一个土包,若那李小黑家人有意,将来可以来祭拜或迁走。
漆黑的房间里,田使监盘坐在床,闭着眼开口道:“你做的很好,也了了心中仇怨,待最后那件事完成,我带你看看不同的世界。”
黑暗角落里一个人影点了点头,又沉寂如无物。
刚一回到县衙,卢县令就接到了一份朝廷下发的公文,说近期北方黑河流域、中部大江大河流域及至南方广南江沿岸各省连降暴雨,江河湖水位猛涨,严令相关各省各郡各县做好防备,以防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