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里那个已经消失的声音告诉自己,地理环境和动植物分布已经变更,所以首先要确定自己所处的大致纬度。
别的不说,若是在热带,那基本上就可以早死早超生了。
热带的各种流行病太多,对原始部落是个致命的打击。
四季分明的地域,一则是不容易出现热带病,再者因为冬天的存在,导致地面可以堆积出腐殖层,热带就完全没可能堆积出腐殖层,固定农业也就是只能是个幻想。
“大约这相当于原始时代的中原吧?只是大陆的地形已经改变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总之,先让部落发展起来,几百年后或许能对地理水文才能有个直观的印象。而且一定要在自己死前让这个部落发展起来,否则下辈子鬼知道会投胎成什么身份,万一积分不够,混成殉葬的奴隶……”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首先要先把弓箭做出来。有了足够的食物,才有资格扩大部落。吃饱了,才能让部落里的人琢磨哲学、宗教、发明、文字之类的东西。
生存,永远是第一需求。
他不敢离开洞穴太远,在洞穴附近找到了一棵手腕粗细的榆树,很直。
想要制作弓箭,最好的树木是红豆杉。据说红豆杉的木心和外圈的纤维弹性不同,是一种天然的复合材料,可如今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榆树、桑树之类也可以,最简单的一体长弓,用最原始的工具也能制作。
“就是它了。”
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敲击着树的根部,自己的力气比前世要大得多,手指也算是灵活,很快就砍出了个缺口。
树木倒地,截取了将近一人高的一截,用石刀将树皮剥开,又准备了一些松软的乔木树皮。
准备完这些材料,天已经黑了。
洞穴里有人大声地吼叫着自己的名字,陈健赶紧扯着嗓子回应,拖着树木回到了洞穴。
确定了人都已经回来后,老祖母将部落里所有的成年人都叫在一起。
陈健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部落民主会议,因为他刚刚成年,在部落大事中有了自己的发言权。
“马上就要到果子开花的时候了,咱们又有几个女人长大了,还有几个孩子已经不需要吃奶了,是时候去找别的部落了。这样孩子出生的时候,正好是雪融化的时候。”
老祖母用多年的经验说出了意见,这是部落壮大的机会和方法。
部落的孩子一般都是选择在融雪时出生,可能老祖母并不知道原因,只是根据经验。
刘建猜测可能是因为冬末春初的时候生产,病菌比较少,也可以降低婴儿的死亡率。这就是老祖母的作用,传承数百年传承下来的智慧。
这时候人们不知其所以然,但长久和自然抗争已经让人们知其然了。
此次活动男人女人都要去,女人固然可以给部落带来新的人口,男人也需要作为交换给别的部落留下种子。
会议没有别的意见,老祖母告诉众人,这几天要尽量准备多的食物,因为别的部落离这里很远。
陈健看看自己身边的表妹们,一个个脏兮兮的,想来别的部落的女人也都差不多。
自己已经脱离了动物性,那种为了繁衍而交配的事情暂时还是难以接受。再说了,就算接受了,到时候自己找的妹子是不可能跟自己来部落的,几年后自己的头上肯定要绿啊!
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前,这种婚姻习俗能够保证不会近亲结婚,因为小孩子需要哺乳,而父亲显然没有这个功能,小孩子也只能跟随母亲,可能会和舅舅更亲近些。
现在是母系社会,却不是母权社会,女人和男人拥有同样的议事权而已。
女人和男人,在这个时代就像是收税和罚款一样。
税收是稳定的,可能不多,但采集野果、种子、鸟蛋、根茎之类的东西,至少能保证部落的生存。
罚款是不稳定的,可能有时候数目惊人,但打猎这种事在弓箭出现之前,实在太靠运气,而且要面临危险。
没有男性独立养家的能力,就想建立男权社会,那就纯属做梦。
随着社会的发展,当男人可以独自耕种土地的时候,女人会变成男人的附庸。在那之后,女人想要获得和现在一样的能够说话的权利,只怕要等很久。
等到女人可以在纺织厂等劳动密集产业赚钱的时候,等到男人都被抓着去填战壕,被机枪打碎炮弹撕裂的时候,才是女人重新成为人的时候。
女人经历了从人,到可交配的物,再重新到人的转换。这个改变是用千年后闷热工厂的血汗换来的,而不是什么人性良心悲悯之类。
世界的一切,揉碎了掰开了看,其实都是****的利益,却又总陷入可悲的循环。
如今这个年代,想带着妹子出去单过,拥有私有财产?可以,拿上你的小石斧去单过吧,至于能活多久全靠你的运气。就算熬过去了,有了孩子怎么办?你一个人靠着石斧能保证妻子和哺乳期儿女的生存吗?当你生病的时候,你的妻子能够独自一人照看孩子同时捕猎养活你吗?如果不能,那就只能乖乖在部落蹲着,遵守时代的规则。
“想要不戴绿,就得发展生产力。”
至于说没有香喷喷的妹子,那倒不是问题,可以萝莉养成嘛。没有妹子自己造,反正不是浑身黑毛的猩猩,而是体毛已经退化的差不多的人。
想清楚了这一切,念头算是通达了。
当别人都睡去后,他和“狼皮”表哥一起守夜。
狼皮是自己姨妈的儿子,部落的词汇屈指可数,想给人起名字只能用这些奇怪的名字。
在往篝火里添加了不少的木料后,陈健将那截榆木用石刀破开,露出里面坚韧的木芯,尽量刮的平整。
狼皮奇怪地看着陈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先睡,你到那颗星星走到洞口的时候叫我起来。”
狼皮指了指远处天边的一颗很亮的星星,陈健认不出那是什么星,至少在前世的记忆中没有印象。
很快,狼皮就在篝火旁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陈健用石头打磨着这节树干,并不完美,但已经有了一点雏形。
在木头的两侧用石刀割出了一个缺口,搓了一截树皮纤维当成弓弦,用右膝盖当成杠杆支点,将弓身夹在两腿之间,左脚脚踝勾住弓身一册,用力弯成月牙的形状,挂上了弓弦。
将几根细长的树枝剥去外皮,在洞穴里找了几根装饰用的山鸡尾羽,用木纤维绑在了一端,当成箭支的尾羽。
另一端在火里烧了一会,碳化后在地上很容易就摩出了尖头。
试着拉了一下简易的弓,很沉,弹性一般,用不了多久就会失去弹力或者碎裂。
想要长时间使用,必须要困弓,保持不同的弯度持续很久,用油浸泡。
不过只是凑合的话,应该能用几天,现在是要饭花子,就别嫌饭馊了。
洞穴外,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但大约是因为这堆篝火的原因,并没有凶猛的野兽敢靠近。
将简易的长弓收好,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木柴,终于等到了星星升到洞口,叫醒了狼皮,就在火堆旁睡着了。
明天,还有一场狩猎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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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健睡了一夜的石板,硌的难受,被那个叫榆钱儿的妹妹叫醒。
幸好篝火将石头烤的温暖,否则自己还真承受不住。
原始社会不用洗脸洗手,很节省时间,但是厕所还是要上的。
那几头狼在上厕所的人附近转悠,也不知道它们对食物的定义是否已经和祖先大不相同了。
纸是没有的,土坷垃一时接受不了,好在是春天,有树叶。
洞穴里,老祖母已经分配好了今天的食物。成年男性每人分到了一大块的羊肉,女人们则吃了一些块茎。
吃过之后,二十多个成年男子便拿着石斧石矛之类的工具准备去狩猎,女人们也要准备今天的采集。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这是人类征服自然的原动力。
表哥狼皮说前几天在远处的河边看到了一大群鹿,今天的目标就是去狩猎那群鹿。
老祖母在这些人出发之前,用柴堆里的灰烬给每个人身上都洒了一点,或许这是一种原始的祈祷。
母亲则将打磨好的野兽牙齿用树皮拴好,挂在了陈健的脖子上,嘱咐他要小心野兽之类。
这些人都是血缘亲族,但是也快达到了部落所能容纳的极限。如果人口继续膨胀下去,而又没有新的获取食物的方法出现,很快这个部落就需要将人口分开。
陈健背着自己制造的简易长弓,带上了那几支羽箭,跟着这群表哥舅舅们离开了洞穴。
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树叶的味道,混合着松脂的香味,有些醉人。啄木鸟在叮叮当当地敲着树木,杜鹃在那学着杨过喊着姑姑,偶尔惊起几只野兔一闪而过。
山下就是一片开阔的丘陵草地,半人高的野草顽强地生长着,一条简单的小路已经被踩出来。
表哥狼皮盯着陈健背上的弓,终于忍不住问道:“健,你手里是什么?”
一群表哥和舅舅纷纷回头,也想知道他手里的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如果说是一种幸运符,似乎有些太大了。
陈健解释了一番,但是没人听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因为没有弓、箭这个词语,因此很多话解释不清。
众人的交谈声引起了草丛的震动,远处两只肥大的怪鸟咕咕地叫着,扇动着翅膀。
陈健朝着众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悄悄走到了荒草中。
那两只肥大的怪鸟,看到陈健后并不太害怕,只是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慢慢地挪动。
陈健知道原来的位置肯定有个鸟巢,这些在地面上生蛋的鸟,看到敌人出现后不会立刻逃走,而是会选择将敌人引开,用来保护鸟窝中的雏鸟,这是一种繁衍本能。
看着眼前的那两只怪鸟,陈健完全迷糊了。
“我现在到底是在什么位置?”
这种鸟肯定不是鸡,比鸡要臃肿,也更大一些,翅膀退化,跑动起来却很快,还会发出哆哆的叫声。
表哥和舅舅们看着陈健,发出了嘻嘻哈哈的笑声。这种鸟并不好捕捉,一旦奔跑起来很难追上。一般女人都会赶走它们在附近的草堆里寻找鸟蛋,想要抓住它可很不容易。
“这是健第一次狩猎,他会明白狩猎不简单的。”
大舅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却没有阻止一个刚刚成年的猎手的好奇心,相反在等着看陈健懊恼的神情,这是任何一个部落猎手都要经历的成长,明白捕猎要靠大家才行。
只是陈健的动作却和这些亲戚们想的不一样,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到距离那只肥鸟十米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对于没有见过弓箭的肥鸟来说还是安全距离,于是为了保护远处草丛中的鸟雏,不断抖动着退化的翅膀挑衅着,再走近一点这鸟就会逃走。
“去死吧,两只烤鸡!”
陈健嘿嘿笑着,因为简易的羽箭没有弦槽,只好用拇指勾开弓弦虎口夹住羽箭,搭在了右侧,快速地松开手指。
嗡……
简易的木箭飞跃了十米的距离,直接射中了一只肥鸟。肥鸟惨叫了几声,扑棱着翅膀倒在了地上。
另一只撒腿就跑,果然颇有几分草上飞的气势,人在短时间是追不上的。
“吼……”
后面的亲戚们发出了惊奇的叫声,这完全超出的他们的想象力,一把像月亮一样的弯木头,竟然可以让树枝飞出去射中很难捕捉的肥鸟?
人们立刻围过来,表哥狼皮颤抖地触摸了一下简陋的长弓,只摸了一下,就像触电一般赶紧收回,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可能是害怕触怒了里面的神灵,木箭也会刺到自己的心里,让自己和那只肥鸟有一样的命运。
一个舅舅跑过去,拾起了那只大肥鸟,高高地举起来,却小心地不去触碰上面的羽箭。
这是今天狩猎的第一个收获,总是个好兆头。
“健!”
“健!”
匮乏的语言,也只能呼唤他的名字诉说着心中的高兴。不管怎么说,部落里又多出了一个可以单独狩猎的猎手。
人们将陈健围在其中,询问着这让他们惊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弓!箭!”
陈健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用后世的叫法命名,说的字正腔圆,人群用发惯了颤音的舌头连着喊了好几声,总算才发对了音。
狼皮指着弓箭询问这是怎么回事,陈健便用最适合这个蛮荒时代的风格给出了解释。
“在梦中,有个声音告诉了自己,这样可以捕捉猎物。”
“谁告诉你的?”
人们很好奇这一点,此时他们对于神灵之类的存在并不理解,只是潜意识地觉得有种超越自然的力量,但还没有创造出原始的宗教。
陈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琢磨了一下。如果将来部落扩大了,今天自己说的这句话一定会意义非凡。
于是,他形容道:“在梦中,那个东西很像熊,但是身上是黑色和白色的,吃一种长长的树枝。在梦中教给他如何制作弓箭,醒来后就消失了……”
“黑色白色?吃树枝的熊?”
众人都很奇怪,他们可是完全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的,他们见到的熊大多是灰色的或者棕色的。
虽然没见过,可是看看那只被射死的肥鸟,这群人还是立刻对这种熊产生了莫名的崇拜。
这可是赐给他们部落的礼物啊,一定是部落的先祖或者什么神灵在死后变成了那种熊,祖先在护佑着部落。
看着众人一本正经近乎虔诚的讨论,陈健心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自己的部落真的扩大了,将来自己部落的图腾八成就是熊猫了。
这东西绘制起来很简单,一块木炭,一块白色的树皮就行,绝对栩栩如生。
只是……
万一将来遇到了鹿角、蛇身、鱼鳞、鸟爪的部落联盟,自己的部落也融合进去,真的形成了一个有自己文化的族群,那么到时候部落的图腾怎么加上去?
头上顶俩黑眼圈的龙?还是鳞片是黑白交织的圆滚滚会卖萌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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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健则在四周的草丛中寻找着鸟窝,终于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发现了几只小鸟雏,正张着大嘴吱吱地叫着。
顺手抓了一只小蚂蚱,撕开后啵啵地叫了两声,小鸟张开了嘴。
将撕碎的小蚂蚱含在嘴里,鸟雏听到啵啵声,立刻将头靠过来,将嫩黄的喙伸到陈健的嘴边吞咽下了食物。
三只小鸟雏有一只强壮的,两外两只有些瘦弱,在自然条件下这种区别会越来越大,最终那只最强壮的会抢走所有的食物,让弟弟妹妹们饿死——比起那些出生后就先把弟弟妹妹们推下鸟巢摔死的善良多了。
陈健观察了一下,这鸟雏比鸡雏要大一点,浑身毛茸茸的,萌萌哒很可爱。
可惜他现在已经不会用美学的眼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了,满脑子想的问题就是:能吃吗?好吃吗?能驯养吗?
前两个要等回部落烤熟它们的母亲才能知道,后一个问题现在看来却是可以回答的。
鸟雏是杂食性的,而且不怎么怕陌生动物。
最重要的居然一窝有三只鸟雏,比起那些一窝一枚卵的奇葩鸟类好了太多,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随手扯过一把柳条儿,按照北方编织“土篮子”的办法,编了个小巧的篮子,里面铺上一层草,将这三只鸟雏扔在里面。
狼皮好奇地看着陈健灵活的手指,抖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最终还是放弃了。
“健,这可不够吃。”
“那种黑白色的熊告诉我,这可以给部落带来食物。”
他没有解释,而是直接用了对方最容易接受的借口。
狼皮立刻紧张地接过那个小柳条笼,捧在手里,生怕鸟雏受到了什么伤害。
收拾好之后,众人继续朝着远处前进,陈健又在路上射猎了几只鸟,拉弓的动作愈发熟练,舅舅表哥们也就越发惊奇。
一路上的鸟很多,而且笨笨的并不怕这种可以直立行走但却不灵活的动物,于是收获也愈发丰富。
二十多只鸟被纸条绑住了双爪,拴在一起背在了大舅的身后。
大舅已经敢用手去拔羽箭了,因为他发现这羽箭不会伤到自己,只会伤到这些动物。
而且他很敏锐的发现这羽箭对准什么,什么就会死掉。于是将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了部落的别人,引来的一阵惊叹和赞誉,大约是竟然如此的意思。
按照往常,这二十多只鸟已经算是过得去的收获了,配合上女人的块茎鸟蛋之类,也足以又一次在和自然的竞争中胜利一天。
只是大家今天的兴致很高,认为今天有先祖的庇护,或许鹿群和羊群能够带来更多的收获。
走了许久,远处树林中传来哗哗啦啦的流水声,因为树木的遮蔽却看不到。
狼皮说沿着河水走,会有一片草地,那里有一群鹿和山羊。
果然,在走出障眼的森林后,露出了一片河谷草地,不知名的野花在草地上绽放着春天的味道,一群鹿在啃食青草。
几头小羊跪在地上,在喝母亲的乳汁,在前世的华夏文化中,羊跪乳已经成为孝道的代名词。
因为河水的哗啦声以及风向的原因,这群鹿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而是继续悠闲地享受着天堂般的生活。
陈健回忆了一下部落以前追猎的方法,投矛已经偶尔使用,但是效果并不好。
只能看准几头后,不断在后面追赶。
不论是鹿和山羊,速度都比人要快得多,但论起耐力就远远不如了。
鹿和山羊都是反刍动物,需要停下来将胃里的草反刍到嘴里重新咀嚼,如果长时间奔跑,就会导致没有时间反刍草料,或者被胀死,或者筋疲力尽。
在人类出现之前,这些会反刍的动物成为了食草类中最壮大的种群,咔嚓咔嚓啃几口先不嚼,没有敌人就消化,有敌人就跑,优势巨大,可惜遇到无毛怪这种恐怖如斯的猎手,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弱点。
记忆中陈健才发觉,这个时代的捕猎并非如前世自己想象的一般,一言不合就投矛的情况只在猎捕大型动物的时候才会用,如今附近的大型动物基本上快被吃光了,想要捕猎鹿羊之类,需要的就是一场耐力的比拼。
没有一种动物能够比人更有耐性,追猎这个词,也是依靠智慧而非本能的猎手们才能掌握的。
只是在弓箭发明前,成功率并不高。所以昨天的捕猎中,部落的人才只好从豹子的嘴里抢走了半片山羊,那豹子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大舅按照以往的经验,找出了几个耐力最好的,准备一会轰散鹿群,猛追一头追到它趴下休息的时候换人继续。
陈健因为是第二次狩猎,所以是那种围圈呐喊的观众型选手,表哥狼皮则是作为追逃的主力。
分工明确就要动手的时候,大舅的皮裤被陈健扯住。
陈健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并且很自然地加上了黑白熊的指引这句话。
众人看了一眼身上背着的死鸟,源于对未知的崇敬,以及对弓箭的认可,终于决定听从陈健的安排。
十个人悄悄从远处绕到了鹿群的对面,陈健这边留下了十几个人,手里握紧了石矛,等待着机会。
二十多分钟之后,那十个人忽然从对面冲了出来,形成了个半包围网。
受惊的鹿群和山羊疯狂地朝着陈健这边逃窜,陈健拉开弓,在鹿群羊群靠近后,忽然射出几箭。
因为没有硬质的箭头,射鸟还行,但是想要一箭让这种大型动物毙命却是远远不及。
射不死,却可以让这些动物受伤。
在快速地射空了所有的羽箭后,只有有两头鹿,三只羊被射伤,大部分射空了。
忽然出现的这群人,让这群疲于奔命的动物们立刻掉头,朝反向跑去,母兽尽量保护着小兽,那些出生后无法立刻奔跑的小兽早已经死掉了,剩下的都是能跑的。
部落的人不多,每一处都有空隙,但是随着人们的吼叫,让这些原本聚成群落的动物只能选择四散奔逃。
陈健指着一头腿部插着箭支的鹿,喊道:“追!”
表哥狼皮还有两三个人跟着陈健一起朝着远处奔去,其余人也都三五成群地追逐着受伤的动物。
这头受伤的鹿奔跑一阵,拉开了距离就悲鸣起来,腿部的羽箭在奔跑中将伤口扩大,不断地流血。
狼皮吼吼地叫喊着,让那头鹿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剩下几个人则兜了个大圈子,不断驱赶着这头鹿。
这是陈健第一次亲身感受这样的追猎,每一次小鹿拉开了安全距离后,这些人就会快速地冲过去,将鹿朝别人的方向驱赶,不给鹿休息的时间。
即使腿部有伤,这头鹿仍然挣扎了很久,可惜架不住这群无毛怪会用脑子兜圈子,终于难以支撑,卧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
几个人开始从远处围过来,鹿惊恐地看着围过来的人群,努力想要重新站起来,可是四肢却在颤抖,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放弃了抵抗,呜呜地哀鸣。
狼皮欢快地跑到鹿的身边,奋力地拖住鹿的脖子。
陈健将已经折断的羽箭拔出来,看了眼这头疲惫不堪的鹿,看着它惊恐的眼神,哈哈地笑了。
按说这时候感慨句“这就是残酷的自然”之类以彰显人文气息,然而陈健想的却是这鹿的肩胛骨绑在十字架般的简易木头上,可以做原始农业工具耒耜中的耒,也就是简易的“铁锹”。
自己用后世的语言感慨了几句,旁边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以为他在庆祝,也跟着嗷嗷地喊着。
平时的追猎,是需要二十多个人配合的,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几个人在后面驱赶,交替追逐,每天所能捕获的猎物实在有限。
鹿的耐力不错,有时候需要追赶半天的时间,才能让鹿彻底失去跑动的力量。
至于说投矛一击必杀,据说某个已经被老虎吃掉的舅舅技术很好,可惜如今已成传说。
今天竟然五个人就猎杀了一头鹿,而且所用的时间并不多,太阳甚至才刚刚从头顶离开,这对于众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迹。
在狼皮的呼喊声中,这些人对陈健手中的弓箭更加的崇拜。
狼皮甚至想着等到回去后,要在自己的狼牙护身符上刻一个黑白颜色的熊。他觉得今天的狩猎这么幸运,一定是那种在陈健梦中的黑白熊庇护的。
陈健折断了一根树枝,用藤蔓将鹿的蹄子捆起来,两个人抬着,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山坡,五个人朝着山坡跑去。
狼皮快速地爬到山顶,攀到了一株大树的上面,冲着远处的深山高声地喊着,在呼唤族人。
林深草密,声音却能穿透茂密的树丛。
很快,远处响起了几声微弱的回应,距离很远,但并不焦急。
狼皮从树上跳下来,从树洞里找了些干苔藓,撕了一块树皮搓成绳子,找个人配合,用干燥的树枝在那生火。
两个人累的满头大汗,苔藓和木屑终于冒出了一些青烟,低下头轻轻吹了两口,细微的火星终于化为跃动的火苗。
附近就有桦树,用石头在桦树上割开一道,用力一撕,洁白的桦树皮就被整张的撕扯下来。
这是极好的引火物,就算是刚刚下过大雨,只要有火就可以将富含油类的白桦皮点燃。
当篝火燃烧旺盛的时候,覆盖上一堆潮湿的野草,一股浓密的黑烟从火堆上升起。
这是山坡的高处,加上这一道黑烟,就算是几十里外也能看的清清楚楚,这样就不怕他们走丢了方向。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虽然肚子很饿,但是在回到部落之前,这些食物是不能吃的。或许这已经形成了原始的道德约束,或者说是被严酷的环境,以及必须抱团才能生存的蛮荒所逼出来的习惯——破坏这种规则的人会被赶出部落。
几个人坐在火堆旁,狼皮将那三只小鸟雏拿出来,学着陈健的样子,用虫子来逗弄它们,嘴里发出啵啵的声响。
当太阳走到靠近远处山尖的时候,其余的人终于回来了,很远的地方就发出了兴奋的吼声。
和以前相比,今天是个大丰收,两头鹿,三只羊,以及一只大肥鸟和不少的小鸟,这可是不多见的。
人们都大声地叫吼着,用匮乏的词语抒发心中的兴奋。
至少,在和自然和蛮荒的抗争中,族人们又一次存活了下来,成为了胜利者。
扛起了猎物,一行人在淡金色的阳光下,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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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已坠、桂魄未翔,平添几分幽暗;夜枭哀啼、孤狼长啸,更加半点凄凉。
老祖母朝着外面张望着,不时有女人大声地朝着远处吼叫,可是却听不到回声。
平时这个时候不管是否打到猎物都会返回的,夜晚对族人来说只有洞穴才是安全的。
担忧和恐慌在每个女人的眼神中彰显的淋漓尽致,对于一个部落而言,男人是不可或缺的。
紧紧依靠采集无法度过冬天,而且很容易被其余的部落吞并,甚至被野兽攻击。
她们担心自己的兄弟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野兽,担心自己的儿子们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老祖母更是担忧起部族的未来,如果那些人真的遇到了危险,部落就会衰弱下去。
那种部落间的婚姻交配,也是以实力均等为基础的。
一旦自己部族的男性寥寥无几,很可能就会被别的部落吞并,杀死幼小的孩童。
这时候人的动物性还没有完全消退,女性在哺乳期凭借动物的本能,会拒绝别的雄性的,杀死幼崽后才会再次发情。
而这些尚在哺乳的孩童,身上都流淌着老祖母的血,她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母系社会不是母权社会,女性作为首领的意义是便于血脉的区分,以及繁衍优势而决定的。
而男性的寿命因为捕猎的缘故往往不长,只能依靠老祖母一样的女人传承智慧和经验。
今天狩猎的男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可以说部落的命运已经注定。
一定是遇到了凶猛的兽群,将人群驱散了,一旦落单,在森林中根本无法生存。
几个女人发出了哀痛的叫喊声,老祖母看着静谧的丛林,眼中满是哀伤。
那些狩猎的人,都是自己的儿子,或者自己的外孙,血缘链接成的亲情无法割裂。
天色越来越黑,这些人心里的绝望越来越重。
陈健的母亲疯狂地堆积着篝火中的树枝,似乎想要用火光指引儿子和兄弟回来的路,火光将她的影子投映在石壁上,跃动不止,绝望而又疯狂。
哔哔波波的火苗声在洞穴中回荡着,榆钱儿跟在母亲的后面哭泣着,期盼着哥哥回来。
然而火光越炙,绝望越深。
终于,洞穴中的女人们发出了一声呼号,随后,第二个声音也跟着一起叫喊起来,第三个,第四个……终于汇聚在一起,悲伤的浪与绝望的海冲击着石壁,回荡着松涛,惊起无数夜鸟。
忽然间一声浑厚粗犷的吼叫从远处传来,老祖母的双眼陡然明亮了许多,猛然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洞口,朝着远处张望着。
女人们听出了吼叫声中的兴奋,忍不住欢叫起来,从火堆里抽出木柴,冲到了山下。
星辉中,她们的兄弟、她们的儿子抬着猎物,朝着洞穴跑来。
夹杂着野兽风格与人性欢乐的吼叫声一直传出去很远。
陈健的母亲冲到儿子身边,抱着儿子粗壮的身体,呜呜地哭着,不断地抚摸着挂在脖颈上的兽牙。
老祖母的心也终于放下了,拿出带有绳结的树皮,点数着回来的人,一个不少,而且还带回来了五头猎物以及不少的鸟。
狼皮则在人群中大肆宣扬这次捕猎的事,尤其是陈健说的那个故事,还有那神奇的弓箭。
一个姨妈小心翼翼地取过弓箭,不敢相信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东西,会让狩猎有如此大的收获。
人们聚在火堆旁,对着弓箭顶礼膜拜,宰杀小鹿的鲜血淋在了弓箭上。
几个女人凑过去喝着鹿血,这是补充盐分的方法。
除此之外,陈健的记忆中,部落的人有时候会去一块干旱的盐碱地,取回那里的土壤或者舔食那里的石头,那些富含杂质的盐碱很苦,可至少不至于因为缺乏盐分而电解质失衡。
鲜血是很好的补充盐分的方法,只是平时狩猎很少能抓回到活的猎物,男性还好说,女性只能依靠舔石头来补充。
族人的感情奔放却并不会有余韵,如今回来了,便只知道高兴,用古朴自然的方式表达了喜悦,便再次忙碌起来。
女人们负责剥皮烧烤,老祖母坐在火堆旁,听着狼皮转述弓箭的由来,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那种黑白相间的熊,自己很小的时候跟随部落迁移的时候是见过的!
可是这些年她都没有再见过,陈健更是第二次跟着出去狩猎,难道那种黑白熊真的是祖先的灵魂在护佑着部落?
她看了一眼陈健,火堆旁的陈健正举起弓箭,声嘶力竭地重复着这两件物品的叫法。
语言,是随着人类的进步而不断发展的,既然前世已经有了成熟的语言体系,那么一些还未出现的东西,就由自己来命名吧。
滴着鹿血的弓身在火焰的照耀下分外嫣红,而丰收的猎物更是让弓箭这两个词语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看了几眼后,老祖母相信,陈健说的都是真的,一定是先祖在梦中给部落的提示,否则这个刚刚成年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对部落来说是一件好事,部落或许真的能够在在蛮荒中生存壮大。
女人们一边听着陈健的故事,一边用石刀切割着鹿肉。陈健的十岁的小妹妹榆钱儿咭咭格格地和哥哥说着自己的担心,因为血缘联系在一起的族群,虽然每个人都很亲密,但还是亲疏有别。
看了看这个刚刚发育的小妹妹,脸上布满了泥点儿,衬托出亮闪闪的大眼睛。
眼角下两道泪痕冲走了灰尘,不过此时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很可爱的小女孩,和陈健或许是同一个父亲,或许不是,但至少是同一个母亲。
陈健从狼皮那里要回了三只小鸟雏,交到妹妹的手里,在洞穴的角落里捉了几只小潮虫,啵啵地呼唤着,让鸟雏张开了嘴,喂食下去。
榆钱儿看的有趣,急忙翻着石头寻找着以前讨厌的各种虫子,捏在手里。
有学有样的喂食着小鸟,几个小女孩也都围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三只小鸟雏。
女人们哈哈的笑着,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残留的泪和新滴的汗,累了一天的男人们大约也第一次感受到了类似于家的感觉。
笑声中,陈健盯着手中那只大肥鸟,心说最好这东西能好吃,要是肉又柴又酸涩,那也不用琢磨着驯养了,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找鸡鸭鹅吧。
用石刀剖开大肥鸟的内脏,连同鹿的内脏一起,丢到了洞穴外。
几只已经和部落的人处在共生平衡的狼,摇晃着尾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等到陈健回到洞穴后,立刻扑到那些内脏的上撕咬起来,这可比在野外捕猎要容易的多。
他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放上一些石头,生火将石头烤热后,用草叶将肥鸟包起来,放在石头上又铺上一层沙土,重新点燃了火炭。
当女人们把鹿肉烤熟的时候,陈健也挖开了土堆,取出那只肥鸟。
部落的人好奇地看着这种烹饪的方法,嗅着不同于烧焦味道的鲜香,一个个馋兮兮地看着这边,但却谁都没有动。
烤熟的肥鸟,只需要轻轻用力,上面的羽毛就会脱落,露出了白嫩的皮肤,以及松软而非焦糊的肉质。
老祖母闻了一下,这的确和烤制的味道不同,试着用手捏了一下,比那些烤制的更软,更适合孩子和牙齿有问题的人吃。
榆钱儿和几个孩子都围在老祖母的身边,盯着那只完全不一样的肥鸟,树叶和草叶的清香混合上潮湿的味道,实在是比那些焦糊的鹿肉要好闻多了。
因为是第一次这样烹制,所有老祖母每个人都分了一点,几个人接到手里,就迫不及待地填进嘴里,顾不得烫,发出满意的叫声。
陈健接过一小块,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下,高兴极了。
这种鸟的肉质虽然不如鸡鸭鹅嫩,稍微有点老,但是味道还不错,至少不柴不酸。
在这个随时可能饿肚子的时代,就不要去追寻完美了。不管怎么说,这种鸟看上去都是适合驯化的。
既然这种鸟能吃,那么驯养就从这种鸟开始吧,说不定数千年后,这个世界会多出第五种世界性的家禽。
将妹妹榆钱儿叫过来,告诉她以后每天都要喂养这三只鸟雏,以后长大就可以继续吃这种鸟了。
榆钱儿舔了舔嘴唇,回忆着那种鸟儿的味道,很坚定地点点头。
老祖母微笑着看着孩子们,冲着陈健招了招手叫陈健过去。
“老祖母,这是什么鸟?”
陈健想知道这种鸟被部落的人怎么称呼,老祖母回忆了一下,想到了以前部落是怎么称呼这种鸟的,这种鸟的叫声总是哆哆的,于是告诉自己的外孙:“哆哆。”
“渡渡鸟?”
陈健看着地上的鸟骨头,惊奇于这个称呼,却没有注意到哆哆和渡渡的区别,一时间陷入了绝望。
“渡渡鸟?这特么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啊?不会是在一个小岛上吧?”
老祖母奇怪地看着陈健的神情,不知道自己的外孙为什么会忽然如此激动。
她也不知道,陈健没有分清楚哆哆和渡渡的区别。
当然,如果她告诉陈健自己小时候见过那种黑白熊的话,她的外孙一样会激动。
只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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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种族文明的延续,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
万一给自己扔到一个小岛上,万一给自己扔到一个没有牛马等大型牲畜的地方,万一自己部落周围连一种可以栽培的粮食都没有,万一周围千里之内没有孔雀石没有富铁矿,万一走出去一看四周围着铁丝网外面写着文明活化石保护区……
那自己就算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也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个文明走向衰败。
陈健没吃过渡渡鸟,也不知道渡渡鸟是不是每窝有三四只鸟雏,但他却记得渡渡鸟是在小岛上,深深的恐惧顿时在内心萌发。
然而就在他用力回忆自己是否见过牛马之类的动物时,老祖母的一句话又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健,你说的那种黑白熊,我小时候见过。”
轰……
这句简单的话就像是一声闷雷在他的脑海中炸响,陈健兴奋地抬起头。
老祖母将众人都叫到火堆旁,说出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那时候部落因为人口太多,大型动物很难找到,而部落的活动范围有限,只好分开迁徙,自己曾在丛林中见过那种圆滚滚的黑白相间的熊。
众人对于陈健的话更加相信,因为即便是他们也没有见过这种熊,更加确定真的有先祖在梦中指引着部族的未来。
陈健在仔细询问确认之后,激动的浑身有些颤抖。
龙是虚幻的,可这圆滚滚的东西却是真实存在的。
它的存在,维系着他内心的渴望……这是将自己的前世与今生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关乎着这血脉这肤色与这地域。
老祖母缓缓说道:“那或许真的是我们祖先的灵魂。健,说说你都梦到了什么。”
人们好奇地围过来,分享梦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难得的文娱活动。
人类在物质生存之外,也是需要点精神生活的,但现在雕琢个护身符、讲讲梦到了什么就可以算作娱乐盛典了。
按说黄段子也算是文娱活动之一,但这在部族内部是严禁的。
对于部族来说,最先有的道德禁忌就是性与害羞,并且产生了人类特有的情绪:害羞——这是为了防止谈及过多导致部族内的乱仑,当然和别的族群交流的时候可以放心大胆,哪怕是后世夫子诞生的年代尚有淫奔风俗,况于如今。性害羞是同族内的性禁忌演化而来,并非针对外族,只是延续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
看到族人都围了过来,陈健静了静心,知道接下来自己的话将会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
从短期利益来看,甚至以百年作为计量单位,自己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当神棍,声称自己是先知,甚至可以声称自己是神唯一的儿子,自己可以获得最大的利益。
但这样的文明还是前世的那个服章之美礼仪之大的文明吗?还是那个兼容并蓄能够百家争鸣的文明吗?还是那个我上庙求雨你若不降雨我就砸了庙宇神龛的敢于斗天战地的文明吗?
固然,这样可以让自己很快确定部落中的地位,但从长远来看,这得不偿失。
一旦部落发展成文明和国度,这种思想在将来要么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用无数同族的血毁掉他今天的这句话。要么只能死守着经书古刻故步不前、沉沦为文明的边缘。
自己可不想数千年后,有人整理出自己的话,连怎么吃饭拉屎用那只手擦屁屁都需要从自己的话中来寻找规范,那样的文明不经历一场兄弟阋墙的悲惨和百年的宗教改革是无法崛起的。
于是在沉吟了片刻后,陈健抬起头,用深沉的语气讲述着一个族人都没听过的故事。
“很久很久前,有个叫盘古的人,睡在黑夜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这些想象力匮乏的族人们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们想象着那种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场景,吓得瑟瑟发抖。
榆钱儿更是拉着哥哥的手,牙齿不断地打颤。一个很简单的故事,放在这个时代,却有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他醒来后,用力撕开了这黑夜,有了我们脚下的大地,可大地荒凉,什么都没有。”
“后来,他又睡着了。左眼化为了太阳,右眼化为了月亮,呼出的气化为风,头发化为森林,身上的虱子化为各种动物,打鼾的声音化为雷……灵魂碎裂,化为我们的祖先。”
“我们的祖先在他的灵魂指引下学会了用火,并且知道我们是灵魂,而那些风雨雷电只不过是他身上的肉体。”
在这个原始蛮荒的时代,灵魂是高于肉体的,这是原始的信仰。
陈健的话让这些人觉得奇怪,却又并不觉得很难接受。他们内心深处,其实在开始征服自然的时候,就已经相信人是万物之灵,却没有人直接告诉他们,更很少有时间去独自思考总结出来。
这个故事也解开了这些人的疑惑:雷电是怎么来的?太阳和月亮是怎么来的?我们是怎么来的?
众人期待的眼神中,陈健继续说着后面的故事:“我们的祖先都是盘古的灵魂,祖先在死掉后,灵魂是白色的,肉体是黑色的,融合在一起,有时候会出现在我们的梦中变成黑白熊的样子,来指引我们,让族人更好的活下去。”
“只是,那些被盘古撕碎的黑暗,还想要重新把一切都笼罩,于是冒充我们的祖先,也会出现在我们的梦中,假装指引我们,让我们重新回到无尽的黑暗中。”
“是啊!那该怎么办呢?”族人们惊恐地想着这种可能,万一有坏人冒充祖先出现在梦中又该怎么办?那时候又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陈健站起身,举起弓箭道:“这是祖先给我们的指引,有了弓箭,我们可以轻松地捕获猎物。凡是指引我们,让我们活的更好的,那就是真的祖先。凡是不能让我们族人强大的,那么就算有人梦到了,那也是假的!”
族人们拜服地看着高高举起的弓箭,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今天捕获的猎物,眼神中露出了狂喜。
是啊,能让我们活下去的,那一定是真的祖先。而有人就算梦到了祖先,但如果不能让我们活的更好,那也一定是假的!
这是个简单的逻辑,哪个母亲会让自己的儿女走向死亡?相反,倒是只有外族的人会杀死同族的幼儿。
老祖母低声地祝福着祖先,族人们都虔诚地低下头,陈健也跟着人们做出了祝福。
宗教,是人类所必须经历的事物,不可能完全消除,更是决定人类历史的重要信仰。
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
用以填补精神的空虚,你不来占领,别人就会抢先。
既然一定要有,既然是不可避免的,那么……还不如塑造一尊神,一尊名为祖先的神。
每个人做出了能让族群壮大的事,那必然是得到了祖先的庇护;反之,则是敌人。
每个人都可能得到祖先的指引,因为同族的人都是祖先的后裔。
提高族人生活的神的指引,便是真的。
降低族人生活的神的指引,便是假的。
如果这个部落真的能够扩大形成文明和城市,那么这种原始的崇拜,将会产生一种新的宗教。
一种崇拜祖先,却又无法盲从的宗教。
一种每个人都可能从祖先那得到指引的宗教,每个人都是这尊神的后代的宗教。
一个可以很简单辨别真神还是伪神的宗教。
一个可以证伪的宗教。
而这尊神,或许用后世的说法,叫生产力,将这个族人无法理解的概念神灵化。
而这尊神,或许用后世的说法,叫科学,一种天生带着伪神可能的神,却也是最容易分辨出伪神的宗教。
不需要什么深奥的神学的争论,不需要三位一体或是神在心中的争论,更不需要论证经书中的某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只需要,也只能用事实来证明。
你说你得到了祖先的指引,证明给我看!
你让弓箭射的远了,你被真的祖先指引了;你让粮食高产了,你被真的祖先指引了;你假托祖先告诉众人大地是圆的,你绕回来了,你被真的祖先指引了……
你说信你者永生,但是满地牛奶蜂蜜的天堂我们看不到怎么办?要不麻烦你先发明个耒耜牛耕水车蒸汽机什么的再来?
你说你才是神唯一的儿子……呵呵,华夏的天子,从不是天唯一的儿子,而是天的嫡长子而已,理论上天子是作为族长、哥哥、父亲的角色而来管你们,而非牧迷途羔羊的人。
到需要君权神授的时候,后人自会找到这个解释——到了工业时代,需要人人平等概念的时候,只需要把嫡长子的设定推翻就能行。那无非是一张嘴的事,可操作空间极大。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至少这个种族的文明,不需要一个无所不知不能违逆更改的真神。
虽然很幼稚,并不完美,甚至漏洞百出,但种子已经埋下,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同族们从未听过这样“有想象力”的故事,惊奇于这个叫盘古的人是如此强大,更期待着有一天祖先的灵魂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老祖母听完了这个故事,从火堆中摸出一块烧焦的木炭。
用古朴的风格在洞穴的石壁上画出了一只熊猫,手中拿着弓与箭,交给了一个人。炭笔画中,其余的族人对着黑白熊顶礼膜拜。
简单的线条,却勾勒出原始的粗犷美。
一个原始的神灵崇拜就在火堆旁诞生,那柄鲜血淋漓的弓,就是最好的说明:祖先的灵魂在指引着部族活下去。
对陈建而言,这次造神,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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