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点事情就要杀人?”
十三郎生出几丝厌烦,淡淡的语气说道:“不必了,抹去这段记忆吧。既然你精通魅心之术,应该不难。”
“公子高看了,妾身这点微末本事,岂敢说精通。当时的场面人比较多,且有不少强者,逐个寻找施法……很是艰难。”
见他没有应声,媚夫人面带哀求,说道:“适才妾身施术不成,神魂都已受挫;很难消除他们的记忆,还不如杀了干脆。”
“那是你的问题。”
十三郎神情冷漠,说道:“不要再做试探,我现在不杀你,不等于不能杀你。难道你还认为我看不出你的修为?”
“说到底,这些是你咎由自取:既然敢向我下手,就要承担后果。”
媚夫人心中苦笑,唯有低头不语。暗想我哪里知道你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性能修炼到如此程度,神念更是强到无可思议,否则的话,何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十三郎问道:“紫依被你的神通波及,可有妨碍?”
媚夫人连忙抬头,迎面撞上十三郎的目光,心头又是一震。老实说,十三郎虽然冷漠,神情一直都算温和,至少没有表现出杀机。然而在提到紫依的时候,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无匹,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人的势头。
一股发自灵魂的恐惧传来,她连忙宽慰道:“公子放心,小姑娘只是睡一觉,身体非但无害,还有得些好处。”
“呃?”
“妾身遭受反噬的时候,一偻神念被强行斩断,留在了小姑娘〖体〗内。她会慢慢将其吸收,逐步变成自己之物。”
生怕他不信,媚夫人解释道:“妾身的这门功法,本质上就是意识干扰:因我的神念远强于她,这才能能够生效。如今它已经断了源头,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主体相比,过段时间就会被吸收同化,成为主体的一部分。”
发现十三郎的神色有所缓和,她又道:“只去……”
十三郎心中一紧,寒声道:“只是什么?”
媚夫人连忙说道:“只是小姑娘自身太弱,这个过程稍微有点长,期间会有些嗜睡;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大碍。”
听了这番解释,十三郎沉吟了很长时间。他早已替紫依栓查过,当然清楚她的身体并无妨碍。然而媚夫人的话却让他有些疑虑,联系道自己的感受,不禁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他问道:“那偻神念,你难道不能收回吗?”
媚夫人回答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它既已被斩断,就会主动与宿体融合。强行收回的话,小姑娘会有损伤。”
十三郎微楞,说道:“你倒是好心。”
媚夫人低下头,凄然道:“妾身本是无奈之人,又不是疯子,怎会加害一个小姑娘。”
见他没有回话,她试探着说:“公子若是不信,妾身现在就可以将它收回来:此时它与宿体的融合不深,虽有些伤害,倒还不算严重。”
十三郎依旧没有回答,媚夫人悄悄抬起头,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聚。一道凄然哀怨,一道冷漠嘲讽,还有一丝不屑。
十三郎平静地望着他,说道:“好歹毒的功法!”
媚夫人面色微变,说道:“公子说什么……,妾身不懂……。”
十三郎不再理她,右手抱着紫依,左手伸出,直接抓向她的脖颈。媚夫人只觉得眼前一huā,身体就已悬在空中,竟无半点反抗的余地。
“公子饶命……妾身并无辙说……,…妾身…
如果说此前以神念相斗,媚夫人还可以认为对方修炼了某种克制功法,或是因其心志特殊而落败的话:此时十三郎所展现的则是实实在在的战斗实力,容不得半点伪装。
她无法想象,一个人的速度怎么可以快成这样!让她连魔力波动都来不及察觉,连一个念头就可调动的护盾都无法生成;甚至于,连她被燃灵少主赐予的保命之物都没有反应,就已经成了刀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此时的媚夫人,战志被十三郎彻底摧毁,不要说与之搏杀,连对抗的勇气都无法生出。心里除了后悔于恐惧,再没有一丝杂念。
“这门功法的确有寄生吞噬之功,但我并没有动过小姑娘的念头,更没想过以此要挟公子。妾身所言句句是实,不敢有半句相欺。”
单手将媚夫人提在空中,却没有捏住她的气管:十三郎的面色依旧平静,说道:“我问,你答。
没有疾言厉色,没有危言恐车,只有平静与冷漠。然而透过平静的背后,媚夫人却体会到比死亡更深更重的恐惧:她想不明白这种恐惧的由来,甚至不敢去想。
“……,是,公子。”
“你从何处寻到的门路,居然能结识燃灵族少主?”
“……妾身当年……曾委身于青旗特使,进人火云山修炼过一段时间。后来因资质不佳,修为止步不前,便寻着办法……。”
“不必说下去了。”
十三郎心中也有感叹,不愿再听下去,说道:“麦少飞是何修为:四使之中,还有谁是他的亲信?”
“三十年前我进入火云山时,少主就已结丹:如今达到什么程度,妾身难以估计。四大旗使,只有青衣使一人忠于少主。”
十三郎微微有些发愣,暗想这位少主其实很一般,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他说道:“对这种事情,燃灵老祖就不管不问?”
媚夫人惨然一笑,说道:“燃灵老祖是何等人物,哪会在意这些小事口据妾身所知,老祖闭关已经百余年,连少主的面都没见过,又怎么会管。”
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十三郎不再考虑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说道:“之前你说,麦少飞命你私下寻找人才,可是实情。”
“千真万确。妾身只要举荐一名修士入山,便可得到一些提升修为的丹药。其中若有佼佼者,还能得到额外赏赐。以公子之才…””
“你怎么知道这些人入山后没被加害,况且周围的部落条件艰苦,纵有天资出众者,修为也都偏低,又能有什么作用?”
“公子有所不知,此事牵涉到秋猎规范。具体我只知道大概,还望公子体谅。”
“说。
“秋猎是整个魔域的大事,凶险无比。但是不知道为何,每个种族参加秋猎时,其核心族人会被魔王宫限制,不仅限制修为,还会限制人数。而据妾身所知,麦少主似有意参加本次秋猎,在这种限制下,难免要考虑自身安危。从旁系部落选出资质出众者,先加以培养,秋猎的时候,便可有大用。”
“大用?是炮灰吧!”
“……,公子明鉴,若是在秋猎中脱颖而出,的确能得到少主重用。历届秋猎中,凡能生还者多数都可修炼至结丹,一些优异之人甚至可以达到更高。这样的人物,足以成为少主的嫡系班底。”
“魔王宫为何做这种限制?”
“……,此事实非妾身所能知。”
“你是“你的这门功法,可是从麦少飞处得来?修炼了多久?应用有何风险。”
“……不敢欺瞒公子,功法确为少主所赐,因为……。”
“原因我已经猜到,就不必说了。”“是,妾身自投靠少主就开始修炼,至今已有三年。至于风险…,除了轻易不能遭受反噬外,暂时没什么体会。也许少主那里却有掌控之法,不过妾身已将性命都交出去,自然顾不得这么多。”
问到这里,十三郎心里多少有了些把握。他明白媚夫人所知有限,这些情况有她自己猜测的成分,只能作为参考。
他说道:“此次年会,麦少飞可会前来?或者说,他已经身在五离城。”
媚夫人回答道:“妾身的确接到消息,少主此次会亲自前来;至于何时来,妾身的确不知。”
十三郎说道:“他若是来,可会召见于你?”
媚夫人摇头,神色带上一丝悲戚,说道:“妾身不知。”
十三郎摇摇头,心知此女已渐趋衰老,很难再入那位少主的法眼。他将媚夫人放下来,说道:“离开之后,你该知道怎么做。”
媚夫人长出一口气,连忙回答道:“公子放心,妾身会立即着手,将这件事情遮掩起来。涉及燃灵族少主,那些人当不敢妄言。假如事情已经传开,有人问及的话,妾身会说公子不过神念强大,并无其它出众之处。”
十三郎点头,心知此人杀不得又囚不得,只适合遮掩。只要将媚夫人控制住,倒也没有什么太严重的后果。他伸手将媚夫人的储物袋摘下,神念横扫之下,取出其中的丹药玉简以及大部分魔晶,法器却一件未动。
媚夫人在一旁看着,目光渐渐变得茫然。别的也就罢了,那些丹药死她多年努力所换,如今都被取走,别说增进修为,连疗伤都变得艰难,如何能不绝望。
十三郎不管她如何想,说道:“取你一些东西,是为小惩。年会之后,若此事与紫依皆无碍,你可前来索回。”
媚夫人唯有点头。
十三郎将空了大半的袋子丢给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黑黝黝的铁球,说道:“吞下去。”
媚夫人的眼睛霍然瞪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指着那个比鸡蛋还大不知蕴含着什么危险的铁疙瘩,颤抖的声音道:“起…”吞下去?”
“嗯,没错。”
十三郎肯定的回答道:“吞到肚子里,我就放你走。”
下一章略晚,正在写。
门前的街道上,行人稀稀依旧,穆大叔来回兜着圈子,有些心不在焉。
这条街集中了万里内所有数得着的部落,虽说年会刚刚开始,可还是有不少人流连于此。尤其是街道中间的那一段,熙攘的人群彼此交谈买卖,显得很是热闹。
与那里相比,本就惨淡的角落此时更加冷清;偶尔有人走到这里,目光在周围略扫一遍就没了兴趣;多事者甚至会冷笑几声,嘲讽几句,表达一番身为大部落的优越。
穆大叔已经不在意这些,他在门前来回踱着,偶尔抬头朝里间看上一眼,伴之一声叹息。遇到有人询问些什么,他都爱理不理,仿佛失了魂一样。
生意还没开张,就引出这么一场意外,穆图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本以为仙姑返回,还捎带一个神通广大的萧八指,穆家寨有这两人的帮助,复兴之期指日可待;可是眼下……
“那可是燃灵族少主的人啊!希望那位八指兄不要过于激动,把她給……”
穆图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他害怕自己会绝望。
…
…
来回踱步到一千三百六十八圈的时候,里间的门开了。时刻留意着房门的穆图霍然抬头,随后就楞在那里,满脸迷茫。
媚夫人在前,十三郎在后,从里间走到外间,从外间走到街上;两人满面笑容,看不出有丝毫异常;宛如多年至交好友。正在拱手道别。
经过穆图身边时,媚夫人还和他打了声招呼,顺便习惯性得抛了个媚眼;吓得穆大叔身字猛一激灵,好险没坐到地上。
一直走到街上。媚夫人回过身,娇笑着说道:“小哥留步,那件事情,可就多多拜托了喔!”
十三郎抱以微笑,说道:“夫人慢走,在下一定尽力。”
随后,媚夫人扭动腰肢,轻移莲步。美目四下光顾,秋波八方飘送,摇摇曳曳地潇洒离去。
周围的几处门户里,探出几颗好奇的脑袋。送出两道犹疑的目光,又迅速收了回去。
十三郎转过身,依旧坐在那张属于他的专座上,怀里依旧抱着小紫依,静静地看书。
一切如常。
穆图楞了半响才回过神。呆呆傻傻地走到十三郎身边,问道:“好了?”
十三郎抬起头,反问道:“什么好了?”
穆图有些抓狂,还有些着急。隐秘地指了指媚夫人的背影,说道:“搞定了?”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大叔您学的不像……嗯,是搞定了。”
穆图有些羞赫。愧然说道:“你那些新词儿挺有意思,听他们说得多,不觉就学了两句。不过这玩意儿挺难学,说不出你那个味儿。”
十三郎鼓励道:“挺好的,多说说就会好。”
穆图心里暗想还是算了吧,和这家伙鬼扯永远没个谱,还不如直来直去的好。他凑到十三郎身边,神神秘秘地说道:“那个小哥啊,我听说媚夫人擅长那个……小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千万不能那个……”
十三郎微微一愣,随后看到穆图的眼睛,这才明白他的所指。
霎拉间,十三郎满头大汗,惶恐而不能语。
…
…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偏僻的角落连续发生了几件趣事。不知道为什么,媚夫人挨家挨户将几个部落拜访了一遍;每至一家,她总会与各部主事之人进入内室,耽搁许久。
更奇妙的是,她总是神采飞扬的来,精神萎靡的去;看起来好似打了一场恶仗,疲累不堪。反之各族族长则精神抖擞,原本深藏在眼里的忧虑消失不见,除了对生意牵肠挂肚,对部落的前景有些迷茫,彻底回复到往日的摸样。
这种情形太过怪异,大家都听过媚夫人的传闻,知道她擅长取精纳气以滋补自身,明明年龄已过五十,看起来却如三十许的妙龄女子。然而以现在的情形看,只怕谣传有误,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更奇怪的是,明明媚夫人每走一家都消耗甚大,偏偏她还乐此不疲。一家挨着一家,一户接着一户,竟是一家都没拉下。待她将周围的铺子全部走完,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连头上的青丝都变得灰白,几乎可以说是一夜华发,彰显岁月之无情与冷漠。
如此情形,自然引来诸多猜测。众人疑惑中相互打探,还发现另外一件更让人迷惑的事情。
媚夫人不但走访这些固定铺面,还派出人手甚至亲自查找了一些散户,并逐个与之“深入交流”一番;事后的情形同样如此,媚夫人容颜憔悴,被访者“心花怒放”,无一不是愁眉尽解。
于是乎,谣言四起。
“听说了没,媚夫人转了性,如今不但不采补,反而会倒贴。”
“屁话,那样的话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分明是她的功法出了问题,得高人指点,不得不用这个法子求生。”
“不会吧,我看她情形越来越糟啊!”
“不懂了吧!仙人功法,你能知道多少。”
“这倒也是,不过……你说的高人是谁?”
“还能是谁,穆家寨的那个少年呗!媚夫人的变化,就是从他那里开始。”
“不会吧,他才多点大!”
“不懂了吧!人家总归是仙人,你能知道多少。”
“这倒也是,话说……媚夫人如果要治病,为什么不来找我?”
“……不会吧!那可是五六十岁的人,这你都干!”
“不懂了吧,人家可是仙人,别说没有损伤,就算是采补,我也心甘情愿啊!”
“……那你干吗不去自荐……”
“自荐?没准儿还真行……”
没过多久,从媚夫人的铺子里扔出来一条大汉,满头满脸是血,一路惨嚎夺路而逃。五六个“伙计”紧追不舍,手里拎着棍棒药铲等各式各样的武器,没头没脑地朝大汉身上招呼。
媚夫人顶着已显灰白的头发,浑身颤抖地尖声大叫:“打,给我打死他!不,给我打残了他,打到他做不成男人!”
…
…
几天后,不知不觉中,穆家寨的门口变得热闹起来。不少人以这样那样的名义来到这里,纷纷借着话头与那位始终安坐的少年套近乎。言语中不乏仰慕渴望之意,仿佛他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是某位修道有成的大能。
对这种情形,少年开始时有些迷惑,后来见来人多少都会买些东西作为叩门之资,也就听之任之了。至于那些有意无意、隐隐约约、明里暗里提到的“破解反补之法”,他的态度很是暧昧,即不否认也不承认,通常只是笑笑就不再说话,任凭众人去猜想。
正所谓越是模糊,越是容易引人猜想,猜得越多就越是想知道。三番几次下来,众人没能从少年嘴里套出一句口风,穆家寨的生意却好了不少。人们纷纷猜测,说是经穆家寨加工的材料具备一种神奇的疗效,比如……
“知道吗,此人实际上不是看上去那么年轻,而是穆家寨的一位祖上。不然的话,穆图能对他那么尊敬!人家是仙人,看不出年龄而已。”
“不止这样,我听说,那些药石材料都是经他指点炼制,能够让男人……女人……你懂的。”
说话的人一本正经,还由不得你不相信。当然修士多数是不信的,可又没有哪个修士会站出来指证这些纯粹是胡说八道,那些药石不过是些普通的防毒健体之物,哪有那么神奇。
再说了,就算有人站出来说,谁信啊!
反正事实在那儿摆着,穆图对待十三郎如同上宾;媚夫人身居上位,且是小有名声的“高阶修士”,面对这么多有伤身份的谣传,自己都不敢吱声;再加上周围的邻居说,她曾对这名少年曾经多次纠缠试探,最终共入密室如何如何……
总而言之,这事就这么着了,谁都没办法扭转。
…
…
渐渐地,穆家寨的铺子变成街道上的一个人流集聚之地;来往的人们看到此种情形,更加要赶来看一看,一波接一波,有了火爆起来的迹象。
事实上,穆家寨出售的东西还真是有用。别的不说,不管修士还是炼体之人,身上备点毒物或则防毒之物,难说什么时候会有些用处。反正东西也不贵,哪怕是凑个热闹,听上几句越传越玄乎的流言,也不枉来此一遭不是。
对这种情形,穆元朗等人兴奋不已;他们吃够了穷的苦,只要有生意做,哪管它是如何发生。对那个可笑又可气的传闻,这些年轻人开始还颇为好奇,纷纷向穆图打听因由。时间一长,大伙忙着照顾生意,很快将之抛诸脑后。穆元朗这时也变得机灵起来,见十三郎自己都不在意,在与几个好事的家伙商量后,索性将那个故事添油加醋地加工一番,传得越发玄奇。
这事真没地方说理,明明传闻越来越不靠谱,但就是架不住别人爱听。陌生人、好奇的人、有心人再加上自己人,各色人等纷纷上阵;结果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这个话题非但没有冷却,反倒越来越热。
老实的穆大叔对此很不理解,特意跑去问十三郎,结果得到一个令他回味无穷的答案。
“这就是炒作。”
…
一晃眼,时间又过了十来天,十三郎来倒五离城已经一个月。随着年关越来越近,各地赶到的部落也越来越多,街道上的行人日渐密集;连一些来自遥远之地的外族之人,也纷纷露出踪迹。
人多了,生意就更好做,但也带来更多竞争,还有彼此仇视结怨的人和部落难免撞头;相应的,是非也就多起来。街道上时常听闻一些争执,闹得狠了,厮杀打斗也不算稀奇。不过通常不会闹出大事,因为四宝园不允许自己的地盘变成寻仇斗殴的场所,普通争执他们不管,一旦出了人命,双方都会受到责罚。
穆家寨受到的影响不大,那则流言的余波仍在,多数人来此抱着取经探秘的想法,对货物品质并不如何在意。而且因为新到的人难免会打听打听行情动向与奇闻异事,对这种能让所有男人博拳擦掌、所有女人心神荡漾的消息总要亲眼看上一看、试上一试;虽然最终都是失望而归,然而大家却另外发现一件足以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可算不虚此行。
平息人们怨气的因由在于,那位引发传言至今得不到任何证实的主角萧八指,他竟然在讲道!
炼气期修士于大庭广众之下讲道,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经;然而因为他讲道的对象是一个乖巧伶俐的小姑娘,却又让人生不出怨言。尤其对那些比他更低级的修士,还有那些永远没有机会听到修士说法的炼体之人来讲,这更是一次难得的机缘。
有用没用不管听听总是好的哪怕当成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有何不可。
话说回来,爱听不听,不听可以走人;人家教育小妹妹养气,又能碍着你什么。总不能闲得无聊,非说别人于公共场合传授仙法是误人子弟吧!
此外由于十三郎计道不避闲人,难免引来修士注意;遇到波折异见时,总有人加入进去,提些疑议见解之类。每当这个时候那位少年总是谦谦有礼,脸上始终带着温和让人觉得可亲的微笑。遇到比之高妙者时,从不吝赞美之词;面对初涉道法修为浅bó者,他就像一位宽厚仁爱的大哥;偶有怪僻责难甚至嘲讽,也能保持淡然的心性,从不与人过分争执。
如此一来少年很快积累不少人缘。期间确有敌视者、又或心胸狭窄之人寻衅挑事,然而面对包括修士与各部落炼体士在内的群体反驳,最终没生出事端。
因为带动了大量人流,周围的几家铺子沾了不少好处。他们对这位八指少年很是感恩,遇到需要帮衬的时候,无需吩咐都会主动上手帮忙。渐渐地,这个原本不为人问津的角落竟变成了四宝会的一景,可说是一桩奇闻。
总之,自从穆家寨的铺子因为流言被热炒后,火爆的气氛始终没有落下,生意好的一笔眼见生意越来越好,穆大叔却发起了愁;原因很简单带来的货物已经告馨,穆家寨将要面临有人无物的尴尬局面。
按照以往的习惯穆家寨备货原本相当充足,因为是秋猎前的最后一次年会阿公还特意吩咐加了量。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年会刚过一半,真正的高潮还没有来临,铺子竟然出现库房无粮的情况。
“这哪儿成啊,怎么也不成啊!”
只有尽量多卖些“特产。”寨子里才能购买更多可供族人使用的材料,才能炼制出更多能提升实力的药石,才能让部落更强大。这是每一个族长必须牵肠挂肚的大事,怎能坐视不管。
眼见时不我待,穆图找到十三郎,想派些人回去取二次货。
穆家寨距离五离城不算太远,脚力快一些的话,十日内可以打个来回;如果是修士,当天就可折返。穆图寻思着,由穆元朗飞行赶回山寨,将历年积累的东西全带过来,力争来一次丰收。
这种事情,原本轮不到十三郎这个外人参合。然而穆图行事稳重,知道如今穆家寨的一切都源于这名少年,因而才抱着尊重的念头,特意与他商量。
原本只是打个招呼,穆图没想到,十三郎还真有些想法。
听了他的打算,十三郎微微皱眉,说道:“我不能走。”
穆图一愣,心想我也没想劳动您老大驾啊,怎么这么说。
十三郎想了想,说道:“真要回去的话,还是您亲自跑一趟。除了小狼,别人你都带走,另外让小狼发个信儿,通知阿公接应。”
穆图心中微凛,说道:“小哥的意思……会有事发生?”
从心底讲,穆大叔虽然看出有些人的目光含有嫉妒,但却没怎么放在心里。燃灵族不禁各部落之间的争斗与吞并,但是年会期间,监察却相当严格。假如这个时候发生屠寨夺宝事件,难免被外族之人笑话。
比如现在,城外千里之内,时常会有燃灵族的修士巡查,其范围足以覆盖穆图全程,理应不会有意外。
然而与十三郎相处日久,穆图对其日益信服,此时听到他这么说,心中不觉泛起警惕,认真思量起来。
“附近的部落,有能力对穆家寨形成威胁者,除了鲁卡,我们与大多相处得还算好;会不会是……
目光朝媚夫人所在的铺子瞥了瞥,穆图没好意思讲下去。,~~~
十三郎摇摇头,肯定地说:“不会的,我只是觉得奇怪,有些该来的事情,现在还没有来……”
穆图听得一阵恍惚,心想什么叫该来的事情还没来,难不成他早就知道有什么变故。
他的心里更加忐忑,忍不住说道:“实在不行就算了,只可惜……”
“那倒不必。”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只是防范罢了。以您和大伙加起来的力量,这里真有异动的话,应该能看出端猊。”
听了这番话,穆大叔心生几许羞愧,暗想自己好歹是一族之长,如此畏首畏尾连家都不敢回,着实丢脸。
他说道:“只要不是火云山的人,别的部落真要动我,好歹也要磕坏他几颗牙。”
十三郎失笑,说道:“没那么严重,我给你几个东西带上,不出太过特殊的情况,当可无碍。”
说着话,他拿出几只铁球,向穆大叔解释了使用之法;随后又从各类“遗产”中拿出几道神行符,一同交到穆图手里。
他说道:“不要吝惜符箓,快去快回。”
穆图听了十三郎对铁球威力的描述,心中迸发出一股豪气,感jī地说:“小哥放心,有了这些仙器,等于有三个我同行;再有人找麻烦,看我不炸他个头晕眼huā。”
与十三郎分说几句,穆图又叮嘱了穆元朗几声,着他一切听从萧八指的吩咐。随后他带着众族人离去,铺子里又一次变为三人组:穆元朗、小紫依,还有十三郎。
“养气之道存在于心,也仅在于心而已。心若静,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可醒气凝神,不受外物袭扰。”
随手拿起一条去了皮、且炸得焦黄香脆的蜈蚣,十三郎把它递到小紫依的嘴里,说道:“修道艰难,需要上佳天资、名师辅导,还需要大量灵药辅助。如果这些都没有,便要以勤补拙,将每时每刻都利用起来。”
“不能演习神通便养气,不能养气便看看风景,寻些灵感体悟;实在什么都做不了,不妨吃些东西调理身体。总之要学会分配时间,方可有成。”
如往常一样,穆家寨的铺子前聚集了不少人,或站或坐,宛如一个微型学术讨论会。因为所余的货物已经不多,生意变得清闲;十三郎哄着紫依吃些祛湿防毒之物,顺带给她讲些粗浅的道理,很是悠闲。
开始的时候,这样一幕场景着实吓坏了不少人;看着一个粉嫩清秀的小姑娘大口吞食那些狰狞猛恶的毒虫,怎么看都是一件恐怖的事情。然而到了今天,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这条不够脆。
小紫依才七八岁,哪能像十三郎那样说静心就静心,耳中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竟然关注起蜈蚣的味道。
十三郎也不在意,说道:“这可不能怪哥哥的手艺不过关,发明这个吃法的人是一位九指老爷爷,他怪我只有八指,没好好教。”
周围的人纷纷失笑,小紫依却当了真,小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她抓起十三郎的手,说道:“九指老爷爷很厉害吗?哥哥少一根手指,难怪要跟他学。”
十三郎说道:“九指老爷爷当然厉害了,他有两大绝招,打遍天下无敌手。”
“哇!是哪两大绝招,哥哥快说。”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起哄说:“是啊是啊,哪两大绝招,竟敢说天下无敌。”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一个叫降龙十八掌。”
“好名字!好气魄!”
众人明明一无所知,但是听到如此霸气威武的神通,还是禁不住叫起好来。小紫依两眼放光,连声催促快说下一个。
十三郎说道:“还有一个,叫打狗棒法。”
人群突然沉寂下去,众人呆愣了半响,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小紫依在十三郎怀里乐得打跌,几乎要流出眼泪。
正在欢乐的时候,忽听三道冷厉的声音接连响起,一个紧挨着一个,竟好似一个人在说话。
“胡说八道!”
“大言不惭!”
“无知小儿,妖言惑众,不知羞耻!”
众人震惊,纷纷掉头而视;心想这是哪来的蠢货,连别人逗孩子的话也要较真,分明是找茬。
十三郎叹了口气,说道:“刚说到打狗,狗就来了。”
说两句,最近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连带更新和状态都不怎么好,文字质量有所下降。现在好些了,虽说还是忙,总算不再那么沉重,而且时间变得规律起来。我会尽快把状态调整好,给大家奉献更加精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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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这些吧。
人群两分,四条火红的身影撞入眼帘。
一高三矮,一个光头,三顶斗笠,反差格外强烈。
四人并排而行,仿佛四把钢刀延地拖行:宽阔的街道因为他们的存在,竟似容不多余之人:以至于众人难以留意到,光头男子身边还跟着一名青衣人。
穆元朗留意到了,于是他本能地做出反应,告诉十三郎来人的身份。
他叫道:“鲁卡族丘八,原来是你!”
与此同时,周围的人也纷纷惊呼,自动报出这几人的身份。
“怒旗使!”
“角蚩族!”
一旦弄清楚这些人是谁,人多的一方气势顿消,原本打算出头者收回脖子,周边几位族长也纷纷退缩,人群刷拉一声闪往两旁,留出很大一片空挡。
十三郎将小紫依交给有些惊惶的穆元朗,轻轻拂去衣摆上的一丝皱褶,站起身。
他说道:“丘八?果然是条狗。”
丘八很愤怒,愤怒亍裂风兽的出现,又愤怒于裂风兽的消失,更愤怒亍穆家寨突然间兴旺,尤其愤怒于眼前这名将他唤作狗的少年。
花费了巨大代价,鲁卡族才将那只裂风兽引往穆家寨,煞后只做蜻蜒点水的一次袭击后,那只该死的畜生竟然凭空消失,再也没有出现在云离。而随后传来的消息更让人绝望,短短两个月内,穆家寨族人的整休实力竟有了显著提高。
原本,鲁卡族想要吞并对方仅有三分把握,如果能去掉那个老不死的阿公,和那个伤而不死的穆图,优势便可扩大的七分。如今的局面却是,两部已成势均力敌,鲁卡除了拥有一名得怒使赏识得以进入火云山的弟子外,再无优势可言。
而这一切,据说都源自这个长着八根手指的少年:尤其尤其让人想不通的是,凭着生得一副好面孔,他不知怎么沾上了媚夫人那个老妖婆,生生演出一场持久不绝的好戏。经过这次年会,穆家寨大获丰收,不仅结识交好大量周边部落,实力也必然再次提升。长此下去,鲁卡族该如何自处?
不能吞并穆家寨,就无法满足怒使大人的胃口:不能满足他的胃口,族中子弟在火云山就不能立足:不能立足,就会反过来连累鲁卡部落。如此周而复始,只怕等不到弟子出头的那一天,鲁卡部就会被拖垮,让他怎能不着急。
隐忍到现在,怒使大人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口丘八略施小计,加上怒使本身就对穆家寨虎视眈眈,于是乎,一切顺理成章起来。
光头男子就是怒使,人如其名,怒使始终怒气蓬勃。此时此刻,在听到十三郎连续说出两句影射…,明骂之后,怒使大人更加愤怒,已处在暴走的边缘。
怒使身材高大,骨骼粗壮,整个头颅放射着红光,看去如一团燃烧的火球。带着身边四人一路行来,怒使望着对面那名温和的少年,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一股邪火。
“媚夫人就是和这小子勾搭上的?也难怪,那骚娘们就喜欢这类面相清秀的男人,青旗使如此,这一个……,更加如此。”
一直走到十三郎面前三尺之地,怒使俯视着十三郎,嘴角泛起狞笑。
“你就是萧八指?”
他的嗓门有点大,声音有点粗,随着话音,周围的空气竟似要燃烧起来,泛出一股焦意。
十三郎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看紫依,发现小姑娘并不如何惊恐,这才放下心来。
“带紫依到里面。”
吩咐了穆元朗一声,十三郎转过身,朝已显不耐的怒使说道:“我就是萧八指。”
他又道:“你是谁?”
明知而故问,自然就是不敬。
怒使大怒,怒极而反笑,吼道:“好小子,你有种!敢说不认识本座!”
十三郎好奇地问:“我自然是有种的,难道你没有?”
这样赤裸裸的挑衅,实在不应出自一名山民之口。不要说是怒使,就算对陌生人,十三郎从来都没有如此刻bó。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心想这位小兄弟是不是疯掉了,难不成是教导小姑娘分心修炼,自己却炼岔了气儿。
更离谱的还在后面,十三郎一本正经地打量着怒使,说道:“还真像。”
“你找死!”
一声怒吼骤然响起,却不是怒使本人发作,而是丘八口急于表现忠心,同时也急于将火头点燃,丘八连想都没想,抢步上前,抬手抓向十三郎的脖颈。
他是标准的二星战灵实力,哪会在乎一名炼气小修士。虽然因为那则留言,人们传说十三郎隐藏了修为:可是怒使大人就在这里,还有三名异族高手压阵,丘八如果害怕的话,也不配做一族之长了。
动手之际,丘八就已暗下决心,不管对方有何底细,都要把他逼出原型。如果他真如看起来那样仅仅是一名弱质少年的话,干脆废了他!
反正有怒使大人在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担待,就算四宝园有些不满,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心里起了杀心,丘八探手时再加三分力度,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事情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甚至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丘八的手掌就已经到了十三郎眼前。眼见一族之长亲自出手,人们齐声发出惊呼;胆小者甚至闭上了眼睛,不忍看接下去的一幕。
五指如钩,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直取少年咽喉。
下一刻,丘八的手掌碰到了某件实物,本能的发力猛握。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与周围整齐的惊呼交汇在一起,让人难以辨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噗通!”
丘八屈膝跪在地上跪倒在十三郎面前,嘴里不断嘶声哀嚎。
他的一只手用力撑着地面,艰难地保持着头颅不要触地;坚硬的青石被拍得粉碎,可见其用力之巨。
他的另外一只手……如果那还能称手的话,被十三郎拴成一团麻花,反绞在身后,并高高举起,再用力下压。
“啊!”
丘八再次发出一声哀嚎,终于抵挡不住肩肿仿佛要碎裂的痛苦匍匐到地面之上。
“嗬!”
“法休双修!”
“超过二星……难道是三星!”
喧哗四起,周围的人群如同炸了锅的油,彻底沸腾起来。
十几岁的少年,法体双修一击败二星!再联系到此前的种种传闻,人们看向十三郎的目光起了变化,由单纯的亲善转为敬畏,还有深深的不解。
一个共同的疑问浮现出来:他到底是谁?
没等人们来得及思索,接下去的一幕再次吸引了所有目光,也让他们看到这名翩翩少年的另外一面:残暴与冷漠!
十三郎面色丝毫不变平静得仿佛一眼清泉。他抬起右脚,踩上丘八撑地的那只左手碾了几碾。
“咔嚓!”
丘八陡然大叫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他的内府未伤,然而骤临大变,极端的羞辱、悔恨、恐惧还有仇恨与怨毒交织在一起,让他生生吐出鲜血。
他想不通,也不愿意相通:肉体的疼痛,还有肢体残疾带来的后果瞬间涌上心头,让他瞬间陷入绝望。
他甚至不愿意去想接下来等待自己的还有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废了!
右手被拧成一团血肉交织的球,左手完全被踩成面皮,这样的伤势,什么样的仙丹能够治愈?双手被废对以为战灵来说意味着什么,脑容量只要超过蚯蚓的人都能想得出来。
对丘八来说,整个世界已经走到终结的那一天,此时此刻的他,还有什么可害怕。
因此他恨,恨极而怨,怨极而叫,用生命在嚎叫。
“我要杀了你!我以全族性命起誓,一定要杀了你!我要你生不如死,我要…”啊!”
他本不愿求饶,也不愿向特使大人呼救:他只想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对方的性命,只要能jī起特使更大的怒火,自己就算死,也要拖着对方一起死。
然而很快丘八就发现,原来自己要承受的,远远没有结束。
什么比死更可怕,十三郎用行动告诉了他。
众目睽睽之下,怒使与三名异族的注视下,十三郎抬起右脚,轻轻点在丘八的膝盖。
“咔嚓!”
仿佛铁锤击中一根秸杵,轻松得不能再轻松。丘八再次暴出惨嚎,身体也趴得更低。
十三郎手腕轻转,已经瘫软在地上的丘八仿佛陀螺一样旋转,随后他再次出脚,点在另一只膝盖。
“咔嚓!”
十三郎收脚,手里依旧抓住那只快要被生扯下来的手臂,提起,然后下按。
“嘭!”
丘八的努力抬头,胸膛撞在地面,再喷一口鲜血。
“挺能撑的。”
十三郎叹息一声,再次抬手,再次按下。
“嘭!嘭!嘭!”
鲜血不断丘八的口中喷出,染红一片青石,染红身下的整个地面,继续蔓延。
周围,一道道呆滞茫然目光上下移动,随着十三郎的节奏起伏。远处,媚夫人悄悄探出头,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剧烈颤抖,怎么都压制不住。
“嘭!”
“啊!饶了我……大人救命!救我啊!”随着头颅最终与地面相撞,丘八终于放弃尊严,凄声哀嚎。
“早这样多好。”
十三郎松开他的手,取出一方丝巾,仔仔细细的擦去手上的血,然后抬起头。
平静的目光望着怒使,他说道:“我是萧八指,你是谁。”
“有点意思!”
木楼直廊手扶栏,白衣青年面有微笑,说道:“委实有点意思。”
在他身后,苦叔面色冰冷依旧,旁边却多出一名青衣书生,目光隐隐闪动,不知在思量什么。
五离城的冬天不算冷,木楼前栽种的那株梅huā树因为没有寒冽气的吹剪,显得恹恹提不起精神;一根轻枝斜斜伸到青年身前,上面点缀着几颗粉红嫩白的huā蕾,慵懒中透出娇柔。
清寒的微风偶过,斜枝渐摆,束紧的huā瓣却纹丝不动,静静地展示着骄傲,还有守候风霜的嶙骨。
青年低下头,望着因与衣袖摩擦蹭下的几粒苞粉,有些皱眉。他心想梅huā看似铁骨铮铮,实际上终不过是弱姿蒲柳:连这样的爱抚都承受不起,怎么能称得上huā中君子?
所谓傲立风霜俏枝头,不过是根茎支撑下的短暂风光:若真有苦寒,怕也只能落个残huā飘落染污泥的下场。
心绪突觉烦躁,他说道:“有些假。”
苦叔如标枪一样挺立,对青年的话恍如未闻。青衣书生接过话头,说道:“十几岁的年龄能做到这样,已属不易。”
“说的也是。”
青年适时清醒过来,不禁有些自嘲,说道:“难道这就是求贤如渴?”
书生说道:“媚夫人说,这位八指少年身上的煞气极重;一旦显露,能让她全无反抗的勇气。我曾近距离观察过,竟丝毫不能看出端倪。但从他的出手看,此人看似心性温和,实则狠辣之极。少主若是想用他,还需留意些。”
苦叔忽然冷哼一声,面露不屑。青年有所察觉,说道:“苦叔怎么看?”
苦叔说道:“惺惺作态而巳。”
青年摇头,说道:“苏媚修为虽低,直感还是信得过的。”
苦叔说道:“功法被破,反噬后心怯,正常。”
略顿了顿,他说道:“少主若不信,老朽一试便知。”
青年为之哑然,心想还是不要问你的好,反正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这句话;然而苦叔与那位少年如出一辙,都是出手不留丝毫余地,怎么能说试就试。
他说道:“有他们就好,正好可以看看此人的真正实力,还有……”
书生此时开口道:“少主可是担心他的心性和身份?”
青年微微一笑,说道:“临战前,他还要顾忌到一个小姑娘的感受,心性无需挂怀。至于身份,不过是小事。”
“管他是什么身份,既然待在穆家寨那种地方,如今都不过是流浪之人。难不成以我燃灵少主之尊,还用不得他不成。”
“话又说回来,假如他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岂不是正好。我既不揭破也不刁难,不枉为一桩善缘。”
书生犹自不放心,说道:“假如他是得罪了什么人……”
青年挥手,说道:“燃灵族虽不复往日风光,也不是谁都能欺在头上。
魔域之中,能让我忌惮的本就不多,他一个弱质少年,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仇家。只要我得到圣子资格,还能有什么扛不下的事情。”
听了青年的话,书生断定少主确实动了惜才之心,随之说道:“既然是这样,不如我现在过去。此子终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万一被怒旗使他们所伤,未免不美。”
“不用。”
青年的表情变冷,说道:“我不在意他的来历,不等于别人不在意。他如果被杀,同样是帮了我的忙。”
书生身体微寒,心知少主终不像表面那样信心满满:在拿不出更好的办法之前,依然用的是假手于人的办法。
一阵寒风忽然吹过,朦胧的天空中,片片晶白随之飘落:瓣瓣点点逐渐浓稠,竟有些拥挤的摸样。那株梅huā高兴起来,枝条轻轻摆动着,好似要舒展筋骨,尽情斗一斗那象征着冷艳的冬凌。
“下雪了?”
青年望着落在洁白衣袖上的一点皎洁,略有些失神。
书生也有些奇怪,抬头看看天,自语般说道:“刚才还不觉得,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呢?”
疑惑中两人都没有察觉,那根梅枝正从青年的身边挪开,枝上的几颗huā蕾正以可见的速度怒放,好似在嘲笑某人的轻狂。
“下雪了。”苦叔肯定地说。
点点雪huā纷扬飘落,被清寒的风吹成各种形状,如天道之手轻抚大地,透出一股别样祥和。
地面上,一朵巨大的血梅绽放。雪huā落在其中,融化并将之稀释,涂染出更多娇艳,抑或是凄厉。
梅huā〖中〗央,一团污浊的人体轻轻扭动,间或发出几声悲嚎;沙哑、哀怨、绝望。
五离城历来少雪,纵是隆冬三九,人们也很少见到这些白色精灵的踪迹。然而不知为何,眼下不仅时节未至就已落雪,还来得特别猛烈口初时不过片片点点,转眼就已是遍地鹅白:填空更仿佛化作了棉絮之海,纷洒盘旋,竟有了狂暴之意。
雪huā带来寒意渐浓,青石上的鲜血失去娇艳,慢慢冻结成紫褐,流动的活力随之不足,终于为之定格。它们的生机巳去,命中巳定要沉眠于大地,回归到初始之中。
如那团人体一样。
雪huā继续飘落,带着温柔与呼唤,带着冰冷与肃杀,将一切掩埋。
天地一色,街道一色,行人一色,青石地面终成一色,看出丝毫异常,除了那一团鼓起的包,好似一座新坟。
遥远处有人奔来,于稍远处停下,悲戚而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那座洁白的新坟,随后转为仇恨怨毒,投注在十三郎的身上。
他们是鲁卡族的族人。
他们不敢上前,唯有看着。
十三郎的面色如磐石一样平静,目光扫过周围愤怒或冷漠的人群,眼神有些讥讽。
自丘八出手到他被打成一个四肢皆残的废人,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然而无论是那三名异族修士还是怒使本人,都没有相救。
他们就这么看着,平静而冷漠地看着,不出手也不开口,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胆小的人们悄悄远离,眨眼之间,周围一片空旷。
怒旗使不再发怒,他的身形如山,气息悠远绵长,眼神锐利带着一丝凛然,说道:“本座燃灵族旗使,你是谁?”
十三郎平静回答道:“我是萧八指。”
怒旗使嘲弄的语气说道:“穆家寨的萧八指?”
十三郎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怒旗使说道:“你是异族。”
十三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目光朝三名斗笠修士瞥了瞥,说道:“他们才是异族。”
角蚩族人天生有短角,常以斗笠罩头,如果从外形判断,那三人无疑比十三郎更像异族。
怒旗使冷冷注视着十三郎,说道:“在我五离城击杀燃灵弟子,不管你是什么人,都要付出代价。”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傻子才会认为十三郎是土生土长的山民:然而在五离城,单凭一个异族身份就要定下罪名,无疑是件荒唐的事情。
“第一,他不是燃灵弟子,第二,他没有死。”
十三郎逐条驳斥怒旗使的理由,说道:“第三,我是正当防卫。”
他叹息说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事,五离城不是你的五离城。”
怒旗使丝毫不为所动,说道:“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十三郎摇摇头,说道:“当然也不是我的,我是想告诉你,按照四宝园订下的规矩……如果这个规矩有用的话,我没有任何错处。假如你需要寻到借口才能办我,还是另寻时机的好。”
“我还听说,按照燃灵族的规矩……假如这个规矩有用的话,旗使对所辖的区域并没有太多权利,只是负责选拔资质出众者而巳。换句话说,就算我有错,也轮不到你来管。”
平静的语气讲述着一个简单的事实,十三郎说道:“既不能一手遮天,就不要想打扮得光彩照人,那样没什么意思。”
这些话无疑是对的,至少明面上是对的。然而大家都明白,明面上的东西往往是给幼稚单纯良善者寻找慰藉的借口,就好像怒旗旗使绝不像表面上那样暴躁易怒,谁会傻到当众讲出来。
不适合讲的话,十三郎在眼下这个场合讲出来,非但没有显得幼稚,还显得格外辛辣刻bó。
怒旗使面色微变,渐渐难以再保持平静。他可以不在乎十三郎的实力,也可以不在意他的异族身份,而这两者相加,很自然的涉及到一个问题。
他的背景!
在周围的部落面前,怒旗使固然权势熏天威风八面,可如果拿到外面,甚至仅在燃灵族之内,他又算得了什么。一旦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哪里是一个死字那么简单。
“难道是少主布下的暗子,或者是”
死一个部落族长,对怒旗使不过有伤颜面,算不得计么大事。
然而反过来说,如果对方是虚张声势……左思右想之中,怒使不觉有些踌躇。
偏偏这个时候,十三郎好像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或是生怕怒使寻坡下台一样,再次发出挑衅。
他说道:“一条狗而巳,不如听我一句,把它牵回家栓好,就此了结如何。”
说这句话的时候,十三郎没有看着怒使,仿佛对着空气说话。
怒旗使终于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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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对了,今天光棍节,就一章……明天争取送给大家一个小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