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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良心全文阅读

帝国的良心作者:晋桐

帝国的良心简介:平行世界抄书流。
    世界背景:穿越者于太平天国起义时期驱逐鞑虏,夺取政权,复兴中华。20世纪初,帝国繁花似锦的表面下涌动着变革的暗流。
    少年晋桐因窝藏革命党,成为一名政治犯,流放途中被一位21世纪的青年魂穿。
    北大荒的旷野会诞生怎样的诗篇?
    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一介文人如何求生?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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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良心最新章节第43章 抄表员
第2章 在书店
帝国的良心全文阅读作者:晋桐加入书架
  胜山县本是瑷珲地区下辖的一片人烟稀少的荒野。

  1859年太祖攻入北京,第二年就派自家弟弟郑理率军出关清剿鞑子余孽。但鞑子有俄国人相助,战事延绵到1863年才彻底结束。

  为防备俄人,郑理下令在黑龙江南岸建立防线。胜山上建起了要塞,监视哨、指挥部、野战阵地、炮台一应俱全。

  1870年,京黑铁路全线贯通,国府下令设立胜山县。

  1888年,远东战争爆发,中国独抗日俄联军。波澜壮阔的战争两年后结束,中国不仅战胜,还将国境北移至勒拿河,胜山要塞被半废置。

  1892年,黑龙江铁路大桥建成,沟通了两岸的黑河市与海兰市(海兰泡),铁路沿线经济发展起来,胜山县也渐渐有了县城模样。

  到如今1909年,胜山县已拥有五所小学,一所中学。城内不仅有铁木、服装、皮革各种工厂作坊,经营百货、日杂、五金、水产的商号,更有旅店、照相馆、药房、理发店、肉铺、浴池等第三产业不可胜数。

  然而这苦寒之地终究文风不盛,整个县城没有大型书店,只有几家小书铺。

  晋桐并没有回医院,正在一家书铺内消磨时光。

  李法警说,北地天黑的早,下午四点太阳一落,那些热血烧坏脑子的少年就得回家吃饭,昨天就是这样,没必要着急。

  于是三人便到了书店。

  铺子里空荡荡没有一个顾客。?三面墙各摆了两排书架,临街一面是老板的柜台,旁边有个火盆,倒不太冷。

  李法警进门后直接到架上拿了一本《小说月刊》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晋桐把行李箱放在角落里,让妹妹自己找书看,就随手翻着南面一排社会科学的杂书。

  他看了一会,记起离开预科学校时,文学教授曾经送给他的一页书单。老先生语重心长地告诫他,哪怕不进学,也要多读些书。

  晋桐从行李箱找出书单,递给书店老板。

  “这些书,我都要买。”

  老板低头瞄了一眼,道:“八十多本,可不便宜。”

  晋桐微笑掏出纸钞,在手里甩了甩,没有说话。

  老板点点头,“我上后头仓库找找,有的书可能没有。”

  书单包罗万象,有诗歌、小说、哲学思想各种题材,诸如古人的《世说新语》、《史记》、《坛经》、《古文观止》、《红楼梦》;今人的《甲骨探源》、《国史大纲》、《求诸野》、《烽烟录》;外国的《理想国》、《国富论》、《资本论》、《悲惨世界》、《神曲》、《被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等等。

  这里头,除了古人作品,都是白话文。

  本朝的白话文运动起源于太祖,他曾三令五申要求官员奏折必须“简单直白、标识句读”。

  1872年,“维新更化”,西风东渐,中国开始学习西方。随着全国义塾体系建设完成,皇帝力排众议,确定了简化字和汉语拼音在小学教育中的主导地位。

  1893年,《(建国)三十一年宪法》公布,开启政党政治时代。文言文彻底成了古董,大量白话文刊物发行于世,平民文化成为主流。

  晋桐等待颇久,老板才抱着两摞书回来,“找到五十几本,尽够你看了。”

  书的定价多在一二元之间,大部头更贵些,要三四元。总价一百一十元四角,老板说“感谢惠顾”,抹了四角钱零头。

  医院退回的七十元,吃饭、买鞋帽花了一些,当然是不够的。晋桐只能跟妹妹借钱。

  晋静有些心疼,不情不愿地掏钱,动作慢得像蜗牛。

  晋桐跟她解释道:“流放地非常偏远,想找一片带字的纸头都难。你现在年龄还小,跟我去那么个地方……虽说中学课本都带上了,但除了课本,还须多读杂书才能开阔眼界……”

  “好啦好啦——”晋静把一叠十元大钞拍到晋桐掌上,“我知道啦,读书成就淑女,说很多次啦!”

  晋桐尴尬地朝老板笑笑,付了钱。

  老板从柜台下拿出一张油布,把书码垛后裹起来,装进一条麻袋。晋桐上手试了试,重得很。

  有两本书没装袋,一本是笔名为“松江十年”的日本旅华女作家所著《中国日记》。因为封面上的和风仕女很漂亮,被静静一眼看中,抢到手立刻读起来。

  还有一本则是《天地不仁》。这本1893年面世,出版即遭查禁的“反书”前两年才从“帝国禁书名录”中消失。

  作者笔名“绣衣使”,真实身份无人知晓。

  该书罕见地触及了开国早期的一段残酷记忆。1866年以“皇帝遇刺”、“吕楷谋反”为标志的“大逆案”几乎颠覆这个新生的国家。

  太祖任命酷吏,大肆株连,一批接一批的从龙功臣被杀,连皇帝的弟弟郑理都率领群臣对抗发疯的皇帝,但皇帝不肯妥协,血洗了官场。

  暴乱席卷全国,叛军此起彼伏,惨烈的治安战断断续续打了六年。六年间,皇家禁卫军处决的官民人数高达三百万。

  多数人不愿回忆这段分不清是非黑白的历史,但“绣衣使”却以深刻的笔触对那个人心丧乱的时代进行了细致描绘。

  他生动地将一位旧文人在天地翻覆时的心理变迁传达了出来,为此而描写到的社会各阶层人物景象都极具缩景式的范例意义,可称得上帝国新旧交替时代的百科全书。

  晋桐如饥似渴地阅读。直到天色渐晚,李法警招呼他回旅店,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书来。

  阅读时,有种奇妙的感觉挥之不去。因为他已认定本朝太祖是一位穿越者,皇帝郑泽的许多举措都能从另一个角度解读。

  所谓“效朱元璋之故智”不过是表象,绣衣使说太祖遇刺后“忧惧成狂”更是腐儒之见。

  事实上,太祖的一举一动皆有章法,他北巡遇刺,一定是欣喜若狂才对。多么好的借口,多么完美的机会!

  先以遇刺为由,成立拥有无限调查权的“调查司”,清除鼎革之际卖身投机的前朝余孽。

  接着扩大株连,彻底清算满清罪行。到这一步,朝堂上还是有许多大臣支持的。除旧才能立新,不多砍些脑袋,哪来的晋升空间?

  但皇帝将宰相吕楷以“谋反”罪名下狱,则大大出乎了朝臣们的预料。而幽禁郑理,将叩阙诸臣一律免职更被认为是丧心病狂。若非忠心耿耿的禁卫军战力超群,帝国分崩离析也未可知。

  事实上,皇帝想要的很简单,那就是工业化!用工业改造这个老大帝国!在此之前,他必须清理掉碍事的保守儒教主义者,杀尽天下“良善士绅”。

  以“大逆案”为契机,太祖一步步除掉了朝堂、民间、军队中的保守势力,过程虽然惨烈,但期间政府没收了大量的土地和财产,前者使得“耕者有其田”,收买了农民,安定了乡村,后者则成为工业化的启动资金。

  待到尘埃落定,太祖下一份轻飘飘的罪己诏给吕楷平反,又杀掉一批调查司走狗,立马就全民高呼“天子圣明”了。

  恐惧于不受约束的皇权,不怕死的大臣们主动谏言学习西方政治制度,皇帝顺水推舟,便有了“维新更化”。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穿越的皇帝不开口,照样玩弄天下人于股掌。

  好个《天地不仁》!

  好个太祖皇帝!

  走出书店,晋桐仍未平复心中的激荡。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这小小的北方县城,竟有了路灯。

  电灯大多安装在路边商铺的外墙上,碗状搪瓷罩下,钨丝灯发散着暖黄的光,照亮了昏暗的街道。

  见多识广的李法警开始吹牛:“要说电灯,还是太祖有见识。美国人刚一发明,他就说这是好东西,给宫里都装上!没几年京城连路灯都是使电的了。”

  晋桐从记忆里搜刮着关于电灯的掌故,道:“辽东的电灯公司,是徐国公产业吧?”

  “谁说不是!当年太祖找了不少富商,跟他们说,电灯有大前途,你们去开公司吧!结果怎么样?没人信!徐国公的兴辽物产那时候刚开始赚大钱,心想哪怕跟皇帝逗个乐子呢,京黑铁路沿线一溜儿的电灯公司就开张了。嘿!现在谁不知道老柳家捡了个大便宜!”

  李法警咂了咂嘴,很有点嫉妒,“要不说太祖是神人下凡呢!不服不行,不信不行哪……”

  李法警是典型的帝京人,待人热情,能侃会说。他不仅好心帮晋桐提行李,嘴上也一刻不停,讲着市井传言和国家大政。晋桐背着死沉的麻袋,不时附和几句,回到旅馆时,已累得满头大汗。

  法警们在旅店给流放者包了两间大通铺,一间男生,一间女生,外头走廊安排了看守。

  李法警跟带队的方队长说明了来龙去脉。方队长叫来一名女法警把晋静领到女生那边,晋桐则被打发到男生屋里。

  他刚一进屋,众人便围上来嘘寒问暖。晋桐再三表示身体无恙,这帮糙老爷们就放心的不再多问了。

  装书的麻袋太显眼,有人好奇,晋桐顺势把五十多本书倒在炕上。

  众人发出“哗——”的惊叹。

  “叶封小弟,你买这些书作甚?”一个叫做吴锐的发问。此时风气,朋友间大多直呼其名,但有时为郑重也会称字。

  “霜明兄,”晋桐对这位革命头目点头致意,“听说流放地偏僻,我买这五十多本精神食粮,也是有备无患啊。大家应该都带了不少书吧?”

  “唉,我们连累全家财产都被抄,钱没了,书也只剩几本随身的。”

  吴锐一开口就引发了众人共鸣。

  “是啊,我那一柜子英文原版不知便宜谁!”

  “坐监待审,朋友送我一本新版重译的《国富论》,还没看完就听说要来北大荒,干脆折价卖给狱卒,换了双兔毛手套。”

  “能比我惨吗?从我祖父起,家里收藏的古籍珍本全入了天子大学图书馆!”

  “好不容易借点钱,也不敢买书,得留着买衣食。也不知这辈子能不能还得上。”

  ……

  “姓郑的抄家真他娘有一手!当年大逆案抄遍全国,抄出一个举世无双的皇家财团!”

  七嘴八舌的抱怨中,这一句话让屋内瞬间安静。

  冷场。

  吴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后,侧耳趴在门上听了几十秒,才放心地转身回来,向众人点点头,道:“没事。”

  屏住呼吸的众人这才开始大喘气。

  吴锐一脚踢在那人屁股上,“又是你陆天锡,从来口无遮拦!”

  陆天锡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扭头不满道:“说两句怎么了?说话还犯法了?”

  “说话当然不犯法!你到承天门前骂政府都不犯法!但对太祖不敬,是与天下人为敌。这教训还不够深吗!”吴锐恨铁不成钢,食指差点戳到陆天锡脸上。

  众人沉默不语,晋桐闻言凛然。

  为什么他们一下火车就被围攻?为什么本该最具叛逆心的年轻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喊打喊杀?

  不是他们企图刺杀首相,或是烧了大学的教务部,而是他们炸毁了太祖雕像!

  在民族主义根植人心的当今,在天下百姓眼里,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国人抢夺生存空间的太祖就是神!是圣人!容不得一丝不敬与玷污!

  也就怪不得“华夏解放阵线”的头领授首后,余众还要被判处“终生流放”的重刑!

  吴锐放过陆天锡,向众人低声道:“说郑家劫掠天下,我是不赞同的。皇室财团跟国库向来泾渭分明,大逆案抄家,钱财进的是国库,确实惠及了百姓。就是太祖本人,我也非常佩服。他举义前是闻名广州的富商,后来乘势而起,短短几年据有天下,赞一句人杰绝不为过。但这不是我踢陆天锡的理由。”

  “那你踢我干嘛!”陆天锡揉着屁股委屈道。

  “踢你是因为你没意识到我们的处境!我们是什么人?犯人!这些年拓荒垦殖死的人少吗?流放路上,那么多隐形的危险,避都避不开,哪还能生事!”吴锐苦口婆心。

  “很多人厌恶我们,法警里也有人不介意我们吃点苦头。他们的恶意或许不致命,但我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们随口一句褒贬都可能使我们陷入更艰难的境地!祸从口出。大家谨记!”

  PS:作为本书背景的第一代穿越者郑氏太祖事迹取材于一个非常精彩的架空设定贴——《费希尔家族回忆录》,原文为大纲流推演,可惜太监了。推荐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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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打鹿人
帝国的良心全文阅读作者:晋桐加入书架
  在大通铺的火炕上度过了绝不愉快的一夜,洗漱之后该吃早餐了。

  政府负责安排流放者的交通,但不会帮犯人们出饭钱。穷掉底裤的革命者为了省钱,只好喝点米粥,啃又冷又硬的烙饼。

  但晋桐不会委屈妹妹和自己,在寒冷的天气做户外旅行,不吃好点怎么遭得住?

  当两人喝着小米绿豆大枣粥,吃着熏肉大饼的时候,其他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竭力隐藏自己咽口水的动作。

  晋桐吞下最后一口卷饼,端起粥碗,叹道:“大饼外软里酥、熏肉肥而不腻,真是人间美味!”

  晋静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提醒他看看别人。

  晋桐一抬头就看到二十三双愤怒的眼睛。

  “哎,没想到大家这么羡慕嫉妒恨。你们的情绪我感受到了——老板,上盘酸菜,给大伙儿过过嘴。”

  众人眼睛都绿了。

  晋静又扯了扯他的袖子。

  “好吧好吧——老板,给他们每人上一个白水煮鸡蛋!”

  一盆煮鸡蛋端上桌,众人眼中的怒火仍未熄灭。

  “服了你们!老板,上两盘熏肉大饼!”

  晋静这次扯得力度更大了,晋桐差点把粥洒出来。

  “妹子你什么意思?上三盘?咱们现在可是坐吃山空,有钱也得省着点花。”

  晋静弱弱地举起手,伸出一个指头,“一盘,就够了。”

  “啊哈哈哈哈,一盘你早说嘛,”晋桐尴尬地摸摸自己脑袋。

  “老板,两盘熏肉大饼!”吴锐赶紧大喊,他转头向晋桐道,“叶封贤弟仗义疏财,多谢了!”

  “多谢!”一群人变脸极快,齐齐献出虚假而谄媚的笑容。

  晋桐无奈地看向妹妹,“你看,两盘,他都喊了。”

  静静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向众人道:“我哥昨天给我买了一麻袋书,你们得替我背!”

  “小静啊,”陆天锡得意道,“你哥昨晚都说了,这些书是咱们的公共图书馆,当然每个人都要出力!”

  “啊,怎么这样?”晋静有些失望,然后用力踩了一下晋桐的脚背,“哥你个败家子儿!我生气了!我真生气了!我决定一个小时不理你!”

  众人哄堂大笑。一个女生把晋静拉到怀里,揉起她的涨得通红的脸蛋,“小静你真是太可爱了!”

  另外八个女生也拥过来上下其手。晋静被蹂躏得大叫哥哥救命。

  晋桐纹丝不动,“你要保证不生气,我才救你!”

  晋静不肯屈服,“我不保证,我偏要生气!”

  就在这时,老板端着两个盘子过来,“熏肉大饼来喽!”

  女生们立刻放开晋静,奔食物而去。

  晋静得了解放,狠狠地瞪着哥哥,“不理你!三个小时!四个小时!八个小时!”

  “好。说定了。八个小时!”晋桐故意逗她。

  “不准跟我说话!”晋静背过身不理他。

  早餐后,法警通知他们马车队已经备好,十五分钟后启程。

  一群人慌慌张张回房收拾行李。晋静主动地拉住哥哥的手,表情认真道:“你可别乱跑,万一我走丢了怎么办?”

  晋桐拍拍她的头,“好孩子是不会走丢的。”

  晋静扭头“哼”了一声,又转回头,“我跟你一起收拾。”

  马车虽有顶棚四壁,但并不能防寒保暖,众人纷纷穿上了棉袄、皮衣。

  每挂大车由三匹马拉动,高头大马个个膘肥体壮,威风凛凛,载重量相当可观,挤一挤两挂车就能装得下所有人。但为了安全,25名流放者和8名法警共33人分别坐上了三辆车。

  三名车老板都身披皮袄,脚蹬皮靰鞡,头戴貂皮帽。他们看着流放者在法警催促下慌慌张张地搬行李、手忙脚乱地上车,有些不耐烦。

  晋氏兄妹自不会分开。同车的吴锐和一名叫李晓燕的女生坐在一起,两人一上车就靠得紧紧地,显然有私情。

  装车完成,第一辆车上的方队长喊了句“出发”,车夫就甩动大鞭杆子在空中炸响,大车缓缓启动,马儿小跑起来。

  马车速度不慢,但路上还是被几辆大卡车超越,那是兴辽物产公司的车队。

  官道沿着逊河一路向东,经过曾家堡、腰屯两个垦殖乡,越过卧牛河的冰面,不到十一点便进了逊河县的政府所在地,逊河镇。

  逊河是纯粹的农业县,商业不发达。逊河镇本是打鹿人(鄂伦春)的游猎地,后来帝国陆军在此设立军马场,建立起初步统治,十年前才设了稽垦局,去年才升格为县。

  车队中午在镇上休息,人马都需要吃饭。在法警的提醒下,流放者大多在镇上买了油灯、米面、碗筷、蚊帐、被褥之类的补给,他们把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换成了未来生存的必需品。

  当然,小富婆晋静除外。晋桐只花了她不到五十元钱,将日用品购置齐全。

  这个休憩地将成为他们对文明世界的最后印象。他们要转而南下,进入更古老的时代。

  前方不会再有楼宇、银行、邮局、电报、电灯、浴缸、抽水马桶,一切现代工业的痕迹都将消失无踪。

  下午一点,李法警招呼大家上车。车队选了河边一段平缓的堤岸,小心翼翼地下坡,缓缓驶过逊河冰面。

  过河仍沿逊河前进,十分钟后便遇到急流河。急流河发源于小兴安岭,河水自南向北汇入逊河。

  车队沿急流河逆势而上!

  河岸边有一条打鹿人开辟的土路,夏天常显出崎岖湿滑、未经休整的模样。但现在是冬天,路面被一层坚实的冰雪覆盖,反为坦途。

  车队驶过逊河县最新设立的垦殖点,大岗乡。晋静好奇地揭开车帘子,却被眼前的美景吸引。

  但见两岸群山起伏,处处悬崖峭壁、奇峰怪石,原始森林遮天蔽日,蜿蜒冻结的急流河如同一条白龙隐没其中。

  晋桐见她眉毛上都结了白霜还不肯放下帘子,硬把她的头扳回来,“别看啦,以后有的是机会,保你看到厌。”

  赶在天黑之前,车队到达了打鹿人的据点,新鹿。

  政府鼓励游猎民族定居,但又看不上人口不到两万的打鹿族,不肯拨款帮他们盖房子。太祖皇帝曾偶然发现这件事,拨了二万元皇室经费建起四个贸易点,新鹿是其中之一。

  所谓贸易点,不过是些木刻楞、马圈,方便商队停驻。贸易点建成,打鹿人便渐渐习惯了用肉食、皮毛、药草换取汉人的粮食、盐铁、枪械。

  随着贸易常态化,新鹿有一百多户猎人下山定居,学会种地打粮,形成村落。

  车队停下,众人纷纷下车,跺着脚,让冻麻的双腿恢复知觉。

  村外有哨塔,一见人来便吹响桦皮哨。

  “呼啦”一下,寨子里冲出几十只狗,列队欢迎一般挡住去路,发出阵阵狂吠。

  方队长有点慌。他勉强镇定,走到马前大喊:“我们是帝京来的!阿什库在吗?”

  哨塔上的健壮汉子利落地援梯而下,喝退了狗群。

  他迎上来,热络道:“是方队长吧,我就是阿什库。哎呀,可等你们好几天了!”

  方队长一愣,没想到这头戴狍头帽,身穿狍皮长袍的打鹿人竟是地道的山西口音。

  阿什库爽朗地大笑,“我是跟一个山西老兵学的汉话,他还帮我起了汉名咧!”

  方队长这才记起眼前的猎人是一名帝国退伍军人。

  九年前中英南洋开战,老毛子不安分,想趁机收复失地。不少打鹿人响应皇帝号召加入军队,报效国家,在边境线上奉献自己的热血与生命。

  多亏帝国军人的英勇反击,俄国人没敢开战,缩了回去。阿什库就是一名当年的战斗英雄。五年前他主动退役,回到家乡成为一名掌管乡村治安的亭长。而方队长押送的犯人,就是要交给阿什库看管。

  不过,法警们在离开前必须把犯人送到真正的“看管地”。

  两人确认了文书手续,安排流放者暂时住进贸易场。马车夫们趁机做起了买卖,大冬天来一趟不容易,可不能空手而归。

  场中有一间长长的木刻楞房,内部隔成十几个小间,是专为商人准备的宿舍,这几天没有别的商队来,倒是正好。

  每间小木刻楞都有一个土炕,能住四人。小间有外屋,内有烧炕的炉口。对打鹿人来说,这样的住房条件相当不错了。

  村里只剩下妇女幼儿和很少几名男人,打鹿人没有“猫冬”的概念,即便对下山定居的村民来说,冬季也是狩猎季。

  阿什库带着几个巡警忙里忙外,安排客人住下,又给方队长他们准备了一场篝火晚宴。犯人不能参加宴会,但打鹿人也按客人的待遇给他们送来晚餐。

  因为有完善的围墙,房间够多,法警就宽松些,允许他们自己挑房间。晋氏兄妹独占了一间木刻楞,这让晋静十分高兴。

  坐在火热的炕头,吃着打鹿人特有的狍肉干炖菜和灌血清(野兽血清灌进肠衣里加盐和野韭菜),兄妹俩十分惬意。

  饭后,晋静又一次问起“看管地”到底在哪儿。

  晋桐想了想,“判决书上只说‘交逊河县新鹿乡看管’,具体位置要方队长跟那个阿什库商定。听李法警说,我们该是去附近的强制开拓团。”

  “什么是强制开拓?”晋静问。

  “强制开拓,”晋桐故意轻描淡写,“就是去别人不愿去的穷山恶水开荒啊。”

  他说的轻松,心里却沉重无比。

  “流放十年!这可怎么熬。”

  “难道要带着妹妹当逃犯吗?帝国拥有组织严密的警察机构,不会有好结果的!”

  “明明拥有超越世界一百年的见识,竟要在山沟里消磨掉最美好的青春?”

  “历史已经面目全非,明白大势又如何?百无一用是书生,二十世纪的主题是战争与革命!”

  “或许大齐不会有革命,毕竟已经立宪。但两院选举沦为贵族游戏,争取PU选权的大潮必将到来。”

  “一战几年后爆发,提前也说不定。中国也抢了不少土地、市场,国际矛盾更尖锐。当今皇帝不似太祖老谋深算,行事略显操切,他会怎么应对……”

  “唉,想这些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如何利用大势,”晋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久久沉默,“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一天,不就已经想好了吗?”

  文字是思想的承载,而思想是人类最强大的力量。不论在哪个宇宙时空,实现自我价值的最好途径都是传播思想!

  即便被流放,即便身在荒野,这双手难道不能拿起纸笔,写出震撼人心的文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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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买马
帝国的良心全文阅读作者:晋桐加入书架
  晋桐低估了方队长的恶意。

  第二天的早餐仍是打鹿人提供的,尽是肉食,令革命好汉差点感动地哭出来。

  而宿舍外,方队长和阿什库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早就定了去第五开拓团,现在说什么满盖荒原!”阿什库的大嗓门吼起来,晋桐在屋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方队长低声解释了几句,阿什库不满道:“我不管!那是人能去的地儿吗?”

  方队长的音量稍稍提高,“现在是冬天,鬼沼都结冰了,过去不是很简单嘛。”

  阿什库怒道:“你也知道现在是冬天,那开春儿怎么办?连条路都没有,粮食运不进去,你想生生饿死他们?”

  “这算什么话?”方队长有些生气,“他们是流放的犯人,本来就要开拓新土,开春当然自己种粮食!”

  “放屁!”阿什库气得乐了,“种下去几个月才能收?就那些学生娃,你看有一个会种地的吗?”

  “多预备粮食、种子,再从开拓团调几个种地好手过去不就行了?”方队长不耐烦地解释。

  “想得倒周全!那地方没房没屋没水井,二十五个人能活下来十个都算老天开眼!你是让他们去送死!”

  “好!就算我心存歹意,死几个叛乱分子有什么了不起!”方队长对阿什库非常不满,“犯人安置在什么地方,你有权建议,但最终还是由我决定!你不签字副署,我多写一份报告的事。”

  “随你!”阿什库愤愤离去。

  直到十点钟,法警都没有露面。晋桐坐在炕上,心神不宁地给晋静上平面几何课,吴锐偷偷溜了进来。

  不待招呼,他自顾自地坐到炕上。

  “叶封老弟,听说了吧?满盖荒原。”

  “吵那么大声,当然听见了。”

  “我让林茜去打听了,打鹿人说满盖是魔鬼的意思。”吴锐递过来一张手绘地图,虽然只是用木炭画在烟盒背面的寥寥数笔,却很见制图功底。

  “这是林茜问过打鹿人之后画的,她是‘联合地理学会’的会员。”

  地图上,急流河由南向北,新鹿在河流西侧。东岸皆为丘陵,但有山谷可以通行,出山谷,继续东行二十里,是第五强制开拓团的营地。营地再往东,画了大量的黑点。

  “这些黑点,代表沼泽?”晋桐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错。你看,这里有条跟急流河平行的无尾河,从驯鹿峰起源,从南向北流入洼地,形成大片的沼泽,打鹿人叫鬼沼,只能结冰期通行。越过鬼沼,有大片土地,地形稍高,可以改造成良田,至少一万公顷!”

  “这一万顷地就是满盖荒原咯,”晋桐有些疑惑,“不能从更东边过去吗?非要穿越沼泽?”

  “绕不过去的,”吴锐苦笑,“荒原往东是星罗棋布的湖泊!大大小小的,看着水浅,湖泊间还有路,实际到处都有陷人的烂泥塘!经验最丰富的猎人进去也会迷路。”

  打鹿人说,欲入“满盖”,先进“鬼沼“。

  融冰后的鬼沼一片死寂,暗褐色的凝滞水面上浮盖着枯枝败叶、有毒的藻类。水面下的淤泥沤烂了野兽的骸骨、猎人的枪和垦荒队的马车。

  三年前,第五强制开拓团的团长希望在满盖荒原创建农场,于是派遣了一个勘查队在冬季越过鬼沼。

  他们如泥牛人海,一去不返。有人说他们被狼群吃掉了,有说他们被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冻死了,有说他们给养不足饿死了,也有的说他们春天回返时,连人带车陷没沼底……

  打鹿人惧怕满盖,冬季他们偶尔出现在那荒原上,也绝不猎杀任何一只动物,以免触怒魔王。

  晋静小脸煞白,她并不理解险恶的环境代表了什么,纯是被“魔鬼、骸骨”之类的词语吓到了。

  “别说了!”晋桐面色难看地阻止了吴锐的讲述,“阿什库挺仗义,咱们未必去那儿!”

  吴锐坚定地摇了摇头,侧身对晋静微笑道:“小静不用害怕。你知道不?打鹿人家家养狗,每家最少三四只,阿什库大叔可是好人,他说要送给我们几条呢。”

  晋静眼睛一亮,立刻把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真的?”

  “当然是真的!有大狗小狗,毛茸茸的,特别可爱!”

  “那我要一条!要小狗,不要太大的……”晋静兴奋起来。

  “快出门看看吧,阿什库带来好几只狗就在外面院子里。”

  晋静欢喜雀跃,急忙忙地下炕,蹬上靴子,抓起帽子跑出门。

  晋桐的脸色更严肃了,“霜明兄,真有这么糟?为什么还要送猎犬?”

  “满盖荒原有狼群,养几条狗更安全。那个,阿什库刚才还跟我建议……最好买几匹马,方便日常行动。”吴锐吞吞吐吐,有点不好意思。

  “买马?”晋桐略微踌躇。革命者已经身无分文,要买只能晋静掏钱。可马并不便宜,京郊马市一匹骑乘马要价高达四十元!

  “很便宜!”吴锐急忙补充道,“阿什库说打鹿人很看重他们的马,轻易不卖。村里愿意卖马的只有两家,一家有一匹五岁的,另一家有两匹,都在十五岁以上。老的老,小的小,可以低价到手,驮载、役使都没问题。”

  “好,那咱们去看看。”

  两人立刻出了木刻楞去找阿什库。

  这位一脸沧桑的大叔正站在货场院子里,笑看几条狗在一群女学生中间窜来窜去,躲避她们过度热情的抚摸。

  晋静更是紧紧追在一条通体白色的小狗后面,想抓住它的尾巴。但小狗非常灵活,绝不肯轻易屈服在美少女的怀中。女孩子的欢声笑语传遍整个货场,让晋桐生出一股难言的感慨。

  这样单纯的快乐能保持多久呢?

  晋桐跟阿什库搭上了话。

  “我看过报纸,你们这些学生娃也太不懂事,怎么敢烧房子?刺杀首相那是瞎胡闹,我觉着像栽赃!就是炸太祖的像不好,该狠抽屁股!”阿什库道。

  “那个方队长心不好,想害你们。我送你五条狗,两大三小,都是猎犬,防狼,还能帮忙抓狍子。马不能白送,得花钱买。我问好了,要买就带你去看。”

  晋桐点头同意,又找妹妹要了五十块钱,就跟吴锐一起,在阿什库的带领下进入村子。

  游猎的打鹿人住在名为“斜仁柱”的圆锥形屋子里,用二三十根长木杆和兽皮、桦树皮搭盖。

  但定居情况下,村中不仅有传统的斜仁柱、雅塔昂嘎(产房)、奥伦(公共高脚仓库),更有地窨子、木刻楞、甚至汉人式样的土坯房。

  三人来到一间马棚。说是马棚,不过是木杆围起一圈,以草加盖棚顶的简陋建筑。

  阿什库喊了一声,一位穿着宽大右衽皮袍、包着头巾的中年妇女便从自家土窖子里走了出来。两人用某种难懂的通古斯语谈了几句。

  妇女点点头,进马棚牵出两匹老马。

  这是一种打鹿人培育的小型猎马,体格不大,马头只到晋桐脖子,跟晋静身高差不多。

  一匹马十六岁,通体白色;另一匹十七岁,红色。最独特的是马鬃,长长的鬃毛包裹整个脖颈,起到保温作用。白马黑鬃,红马则是亮瞎人眼的金色鬃毛。

  阿什库介绍道:“咱打鹿人的马,听话温顺,能忍饥耐渴、爬冰卧雪。这两匹公马会护群,踢死过野狼。最要紧的是,夏天能跳踩着塔头过沼泽。”

  “什么是塔头?”晋桐问。

  吴锐插话解释:“塔头是三江平原一种独特湿地类型,苔草长在沼泽里,根系死亡后再生长,再腐烂,再生长,周而复始,长年累月结成草墩子,高过水面十几厘米甚至一米都有。”

  “这你都知道?来过东北?”晋桐奇道。

  “不才乃帝京大学生物系肄业生。”吴锐故作谦虚。

  晋桐撇了撇嘴,转向阿什库问道,“能骑一下试试吗?”

  获得了同意,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奔驰折返。因为父亲是骑马的巡警,这具身体自幼便能纵马驱驰。

  吴锐也跃跃欲试,但他只骑过几次马,技术不佳。阿什库很热心地教他,帮他上马,纠正姿势。

  “不要硬邦邦的,身体前倾,顺着马势起落,前后摆动,对,就是这样!人舒服,马也轻松……马尥蹶子,脚要踩到马镫上,不要用全脚……”

  吴锐颇有天分,很快掌握了诀窍,也热出一身汗。

  晋桐过了一会儿骑马的瘾,就决定要买。

  马的寿命普遍在三十岁左右,这种猎马十六岁体力开始走下坡路,所以打鹿人妇女要价不高,十五元一匹。

  晋桐试着还价十元,女人略微想了一下就同意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两人牵着马,跟阿什库去看另一匹小马。这一次就没那么便宜了,主人要价三十元,晋桐拦腰砍一半只肯出十五。讨价还价好一阵,才以二十元成交。

  阿什库提醒晋桐,小马身子弱,还要再养一年才能供成年人骑乘,若是他妹妹那样的小姑娘骑倒是没问题。

  在阿什库的建议下,晋桐又买了三副打鹿人自制的爬犁及相应的马具,只花了两块钱。

  PS:满盖荒原设定出自梁晓声短篇知青小说《这是一篇神奇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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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饥饿的威胁
帝国的良心全文阅读作者:晋桐加入书架
  临近中午,开拓团的马拉爬犁队到达,正好是饭点儿。打鹿人最后为他们提供了一顿饭。

  一起吃完午饭,法警催促着犯人把行李搬上爬犁,前往东边的第五开拓团营地。

  这些爬犁大小形制不一,大的能坐七八个人,小的只能坐两三人。一行人数不少,加上流放者的行李被褥,差点安排不下。

  好在多了晋桐买的三套载具,犯人们能坐得宽松些,女生们主动把大狗小狗抱进怀里。

  阿什库也带着两个新鹿巡警赶了一辆爬犁,跟随在后。

  爬犁队跨越急流河的冰面,穿过丘陵间冰风刺骨的小道,进入东方没有道路的雪原。

  当地人常说马拉爬犁比车快,并非虚言。马车在冰面行走,经常打滑;在雪地又容易陷住,而爬犁在冰天雪地却能行走如飞。晋桐明显感觉到速度的提升。

  二十里路眨眼而过,开拓团营地到了。

  第五开拓团在此经营六年,早就建成砖窑、水井、食堂、宿舍、马厩、仓库等生活建筑。团部那几栋红砖房前还竖立着一根旗杆,太祖钦定的红底金色启明星国旗正高高飘扬。

  营地有四百多囚犯,分为八个连队,每连分四班,班长从囚犯中推选,副连长以上职务由现役军人担任。团部另有二十名退伍军人的安保队以及七八名文员。

  这些帝国公职人员有工资收入和开荒补贴,不管土地收成如何,日子都过得不错。

  囚犯就只能自种自吃了。营地一切产出,除了维持自身运转,若有剩余都要上缴县稽垦局。

  但逊河县绝非风水宝地,六年间旱、涝、霜灾无年不有,减产是常态、有一年甚至接近绝收,犯人只能勉强温饱。第五开拓团很少有余粮上缴,反而常常需要稽垦局补贴。

  爬犁队在团部大院毫无威严的破木大门前停下,所有人下车。开拓团李团长满面春风地迎接了方队长。

  两人低语一会儿之后,畅快地笑起来。他们挽着手臂进了团部,把犯人晾在那儿,让安保队盯着。

  一小时后,方队长命令二十五名流放者整队,然后向他们演讲。

  “你们这群社会渣滓都给我听好了!”

  “这里不是你们的目的地,你们要去的地方叫做满盖荒原!在那里你们必须自力更生,从头建设自己的营地!”

  “为什么不让你们待在开拓团?因为开拓团犯人判的是徒刑,你们是流刑。刑罚是不同的!”

  “你们这些人,除了一个十年刑期的,都是终生流放,就是说,你们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满盖荒原!”

  “想逃跑的,尽管去试,保证打死!”

  “为了安置你们二十四个人,稽垦局调来了两千三百公斤面粉,给你们专用。不要以为很多!这是你们截至明年麦收的全部口粮配给,仅此一次!以后,政府不再负担你们的生存需求。”

  “你们这些蛆虫必须通过劳动改造自己的思想!在艰苦的开荒中磨炼自己的品行!”

  “政府提供明年的麦种,足够播种两百亩。粮、盐、帐篷,农具锄头、镰刀、大锤该有的都有!不会种地不要紧,李团长答应派两个种田好手培训指导你们一年!”

  “多劳多得!收多少粮都是自己的,吃不完还可以卖给稽垦局!”

  “还有更好的!第五团有两台闲置的蒸汽拖拉机,你们有本事可以开走!”

  “好,就这么多。明天准备一天,后天上路!”

  流放者们默然无语,眼神中压抑着愤懑。方队长这位帝国低阶领导的小小恶意,看起来并不残忍,似乎也不致命,但其中潜藏的毒辣手段,他们听出来了。

  演讲后,李团长让流放者暂时驻扎在一间漏风的旧仓库里,仓库内空空荡荡。

  负责看守的两名保安队员教大家扎帐篷、生篝火。一番人仰马翻后,四个帐篷搭了起来,学生们没有各自回帐内休息,反而围着篝火,讨论起未来。

  数学系的李晓燕口算出一个悲惨的前景:“北大荒一年只收一季粮食。现在是十一月底,以明年八月初完成麦收计算,要支持八个月,姑且算作240天。2300公斤麦粉,平均到25个人,每人每天口粮380克。不到四两!”

  牵着她手的吴锐接续道:“寒冷地区,成年男子一天需要热量一万千焦左右,女子接近九千千焦,如果食物热量少于5000千焦,就不能维持人体正常生命活动。面粉三两八可提供热量5400千焦,刚够基本生命运转!稽垦局有能人啊!”

  晋桐则想得更远,400克粮食,相当于21世纪非洲人的日均口粮。

  这意味着,如果没有其他食物来源,他们将始终处于饥饿边缘,比非洲人还惨!

  不开荒种粮,就是等死!

  但始终处于饥饿状态,是无法进行重体力劳动的。换言之,到明年八月,他们将吃光所有粮食,到那时,满盖荒原正被鬼沼包围,逃都没处逃!

  必须买粮!

  一群人面面相觑,心中流转着同样的想法。

  必须买粮!

  没人开口,因为大家都知道买粮的要求只能压在一个人的头上。

  晋桐握住妹妹的手,偏过头对她轻声耳语。晋静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必须买粮!”

  他站起身来。

  晋静抱着小白狗也站了起来,“我出钱!”

  粮仓内寂寂无声,只有木柴噼啪燃烧的声响,外面呼啸的寒风被厚厚的墙壁隔绝,每个人心里都暖暖的。

  吴锐站了起来,李晓燕站了起来,陆天锡、林茜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站起来,用力鼓掌。

  掌声热烈,不肯停歇。

  吴锐绕过篝火拥抱住了晋桐,热泪盈眶。

  他们曾是党员,相信终有一天可以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两年前大同党被政府宣布非法,大部分人抛弃理想,组织了新的“社会进步党”。可他们不愿放弃。

  许多同样不肯放弃的人组织了“铁血同盟会”,并邀请他们加入。但“铁血盟”奉行无政府主义,与他们理念并不相符,只得拒绝了。

  三十人的小型组织“华夏解放阵线”就此成立。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以宣传“大同主义”为主旨的俱乐部从一开始就被军情局渗透了。

  为抗议顶级大学沦为权贵的交际场;抗议免试推荐入学比例逐年增高;抗议批判现实的文学作品被封禁……“华解”活力十足,组织了一次次游行示威,虽然理念激进,作风高调,行动却尽量温和。

  在铁血盟策划国会爆炸案因叛徒告密遭政府大规模抓捕、处决后,华解的二号人物——常志清提出了响应和报复的建议。

  这是对“华解”行动原则的根本改变,打破了“非暴力”的底线。但常志清成功说服了大部分人,他们相信,趁夜烧掉天子大学教务处不会引起伤亡,算不上暴力,反而是自由的呐喊。

  纵火案让华解声名大振。为避风头,他们躲到了晋桐的咖啡旅社。常志清在这里提出了更加激进的第二次破坏行动,炸毁太祖雕塑。

  即便是巧舌如簧的惯犯骗子,也不能说服大家破坏全国人民心中的神圣雕像。但一号热血上头,决定带领几个人秘密执行这充满噱头的妄想。

  摧毁一座高达20米的巨大雕像并不容易,但“华解”个个都是精英。

  有人从实验室借来电力钻孔机,有人计算爆炸当量和药包安装位置,有人摸清广场巡警值班路线,有人负责调虎离山,常志清自制黑-索金,一号亲自点燃了导火索。

  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伴随着承天门广场上一声巨响,太祖像轰然倒地,摔成碎片。

  丧心病狂的罪行震惊天下,常志清主张再接再厉,暗杀首相梁知权。这次连一号也退缩了。但常志清还是提供了梁知权的行程表,买来了瞄准镜与步枪。

  帝京警察倾巢出动追查爆炸案,在军情局协助下,准确地在“光阴逆旅”咖啡店将所有涉案人员抓获,破案之速令人称奇。

  警方搜查出行程表和枪支,更让“预谋刺杀首相案”大白于天下。

  唯一奇怪的是常志清,他不仅失踪,在所有供述中,有关他的一切记录都消失了。而包括一号在内的五人因直接参与爆炸案被判处死刑。

  破获“三大案”,立下惊天奇功,皇帝下令嘉奖帝京警察厅和内务部长,军情局一大帮人升官发财。

  众人这才明白,神通广大的常志清是军情局埋的钉子,专门引他们上钩的鱼饵。

  首犯枪毙,余众抄家流放的判决让他们一度心灰意冷。吴锐作为组织的三号人物,也差点放弃了承担领袖的责任。

  直到在北上的列车里,少年晋桐一遍遍朗诵的《西风颂》再一次唤醒了他们沉睡的热血。

  吴锐振作起来,试图把这个小小的组织重新捏合成一个有理想、有战斗力的团体。然而荆棘载途的流放,容不得激情与浪漫。

  他们必须用聪明与理智规划自己的每一步行动,用脚踏实地的工作跨越艰难险阻。

  吴锐早先企图在开拓团内部宣传大同主义,建立组织。但方队长的刻意刁难,让首要目标变成了:在荒原上建立自给营地。

  若能顺利立足,开拓团肯定不会放弃这个前进据点,还会增派更多人进入荒原。有了人,就可以继续传播思想。

  开荒二字看似简单,却从不容易,单是口粮问题就难住了他。晋氏兄妹的慷慨解囊,让吴锐心中一松。他们不仅解决了吃饭问题,更让一群坚定的革命者有了立足之地。

  吴锐坚信,他们即将迈出的不仅是拓荒的第一步,更是伟大革命事业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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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蒸汽拖拉机和囚犯
帝国的良心全文阅读作者:晋桐加入书架
  仓库大门被“轰”地撞开,骆十力冲进来兴奋大叫:“好消息!特大好消息!拖拉机能开动!”

  骆十力也是流放者一员,他是南阳理工大学的毕业生,虽是“华解”里年龄最大的一位,但因为痴迷机械设计,在人情世故方面有所欠缺。

  开始扎营后,他大胆提出查看方队长在演说中提到的拖拉机。李团长没有推脱,派了两个保安队员带他去物资仓库。

  两台蒸汽拖拉机停在仓库一角,因为一年多没用,已生锈迹。

  如今内燃机大行于世,蒸汽机已经落伍。新式拖拉机行动灵活,操作简便,维修也省事,成为开荒首选。

  骆十力认出这两台大家伙是兴辽机械厂生产的110马力蒸汽拖拉机,五年前设计定型,生产不到一千台就停产了。

  据保安队员讲述,团里只有一个人懂得如何维修蒸汽机,但两年前,机修员因打猎追逐狍子深入鬼沼,连人带马陷了进去。而蒸汽机本就容易出毛病,没过多久,两台拖拉机就一台锅炉爆炸,一台传动失灵。

  开拓团向上级申请机修员,但稽垦局长大笔一挥送来了五台兴辽机械的新机器,54马力的内燃机驱动。

  两台蒸汽拖拉机就此报废,沉睡在仓库中。

  骆十力检查了机器,发现传动失灵的那台更换零件就能修复;另一台锅炉爆炸损毁严重,却可以拆出不少备用零件,包括另一台需要的传动齿轮。

  “我们拥有一台完好的蒸汽拖拉机,还有不少备件!”粮仓内,骆十力向簇拥着他的众人解释。

  “方队长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明天一天能不能修好?”吴锐急忙问道。

  “简单!最多半天完成任务!”骆十力信心十足,“不过要两个人帮我干力气活。”

  “好!”吴锐狠狠拍了一下大腿,“明天我跟陆天锡去帮你。”

  “没问题!”陆天锡愉快接受了指派。

  次日清早,众人吃过开拓团提供的稀粥早饭仍然饥肠辘辘。骆十力三人去修拖拉机,其他人被拘束在旧仓库里无所事事,晋桐请看守帮忙找一下阿什库。

  阿什库得到消息赶来,晋桐提出了买粮的要求。阿什库听完原委,虽然同情,却有些为难,“新鹿的粮食都要外购,三千公斤肯定凑不出来。”

  晋桐当然不会让阿什库难做,将计划和盘托出:“开拓团应该有粮食,我打算跟李团长高价买粮,他把各连的口粮凑一凑三千公斤没问题。然后他拿着钱另买也好,行贿稽垦局调拨也好,都不关我们的事。问题是我跟李团长不熟,只有一天,生意很难谈妥……”

  阿什库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道:“我跟老李打了好几年交道,这点儿面子他得给。你说高价,能高多少?”

  “这,”晋桐想了想,“帝京一斤面粉大概三分钱,我不了解咱们当地行情……”

  “逊河比不了京城,县里一袋四十斤的面卖九毛钱。”

  “那我出四分钱一斤,六千斤就是……240元,我再多加二十元,算运费。”晋桐深知这时候决不能小气。

  阿什库满意地点头,“你岁数不大,倒会做人,我就帮你跑一趟,卖个老脸。”

  晋桐恭恭敬敬给这位打鹿族猎人鞠了一躬,“大恩不言谢!”

  阿什库哈哈大笑,摆摆手出去了。

  午后,机修组归来。三人虽然疲惫,脸上都挂着隐藏不住的喜悦。

  “修好了!多亏有老骆!”吴锐向大家报喜,“烧煤、烧柴都试过,一点问题没有!”

  陆天锡更是自居功臣,“有吃的吗?好酒好肉快拿上来!”

  李晓燕端出一盘窝头,“我们的午饭只有这个,这是专门留给你们的……一直放在火边,趁热吃吧。”

  骆十力不客气地拿过一只窝头,狠狠嚼了两口,问道,“有咸菜吗?”

  李晓燕抱歉地摇头。

  吴锐笑道:“没事,有啥吃啥。以后咱们自力更生,一定把生活水平搞上去!”

  晋桐想起路过逊河县买的小罐酸菜,就让晋静拿出来奖励三名功臣。

  三人啃着窝头就着酸菜,吃得正欢。阿什库再度来访。

  晋桐跟他在仓库角落小声交谈。

  购粮事项谈妥了。李团长保证调集三千公斤面粉,明天跟稽垦局下发的两千三百公斤一起,用拖拉机送到流放者在荒原的据点上。

  晋桐递给阿什库早准备好的钞票,阿什库满不在乎地收了,又道:“李团长说冬天荒原上没菜吃,你要再加四十块,他送你一吨大白菜!”

  晋桐立刻表示没问题,又找晋静拿了四十元。

  晚上,开拓团保安队长和法警方队长联袂到来,跟在身后的还有两名囚犯。

  一人身形瘦弱,獐头鼠目,三十来岁,一看就不是好人;另一个高大强壮,一脸憨厚摸样,二十多岁。

  方队长拍拍巴掌,让大家集合,介绍道:“这两位是李团长派给你们的农业指导员,未来一年会跟你们一起生活。互相认识一下吧!”

  瘦小犯人上前自我介绍,嗓音沙哑,“我叫袁文定,人都喊我马猴,松江府兴汉堂弟子,盗窃罪过来的。”

  壮汉声音细小,小心翼翼道:“俺叫马丁,河南哩,抢,抢劫。”

  方队长不满地哼了一声,马丁身子立刻瑟缩了一下。

  “这两位都是刑期将近,他们指导你们种地,同时也监视防备你们逃跑,完成任务就是立功,一年后回来就能释放回家!所以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还有,他们的口粮也算在你们头上!”

  方队长严词厉色,转向晋桐道:“晋桐你可以啊,听说你买了六千斤粮食,还买白菜,够大方啊!那么大方就年年买吧!我看你有多少钱糟蹋!”

  方队长发完无名之火,跟保安队长一起离去。学生们把两名囚犯挡在篝火堆外侧,明显不想跟两个真正的罪犯混在一起。

  吴锐见不是个事,遂询问起来。

  “你们俩到底会不会种田?”

  马猴袁文定抢答:“我会开拖拉机,不懂种田的事。平时班长让干啥就干啥,你是头头?那我听你的。”

  粮仓内没有了公职人员,壮汉马丁说话声音也大起来,“我会种地,还会烧砖窑、盖房子,后来上庐州跟包工头干活,年底不发工钱,我就把他抢了!”

  吴锐对马丁比较满意,如果他说的是事实,那这个人不但算不上坏人,反而是个人才。

  晋桐则对马猴自称兴汉堂弟子很敏感,立刻问道:“袁文定,你真是兴汉堂弟子?什么辈分?”

  袁文定自豪道:“我是象字辈。”

  兴汉堂是太祖龙兴前,在松江府创立的地下情报组织,建国后,大部分堂口弟子转入警察、军情系统,但仍有一部分继续操持灰色地带的营生,慢慢转变为“有活力的社会团体”,跟警察部门维持着半合作关系。

  在晋桐的记忆中,爷爷就是兴汉堂弟子,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当上的巡警。爷爷死后,父亲子承父业当了巡警,却没有兴汉堂身份。

  晋桐对兴汉堂还算有几分香火情。

  “我爷爷也是兴汉堂的,老头子是‘学’字辈。”他有些感慨道。

  “原来是师弟当面!敢问名号?”袁文定打蛇随棍上。

  “师弟个头!我就那么一说!我爹那一辈就跟堂口没关系了。”晋桐才不想跟一个小贼称兄道弟。

  但他也绝非随口一说,毕竟要相处一年,身份上有交集,会方便很多。

  袁文定果然扒上就不肯松口,“师弟说哪里话来,师祖是自家人,师弟你当然也是自家人。咱们以后多亲近亲近!”

  吴锐把两人心思看得分明,觉得这也是好事,毕竟还要依靠人家开荒,能拉近关系总是不错。

  其他人见气氛缓和,默默地在篝火边给两人让出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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