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儿迎面吹来,其中仿佛能嗅闻到米饭香气,他的肚皮当即咕咕的叫起来,很应景。
“没多久前才吃过红薯的,怎么这么快就又饿了。”
雷行空摸了摸肚子,有点无奈的想着。
还差五天,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满十年了。
和下一世高高瘦瘦的体型不同,这一世他可以说得上是天赋异禀。
小小年纪就长得跟头小牛犊子似的,肩膀胸膛又横又厚,整个体型魁梧雄壮,身边那些年纪相仿的少年里,根本就没有能和他比的。
当然,人生得壮吃得也自然多,寻常人一顿饱饭的量雷行空只能勉强吃得两三成饱,因此家里的老娘和平日里相熟的几个人都戏称他是“吃货儿”。
“阿空,阿空……”
身后,传来一阵叫唤声,雷行空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原来是之前的“俞老二”。
俞老二,大名先登,是本郡宣节校尉俞宏天的儿子。
雷行空这一世的父亲名叫雷千钧,那俞宏天是他的生死弟兄,雷千钧战死后,俞宏天对雷行空母子一直颇多照顾,平日里两家也极其熟络。
等人跑到跟前,雷行空问道:“俞二哥,有甚事儿?”
“阿空,你怎么走得这么急?”
俞先登喘了口气儿,又说:“刚让你下来耍耍,你为何不来?”
“没意思,他们玩不过我……”
“嘘!”
这一世,雷行空不但人长得壮,说话时也中气十足,一开口就像是打了个响雷似的,俞先登连忙伸手掩住他嘴:“你那么大声作甚,生怕旁人听不见么?”
雷行空撇撇嘴,毫不在乎。
俞先登小心朝后头张望一眼,又接着说:“罗家三代都是护北校尉,我爹在家时曾说,平日要我们与他家子弟多多来往,你即便不喜欢也要稍加应酬才是,怎能这么任性?”
“……”
雷行空身负“这一世”和“下一世”两世记忆,俞先登在他眼里就一小屁孩儿,况且两个人站在一起,从身型上看雷行空倒更像是“哥”,这时候被这位“俞家二哥”板起脸儿来一本正经的教训,他还真是挺无语的。
“这一回就算了,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
俞先登挺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雷行空一眼,想了想后又说:“你是要回家吗?正好,我有几日没去看婶婶了,便与你一道走吧!”
眼看着“二哥”说完话儿转身便走,雷行空只能一边腹诽几句,一边无奈的尾随在后。
“咕咕……”
两人才没走两步,雷行空的肚子又一次不争气的叫起来,俞先登听见,转头瞪他一眼,先低声说了句“吃货儿”,然后才探手入袋摸出一块黑黑的饼子来,递向雷行空:“我这儿有半块麦饼,晌午时吃剩下的,便留给你了,吃吧!”
雷行空怔了一怔,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暖意。
俞先登的父亲虽是官身,每月能领上一份俸禄,可他手底下那些亲信军士也常常需要花钱周济,因此俞家的手头其实并不宽裕。
俞先登每日带出来的饭食都是固定的,不见得比自己多,像他这么一个壮实少年怎么可能会吃剩下?
雷行空能猜得出俞先登的心意,他大概是看自己吃不饱,所以便在牙缝里留了一口。
说到底,记忆中真正对自己好的人,除了母亲,便只有俞家的这几个人了。
伸手接过麦饼,雷行空尽量轻声的说了一句:“俞二哥,谢谢你!”
俞先登装出一副兄长范儿,拍了拍雷行空的肩膀,笑道:“这么生分又是做甚,快吃吧!”
雷行空不客气,当即把麦饼塞入大嘴。
两人继续朝前走,快走到郡城城门的时候,俞先登突然压低声音说:“阿空,我爹昨夜儿打听到一个消息,羽林军要派人下来征兵,过几日就来,他教我偷偷告诉你,这可是个好机会儿,千万不能错过。”
雷行空怔了一怔,不禁想到前一世记忆中的许多事儿。
前一世,他是个十足的莽夫,除了一身的蛮力就什么也没有了,羽林军征兵除了考较武力,更要考较兵法韬略,因此他毫无疑问的落选了,而俞先登却成功进了羽林军。
当然,这世上的事情福祸难料,俞先登虽然幸运的进了羽林军,可却在第二年的安陵之战中战死了。
而雷行空这个莽夫,却因为入了郡军,在战争中勇猛奋战累累积功升迁,最终得到雍皇看重,成了雍军的一员猛将。
这一切,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如今,事情重来一遍,雷行空已不再是那个莽夫了,又该怎么选择?
没留意到雷行空的异样,俞先登继续自顾自说:“只是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好,莫要声张,我爹说了,你的身手大约是没有问题了,就是兵法韬略不通,这几日闲暇时多翻翻兵书,到时候能应景就行,爹他暗地里会为你周旋……”
耳听俞先登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儿,雷行空脑子里不禁回想起前世今生俞先登对自己的“照顾”,心里突然打定主意:不管怎样,这一世绝不能再让这个总是“充老大”的俞老二早早死去了。
“阿空,阿空……”
俞先登说着说着,转过头看见雷行空神神在在的,一点也没留心听他的话儿,他顿时忍不住在雷行空的额头上拍了一记,埋怨说:“你走什么神,我的话儿你到底有没有听?”
雷行空忙不迭点头:“嗯,听到了!”
“真的听到了?”
“真的听到了。”
“听到什么?”
“……”
雷行空无语。
看了雷行空一眼,俞先登先叹了口气,想了想后才又说:“你知不知道,前两天我大哥捎信回来了,说晋国的边军最近有异动,像是要对我大雍用兵了,这一次我们要是能考入羽林军,说不定明年就能赶得上出征了……哎,我就盼着能与你兄弟二人一并在沙场上杀敌立功,日后也好光宗耀祖。”
出征?
杀敌立功?
雷行空更无语了,心想前一世就是因为你出征才挂掉的,到时候别说光宗耀祖了,就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想了想,雷行空试探着劝道:“俞二哥,我们年纪还小,这一次出征要是赶不上,那就等下一次,反正不怕没仗打。”
“胡说!”
俞先登转眼瞪向雷行空:“我今年已然十三了,再过几日你也满十岁了,当年太祖皇帝十岁便从军了,你和我的年纪怎能算小?”
用不用这么苦大仇深啊?
雷行空看着俞先登凌厉的眼神,不由得挠了挠头。
在雍国,无人不知开国皇帝雍太祖出身将门,十岁开始便子承父业投身军旅了,大小战役打了上千个,浴血奋战几十年终于开创了雍国的国祚,所以雍军之中向来都有惯例,将家子只要满十岁都可以参军,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整整提早了四年。
正因为这样,雷行空心知肚明再劝也没用了,眼前这位“二哥”说白了就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法西斯分子,心里只能暗暗想着,不论如何今晚一定要把那件事物弄到手,只有这样自己才有能力在战乱中保护自己、保护俞先登。
郡城分为三个区,城南是坊间集市,城西是官衙府第,城东区域最大,是平民区。
俞家是官,住在城西,雷家则在城东平民区。
钻过几条小巷,终于来到一个小院子前。
俞先登一进门就朝着里头的妇人招呼:“婶婶!”
雷行空跟在后头,瓮声瓮气的也喊了一句:“娘!”
那妇人就是雷行空的母亲白穆兰,她放下手中的活儿,站直身体,笑着招呼:“是阿登来了!”
俞先登过去拉着白穆兰的手,亲近道:“多日没来了,今天特地过来看看婶婶。”
“你这孩子,就是乖巧。”白穆兰拍了拍俞先登的手,然后转眼看向儿子,问:“怎么今日没打柴回来?”
雷家孤儿寡母,平时除了拿一份朝廷为功勋家属发放的微薄俸禄,更多是靠做些活计为生。
雷行空人长得高大,卖力气干粗活当是他的事儿,每天他都要从山上打柴回来卖钱,因为今晚有“大计”,所以回来的时候他故意两手空空。
“肚子饿了,先回来吃饭,晚上再上山去!”雷行空径自走向厨房。
“这吃货儿,我们别理他!”
白穆兰知道儿子能吃,笑骂一句后也不以为意,转头拉着俞先登的手说起了话儿。
厨房里简陋极了,黑不溜秋的锅里放着几块煎好的米饼,一看就是母亲特地为他留的。
雷行空一把抓起就往嘴里塞,他是真的饿了,所以刚才也不算撒谎。
这一世,母亲是对他最好的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接受了这个母亲。
尽管家里贫困,可相比起下一世从小就在孤儿院里长大,他更愿意有这么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母亲。
吃完米饼,雷行空走出厨房:“娘,我要睡会儿,晚上好卖力气!”
白穆兰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混账东西,俞家哥哥来了,也不陪陪客,真是没有礼数。”
俞先登一如既往的很有兄长范儿,摆手笑道:“没关系的婶婶,阿空还小,多睡才能长身体。”
雷行空故意打了个呵欠,走回房间里倒头就睡。
开玩笑,今晚的事情很重要,当然要养足精神。
母亲和“二哥”在院外聊天,雷行空在屋里睡觉,他很快就打起了鼻鼾,跟打雷似的。
……
一觉醒来,屋外天色已黑。
“娘,我进山了!”
雷行空抓起一把大斧子,又从厨房里拎了几块炒米饼,便急匆匆的出了家门。
“小心着点!”
母亲的声音在后头嘱咐着,雷行空迈着大步疾走。
出了郡城向西北,那边延绵数百里都是大山,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光亮。
雷行空很熟门熟路的走进山林,这里的一切他都熟悉无比,只要有脑子里的记忆无误,基本上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地儿。
前一世的记忆中——
在一次兵败后,失魂落魄的他就在这片山林中,意外的找到了一个古仙人的洞府。
洞府之中除了一副残破的尸骸,就只有一小块金属残片。
那金属残片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器皿中脱落下来的,只有半个手掌大的一块,时而似铁时而似铜,让人完全摸不清它的质地。
不过最奇特之处是,那金属残片具有抽取生灵魂魄转为元力的异力,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仙家宝物。
雷行空正因为得到这件奇物,后来才在战败后重新崛起,屡破敌军。
不过——
前一世,雷行空获得那件金属残片是十五年后的事情,由于获得那件金属残片的时日太短,他也没能发挥出它全部的效用,因此没多久后遇上毕生强敌,以至于最终含恨被杀。
这一世,既然一切能够重新来过,他当然要第一时间拿到那块金属残片。
一路摸黑赶路,翻山越岭狂奔了差不多三个时辰,雷行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迎着月光骤眼望去,小小的山谷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雷行空却知道,在这山谷的东首有一块大石,大石后面的缝隙里,就是那个古仙人遗留的洞府。
深吸一口气,雷行空径自朝着记忆中大石的方向走去。
“没错,是这里了!”
来到大石前,看到一切和记忆中的景致一般无二,雷行空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左右看看,又静静聆听一会儿,确定附近没人,他这才迈步走入洞府。
山洞里很暗很阴冷,雷行空朝内里走了几步后,等到远离洞口,这才点燃了准备好的火折,继续深入。
拐了七八个弯,走了百来米,估摸着已经走到山腹深处,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小型石室终于出现在雷行空的面前。
洞府里,一切如旧。
石室正中,盘膝坐着一具枯骨,身上衣服早已腐化干净,只能看到些残败的小片散落在地上。
那具枯骨的左手边,则静静的躺着一块金属残片,它在火光中隐隐闪动流光,正是雷行空此行的目标。
雷行空嘿嘿一笑,从容走过去准备拾起金属残片。
就在这时——
那具枯骨突然猛地一颤,紧接着便整个倒塌了。
与此同时,一道青乌色的光芒从枯骨之中弹射而出,一直朝着雷行空的面门飞撞而来。
“啊……”
雷行空大吃一惊,危急之中连忙侧身,堪堪避过拿到青乌光芒。
呼!
青乌光芒在半空中一个跳跃,随即转过头来,再次射向雷行空的胸腹。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雷行空再次翻身跳开,只觉得事情似乎变得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
上一世,他来取那金属残片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根本没出现这个青乌光芒,可是这一次,怎么地就横变突生了?
青乌光芒的速度原本就快得惊人,连续两个转折之后,竟变得更快了。
雷行空腾挪跳跃,凭借身手连续闪躲,虽然勉强又避开了五次,可是终于在那青乌光芒第六次射向他的时候,他一个躲避不及,那青乌光芒就硬生生的射进了他的手臂中。
“啊!”
雷行空惨叫一声,整个人只觉得一阵阴冷袭来,身体再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
灰蒙蒙的阴霾布满整个天穹,重重的压在空中。
大地上,杀声震天。
黑、赤双方,数以亿万计的士卒绞杀在一处,血肉横飞。
那些士卒,并非都是人族,各类飞禽走兽、妖魔鬼怪,全都化作人形,拼命厮杀。
原野上每一刻,都有士卒死去。
死亡的阴魄放肆嘶吼着,和周遭万千吨死气、血气缠绕在一起,冲天飞去。
它们很快卷入那一团团阴霾之中,嘶吼声汇集起来,震慑天地。
在黑军的背后,一个魁梧至极的魔神盘膝端坐,青灰色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汹涌而出,笼罩在身前的一座小鼎中。
那座小鼎,通体闪动流光,时而铜黄,时而青黑,每一次光芒流动后,天空中都会有无数阴魂被吞噬入内,变成青灰荧光冲入战场之中,让原本便凶戾无比的士卒,变得更加嗜杀。
如此过去许久,黑军渐渐占到上风,赤军开始节节败退,只是在遥远的他们的本阵之中,还有一道赤气勉强支撑,不使赤军士卒一溃千里。
“桀桀……赤帝子,你还有什么神通,尽管使来?”
魔神不见脸面,阴恶的笑声从沉重的盔甲中响起,震得盔甲和地面都簌簌而动。
倏忽之间,语声极快穿过整个战场,直射赤军本阵。
片刻过后,赤军本阵也有一把阳刚正气的声音传来:“邪不胜正,元始天魔,即便你凭这宝鼎逞得一时凶悍,又如何能镇压得住这煌煌天道?”
“什么是邪?什么是正?”冷哼一声,魔神笑道:“桀桀桀,待我用这宝贝将你镇压,从此本尊便是正道,便是天道!”
“邪不胜正,邪不胜正,邪不胜正……”几声轻喃过后,赤军本阵中传出的声音便渐渐低落下去。
“九幽通冥!”
魔神猛地大喝,随即全力催动魔功,那座小鼎之中流光闪动更见快速。
“呜!”“呜!”“呜!”……
鼎身连鸣,半空中的阴魂顿时被一大团一大团的卷入鼎中,里头散射出来的青灰荧光瞬间大涨,与之争斗的赤芒便更见羸弱了,几乎到了随风泯灭的地步。
就在此时——
赤军本阵中猛地一阵震动,一道赤芒如同旭日般升腾而且,刹那间普照天地。
“啊?”
魔神通体一震,青灰荧光只在眨眼间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他又惊又怒的大声嘶吼:“赤帝子,你竟不惜泯灭魂魄,永世不入轮回,我和你拼了……”
轰!
下一刻,那座小鼎和魔神被赤芒直接打爆,那方天与地顿时被割得支离破碎……
……
天地变化,万物生长。
也不知过去多少年月。
一名道人在山中修炼,偶然寻得一块古鼎残片,如获至宝,欣喜若狂。
消息泄出,无数强者纷纷出世,踏破铁鞋遍寻道人。
道人如丧家之犬,四处逃匿,无一日安宁。
任他狡诈如狐,虽屡屡转危为安保得数十年性命,可是终有一天遇到强敌,被打得奄奄一息,拼命而逃。
在这山林中,他小心劈开一处洞府,偷偷藏身其中。
身受重伤直至一命呜呼,他甚至没有能力去布置哪怕一丁点儿的禁制来保护自身尸骸。
只有那金属残片,抽出那道人的生魂,化作一丝阴煞,残存在尸骸枯骨之中。
……
雷行空静静躺在地上。
他全身都无法动弹,脑海中翻滚着一段又一段远古大战时的画面。
随着那些画面消散之后,那一缕阴煞拟成道人模样,开始嘶吼着冲向雷行空的心魂深处,企图夺舍。
“吵死了,滚开!”
昏迷中,雷行空猛地发出一声大喝。
身负前面两世记忆,还有这一世将近十年的神智,他的灵魂意志天生就比普通人强大许多,那缕阴煞残魂和他的灵魂一碰,顿时发出惊恐无比的锐鸣,转眼消散无踪。
又过了一会儿。
神智恢复,雷行空睁开眼睛,身体也终于可以动了。
刚才那些,是做梦么?
“咝,好疼!”
从地上爬起来,雷行空只觉右臂一阵剧痛,就像那儿有无数小针同时刺下一样。
他连忙重点火把,拉开衣襟查看。
只见健硕的手臂上,隐隐浮现出一道青线,从手腕通过手肘一直延伸到臂膀之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雷行空满心疑惑,用手摸了摸那道青线,发现它触手阴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想了半天也没头绪,他不敢在山洞里多耽搁,当即收好金属残片,然后急匆匆的离开了山洞。
一路往回赶,天还没亮他就回到家里了。
偷偷摸摸进了院子,刚想回房,就听见母亲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儿啊,是你回来了吗?”
“是,娘!”
房间里发出几声响动,然后母亲走了出来:“今天怎么这么晚……咦,柴呢?”
雷行空摸了摸自己那隐隐发疼的手臂,说:“我在山里跌了一跤,没砍到柴。”
“怎么,受伤了?”白穆兰有些着急起来,“摔到哪里了?”
“娘你放心,只是跌了一跤扭了胳膊,没什么大事儿。”敷衍一句后,雷行空急急走进自己房间:“娘,您别再罗嗦我了,今夜我累了,你便让我美美的睡一个饱觉吧!”
“这孩子,怎地这么不让人省心。”
白穆兰嘴里虽然唠叨着,可心知儿子自小懂事儿,顿时也放下心了,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关上房门,雷行空第一时间把口袋里的金属残片拿了出来。
按着前一世的记忆,他用小刀轻轻划破指尖,滴上一滴鲜血到那金属残片之上。
金属残片好像海绵吸水一样,一下子就把那滴鲜血吸噬进去。
雷行空见状,连忙合上眼睛,整个心神都投放到面前的金属残片上去。
一瞬之间——
心神一下子和那金属残片连结到了一起,那金属残片就好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如鱼得水。
这就是滴血认主啊!
雷行空欣喜若狂,连忙拿出准备多时的铜丝线,紧紧绑好那金属残片,然后戴到脖子上。
玩了一会儿,那条带着青线的手臂竟感觉有些刺疼起来,雷行空不禁用手揉了一下,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了?
正想着拉开衣服再看看,没想到就在这时候——
一把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那是阴煞!”
“啊?”
雷行空大吃一惊,整个人弹弓似的从床上跳起,重重的在床头横梁上撞了一记。
靠,疼死了!
雷行空一边捂着脑袋,一边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房间周围,可是房间里却连鬼影都看不到一个,更别说有人说话儿了。
见鬼了……难道刚才是出现幻听了吗?
他咽了口口水,然后压低声音,凶巴巴的问:“是谁?”
房间里无声无息。
等了一会儿,雷行空无奈的晃了晃脑袋:“难道因为今天太累了?看来这几天要好好休息,说不定手上的这个鬼东西过几天就能消了。”
这时——
之前那把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家伙你倒想得美,那阴煞被你镇压在手臂里,若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你不能将它炼化,它便会慢慢吸噬你的精血壮大,最终将你整个儿吸成干尸。”
这一次雷行空听清楚了,那声音竟然来自他的心底深处。
他再次从床上坐起,问道:“是谁?你是什么?”
“我是依附在这残片上的一缕元神。”
“啊?”
雷行空不禁怔了一怔:”元神?什么元神?”
上一世,他同样将这块金属残片滴血认主了,可却没有出现什么元神,怎么这时候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神不神鬼不鬼的鬼东西?
那声音说道:“从前的事情我已经记不住太多了,只知道我好像和一个大对头交手,虽然我最终杀了他,可是他也让我受到重创,就在神魂崩灭之际,我将一缕元神附在了这残片上,堪堪逃过。”
雷行空呆呆无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
那声音又说:“这么多年了,我已衰弱无比,如果不是你来收取这残片,不出十载,我便真的要神魂泯灭、重投轮回了。”
雷行空一愣,终于恍然大悟了。
怪不得前一世没发现这个什么元神,原来它根本没能挨到十五年后。
想了想,雷行空试探着问道:“刚……刚才你说的阴煞是什么意思?”
“那阴煞就是被这残片禁锢的阴魂,因为煞气太大又没有炼化,积年累月便成了阴煞。”
那声音顿了一顿,继续说:“那阴煞现在附在了你手臂上,你如果不将他炼化,它就会吞噬你全身精血。不过你不用担心,如今你将这残片收取了,便可以利用它炼化来那阴煞,炼化之后反而让你获益不浅。”
雷行空眉头一挑,连忙问:“怎么用这残片炼化阴煞?”
问话儿的时候,他又不禁生出些许担心来,不知道这个什么元神是不是可信。
“放心吧!”
那声音感受到雷行空的心意,便道:“如今你成了残片的主人,一旦你出了事儿,我也会立即神魂泯灭的,而且,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才能修复元神,你变得越强,我才会恢复得越快,所以你不用担心。”
想了想,雷行空直接提要求:“那你把这炼化阴煞的方法告诉我吧!”
“好,我便把《奴鬼经》的法诀传给你。”
那声音说完,雷行空只感觉到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硬生生的撬开一道口子,紧接着便有无数东西汹涌而入,其中似乎有文字、画面、图形……真是玄之又玄。
这种感觉,雷行空似曾相识,就像当初刚刚重生成初生婴儿时一样,只是这时候的信息量远不能和那时候的记忆片段比。
不过正因为驾轻就熟,雷行空很快就消化完了那缕元神传来的法诀。
“试一试再说!”
盘膝闭目,端坐床上。
雷行空开始按法诀上的内容试着修炼,身上苍龙诀的劲气缓缓流入那残片之中。
不一会儿,那残片开始有反应了,其中传来一丝清凉沁人的气息,在苍龙劲气的引导下缓缓游走于他的身体四肢,最终涌向他那条手臂。
被镇压在手臂上的阴煞拼力抵抗着,不过在苍龙劲和那清凉气息的压制下,终于还是被抽出一丝来。
那一丝阴煞受到苍龙劲气的胁迫,在身体各处窍穴游走一周后,化为新的一股苍龙劲气,然后融入丹田。
重新睁开眼睛,雷行空感觉好极了。
体内因为多了一股苍龙劲气,昨夜的疲惫不但一扫而空,整个人顿时变得精神奕奕的。
而更让雷行空惊讶的是,刚才由那一丝阴煞所炼化的苍龙劲气,竟然比他修炼一个月所得到的苍龙劲气还要多,如果真的把右臂里所有被镇压的阴煞全部炼化,又会得到多少苍龙劲气?这一切,果然就如那残片的元神所说的——获益不浅。
摸了摸右手手臂,雷行空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正当雷行空暗暗欣喜的时候,那元神又出声了:“想不到你的天资和领悟力都不错,只是第一次修炼奴鬼经,便已经能够驱动那残片了。”
微微一顿,那元神又道:“不过我要提醒你,没能完全炼化阴煞之前,你都不可以轻易动用内劲儿,否则那阴煞趁机反噬,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不能动用内劲儿?
雷行空一愣,俞先登之前说过了,过不了多久羽林军就会来本郡选人,要是不能动用内劲儿的话儿,他又怎么可能选得上?
轻轻皱了皱眉,他连忙问:“那炼化这阴煞需要多久?”
“以你的资质,也不需要太久,大约要二十日吧!”那声音回答。
“啊?”
雷行空当即无语了,这样的话儿,他不论如何都赶不上了。
上一世,他空有一身好身手,却因为兵法韬略不行没能选入羽林军,现在重生到这一世,兵法韬略不成问题了,可是却反而要因为武力值不满又一次落选,这还真是造化弄人。
“靠,真衰啊,不过这一次不行,那就下一次吧!”
心里无奈的暗骂一句,雷行空很快就又释然了。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半年之后晋国大军就会大举入侵雍国,羽林军会因此破例到郡军中挑人,到时候还有机会再考一次。
放下羽林军的事儿,雷行空想了想,转而问那元神:“你有名字吗?”
“我不记得了。”
“那以后我就叫你小神吧!”
家里的琐事很多,这些年都是母亲忙里忙外一手操劳,可母亲从无怨言,一个年轻寡母把儿子带大,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看见儿子出来,白穆兰忍不住又唠叨:“昨夜那么晚回来,怎地不多睡一会儿?”
雷行空借口道:“肚子饿了,睡不着。”
白穆兰早已准备好饭食,端出来给他:“昨天摔得怎样,让娘看看。”
雷行空怕母亲担心,敷衍道:“娘,我没什么事儿,只是胳膊扭了下。”
白穆兰硬是掀开他的袖子,看了下他的手臂,看见上面因为阴煞被压制在手臂上而显得青乌一片,不禁心疼起来:“怎么摔得这么重?以后晚上不许你上山打柴了。”
“娘,我真的没事儿,不过这些天怕不能干重活了。”
“那你就在家将养着……”微微一顿,白穆兰突然一件事情,不禁又着急起来:“昨天你俞家二哥和我说,再过几天羽林军就来本郡选人,你伤成这个样子,怎能入选?”
雷行空连忙安慰母亲:“娘,其实这事儿我早就想好了,我不想去羽林军。”
“为什么?”
“去羽林军有什么好的?去了羽林军我就不能呆在青水郡了,以后想见娘一面都千难万难,与其这样,我还是不去好了,等迟些郡军招人,我便入伍挣一份兵俸供养娘,还能时时回来看您。”微微一顿,雷行空又说:“而且俞家伯伯就在本郡,有他在军中看顾一二,也是好的。”
白穆兰知道儿子虽然不多话儿,可是从小就极有主张,这时候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很有道理。
而且,她回想起当年死去的丈夫也是效命羽林军的,遇上战时羽林军要冲在最前,战死受伤后也不见得有多少奉养,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然更愿意儿子平平安安,不过大雍历来重视军功荣耀,她一个妇道人家的这些心底话儿想想就好,也不能当着儿子的面说出来……因此,她点了点头,说:“你有主意就好,娘也不说什么了。”
“娘,我回屋练练功!”
吃过早饭,雷行空又回到房间。
他盘膝做好,准备继续修炼《奴鬼经》,将那阴煞尽快炼化。
因为有过炼化阴煞的经验,雷行空这一次从手臂中抽出更多的阴煞,足足是第一次的五倍。
深吸一口气,让苍龙诀快速运行一周天,雷行空几乎将体内所有的苍龙劲气都聚集了起来,紧接着,他开始催动苍龙劲气导出金属残片内的清凉气息,死死包裹住抽取出来的阴煞,让它们缓缓游走于各处经脉窍穴。
一开始,那团阴煞并不驯服,在清凉气息的包裹下不断挣扎,似是想破茧而去。
不过,随着清凉气息在雷行空的体内一周天一周天的不断运转,它的挣扎变得越来越弱,最终被炼化开来,融合成了雷行空的苍龙劲气。
苍龙劲气不断暴涨,如同河流一样冲刷着雷行空的血肉、骨骼、经脉……
重新睁开眼睛,雷行空当堂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时候,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可是在雷行空的眼睛里,只要他的目光扫过的地方,他都能看得分明,没有一点儿黑的感觉。
惊讶无比的从床上站起,雷行空又是一怔。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就从这么一个站起来的简单动作里,他发现自己所有的肌肉骨骼仿佛都蕴含着一股力量,能够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从前修炼苍龙诀,尽管身体因为罡气的淬炼变得越来越强壮,可是他从没有试过像眼下这样,能这么明显的感觉到变化的。
心念一动,雷行空随手操起手边的一张小板凳,然后狠狠的朝自己的大腿敲去。
“咔嚓!”
小板凳应声断裂。
雷行空低头看看,刚才他用的力道,如果使在一头牛的身上,估计能把牛打得骨折倒下,可是这时候——他的大腿上却只留下一道很浅很浅的红痕,并无任何疼痛。
力气变得更大。
爆发力变得更强。
肌肉,变得更坚韧。
骨骼,变得更加坚硬。
这些变化,或许用地球上的一个词儿来形容更贴切一些,那就是——进化。
这下,雷行空更深刻的明白到了炼化阴煞的好处,他炼化了两次阴煞,体内的苍龙诀就已经隐隐有突破第三重境界的征兆了,如果将所有阴煞炼化,那岂不是能冲击第五重境界?
压下心底的兴奋,雷行空再次回到床上盘膝坐下,继续修炼……
……
一天,两天,三天……
一连八、九天,雷行空都足不出户,每天呆在房间里苦苦修炼,竭尽全力炼化手臂上的阴煞。
随着阴煞一丝一丝的被他炼化,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强壮。
不过,他的强壮并不在表象上,只是肌肉变得更加凝炼结实,如同铁石,而骨骼则变得更加坚硬强健,如同精钢。
“儿啊,儿啊!”
第十天,雷行空刚炼化完一丝阴煞,准备收功稍作休息,就听见母亲在房外招呼。
“怎么了,娘?”
雷行空开门出去,看见母亲就站在院子里,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就是俞先登。
俞先登一看见雷行空,立即就既着急又关切的问:“怎地,我听婶婶说,你受伤了?”
“嗯!”雷行空撩起袖子,让俞先登参观,“那日夜里上山砍柴,摔了一跤,正好把膀子扭了。”
尽管这十天里他炼化了不少阴煞,可手臂里还有一小半,乌黑乌黑的,看上去倒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俞先登轻轻摸了摸,轻叹一口气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雷行空能感受到这位“二哥”的关心,便劝慰一句:“俞家哥哥莫担心,看着厉害,其实只是皮肉伤,没伤筋动骨,将养几日就好了的。”
俞先登白了他一眼,又摆大哥范儿:“你呀你呀,都这么大个儿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想了想后,他又道:“我家里有些上好药酒,转头我给你拿来。”
“谢谢你了,阿登。”
白穆兰闻言,连忙道谢。
“都是一家人,婶婶不须客气的。”俞先登摆了摆手,又苦恼的说:“只可惜后天那个羽林军就要来选人了,今日本来想着告知你们的,可阿空如今这样,哎……”
“哥哥不须为我担心,我和娘已经说好了,我不去羽林军,只愿去郡军。”雷行空摆摆手,解释说:“我家和哥哥家不同,我和我娘相依为命,在郡军我还可以回家照顾我娘,一旦去了羽林军我以后就难回来了。”
俞先登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想了想后才说:“我爹和我本来都盼着你能入羽林军的,不过你既然这么想,倒也不失孝道,我回去和爹说,他老人家知你入郡军,一定会看顾你的。”
说完正事儿,俞先登又和雷行空母子说了一会儿闲话,然后才走了。
过了几天,俞先登果然被选进了羽林军,雷行空听到消息,不禁有点感慨。
这一切,仍然和前一世一模一样,俞先登考进了羽林军,而他没考进。
当然,他本来是想考的,偏偏出了阴煞的事情,让他想考也没法考,因此事情最终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实在有点造化弄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