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兖州北边的大道上,一大队骑士正纵马而来。所有骑士胯下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骏马,身着玄甲。马的鼻子“呼哧,呼哧”冒着白气,看样子奔行了很长时间了,骑士们的脸上都有疲惫之色,不过却没有一人说话,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坚毅。这队骑士,策马奔腾,尘土飞扬,状如土龙,径直往西北方向奔去。
队伍缓缓的停了下来,队伍的最前头一匹浑身血红的高头大马,马上之人一身金丝软甲,腰上一口宝剑,面若朗星,剑眉星目,三尺长须落于胸前。他一只手提着缰绳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马颈上的鬃毛,目光却是落在不远处的山梁上,仿佛能把这山梁看穿一样。身后马蹄轻响,一骑缓缓来到他的身后。
“赵将军,快到了吧?”马上之人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问道
“回禀晋王,翻过了前面的山梁就是淄洲地界了。前面山路多崎岖,咱们连夜赶路,多有疲惫,将士们到是可以坚持,不过军马却已经不支了。再说王先生随军出巡,他的身体不比我们这些军中的粗人,我看还是在这稍作歇息吧!”赵将军胯下一骑黄彪马,一身银环锁甲,一根镔铁大棍斜挂在马背上,策马来到那晋王的身侧。
“嗯,还是赵将军心细啊,是我疏忽了。你去着将士们下马歇息,请王先生过来见我!”说罢翻身下马,旁边早有亲兵在道旁大槐树下放置好绣墩。
“得令!”赵将军拱手以礼,调转马头朝队伍跑去。不一会儿,跟一个书生并肩朝树下而来。
“来,二位辛苦了,王先生,赵将军,请坐!”
“谢王爷!”两人一拱手,分左右坐于晋王下手
“王先生,这一路舟车劳顿,你跟着我们受苦了!”晋王转身朝那书生轻声道
“有劳王爷挂心,王朴实不敢当啊!要是因为在下耽误了王爷的大事,那在下罪过就大了!”王朴赶忙起身,朝晋王躬身行礼。
晋王连忙扶住王朴说道:“你们两人都是跟随父皇多年的老人,王先生又是我的掌书记,要是我把你累病了,且不说我的良心难安,要是回到京师,父皇也要重重责罚与我啊!”
晋王接着又道:“此次出巡目的想必父皇也跟二位有所交代,兖州的慕容彦超本是前朝旧臣,当年出兵阻挡父皇入京未果,逃到这兖州。虽说早已上表请降,父皇也封他做了节度使,但是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是互相虚与委蛇罢了。如今有人暗中禀报,这慕容彦超正在招募流民,充其牙兵。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虽说我朝刚立,不宜轻启战端,但此次我等一路暗中巡视,情况不容乐观,待返回京师后,我会据实禀报于父皇,绝不能姑息养奸!”
旁边的赵将军起身赶紧说道:“王爷,如果那慕容老儿胆敢犯上作乱,我赵匡胤愿为先锋,斩其首,诛其族,以儆效尤!”
“呵呵,赵将军有勇有谋,三军闻名,父皇是知道的。我朝立国于中原腹地,南北之敌皆对我朝虎视眈眈。我朝以后肯定要南收藩镇之地,北拒胡虏,重现当年大唐盛世之景。难道赵将军还怕无仗可打,无功可立?”晋王接着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为了我那个妹妹,唉,当年之事来龙去脉你们也都清楚,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父皇的心病。此次探知她的的消息,父皇也是想让本王能把妹妹带回京师。乾祐三年之事以后,父皇的子嗣。。。。。。”
“王爷,恕下官直言了。”旁边的王朴起身朝晋王说道“公主殿下的脾气臣也是知道的,与当年的柴皇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怕公主还会因为当年之事对皇上心存芥蒂啊。”
“唉”晋王没再说话,只是长叹一口气,又把目光落到远方的山岭上。
在那片林子里的三个孩童吃够了玩够了,正往山上走去,一路嬉闹。
“小古子,你看那边开了好大一片花!”小玉儿连蹦带跳的跑到路边盛开的一大丛野花前,蹲下轻轻的将鼻子凑到花朵前,闭上眼睛深深的嗅了一口。
“磊哥儿,快点!”小古子回头冲背着一口袋藤枣的磊哥儿,喊了一嗓子,就赶忙跟着来到小玉儿的身旁。
“小古子,你看这些花多好看啊。我要是能穿像花儿这么好看的衣服多好啊。我娘说了,女孩子出嫁的那天要穿最漂亮最好看的衣服,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嫁啊?”小玉儿望着那一大丛花儿,喃喃低语。
小古子就在旁边,习惯性的用手指摸着自己的鼻子“小玉儿,你等着我,我去给你做一件花一样漂亮的衣服!”说完就三蹦两蹦的朝出来的林子跑去。
“这小子怎么又跑回去?”刚走过来的磊哥儿,放下口袋,一屁股坐在道边的大石头上。
“我也不知道他又有什么主意了,只是说去给我做一件花儿一样的漂亮衣服,呵呵。磊哥哥,咱们正好在这歇歇等他回来吧!”说罢坐在了磊哥儿的旁边。
小古子一路小跑来到了林子里,熟练的爬上一棵大树。不一会儿,就从树上折下了几段嫩嫩的细细的树藤。“就是它了!”小古子拿着几段树藤开始往回走,边走手里也没有闲着,等来到小玉儿身边的时候手里的藤条已经变成一大一小两个编织细密的环了。
“小古子,这是什么,丑死了,还说这是最好看的衣服呢!”小玉儿看到小古子走回来,兴奋的站起来刚要跑过去,一眼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又停下了脚步,嘴巴撅了起来。
“来,站好,闭上眼睛,我让你睁开的时候你再睁开。”
“好吧,不许骗我哦,等我睁开眼睛要还是这样看我不收拾你,嘿嘿。”小玉儿听话的闭上眼睛,脸上满是期待的笑容。
“你去了半天就弄了这样的破玩意啊,我看你怎么哄玉儿妹妹!”
小古子没搭话,白了磊哥儿一眼。俯身来到那丛野花前,小心翼翼的将一朵朵花儿摘下来轻轻的插到那两个花环上,不一会儿,两个五颜六色的花环就成形了。小古子捧着这两个漂亮的花环来到小玉儿的面前,大的挂在她的胸前,小的放在她的头发上,最后又摘了一朵火红颜色的盛开的小花,插在小玉儿的耳后。
“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哇,好漂亮啊”小玉儿慢慢的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胸前有摸了摸自己的头上“真好看,还很香啊,小古子,你真好!”她慢慢的转了个身,笑着问小古子“我现在像是要结婚的新娘子吗?”
小古子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一袭花衣的小玉儿,就像是看到了在花丛中翩翩舞动的小仙女,少年的心就像这些盛开的山花一样。小古子仿佛从她那黑亮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这一刻成了他前半生最永恒的回忆。平时机智伶俐的小古子,现在的脸上也只有傻笑的表情。
旁边的磊哥儿笑着说:“像,比要结婚的新娘子还像。咦,你这身花衣裳是小古子给你做的,玉儿妹妹你就是小古子的新娘子喽,呵呵”
小玉儿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我才不要做他的新娘子呢!”
“为啥?”刚刚还在发怔的小古子听到这话一下子回过神来。
“我娘说,以后要让我嫁给一个我爱他他也爱我的男人!小古子,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小古子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娘说遇见了就知道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呵呵”
小古子连忙点头“我可以给你啊,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以后我都听你的,我发誓!”
“是吗?你保证以后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啊!那好吧,那我就,再考虑考虑!哈哈”
小古子凑上前刚想再说什么,磊哥儿站起来望着大道尽头说道:“听,这是什么声音?”三个人都静了下来,小古子拉着小玉儿的手,慢慢将她拉到自己的背后。
“马。很多马!”
“王爷,前面应该就是莲花山了。”赵匡胤一扬手中的马鞭往前一指“咦,前面路边好像有三个小娃娃,待属下前去问问路吧?”
晋王抬手止住了骑士们“也好,王先生,咱们一同前去吧!”说罢三人三骑迤逦向小古子他们行来。
“哇,这么多的马,小古子,你看,好像有人朝咱们过来了!”磊哥儿看到这么多马很兴奋,但是看到有人朝自己过来又有点不知所措了,连忙望向旁边的小古子。
显然小古子也看到了,没说话,只是往前半步,轻轻的握住了小玉儿的手慢慢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时候三骑中一个骑黄色大马的将军疾行几步,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赵匡胤来到小古子他们面前,低头问到“小娃娃,这前面可是莲花山啊?”
磊哥儿刚要张口,被小古子拉了一把,他回头看向小古子,讪讪的没说话。小古子抬头望着赵匡胤“你们到莲花山做什么?”
“嘿,你这山野小娃,军爷问你话你不回答,反倒问起军爷来了?”赵匡胤扬扬手里的马鞭“是不是要军爷赏你几鞭子,你才知道怎么跟军爷说话啊?”
此时跟在后面的晋王和王先生也到了,晋王出声阻止“赵将军,我们军人不能只会用自己手里的家伙说话啊,特别是在面对自己的平民的时候。你且退下,我来问问吧!”
“是,属下知罪!”赵匡胤赶忙低头拱手,驭马后退几步。
晋王看着眼前这三个也就十几岁的孩子,其中一个腰圆肩阔,浓眉大眼,一脸憨直,比寻常的孩子强壮不少。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一身粗布衣裳,五官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却是在自己面前站的最直的一个。在那个男孩后面是个小女孩,有点怕生,攥着那个男孩的衣袖露出半个小脸不住的往这边观瞧,生的到是粉嫩可爱,而且眉眼之间依稀让自己觉得有点熟悉亲切。
“小娃娃,前方可是莲花山啊?我们是来莲花山寻亲的。”晋王俯下身对着小古子和颜悦色的说道。
小古子此时心中突然一阵紧张:“寻亲?你们这些军爷应该是从京师赶来的吧,怎么会在我们这穷乡僻壤有亲戚呢?”
晋王好像突然对小古子产生了很大的兴趣,笑着问道:“哦?小子,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京师来的啊?”
小古子不假思索说道:“我看你们旗帜鲜明,衣甲锃亮,那胯下的战马又高又大而且连毛色都是一样的,应该是从很多战马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再看那些士卒,虽然看的都很疲惫,但是手里依旧紧紧握着兵器,您刚刚下令停止前进的时候,说挺就停,驭马技术都十分了得,而且也没有随意喧哗的,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这样的马军整个山东道都见不到,节度使手下的牙兵也比不上。还有就是您胯下的这匹马,毛色血红,比那些士卒的马还要更加高大,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马,除了京城那还能找得到啊。你的那些精锐士卒看着那么累,就连您身上都满是尘土,一定是在很短的时间里赶了很远的路,所以我猜您是京师来的贵人,您手下的那些马军一定是京师的禁军吧!”
晋王高兴的大笑,回头冲王朴,赵匡胤说“哈哈,这个小子,不错。你们说,怎么样?”王朴缓缓说道:“这位小友心思缜密,机智伶俐,想不到这山野之中也有这么机灵的小童。”
“那是当然,小古子从小就识字,看了好多的书呢,平时就属他最聪明,我们周围几个村里的孩子都服他!”磊哥儿适时的冒了一句。
“哦?你们叫什么名字啊,都几岁了?”
小古子戒备之色稍霁,面露得色“那是我姨母家的表兄冯磊,今年十五岁,这是小玉儿,十二岁。我叫古寿,今年也十五了,大家都叫我小古子。对了,您说来寻亲,寻的是谁啊,如果我知道,直接带你们去。”
“好啊,那这前面可是莲花山?”
“是。”
“那这莲花山上可有一座正觉寺?”
“有。”
“那就对了,我要寻的人就在那正觉寺中。”
“那正觉寺年代久远,现在早已破败不堪了,寺中只有几个老和尚。你要找那个和尚啊,我都认识!”
“不,我找的不是和尚,而是住在寺中的一位姓郭的女居士。”
不待小古子答话,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小玉儿突然跳出来“你找我娘干什么?”
“你娘?”马上的晋王盯着眼前这个让他感觉到熟悉亲切的小女娃
“对啊,你要找的人就是我娘,你是谁?”小玉儿好奇的看着晋王。
晋王在马上喃喃的说“小玉儿!十岁!小玉儿!十岁!”
与此同时,一直没再说话的古寿却没来由感觉到一阵心悸,好像马上就要失去自己最宝贵最重要的东西一样,那种掺杂了巨大失落感的难受情绪瞬间袭来,让他只有茫然的站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晋王翻身下马,后面的赵匡胤和王朴看到赶忙也从马上下来,晋王随手把缰绳递给身后的赵匡胤,紧走两步,来到小玉儿的面前,扶着小玉儿的肩膀,缓缓的蹲下,眼睛定定的望着小玉儿的脸。小玉儿有些害怕,畏畏缩缩想回到小古子的身后,可是却挣脱不开晋王有力的双手。
“小玉儿,你娘现在怎么样?”晋王急切的问到
“我娘,我娘挺好的啊。”
可能看到小玉儿有点畏惧,晋王轻轻一笑,放开了双手,柔声的说道:“小玉儿,不要害怕,我是你的舅舅啊!”
“舅舅?”小玉儿看着眼前的晋王,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难道你娘没跟你说过?”
“没有,我娘只告诉我我叫孙婷玉,我也问过我娘,我爹是谁,可是每当我一问我娘就会很伤心,我不想我娘伤心,我就不问了。”
“孙婷玉,孙婷玉,唉。”晋王长叹一声,终不再言语,满脸怅然之色。
许久,晋王才轻声对小玉儿说道:“小玉儿,带舅舅去见你娘,好不好?”
“好!”小玉儿高兴的答道。
晋王缓缓起身,转身对赵匡胤说道:“赵将军,让士卒们在山下休息,你带些亲卫与王先生随我上山吧!”又低头对小玉儿说道:“舅舅带你骑马,好不好?噢,再匀两匹马给那两个小哥!”
“是!”赵匡胤转身退去
小玉儿第一次骑马,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什么都想动一下却又不敢伸手,只能僵直的坐在晋王的怀里。晋王轻轻拍拍小玉儿的肩膀,示意让她放松下,有点溺爱的边笑边说道:“小玉儿,别害怕,赤云很温顺的。是我疏忽了,只顾着着急赶路,也忘了给你们备好马车了。”晋王轻轻拍了拍马颈,抬头看到古寿跟冯磊也安稳的坐在马背上,轻轻策马而行。“呵呵,没想到这两个小哥也会骑马。”
古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默无语,心头那种感觉一直萦绕不去。冯磊却没什么顾忌,骑在马上很是兴奋,手舞足蹈的说:“那是当然,我爹可是州上呼延老爷家的管事,我跟小古子从小跟着呼延老爷手下的蒋都头学枪棒武艺,骑马射箭。看到我这个头没有,寻常三四个孩子我都不怕!不比你手下的那些军爷差呢!”冯磊说的眉飞色舞,还得意的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旁边的赵匡胤和王朴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笑意,也不反驳,前面的晋王笑着回头跟王朴说道:“都说山东之地民风彪悍,自幼尚武,古人诚不欺我也,哈哈。”
冯磊骑在马上越说越兴奋:“那是当然,现在这世道又不太平,练得一身武艺起码没人敢欺负我,要是有机会投军,说不定还能建功立业呢!”
“磊哥儿,这都是京师来的贵人,别乱说话!”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古寿突然打断了磊哥儿的话。磊哥儿看了小古子一眼,讷讷的没再说下去。
后面的赵匡胤看到忍不住笑着调侃到:“不用等机会了,小哥不如来我军中吧,我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哈哈。”冯磊脸上一脸的跃跃欲试,可是随即就黯淡下来:“我爹肯定不同意,我爹说了,在外面让我多听小古子的话!”
赵匡胤继续调笑到:“哦?这么说小古子比你还厉害还能打喽?”
“这倒不是,小古子读书多,脑子也聪明,这一带的孩子都服他。我爹说了以后肯定比我有出息,呵呵。”冯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朝一旁的古寿看了一眼,看到他又开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面坐在晋王马上的小玉儿也回过头来,扶着晋王的臂弯笑着说道:“就是就是,小古子最厉害了,上次人家被隔壁村的铁子欺负了,就是小古子跟磊哥哥去帮我报仇的,他们七八个人呢!”
冯磊又得意了,马上接着说道:“那次我跟小古子去的,把他们七八个人都打趴下了呢,铁子现在见了我可老实了,嘿嘿。”
“是不是在吹牛啊,呵呵!”赵匡胤笑着说。
“怎么会呢!”冯磊急忙分辨道:“全赖小古子的主意好,小古子先让我藏在山腰那片松林里,然后他自己去找铁子他们,把他们好一顿臭骂,呵呵。小古子腿脚利索,他一跑铁子他们就在后面追,小古子在山前绕了几圈,等跑到那片松林的时候能追过来的就没几个了,而且都累的站不住了。这时候就该我上了,放倒追过来那几个,就沿着小古子跑过来的路,把那些还在路边大喘气的人全放到了,嘿嘿!”
听完磊哥儿的话,赵匡胤没再搭话,只是跟王朴对视了一眼,两人此时的眼中却再也没有了笑意。前面的晋王回头看了古寿一眼刚想说点什么,却听到小玉儿高兴的喊声:“看,到了,那就是正觉寺了!”
所有人都抬头向山上望去,只见一座稍显破败的庙宇就坐落在山腰之上,断壁残垣向众人昭示着这座寺庙的沧桑感。小古子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一阵心悸,抬头看向这座平时熟悉无比的寺庙。
“到了,终于到了!”晋王喃喃地说道。
虽然年久失修使得正觉寺的外墙早已变成断壁残垣,但是却没有想象中的丛生杂草,可见住在这里僧人还是在尽心的打理着这座香火不盛的寺庙,给人以破而不乱的感觉。寺院一角甚至有一尊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移到露天的菩萨像,常年的风吹日晒,菩萨像早已不复当年的颜色,露出了泥胎的灰白色,却更给人以庄严肃穆的感觉。僧人们显然是没有能力再给这尊菩萨盖一座庙堂,,只是搭建了一个简陋的草棚,为菩萨挡风遮雨。菩萨结跏趺坐,一手施无畏印一手施愿印,目含慈悲,嘴角带笑,看着晋王一行人踏进了这座寺庙。
正殿旁边,一座偏殿内,一阵阵诵经声伴随着一声声木鱼传了出来。
“娘,娘”小玉儿急不可耐的一边喊着一边跑进了这座偏殿。偏殿正中供奉的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佛像前的供案上香烟袅袅,供案一旁,一位一身缁衣的郭大娘正垂首闭目,一边敲击着木鱼一边虔心的诵经,听到小玉儿的喊声,蛾眉轻蹙,抬起头看向跑进来的小玉儿:“玉儿,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佛祖面前不得高声喧哗,打扰了佛祖的清修······”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紧跟在小玉儿身后走进来的一行人。
自从踏进殿门的那一霎开始,晋王的眼睛就一直停在郭大娘的身上,用满含复杂感情的眼神不住的打量着这个跟自己十年未见的妹妹。郭大娘的长发很自然的披散在后背,眉目间跟小玉儿极为相似,虽然一身缁衣,未施粉黛,但是这个容貌清秀的妇人身上那种恬静自然的气质,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如沐春风。起码小古子每次见到郭大娘,心里就是是这样的一种感觉,所以他对郭大娘一直很尊敬。
郭大娘也在平静的看着自己这个十年未见的大哥,看着这个从小照顾自己,宠爱自己,自己尊重,依赖,却在最后亲手断送了自己寻找幸福的大哥。十年的时间,使得自己褪去了年少的青涩,也使得自己眼前的这个大哥没有了当年那种逼人的气势,举手投足之间俱是从容不迫的自信。
“娘!”小玉儿轻轻的拽了一下郭大娘的衣襟,打破了这座小殿内沉闷的安静。“娘,他说是我的舅舅,是真的吗?”小玉儿仰着头怯生生的看着郭大娘。
郭大娘微微一笑,轻轻的抚着小玉儿头上的花环,“他是娘亲的大哥,当然是玉儿的舅舅!”晋王也长长舒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郭大娘又看向站在门口的古寿跟冯磊:“小古子,我替小玉儿谢谢你给他做的花环,很漂亮。”
“额,没,没什么的,郭大娘!”古寿突然感觉到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有点不合时宜,有点别扭。
“玉儿乖,你跟小古子到外面玩会儿,娘亲要跟你的舅舅说说话”郭大娘推了推靠在自己身边的小玉儿。小玉儿有点不情愿,但又不能不听娘亲的话,撅着小嘴朝殿外走去。古寿拉了一下还在愣神的冯磊,转身跟小玉儿一并出了殿门。“哦,等我,我也去!”冯磊赶忙把古寿摘的那口袋藤枣放下,也跟着出去了。
“赵将军,王先生,你们也出去吧!”晋王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是”赵匡胤跟王朴朝晋王躬身施礼,又朝郭大娘轻轻一礼,轻轻的退到殿外,带上了殿门。
晌午的阳光透过殿门的窗棂,在殿内的地上洒下一片光斑,晋王踏着这些光斑,往前走了几步。“大哥,多年未见,今日小妹这里连个做的椅子都没有,招待不周,大哥莫怪才是”郭大娘云淡风轻的朝晋王说道。
晋王负手而立,微微一笑:“婷妹子,你我这么多年兄妹之情,我又怎么会在意这些虚礼呢?为兄日夜兼程从汴梁赶来,今日能见到妹子一叙离别之情,我已是万分的高兴了。”
“父亲的身体可好?”
“都是以前在军中常年征战留下的老毛病了,现在只要安心静养,以后便可圣体安康。只是妹子你的称呼以后要改一改了!”
“小妹虽然身处这偏远之地,但并非消息闭塞,我也知道,父亲他终于坐上了那把椅子,不过在我眼里他只是我的父亲。以父亲要强的性子,以前治军尚且事必躬亲,如今治国,更会亲历亲为,哪会安心静养呢?”
晋王向郭大娘解释道:“父皇当年也是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情势所逼?只不过是一块黄布罢了,如果他自己不愿意穿,黄布也不会变成黄袍。”
晋王有些尴尬,也不好多说,只好话锋一转道:“婷妹子想必知道为兄此来的目的?”
“如何不知!当小妹听到父亲黄袍加身,登基称帝之时我就知道,不管我身在何处,你们都会找到我的。”
晋王继续说道:“乾祐三年之事,妹子想必也该知道。如今咱们郭家人丁凋零,否则也轮不到为兄做这个晋王。”
“大哥过谦了,大哥你胸怀大志,从小到大一直倍受父亲器重,由你继承大宝实是大周之福!”
“父皇时常一个人到太庙供奉皇后娘娘牌位的大殿,每次都要在里面待上许久。我虽知父皇心意,但是这个的确让我有心无力!”
郭大娘脸色一暗,喃喃说道:“娘亲!”
晋王一顿,接着说道:“父皇虽然贵为天子,但是也是一个父亲,当然希望子女承欢膝下。所以为兄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把妹子接回去,这些年实在是苦了你了,这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父皇的心愿!”
郭大娘静静的听晋王把话说完,轻轻的说道:“大哥,对不起,小妹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晋王一步跨到郭大娘的面前:“婷妹子,这是为什么?难道你心里还在怨恨我跟父皇?当年之事,孰对孰错,已经过去了十年,难道你还不能释怀吗?”
“恨,或许以前恨过,但是自从我在这个寺院安定下来之后,每日便是诚心拜佛,虔心诵经。小妹心中早已平静,再也没有恨意了。”
晋王急切的说道:“那妹子你为什么······”
“大哥!”郭大娘打断了晋王的话“其实自从当年你把孙郎逼下山崖,把我抓回府中之时,小妹的心便已经死了,如今小妹只想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只盼大哥你能成全!”
晋王喃喃的说道:“当年却是为兄疏忽,未曾想到那孙仁玉性子竟会那般刚烈!”
“大哥你说的对,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孰对孰错早已不再重要了。如今父亲贵为一国之君,天下万民都是他的子女,就当我这个不孝的女儿早已不在人世了吧。小妹当年带着玉儿颠沛流离,尝尽了这世间百姓的诸般苦楚。河北百姓深受契丹人之害,河南百姓深受战乱之苦,小妹一路行来,十室九空,农田荒弃,恰逢灾年,百姓甚至易子而食。大哥你以后会继承大宝,回去后多劝劝父亲,百姓思安久已,这天下不能再乱了。”
“妹子放心,父皇也知民心所向,早已下旨轻徭薄赋,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而我柴荣今天在菩萨面前发誓,他日我必定使得天下一统,国泰民安,凡我境内之民必定不会再受异族欺凌!”
“那这真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大哥,小妹代百姓谢先过啦!”说完郭大娘朝晋王盈盈一礼。晋王赶忙扶住她,又说道:“妹子,跟大哥回去吧!”
“大哥,小妹的脾气性子你从小就清楚,你有何必再劝?”
晋王柴荣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殿外的青石台阶早已断裂,顽强的小草从裂缝中挤出来,彰显着自己的生命力。小玉儿蜷着腿坐在最下面的一级台阶上,可爱的小脸放在膝盖上,手中的草棍不停地跟地上的蚂蚁做着对。古寿跟冯磊坐在她的两边,冯磊可能也受到了古寿的影响,两个人都是闷着不说话。赵匡胤跟王朴也退了出来,站在门旁悄悄私语,跟来的几十名亲卫很自然的把整个偏殿围了起来。
“小古子,你知道我娘在跟舅舅说什么吗?”小玉儿突然歪头问道。
“额,这我怎么知道啊?”
“哼,你最聪明了,你一定知道!今天这一路来你都不怎么说话,人家的舅舅来看人家,玉儿很高兴,难道你不高兴吗?”
古寿被小玉儿问得一阵手忙脚乱,慌忙回答:“怎么会呢,高兴,我也替你高兴呢。只是我在想事情!”
“想事情?你在想什么?”
古寿没有回答,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站起来朝赵匡胤跟王朴走过去。小玉儿和冯磊都疑惑的看着他来到王朴的面前,躬身一礼。王朴笑道:“这位小哥,所为何事啊?”
“敢问先生,小玉儿的舅舅究竟是何身份?”
王朴与赵匡胤对视一眼说道:“这位小哥,未得主上明示,我们不方便透露给小哥知道啊!”
古寿不死心,继续问道:“我看小玉儿的舅舅也是身份尊贵之人,既然先生不方便透露,那请先生告诉小子,尊主上此次前来是不是要接郭大娘跟小玉儿回京师呢?”
“嗯,正是此意!”
古寿听到这里,脸色一暗,扭头看向坐在台阶上的小玉儿,眼中满是挣扎的神色。王朴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心中顿时明白了个大概,略微一想,轻轻的向小古子说道:“这位小哥,这一路行来,我观小哥你心思缜密,灵活机智,并非未受教化的山村野童。”
古寿急忙答道:“不敢,先生唤我小古子就好了,小子幼时家父也曾教小子识文断字,粗读过几本书!”
“那好,小古子,你既读过书,可知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道理啊?自安史之乱以来,我中原一直纷争不休,可是乱世出英雄,你可知这短短几十年间有多少帝王将相出身市井草莽却成就不世霸业?古之圣贤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小古子,你头脑灵活,要常怀兼济天下之志,如今新朝刚立,北有契丹之祸,南有割据之害,你未尝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到时候不但可以光耀门楣,而且所有的儿女私情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啦!”王朴目含深意,笑着向古寿说道,旁边的赵匡胤也是听着不住的点头。
古寿抬起头,迎着王朴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先生,小子受教了!”
“嗯,孺子可教也!”
与此同时,殿内的谈话仍在继续,晋王柴荣长叹一声慢慢说道:“既然妹子你已经决定不跟我回去,为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此次能与你见上一面,知你平安无事,也算是了了父皇跟我的一个心愿。为兄再次也不便久留,妹子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的?”
“大哥,虽然小妹不愿再回去,可是玉儿这孩子这些年一直跟我颠沛流离,在这偏远之地吃了不少苦。虽然我向佛之心甚坚,可是我却不希望玉儿也走上我这条路,玉儿总会长大,以后跟我住在这寺院之中也不甚方便。小妹还望大哥能把玉儿接走,代为照顾,如果父亲不嫌弃,就让玉儿留在父亲身边替我尽尽孝道吧!”郭大娘朝柴荣盈盈一拜,悠悠说道。
柴荣赶紧伸手搀住,说道:“我是玉儿的舅舅,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妹子尽管放心吧,父皇对当年之事早已看淡了,父皇的脾气你也知道,只是他没有明说罢了。玉儿去了父皇只会龙颜大悦,怎会嫌弃呢!”
郭大娘被柴荣搀扶起来:“既如此,那小妹先谢过大哥了。不过小妹有两个条件,希望大哥能先答应小妹!”
“妹子你尽管说就是,为兄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大哥,玉儿要是到了父亲身边,这身份必定相当尴尬,毕竟现在父亲是皇帝,事关皇家颜面。我给玉儿起名叫孙婷玉,不管到时候父亲给玉儿安排什么身份,小妹希望玉儿的名字不要改。”
柴荣略微一沉吟说道:“这个简单,到时候对外宣称玉儿是我义女就好,这样也有皇室的身份,又能堵好事人之口。”
“第二个条件,等玉儿长大之后,我希望玉儿能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由皇室指婚!”
“这怎么行,玉儿可是皇室贵胄,这岂不是儿戏一般?”
“难道大哥还希望看到玉儿以后也像我这般吗?如果不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身份再高贵又有何用?如果大哥不能答应,我是不会让玉儿跟你走的。”郭大娘坚定的看着柴荣说。
柴荣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答应你妹子,绝不会让玉儿受一点委屈!”
“大哥,玉儿托付给你我也就放心了,以后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虔心向佛了。待大哥回去后带玉儿到母亲灵前,替我拜祭母亲,告诉父亲,小妹会在这里虔心向佛祖祈福保佑他老人家。”
柴荣没有再多说什么,长叹一声,转身推开殿门走了出来。守在殿外的众人顿时肃立,目光都落在柴荣身上。柴荣径直走下台阶,唤过跟在身旁的赵匡胤低低的说道:“你现在带人去最近的县上,备一辆马车。”
赵匡胤眼睛一亮:“公主殿下答应跟咱们回去了?”
柴荣摇摇头:“婷妹子不会跟我们回去的,只是把玉儿托付给了我。对了,你留几个咱们的人在这附近,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护得妹子周全。只是一定要在暗中进行,不要然官家知晓。”
“王爷,本来计划是如果接不上公主,不是要去青州一趟吗?符大人那边末将已经提前派人打过招呼了!”
柴荣摆摆手,说道:“虽然婷妹子不愿回去,但是玉儿是要跟我们回去的。青州就不去了,就怕路上再生变故,直接返回京师,先把玉儿送到父皇身边再说。符大人接平卢节度使之前,关于慕容彦超之事父皇早已有所交代,以符大人的精明,这会儿恐怕早已安排妥当。再说我还要去澶州代守,时间长了就怕朝廷上又多了一些流言蜚语。”
“末将遵命!”赵匡胤一拱手,点了几个人上马绝尘而去。
郭大娘随后也从殿里出来,把小玉儿唤到身边。小玉儿兴高采烈的赶忙跑过来,古寿跟冯磊也跟在后面。
“娘,娘你跟舅舅刚刚说了些什么啊?”小玉儿晃着郭大娘的衣袖问道。
郭大娘蹲下身,抚着小玉儿白嫩的小脸蛋,轻轻地说道:“玉儿,你可愿意去京师去舅舅家啊?”
旁边的古寿听到这话低下了头,其实刚刚他就想到了,可是从郭大娘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狠狠揪住一般,想说什么却又难过的说不出什么。
小玉儿高兴的跳了起来,眼睛里闪闪发亮:“愿意,愿意,听茶馆里说书人说,京师里有好多人,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可热闹了呢!真想去看看啊。”
“嗯,那玉儿一会儿就跟舅舅走好吗?以后要乖乖的,听舅舅的话。”柴大娘捋了捋小玉儿额前的头发,脸上写满了不舍,眼眶有些湿润,但是却强忍着没有流下泪来。
小玉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喃喃地说:“娘,你不跟舅舅一起去吗?娘,你是不是不要玉儿了?”还说完眼泪却是掉了下来。
“傻孩子,娘怎么会不要你了呢?玉儿先去,娘过段时间再去。”郭大娘的手掌轻轻的抹去了小玉儿的眼泪,在小玉儿的耳边说着:“玉儿以后一定要乖,要听舅舅的话,以后可不能像在这里似的,要守规矩,知道吗?”
小玉儿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娘,你不去玉儿也不去,玉儿要跟娘在一起!”
“玉儿,你要是不听娘的话,那娘可就真的不要你了啊!一会儿跟舅舅先走,娘很快就会去的,好吗?”
小玉儿还是拽着郭大娘的衣袖不肯松手,脸上挂满了泪珠。古寿突然从身后站出来,轻轻对小玉儿说道:“小玉儿,郭大娘还能骗你吗?只是让你先行一步,我想郭大娘这边肯定是还有别的事,等郭大娘忙完了就能去京师照顾你了!”
郭大娘感激的看了一眼古寿说道:“就是啊,玉儿,娘这边还有点别的事,等娘一忙完就马上去京师找你,好吗?”
小玉儿泪眼朦胧的看着郭大娘:“真的吗?娘,不许骗玉儿,玉儿在京师等着你!”又转过身对着古寿跟冯磊说道:“小古子,磊哥哥,你们也跟跟玉儿一起去吧,娘不去,玉儿自己好孤单啊!”
古寿看着小玉儿头上还带着刚刚自己给她制作的花环,心中一阵失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旁边的冯磊却说到:“小玉儿,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我跟小古子会去看你的。你到了京师要是有人欺负你,到时候你就跟我说,我跟小古子给你报仇!”
古寿看着小玉儿,慢慢的说:“小玉儿,我们不能去的,你在那边好好的,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跟磊哥儿去看你。”
“何必要等以后呢?”不知何时,柴荣突然出现在众人身边,对着古寿说道:“这位小哥,我观你也是可造之材,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京师啊?”
古寿赶忙躬身行礼,略微沉吟道:“小子承蒙贵人抬爱,可是小子家中尚有体弱多病老母需要照顾,慈母在,孝子不远行。”
柴荣没想到古寿会拒绝,刚想再说点什么,旁边的王朴却说到:“这位小哥颇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年纪尚幼。下官以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市井草莽未尝不是一种历练!待其心性成熟,再招至京师,也避免了滋生骄纵之气。”
柴荣仔细一想,点头说到:“王先生言之有理。”又对古寿说道:“那若是日后有机会你可到京师寻这位王朴王先生,到时他自会给你安排。”然后又低头轻轻对郭大娘说道:“婷妹子,我已安排赵将军先下山准备马车了,这就要跟玉儿上路了。”
古寿拒绝了柴荣的邀请,心里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虽然在柴荣的身边自己心里总是没来由的紧张,但是现在跟小玉儿分别在即,他也顾不得这些了,也亦步亦趋的跟着来到的寺院门口。众亲卫早已备好马,在门口等着,小玉儿还在柴大娘的怀里止不住的掉眼泪,连一贯大大咧咧的冯磊也不说话了。一直习惯把心事藏在心里的小古子还是习惯的没有在脸上表露出太多的情感,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小玉儿被柴荣抱上那匹血红色的高头大马,看着小玉儿哭着跟大家道别,看着柴荣一行人骑马绝尘而去。
突然,古寿朝他们下山的方向奔了过去。后面的冯磊吓了一跳,连忙喊到:“小古子,你干嘛去,都走远了你追不上的。”见到古寿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好也跟着跑了过去。
古寿跑了一会儿停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花环,这是自己给小玉儿戴在头上的那只花环。可能是从小玉儿头上颠下来的,又被后面的马儿踩踏过,上面的花朵都残缺不全了。古寿抬头正好看见柴荣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这时候心中一个声音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小玉儿了?
冯磊跑到小古子身边,扶着膝盖直喘气:“你突然跑啥啊?”古寿回头看了看他,又看向山上寺院门口依旧在眺目远望的郭大娘,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攥住了手里的那个花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