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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烛劫作者:纸才

转烛劫简介: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
    PS:就像银魂你要给他17集的耐心,请给我十七章的耐心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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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烛劫最新章节第51章 迦叶禅师
第1章 中秋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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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笼高明,老树安然,圆月孤悬,这是中秋之夜。

  “老张头,你家小乌呢?他前些天缠着我要的弹弓给他做出来了。”一个中年壮实大汉走进了屋来。

  “你等等,我给你叫叫。”老张头转过头朝着里屋,声如雷响,“小乌,小乌,你王叔来了!把你要的弹弓做出来了。”

  “真的嘛!”一个正在读书的十六七岁的少年耳朵微微一动,昏暗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风似的跑了出来,见了王叔,正了正脸色,整了整衣领,大大鞠了躬,“王叔好。”

  “你啊,也太夸张了些,前些天缠着我要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般晓得礼仪。”王叔笑着从怀里拿出来弹弓,扔给了张乌,“六合山上的仙家快收门徒了,到时候好好发挥,若是让仙家们瞧着了好,收进了门去,别忘了你王叔我。”

  张乌一接到弹弓,就兴奋地拉起弹弓的线瞄上瞄下,听到王叔的话,也只是随便应了一声,就继续玩着手中的弹弓。看样子,他是没有听进去王叔的话了。

  王叔见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不去管张乌,转而与老张头聊起近来的家常闲事。

  “快快布谷---”一阵凄厉的声音突从山上传来。

  声音传来,王叔和老张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彼此凝重地对视了一眼,走出屋去,望着山上传来声音的方向。

  张乌初听到声音并未在意,只道是哪个鸟儿叽叽喳喳,看见爹爹与王叔出了门去,心里好奇,就把弹弓放进衣服里层的口袋里,也跟了出去。

  出了门去,张乌一眼就看见爹爹的眉头笼罩着一层忧虑,仿佛想到了什么极遭的事情,一直在喃喃道:“中秋之日,杜鹃啼血。。。。。”

  而王叔亦是满脸凝重地看着山上,没再言语。

  正在这时,一首轻柔乐曲悠悠响起。

  六合山上突地绽放起一朵闪着柔和光芒的巨大白莲;花瓣缓缓打开,里边似是有一女子站立,却因层层花瓣的遮挡,实在朦胧不清;再仔细一看,那白莲,竟是一只只雪白的蝴蝶在伴随着乐曲翩翩起舞,却不知为何成了莲花状。

  一个甜美的女声从莲花之中传来,既柔和又清晰:“百年仙家盛会,今在六合山举办,本门不胜惶恐,亦心存感激,仙人共乐,凡人无忧,本门在此降下法术,保方圆百里,十年丰收。”

  老张头和王叔惊讶地看着白莲,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听了内中所述,齐齐松了一口气,互相对望了一眼,俱是忖道:怕是自己多心了。那毕竟是口口相传而留传下来的说法,这么长的时间,其真实性怕是能有十之一二便也就不错了吧;何况自己所居又是六合山脚下,天若要塌,不是还有六合谷的仙人顶着吗?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但一回想起过去老一辈人谈起此事便讳莫如深的情景,心中便像被笼罩着阴云一般,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没空多想,便见盛开的莲花忽地散开,组成莲花的一只只蝴蝶四散飞开,飞向了坐落在六合山脚边上的每个村庄。

  张乌看见几只离得近的蝴蝶,径直扑向家中的耕地,静静矗立片刻,便消失不见,而那土地,竟在蝴蝶消失之后,透出了些许光泽。

  又抬头,莲花已散,莲中女子终于清晰——罗裳轻掩,乌黑丝发自然垂下,皮肤白皙,常人来看稍显圆嘟的脸蛋,却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

  张乌见状竟不禁怔住了。

  至今见过最漂亮的便是邻村那个叫不上姓名脸黄黄阿姨的张乌,乍一见到一个皮肤白皙如玉,面庞姣好的人,又怎能不惊得怔住?

  而他此刻心中来来回回、回荡不休的,便只是一个念头:将来若能娶到仙子姐姐,那便真也是死都无憾了。

  看到每只蝴蝶精准地扑向每块耕地,莲中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脸上刚露出一丝笑意,却忽又俏脸生寒,冷哼一声:“何方宵小!”

  “什么宵小,好生难听。”张乌忽然闻到一股香气从旁边传来,一个宫装妇人竟从他身边由无到有渐渐显现,吓了他一跳。他正欲跑开,却仿佛被人强行按住,动弹不得,余光掠过旁边的爹爹和王叔,眼中亦皆满是惊慌,看来也是不能动弹。

  宫装妇人素袖随风摇摆,嫣然道:“本宫听说六合谷中藏有冰帝之盒,晶莹剔透,好生美丽,特前来一观。”

  “冰帝之盒,岂是尔等可看。”莲中仙子怒叱一声,忽地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定,语调却是愈冷,“妩媚动人,魔气凝而不散,已臻化境,如此深厚魔功又自称‘本宫’,想来你便是大自在宫四大护法使之一的玲元娘娘了罢。看在大自在宫宫主上官无道的面子上,今日之事不予你计较,还不速速退去!如今山上焚谷、如是寺,正道四鼎除天元道派都已齐聚,纵使上官无道亲临,也得折羽而归。”

  “无道哥哥是否会折羽而归,本宫不知道。”玲元娘娘轻笑一声,俏眉陡然一立,不屑之色呼之欲出,“但本宫今日正是为冰帝盒而来,又岂会被你一个黄毛丫头几句话语便吓得退去!”

  话音未落,便见玲元娘娘头顶之上忽迸发出冲天魔气,直上云霄,本晴朗的天空仿若宣纸被泼了墨一般,转眼之间,便已乌黑惨淡,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墨云之中传来阵阵怪响,一会儿似人的哀鸣,一会儿又像人的疯笑。

  玲元娘娘手指轻点,所点之处,天上那被“染”黑的云中先是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便如河流一般留下,化作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凶兽,面容可怖,直冲山头而去。

  莲中女子见状面色微变,蓝光一闪,手上已握有泛着粼粼青蓝光的绫;手臂轻挥,蓝绫便凭空伸长,如灵蛇一般,缠上那冲向山头的一只只凶兽。

  “霜冷九丝绫,”玲元娘娘讶异地道,“汁连奇倒是好胆量,将这等异宝传给一个连君境都未到的小娃娃。”

  莲中女子却再无余力注意玲元娘娘所说,她的心神早已全在驱使法宝之上。

  就见那蓝绫缠上之后,凶兽怒吼连连,却始终挣脱不得,片刻之后,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可那凶兽实在太多,纵然蓝绫极力伸展,一时之间,却也难挡得所有凶兽冲上六合山而去。

  不过片刻,莲中女子已是面色苍白,额头之上密汗细细,现出不支之色。

  而就在这时,一朵淡黄色的莲花自高空之上凭空显现、绽放,继而,撒下万丈佛光。

  一位老僧带着一股子庄严与慈悲气,自山顶之上步步踏莲而来。

  玲元娘娘瞳孔微微收缩,心中不由一凜。

  “阿弥陀佛。今日各派名宿已在山上,即使玲元施主魔功深厚,怕也是讨不了好去。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衲劝你,还是回去罢。”老僧话中暗含佛家真意,话语未落,天上乌云便已消散,丝丝佛光投向大地,天地重回光明。

  老僧接着双手合十,闭目嘴里喃喃轻念。便见老僧那自然落下的袖中接连冲出数个罗汉,直奔那“漏网”的凶兽而去。

  凶兽与罗汉既接,罗汉或攻或守,与凶兽纠缠难分。一时之间,罗汉尽管难以擒住凶兽,却也阻了凶兽冲上山去。

  玲元娘娘嘴角一扬,傲然笑道:“这么多年过去,智远老秃驴这爱说废话的毛病却是一点都没改。”

  话音刚落,便见玲元娘娘头顶之上,倏忽便出现了一个身上燃着墨色火焰的凤凰。

  凤目睥睨,凤翼张扬,这不可一世的气势,直让人想起那释迦牟尼一朝得悟时所说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

  凤凰身上火焰突然“轰”地爆裂开来,墨色的火星四散而下,就似一场火雨。而正在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凤唳响彻天地,便见那墨色凤凰气势汹汹地直冲老僧而去。

  智远老僧见那凤凰汹汹而来,其身上墨焰,直似传说之中的“幽冥枯火”,心里不由一沉,指尖轻立,便捏起了不动明王印。只见其身前,陡然出现了一个神情肃穆的佛影虚像,横眉冷目,赫然便是不动明王尊。

  而就在那凤凰冲向智远老僧之时,一条燃着青色火焰的赤金索忽然由虚空显现,火星四溢,锁住凤凰,一阵“咣拉”之声之后,凤凰之势终于止住。

  “不知宫主近来可好?”火索那端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红袍老头执着赤金索,笑眼眯眯。

  玲元娘娘心里一沉,面上却是傲然之色更盛。“跟我家宫主套近乎,本宫杀了智远老秃驴之后,便会放过你么?”话音刚落,凤凰便唳鸣一声,将那赤金火索挣脱开来,掉下来的几片羽毛,落在地上,炸裂开来,窜起了几丈高的火焰。

  而正当众人正以为那凤凰要如玲元娘娘所说,奋力疾冲先杀老僧之时,凤凰却忽又静静矗立,凤目轻转,凝视着执着火索的红袍老头。

  红袍老头刚刚火索被挣脱,气血已是不稳,又听玲元娘娘所说,凤凰要先杀那智远老僧,心里不免一松。诸般因素之下,红袍老头竟一瞬间被凤目所夺,恍然觉得凤目中的灼灼燃烧的火焰就似那情人眼波,实在销人魂魄,让人无法自拔。

  玲元娘娘见状轻蔑一笑,不屑道:“焚谷一代长老,竟抵不了这‘情人咒’。我自在宫‘情人咒’只咒负心薄情之人,什么正派长老,尽是道貌岸然之辈。”

  一草突立,瑟瑟抖动,声若蚊蚋,继而万草立,万草动。这小草抖动的声音由极小渐渐变大,最后竟似万马奔腾,轰鸣而至。

  这磅礴之景,竟仿佛在迎着谁的到来。

  “莫要胡闹了,我今天看在上官无道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速速退去罢。”一个平静声音由山顶传来,人却已到了凤凰旁边,左手轻轻一挥,凤凰便如坚冰融化,片刻之后,就消散不见,右手轻轻一拍,法随心动,暗藏清心咒,唤醒了呆立的红袍老头。

  玲元娘娘虽惊不慌,反而凤目流转,媚然一笑,道:“可把您盼来了,我家宫主嘱托我邀您上自在山喝茶呢。”

  老道刚觉不妙,山顶之上便传来一声爆鸣,转头望去,只见山顶的天空之上,远远浮现了一个“空”字,下一刻,警戒全山的钟声响起。

  “呀呀,天色晚了,本宫倦了,就先回去了,你们可别来追我,我邀这位小弟弟去自在山看日出,谁要来了,吓着本宫,失手将这位小弟弟摔下可就不好了。”玲元娘娘双手一搂,便将张乌搂起,化作一道红光朝天际而去。

  张乌只觉那股笼罩着自己的大力加深了一份,更加迫得自己无法可动,任由玲元娘娘摆布,随玲元娘娘而去。

  “谷主,可不能让她跑掉,看那山顶‘空’字,必是大自在宫与空空老人联手,恐怕已盗得冰帝盒了。”红袍老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中了玲元娘娘的惑人法术,最后还是靠得人家法术才恢复清明,只觉丢尽了颜面,恼羞成怒之下,直欲将玲元娘娘碎尸万段,看玲元娘娘即将就此安然离去,忍不住说道。

  “宋长老,那少年。。。。。”老僧迟疑道,说出了自己止手不阻的原因,也说出了六合谷谷主的顾虑。

  “一介凡人,又怎敌得过冰帝盒重要。”话音未落,红袍老头便运尽全身真气,化作一火焰之弓,火弓满月,一条火龙便从弓中而起,冲向那束红光。只见那火龙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在龙嘴嘴角之处,还不时有火焰冒出,极尽威猛之像。

  智远老僧没想到焚谷长老脾气如此火爆,看那火龙气势磅礴,四溢的火属灵力扑面而来,可知威力不俗。看此情景,那玲元娘娘是否会被阻不得而知,但那孩子的性命怕是不保,可那火龙已出,自己如今再施法阻拦已是不及,只能转头望向离那帝境不过一步之遥的六合谷谷主,以望他能出手阻拦。

  六合谷谷主见状,正欲出手阻拦。衣袖微动,手已捏起水瀑之法,只待最后运起真气,便可凭空化瀑,阻龙而去。却在下一刻,其脸上竟是一怔,迟迟没有运起法力,须臾之后,终是将手放下,散了术法,低低叹了一声,沉默地看着那火龙奔腾而去。

  智远老僧见到这般,深深看了六合谷谷主一眼,便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就垂下了目去。

  玲元娘娘神识之中感到后面威力惊人的火龙,心里一沉,暗忖道:这焚谷长老,轻易便中了“情人咒”,料来修为不高,没想到这伤人法术却犀利难挡,如今情形,怕是稍稍被阻一刻,便会生变。可这怀中孩子,年纪尚小,又从未修炼,怕会。。。

  玲元娘娘脸庞忽现一丝决绝之色,一手单抱张乌,另一手摘下头上的一根簪子,向后掷去。

  就簪子与火龙即将相遇之时,玲元娘娘捏动法器自爆之术,簪子炸开,炸散了火龙,也给玲元娘娘一个极大助力,使其更加快速离去。但玲元娘娘自爆本命法器,已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再加上反冲力道一震,伤上加伤,“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恰好吐在搂在怀中的张乌胸前。

  张乌经历如此巨大之变化,早已惊呆,突然胸前被血印湿,只觉那片血渍就似一片血海择人而噬,心里怕极,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气力,竟稍稍挣脱了一丝缚着自己的力量,能说得话了,登时便大叫起来。

  玲元娘娘见状竟不知如何是好,但任由其大喊大叫怕会误了大事。情急之下,玲元娘娘嘴角一抿,似是下了什么重要决定,暗运魔道真气,直冲怀中张乌所去。

  张乌只觉脑中一痛,顿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就此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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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水自多情,不懂月的阴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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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天昏地暗,张乌不知醒来睡下几次,每次醒来只觉头中燥热之气憋闷难出,十分难受。而每次醒转,都感觉到有一块湿润的手帕敷在额头之上,张乌虽年纪不大,却也知玲元娘娘是怕自己发烧烧坏了脑子。

  心里感激,想要感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自己是她掳来的,而她,似乎也正是爹爹所说的该避而远之的“坏人”。

  又是一天乌云笼罩,太阳隐退,熟睡中的张乌似是受不了天气的闷然,闷闷哼了一声,就又只剩微微的呼吸声。

  天怕是要下起大雨来了。

  玲元娘娘在一处破旧的寺庙处停下,手捏法术,搂着怀中熟睡的张乌,进了寺庙中去。

  寺庙中不似寺庙外看起来破落,却也不奢华,一床,一桌,一长凳而已。

  将张乌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玲元娘娘也坐在长凳上,闭眼疗伤起来。

  约一个时辰后,玲元娘娘睁开眼,目光悠悠,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轻轻叹了口气。

  一位驼背老头走了进来,细听脚步,竟是无声,而观那脚步之轻,竟连轻盖在脚边的落叶都未曾震动一分。

  “冰帝盒我拿来了。”老头一挥手,桌上就出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方形冰盒,散发着丝丝寒气,“那六合谷谷主真是厉害,前殿与人谈笑风生,却竟能始终悬着一丝心神在那抱朴楼上,若没有你引他离开,我是当真偷不得的。”

  “全赖你本领了得。玲元替我们宫主先谢谢你了。”玲元娘娘柔声道。说完她便打开冰盒,眼睛一扫,心中一定,便将盒子盖上,素袖一挥,冰盒就已不见。

  “你知道的,”那老头脸上一阵抖动,驼下的背也“咔咔”响动,片刻之后,竟变成了一个俊朗青年,但其鬓角的几丝雪白,似乎便见证了岁月的久远,道,“若不是你求我,上官无道他就算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让我帮他做事。”

  玲元娘娘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沉默。

  “算了,我先走了。”少年摆了摆手,一阵响动之后,又变成了一个驼背老头,往寺庙口走去,走到门口之时,竟突然停住,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抬腿朝外走去,不见。

  几息之后,玲元娘娘幽幽一叹,起身来到床前,“别装睡了,我带你先去自在宫。等我把冰帝盒交给宫主,再送你回来。”

  张乌睁开眼睛,脸不自觉红了,像个青涩刚转甜时的苹果,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玲元娘娘一愣,似是没想到张乌会问到这个问题,转息之后,眉头一舒,掩嘴一笑,就似阴霾的天空之中投入一缕朝阳,实在明艳动人。

  有那么一瞬,张乌竟看得呆住——原来在恐慌褪后,心情放松地端详着此时的玲元娘娘,竟是这般清丽脱俗。

  那日玲元娘娘的魔焰滔天,仿若九幽之下的魔王出世的一幕幕仿佛还在眼前,如今的情景却让张乌不禁有些失神——记得一篇小说中曾讲过,佛有千面万相,面面不同,而人虽没佛有千面之多,亦是不止一面,当时自己并不理解,现在却有些懂了。

  只是不知,哪一面是玲元娘娘最真实的一面呢?

  “装睡的人眼皮会有轻微的跳动的。”玲元娘娘的声音响了起来,将张乌拉回了现实。

  “姐姐你真厉害,竟连这么微小的动作都能注意到。”张乌佩服道。

  许是被一句“姐姐”叫得心花怒放,玲元娘娘“咯咯”笑了起来,“我便是世人所说的女魔头,又将你掳来,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小弟弟?”

  张乌听后,竟是一愣,片刻后面色一正,极为认真地对玲元娘娘说道:“爹爹跟我讲过,世人因未知而恐惧,因恐惧而伤害,那被人称作妖孽的蛇仙,也会为了凡人而自断仙途。那时我爹就教我,看一个人的善恶,不能听别人说,一定要自己亲眼去观察。一路上,姐姐为我冷敷降温,想来姐姐便是因为被世人不知而被称作‘魔头’的。”

  玲元娘娘被张乌一番话说得愣住了,片刻后,竟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张乌被玲元娘娘笑得莫名其妙,却又从那笑中感到了一丝悲伤。

  蓦地笑声一停,玲元娘娘似是想到了什么。

  “小弟弟,你靠近点来,姐姐与你有悄悄话说。”玲元娘娘停止了笑声,说道。张乌闻言便靠上前去。

  “你莫要声张,如今庙外潜藏着人,”玲元娘娘低语道,“应是你刚才那一番话,引得庙外那人气息一乱,我这才察觉。凭他这般藏匿工夫,想必修为极为精深,如今我身负重伤,一身修为十不存六,怕是不能把这冰帝之盒亲自送去自在山了。”

  张乌闻言,不知为何,嘴里竟情不自禁地就冒出了一句“姐姐,不会死吧?”

  “当然不会了,你姐姐我魔功深厚。”玲元娘娘微微一笑,“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姐姐托你办件事,你能帮姐姐么?”

  一连番的局势变换,已经让小小年纪的张乌有些晕乱,一时也没发现玲元娘娘话中矛盾之处,闻言只是点头。

  “我三月前收到一封信,信中所说冰帝盒中实为三片茶叶,俱是冰帝以自己极寒真气所制,非晋入帝境者,断断只会以为是普通的茶叶而已,而将那茶叶用沸水煮开,喝下,便会得到冰帝绝学。刚刚我已检查,冰帝盒中确为三片茶叶,想来信中所言,该是不假。我希望你做得,便是炼得冰帝的极寒真气,上自在山找宫主,对他说是我着你来的,那时他便会让你做一件事,不必担心,对你并无害处,我希望你能帮他做成那件事,”玲元娘娘稍稍一顿,“你能做到么?”

  短短一天,张乌已对这位自称“女魔头”的姐姐颇为喜爱,闻言重重地点下头。

  玲元娘娘闻言,心里一喜,却又忽地一叹,忖道:“自己见他心性澄净,对魔道中人,也无太多偏见,本来对谁来修习冰帝绝学也无主意,正好将冰帝绝学交予这孩子,也算给他的一番机缘。但自己三月前收到的那一封信,实在太过蹊跷,将冰帝绝学交予这孩子,怕也是将他卷入其中了,于他来讲,也不知是福是祸。”

  思毕,玲元娘娘却也不再多想,将冰盒打开,里边果真放了三片茶叶,却是绿色透亮,散发勃勃生机。玲元娘娘将茶叶取出交到了张乌的手上。

  “那先谢谢弟弟了,一会我会唤出封印在我指环上的灵兽,着它带你去自在山上修习。”

  话音刚落,玲元娘娘便转念一想:自己一会儿怕是不得生还,外头隐藏那人若是得不到冰帝真诀,定会猜到我会着他去自在山,若是在半路上截他,可就不好了,倒不如。。

  念及如此,玲元娘娘便又开口说道:“还是不要去自在山了,一会你便乘着小兰去六合山下的村庄,记得到那村庄之后,将小兰重新封印,将戒指藏在你认为安全的地方,再回家去,以防他人窥伺,等到晋入人境初期之后之后,再取出戒指,唤出灵兽,着它带你去自在山。你明白了么?”

  张乌点点头。

  玲元娘娘道:“现在我便传你封印之术。”说完,手指点在张乌脑袋之上,暗运真气。

  张乌的脑中忽显现出了一篇封印之术,名唤“两心相知诀”,短短千余字,乍读简单易懂,细细琢磨间,一时却也难以轻松使出。

  “此诀乃是我的一位哥哥所创,却并不只是灵兽封印之术,炼得精深处,更可与不通人语的灵兽进行沟通,颇为精妙,你细细琢磨,该是不会多久,便能使出封印之术”玲元娘娘说完,便从右手无名指上取下一枚戒指,默念口诀。

  张乌眼前突然出现一只蓝红相间的丹顶鹤,头上一束火红翎羽昂然而立,体态甚美,却是独脚。

  玲元娘娘对眼前丹顶鹤说:“小兰,刚才的话我亦已经告诉给你了,你明白了么?”

  小兰眼中噙泪,细嘴微张,竟从其中传出了一个悲痛的女声,“娘娘!”

  “明白了么?”玲元娘娘加重了口气。小兰终于没再言语,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玲元娘娘松了口气,自断与法器的联系,又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拿过张乌的小手,指甲在其上一划。张乌只觉指肚一痛,血就已留在了法器之上。

  张乌突然感觉跟眼前的戒指冥冥之中似乎有了某种的联系,就好像这戒指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玲元娘娘又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根暗红色的细绳,穿过戒指,挂在了张乌的脖子上。

  “现在我便将这‘转烛戒’送给你了,好好待它。”玲元娘娘抹去嘴边的血迹,看了看静静躺在张乌脖子之上的戒指,竟呆了呆,忍不住用手拿了起来,轻轻摩挲了几下。

  “那么现在,便走罢。”

  玲元娘娘放下了手中的戒指,解了寺庙的封禁法术,与张乌及小兰一同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玲元娘娘让张乌坐在小兰的背上,而其左手则是随意地拿着冰帝盒。

  冰帝盒晶莹剔透,散发着腾腾寒气,阳光反射之下,竟晶莹剔透到让人想到圣洁一词。

  “去罢。”玲元娘娘声音平静,仿佛像一潭幽幽的水,了悟了永恒的意义。

  “阿阿”小兰悲鸣一声,振翅而去。

  看着小兰已远去,玲元娘娘心里一松,转过头来,媚然一笑,赫然又变成了往日模样。

  “别躲躲藏藏啦,你不是想要冰帝盒么,给你就是。”玲元娘娘挥了挥手手中的冰帝盒,朗声道。

  几息之后,玲元娘娘见还不有人出来,轻笑道:“不出来,我便毁了它。”

  话音未落,便将手中冰盒朝天抛去,右手一弹,一道疾风向冰盒飞去,观其势头,必是要毁了那冰帝盒。

  一道黑影极快速地掠过,夺过飞在空中的冰帝盒,玲元娘娘一看,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却透漏出一丝丝决绝。

  “轰”这时闷雷忽然一响,乌云暗淡,天变得昏暗,却是不落下一丝雨迹。

  玲元娘娘并未受其影响,手腕轻转,决然捏动两伤法诀,一瞬间迸发出十二分魔功。

  玲元娘娘神情肃穆,轻轻低吟道:“灭己度人。”

  随着声音落下,黑影之处忽然出现一个虚化的巨轮,巨轮的四周是无数个黑色影洞,吞吐着一个个哀号的怨魂。

  那黑影似是受到了什么巨力,倏忽之间竟被迫得停了下来,是一个黑衣蒙面男子的模样,观其身形以及露出的双目,应是已不年轻。

  一个飘忽的震惊声音从黑色蒙布中传出“佛家绝学混上魔道真意,竟能沾染轮回之道。但这魔佛合用之法,自古以来,便是禁忌,贸然使出,你便不怕反噬之力,使你身死道消?老夫只欲取那冰帝真诀,你又何苦如此。”

  玲元娘娘轻轻一笑,本不欲多言,却突然看到黑衣蒙面男子抵抗巨轮吸力而散溢的丝丝熟悉的充满道家气息的真气,而那肉体更有不稳之象,分明不像常人。

  心里一转念,竟不由一惊,暗忖道:“莫不是道家无上真法身外化身?如此精炼的道家真气,此人莫不是天元道派的掌门袁天一?观那真气之深处,丝丝狂暴气息隐现不绝,怕是本体已濒走火入魔之境了吧。”

  “天一老道,观你真气深处隐现不稳,是走火入魔了罢?莫非,是想参悟冰帝真诀,镇压体内心魔?”话未说完,那黑衣蒙面男子便无后力抵抗,仿若被巨力拉扯一般,朝那巨轮飞去。

  尽管那男子并未再说话,但看到听到自己说出“天一真人”四字之时黑衣蒙面男子眼中透出的些微慌乱,玲元娘娘心中对于其是天元道派掌门的猜测已有了八九分把握。眼睛一垂,心中暗暗一叹:“天元道派掌门走火入魔,这天下怕是又要起纷争了。”

  几息之后,那黑衣男子终是被巨轮吸走。玲元娘娘心情一松,便“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巨轮散去,身子也瘫倒在地上,但不过这么一会,玲元娘娘那一头青丝就已变成白发苍苍。

  玲元娘娘苦笑一声,望着天边,一轮冷月朦胧在乌云之中,清幽寂寥。心中倏然想到自己的这招灭己度人,还是因那人而悟得,如今因施展出这招而死,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一绪起,千丝乱。这一瞬间,玲元娘娘眼前走马观花般突然滑过许多画面。幼时家遭巨变,所幸哥哥们扶持,倒也算安稳长大。人生正好的年纪,却遇了那誓要成就菩提心的男儿郎,自己偏偏又就此深陷情海,难以自拔,千般辛苦,终是化了那坚若磐石的佛心,心里念着总算能成那比翼鸟,双宿双飞,却又是如镜花水月,捞之不得。

  玲元娘娘眼中忽然朦胧了许多,双眼直欲闭上,神识之中,远远飞来一阵熟悉气息,喃喃道:“呀,应哥哥来了。。。”

  许是回光返照,玲元娘娘竟在神识之中,又感到一股气息疾速退去,但感那气息微乱,也不知是感到“应哥哥”来而乱了心境,泄了气息,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不过无论缘何,都与玲元娘娘无关了,皆因此时的她,却是双目合上,再无声息了。

  “淅淅沥沥”天上终于下起了小雨,继而愈来愈大,盏茶之间便已变成了瓢泼大雨。

  而那轮冷月就仿佛是害怕一般,竟隐在轰鸣的乌云中,彻底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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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古1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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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境安全之后,张乌已是心身俱疲,不一会,便趴在兰姨背上呼呼睡着。

  醒来,阳光暖洋洋地浮在身上,看烈日当空,大概是次日中午了。

  一番大起大落之后,睡了已近六个时辰,张乌醒来,精神饱满。趴在小兰的背上,本能地回想起刚刚发生过得一切。

  随着思虑的深入,张乌渐渐觉得不对劲,若玲元娘娘无生命危险,又何必让自己担当如此重任?联想起飞走之前的种种,张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张乌迟疑道。

  “往后,你便唤我‘兰姨’罢。”兰姨前嘴微张,便从中出了声音。

  “兰姨。。”张乌说得很艰难,“玲元姐姐她,是不是骗我?”说得含糊,话中所指兰姨却已明晓。

  兰姨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悲鸣一声,便不再说话。

  听到悲鸣声,张乌已是明白兰姨的个中意味。

  “哇”,张乌趴在兰姨的背上大哭一声,又强忍住,将头贴在兰姨的脖子上,默默啜泣,声音渐小。

  “想哭便哭出来罢。”兰姨虽是世间难寻的灵兽,这般场面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忒那恶鸟,还想吃小孩子么!”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了张乌的周围,仿佛就在张乌的旁边,张乌心里一紧,急忙向周围望去,却是无人。

  下一刻张乌突觉身下兰姨急速下降,自己却被一股力缓缓推在兰姨的背上,虽缓却无法抵抗,应是被人施展法术,使自己不至于掉落下去。

  不过片刻,张乌就感到身下兰姨下降之速慢慢减小,最终停下,落在地上,颤颤抖抖,极力想动却一动不得。

  张乌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青衣青发面庞精致的男子。

  “小娃娃,你快下来罢,那毕方已被我用真气迫住,不会伤害你的。”男子对张乌一笑,竟让张乌想到了书中所述的阳春融白雪。

  男子微微蹙眉,“怎么,是吓呆了么?”

  闻言,张乌才回过神来,连忙大叫道:“误会了,你快放开兰姨。”

  男子一愣,眼神中透出微微尴尬,“这毕方唤作兰么。”说着便散去了真气。

  兰姨倏一能动弹,便迅速向后退去,眼睛死死瞪住那男子,如临大敌。凭那法器与持有者的滴血联系,对张乌传音入密道“此人青衣青发,刚才缚着我的青木法力霸道异常,只怕,便是那传闻之中喜怒无常的青帝。”

  “青帝。”张乌乍听此名,颇觉陌生,稍一思虑,冷汗莫名。皆因张乌忽然想起,儿时他见那六合山的仙人飞来飞去,心生向往,曾问过爹爹有关那仙人世界的事,爹爹当时便跟他讲了几个他这些年来东奔西走或偶然或有意为之打听到的仙人世界的事情。

  爹爹当时便告诉他,仙人修仙,或修五行,或修佛道,不尽相同。但却由其修行境界,粗略地分为人、君、王、帝四境。当达到人之境时,所掌握的力量就已远超凡人,其实便已经是凡人口中的“仙人”了。而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只能停留在人境,其中天资聪颖者,经不惰修炼,才能踏至君之境。身处君之境,便已是人间君主,再进一步,就是王境。那王境之上,便是帝境。踏入帝境难之又难,往往几千年才能出来一个,故因此被称为“千古一帝”。

  当讲到帝境之时,爹爹就自然说道当今世上存在的两位帝皇之一,青帝。世人盛传此人青衣青发,貌如狮虎,杀人全凭自己一时喜好。

  四十余年前“通天”仙门繁荣昌盛正正兴起,门中长老不免带了些骄纵之气,对青帝出言不逊,结果青帝听了也不着恼,只是微微一笑。接着便一夜之间,屠尽了“通天”仙门上下百余人。

  因当时那门中已有五位已知的王境强者,却不是青帝手下一合之敌,故世人推测青帝已踏入帝境;又因青帝在微微一笑后,屠其满门,故天下素有“青帝笑,天地绝”的说法。

  而至于另外一位帝皇,实在神秘无比,当时讲时,张乌的爹爹便讳莫如深,故张乌了解的,也是极少。

  当时听闻之时,张乌小小的心灵里对青帝就是又厌又怕,还连做了几天的噩梦。如今看到儿时的梦靥竟是眼前这个笑得这般好看的人,心中却是既疑惑又害怕。

  “你。。。”张乌迟疑道,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青帝用那双动人的眸子看向张乌,张乌被他盯得紧张,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情急之下,张乌脑中电光石火般回想刚刚经历过得事情,一瞬间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你说兰姨叫什么毕方?毕方又是什么?”

  “啊?”青帝有些错愕,没想到张乌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你不知道此物为毕方?毕方外形似丹顶鹤,然独腿而立,体蓝,白喙,吞食火焰,是火灾之兆的凶鸟。”

  “哦。”闻后张乌心中惊讶,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一时语塞。不过经历这番交流,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倒是稍稍缓解了些。

  “对了,刚才见你在毕方身上又哭又叫,不是因为他要吃你,又是为何事?”青帝问道。

  “为何事?厄。。。”张乌小小年纪,已知防人三分,况且又已经猜出此人就是心中儿时认为的“大坏人”,断断是不能告诉此人实情的,想编出一个故事,可惜一时之间,又怎能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

  “怎么?还不能让我知道么,不告诉就算了,我从不强人所难。”青帝意兴阑珊,头一扭,便走入身后的树林了,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无论怎样,谢谢你了。”看青帝消失在树林之中,张乌似觉实在不妥,就大声地朝树林中喊道,不过却未得到回应。

  “咕。”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张乌肚中响起,引得张乌面红不已。兰姨见此景,暗暗一叹道:也是苦了这孩子了,唉,娘娘将如此重任托付给这刚刚结识的孩子,怕也是听了他的那番话,心中触动罢。

  兰姨对着张乌柔声道:“你饿了罢?在这里先坐着,我去找点吃得来。”见张乌点了点头,就去附近打些野味了。

  “嘿嘿,我的不‘强人所难’,自然是不强自己所难,毕竟自己也是人啊。正好最近无事,竟偶遇这小孩,看这小娃娃隐隐瞒瞒,必是什么危险的事,我一旁看着,就权当为他护法。”森林的一双眼睛饶有兴趣的盯着张乌,心里暗笑。

  ——————————————————————————————————————

  兰姨回来之时,已过了约半个时辰,张乌正躺在石头之上看着天,眼神漫无焦点,像是在思虑什么。

  将衔在嘴上的两只兔子放到地上,兰姨说道:“打了两只兔子,你再稍等一会,便能吃上香喷喷的兔子肉了。”

  “兰姨,”张乌坐起身来,认真地对兰姨说道,“刚刚我认真思虑了,不若就现在喝掉那冰帝茶罢,以防再出现不测之事,毕竟不过几天,便已遇到青帝了。”

  兰姨听后,仔细一想,觉得有理,点点头,道:“那等填饱肚子,便喝那冰帝之茶吧。”说罢,兰姨向天呖鸣一声,就见自天而下一缕火焰,附在了打来的兔子之上,层层火焰包裹住兔子,却让距离很近的张乌感受不到半分热意。

  毕方是火中灵鸟,御火本领本就极强,而兰姨又深谙烹饪之道。不过片刻,兔子便发出一阵阵诱人香气。

  兰姨一副不满意的神情,颇觉遗憾地说:“随身未带香料等调味品,你就先将就一些吧。”

  张乌闻着那诱人香气,脑中早就只剩烤兔了,狠狠吞了下口水,应了一声便手脚并用,解决烤兔了,却是没有注意到兰姨鸟目深处那抑制不住的一丝丝的得意。

  不过片刻,便解决了两只烤兔,张乌摸摸嘴,吮了吮手指,又擦了擦嘴,脸色一正,道:

  “那便开始吧。”

  兰姨这时也没再玩闹,点了点头,便在地上找了一个稍大的石头,用喙啄出一个中间凹两边高的“碗”。轻轻一摇头,使出聚水法术,不一会“碗”中就从无一丝水迹,到渐有一滩,最后满满一碗了。

  兰姨又是轻轻一鸣,碗下便凭空出现一团火焰,包围着石“碗”,却不泄出去一丝一毫。远远看去,若是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这杂草难生的土地在燃着火焰一样。片刻之后,碗中水已“咕嘟咕嘟”冒起泡来。

  兰姨转过头来,对着张乌一点头,示意已经可以煮茶叶了。

  张乌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三片茶叶取出,只见那茶叶腾腾的冒着寒气,青翠欲滴,不知是被蒸出的热气吹过还是通了灵性晓得即将被煮,竟轻轻颤动,好像害怕一样。一瞬间,张乌竟有一丝不忍。

  张乌将那三片茶叶轻轻地拿到石“碗”上,慢慢松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三片茶叶飘落下去。茶叶倐一接触水,便如骄阳融白雪,一点点地“化”在了水中。许是一刹那之短,亦是落叶飘地之长,原本透明的水就变成了散发着丝丝寒气的绿悠悠的茶。

  张乌被这夺天地造化般的变化震得目眩神迷,心里既惊叹又向往。待那石“碗”稍稍凉却之后,张乌将那石“碗”捧起,用嘴轻轻抿一下“碗”中的茶。竟也奇特,张乌一将嘴碰到茶,茶就如有灵性般,自己往张乌的嘴里涌去。

  而此时的张乌却眼前一黑,唯一能感觉到地就是脑中那仿若倾盆而倒般的真诀要字和身体似乎正在被打碎的剧痛之感。

  九转冰神诀。。。第一转。。。。第二转。。。。第三转。。。。第四转。。。。。张乌只觉头脑欲裂,全身似乎正在碎掉一般,本能般把手中的石碗扔了出去。

  “碰”石碗碰地,碎得四分五裂,内中的茶却像有外力包裹,仍就不停得涌进张乌的嘴中。兰姨在旁看张乌脸庞扭曲,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就知不妙,想施展法术阻断这个茶流,却提不动一丝一毫的真气,只能束手无策地连连鸣叫。

  在此危急之刻,兰姨只见那茶流之上突显一片青色树叶,飘落而下。虽是飘落之势,却速度极快,不过刹那,便落到那茶流之上。刚一碰触,便见那树叶与茶流相互消融,几息之间,树叶就消融不见,不过那茶流也因消融,从两者相触之处断开,余下的一股,掉落在地上,几息之间,就已蒸发出腾腾寒气而不见。

  张乌觉得自己就如一个小小的木桶,却被强行灌入整条河流的水,仿佛随时就有可能被撑爆,在这种情况之下,灌入的水忽然不灌了,心情一松,登时便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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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帝
转烛劫全文阅读作者:纸才加入书架
  悠悠醒转过来,落日残辉下的天际,一群鸥鸟成群排行地优雅飞过。张乌口干舌燥,却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

  “水,”张乌半闭着眼睛,沙哑的声音从口中冒出,“兰姨,给我些水。”

  “你要水吗。”一个不知道用何种动物的皮制成的兽皮袋递了过来,张乌接过来,直接将嘴扣住兽皮袋的口,大口大口的牛饮起来。稍稍好受些,张乌睁大了眼睛,看向四周。一个男子正望着自己,身着青色长衫,嘴上带着浅浅的笑,眼角那微微的皱纹,非但不减风采,反而添了几分岁月的厚重,他还有一双青色的长发,一直披过双肩,咦,怎么有些熟悉?

  “青帝。”口中满满的水一下就喷到了眼前男子的身上。惊讶之下,张乌竟没能控制住,喷了青帝一大口水,面露尴尬,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原来早就知道我是青帝,”青帝却浑然不在意被喷湿了衣服,打趣地说道,“小小年纪,这伪装的本领倒是不凡,坑人的好苗子啊。”

  张乌脸色微红,虽尴尬却又被青帝的话语逗笑,见自己其实早知其为青帝之事已经败露,青帝又似乎不像儿时所想的那般凶恶,索性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当时所想道出,“嗯,我爹爹小时候便告诉我青帝是个大恶人,心里害怕,所以便假装不认识你了。”

  “大恶人,”青帝听后竟是一怔,片刻后,声音再起,却是带了些落寞,“你爹爹倒是没有说错,我确是很坏的。”

  张乌有些错愕,小小年纪哪懂得些许多,只是听了这句话,张乌的心中突然升起了几分心疼,便道:“恶人不会说自己坏的。”

  青帝被这一句话逗得哈哈大笑,稍稍缓了一点,说:“对了,我已帮你打通了‘通天眼’,你内视经脉,看看有什么变化。”

  张乌刚想问如何内视,脑中就忽然出现了一副人体的图像。

  只见其体内穿梭着仿佛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经脉,经脉之中有着一股股青蓝色真气周转不息。

  张乌不由立马睁开了眼睛,激动地道:“我看到真气了,雪白夹着青色,还看到经脉了,好漂亮。”

  青帝听后,语气却未显开心,道,“看这般传人功法的手段,夺天地造化,改人体灵属,必是帝级高手,真气寒气逼人,这亿万年来,恐怕只有冰帝才有这等寒属修为了。冰帝传下自己绝学,该是怕所传之人天资不够或灵属不合,故将自己本命灵气化于茶叶之中。不但传下功诀,还重塑喝下茶叶之人身体,使其是修习水属功法的绝佳体质。”

  青帝坐到了张乌旁边的石头之上,歉意地道:“我却弄巧成拙,在真气塑你经脉之时,阻断了这过程。当我发现原来那真气是为塑你经脉之时,已经为时太晚了,只能用我的木属真气塑你余下经脉,没想到我成功之时,两种用不同真气塑成的经脉却水**融,成了如今模样。”

  “那不是更加厉害?”张乌闻言,却兴奋地说道。

  青帝苦笑一声,道:“于与人争斗,水木相生,相辅相成,自是更为厉害,但于你自己修行成长,却极为不利。冰帝真诀和我的‘万古长青’真诀皆为霸道异常的功法,一山难容二虎,前期你需同练冰帝真诀和‘万古长青’真诀,两者必须同等强弱,否则两虎相争,殃及池鱼,如此倒也罢了,但当两者真诀修炼到一定程度,迟早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除非能找到一种方法调和这两种真气,否则届时你必会爆体而亡。”

  张乌的兴奋心情随青帝所说渐渐消散,听到那“爆体而亡”四字之时,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青帝继续道:“二者真诀皆为能通帝级之绝学,想找到这调和的方法,恐怕当今世上,遍寻无迹。但这一切总归是我的错误,我已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法。”

  张乌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般,急切道:“什么解决方法?”

  “我去寻那南荒深处的‘九命莲藕’,之后散尽你体内真气,用‘九命莲藕’再塑你身上经脉,之后传你我的‘万古长青’真诀,你也未吃得亏去。”青帝道。

  听到这里,正要答应的张乌却突然又想到一事,不由问道:“若散去了真气,我还能修得冰帝真气吗?”

  青帝一愣,似是没想到张乌会问这个问题,“自是不能了,我会教你‘万古长青’真诀,必不会比冰帝真诀差的。”

  张乌闻言,竟沉吟了半响,须臾后,面色坚定地道:“那便算了,我已下定决心同修两种真诀了。”

  “为什么,两股真气何时拼死相抗谁也说不准,到那时若没有调和方法,你必会爆体而亡的。”青帝实在想不出在这种危及性命的情况下,张乌为何会选择一条几乎是通向死亡的道路。

  张乌却忽平静地道:“我得这冰帝绝学源自一个姐姐,她为了使我炼得冰帝真气去做一件事情,已付出了性命。若为了自己活命,而散了这姐姐千辛万苦使我得来的真气,那我不若现在立马死去。”

  张乌一想到玲元娘娘为了自己能炼得冰帝真气十之八九已失去了性命,眼眶又是一红,玲元娘娘虽然对自己有所求,但何尝不是想送自己一番能通往那仙人世界的机缘?

  闻言青帝未再劝阻,眼中却闪现了奇异的色彩,心中微微一动,哈哈一笑,“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便如此信守承诺,实在对我的脾气,劝阻之言我不会再说,相反我定会助你寻得那调和方法。”

  “谢谢。”张乌感激地道。

  “我这百余年来从未收徒,却实在不想如冰帝那般临死之时,才惊觉无传人将自己绝学传承,不知你是否愿意,当我的徒弟?”青帝突然道。

  张乌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击得措手不及,一时愣住了。

  青帝看张乌这般反应,故意面露不悦,心底却是一乐,阅人无数的他,怎不知这是初出茅庐之人未懂人情世故,乍见变故自然的反应。但不就是张乌这似是未曾被污泥沾染过如白玉的性子,才让青帝决意传给张乌自己衣钵?

  兰姨见如此大好机会,张乌却迟迟疑疑,呆木不应,急的直扇动自己的那燃着蓝色火焰的翅膀,忍不住叫道:“快拜师啊,愣着干什么!”

  张乌终于回过神来,“嗵”一声,双膝跪地,道:“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便是学那儿时所看得津津有味的戏曲中拜师的情节了。

  青帝被张乌所为逗得哈哈大笑,连赞了三声:“好!好!好!”

  “现在已近正午,你又昏迷了三天三夜,怕是肚中早已空无一物了罢?”青帝道。

  一听到自己已三天三夜没吃饭,张乌才感觉到自己腹中空空如也,一阵强烈的饥饿感袭来,引得自己肚中连连直叫。

  青帝听到张乌肚中叫声,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果子,递给张乌,道:“这是我刚刚在你昏迷时,着群兽寻来的果腹之物,就是猜到你醒来,定是极为饥饿的。”

  张乌看那递来的果子,青翠饱满,实在诱人,抓过青帝手中果子,立马塞到嘴里,嘴巴一闭,一种甘甜之味在口中凝而不散。咽下之后,一股清凉之气直上喉咙。虽只是一颗果子,却也让张乌没那么饥饿难忍了。

  肚子既已稍稍塞了点东西,张乌就抬起头来,疑惑道:”你莫非会那万兽之语么,竟能着群兽为你办事?”

  青帝哈哈一笑,却并未回答,反而忽然正色道:“你既已拜我为师,随我修行,那你可知修行有哪些境界么?”

  “爹爹曾与我讲过,修仙分人、君、王、帝四境。”

  青帝点了点头道:“不错,修行分人君王帝四境,人境拓宽自己的经脉,强健自己的体魄,使自己具有强大的恢复力,破坏力,但纵如此,究其本质,不过是常人所认为的,力气大了,命硬了,常人刺你,你照样得躲,比常人强却仍能受到常人的威胁,故曰人境。”

  青帝接着问道:“你知道古时群雄割据时的君主;君主之中兼并其他,最终称王的王者;王者之上,人心归一的帝皇同那常人之间有何区别吗?”

  张乌思虑一会儿,慢慢道:“权利。君主不过千人之主;而王者是万人的王;帝皇则是天下的帝皇。”

  青帝面露赞许之色,道:“武道修行中的‘权利’,即为‘势’,君境,王境,帝境表面上是其真气精纯程度不同,可实际上却是对‘势’的理解的差异。”

  “初入君境,开始能隐隐感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势’的存在,而待其彻底领悟了自己的势,便会臻至王境,所领悟的那份势便会化成气意,独属自己的气意,至于踏至帝境,气意便已不再只是气意了,而是域,帝皇之域。”

  “可你说势到底是何物?说是执念也好,是理解也可,可到底如何,却是需要你在修仙途中自己摸索了。”

  话音未落,张乌突然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冷,绝不单单是身体靠近火焰想要驱走得那种寒冷,还有一种压抑,一种。。。苍白,死亡的苍白。

  呵,熄灭这种苍白,太阳足够么?

  张乌仿佛动物本能般地望向视线所及的远方,他似乎觉得,有一个死神正缓缓向他走来,优雅而空虚。

  仿佛从天地尽头走出的一样,一个男子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男子手握一把暗色长剑,极长,因此不得不拖着长剑而走来,那长剑拖在地上与地面摩擦所生出的“刺刺”声,就仿佛大地的悲鸣;长剑无鞘,本该无鞘,死亡难道能被包住么?

  男子走得很慢,真的很慢,不似前些天所见识到的智远老僧,一步极远,而是一步一下,一步一挪,怎么这样慢?

  张乌想逃,却仿佛生根般在地上不得动弹。霎那之间,张乌忽然有种明悟:原来天地,漆黑而荒芜,死寂而苍白。

  一朵千年古莲忽地盛开,还是一颗沉睡万年的种子破土而出?一种生机暗暗孕育了千年,磅礴释放——青帝站起了身来。

  张乌松了一口气。兰姨张开双翼,双翼上蓝色火焰倏然而起,护住了张乌,向张乌传音道:“小心。”

  “这就是帝级的‘域’,当你的势足够强,万物辟易,万物皆可唤,万物皆可染。一会儿,小心。”青帝凝重地道,一头青发静静地抚在双肩,安然而恬静。

  “嗤”地一声,青帝的衣袖突地裂开,仔细去看,一股青色的气旋在青帝手臂之上流转。

  青帝也走了过去,慢慢地向那缓缓走来的死神走去。

  近了,那男子瞳孔之中,茫然而失落,静静地问:“你杀了念梦?”

  青帝初听只觉疑惑,但许是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竟让青帝脑中灵光一闪,接着瞳孔一缩,失声道:“念梦?冰帝玄月的爱妻,念梦?”

  男子依旧,茫然而失落。

  乍起,男子将剑直直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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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冰帝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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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星有多快?站在大地上仰望星空,忽而一道亮光划过,令人心醉,可人们有时不免会想:流星该是不快的,毕竟都能让目光驻足。可其实,当人们看见的时候,流星便已经消逝,人们所看见的,不过是流星的过去。

  冰帝的剑就是这样,当张乌脑海中刚刚掠过冰帝刺剑时的那一抹光亮的时候,冰帝的剑就已经刺进了青帝的胸口。

  流星有多美?当流星划过的时候,亘古不变的月光都黯然失色,那一束光,似乎超越了时间,用划过星空的瞬间遮盖了月光的永恒,让人们的眼中,再无其他。

  冰帝的剑就是这样,当冰帝的剑刺出时,张乌屏住了呼吸。死亡天地之中,霎然之间,出现了一朵枯萎的花是怎样的感觉?虽无生机,却有着异样的光彩,虽是死亡,却泛着妖异的美丽。

  张乌很痛苦,沉溺于死亡的冲动与生命活下去的原始本能在张乌的心中来回撕扯,让张乌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

  不知何时,青帝手臂之上流转的青色气旋变成了一条鞭子,一圈一圈,正牢牢地绕在冰帝的剑之上,让冰帝的剑不能再进一分。

  “你的妻子早已死去,帝级之下,谁能活千年不死?你已经睡了千年了。”长剑既刺,胸口早已冒出汩汩的鲜血,青帝却依旧平静地道,声音之中似乎蕴藏着魔力,使人信服。

  “我。。不信。”空落落的喃喃声从冰帝微微张合的嘴巴中传来,充满了无助。

  “你既然已经回想起来,何不面对?”青帝淡淡地道。

  冰帝眼中忽然落下一颗泪珠,在空中便结成了冰晶,“碰”得一声碎在了地上,何尝不是碎在了冰帝的心上?

  冰帝眼中茫然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愤,一种痛苦,就像被猎人围住无路可逃的羚羊绝望的眼神:我并未害人,人却为何要杀我?

  缠在冰帝剑上的鞭子一点点松开,垂在地上,倏忽消散不见。青帝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帝级相争,稍稍不慎,毁掉的就是一方天地。

  就像死寂在地上多日的落叶忽然被风吹起一般,那冰帝眼中忽然又被茫然所湮没。青帝心中刚觉不妙,那冰帝的剑倏然白光大震,剑气直射而来。青帝再要抵挡已是不及,不由闭上了眼睛。

  剑气已入三寸,却吞吐不定。青帝睁开了双眼,看到冰帝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眼中挣扎隐现不觉,似在脑海中作着某种极大的争斗一般。

  青帝见状突地飘向后方。剑气离身一刻,青帝闷哼一声,右臂抬起,绿光一闪,便见那右手食指处,一条青色锁链显现,“吱嘎”声中,那条锁链便一圈一圈缠在了冰帝身上。

  青帝眼中突然空洞,低吟起了一首曲子,仿若天际而来。歌声嘹亮、豪迈,却又带着几分孤狼独自在雪地之上昂首望月的萧索。

  便见随着青帝歌声飘扬之中,地下的一棵树苗突然破土而出,继而十棵,二十棵。。。。。树苗疯长,片刻已长成参天大树;树枝有力,生成的枝干一圈一圈缠在冰帝的身上,逼得他丝毫动弹不得。

  青帝眼中一凝,“一叶知秋”,便见那冰帝头顶上的树枝忽然飘落下来了一片树叶。树叶缓缓飘落,飘到冰帝眼前之处,却突兀地停住了,开始慢慢地旋转,闪着别样的光彩。

  一片叶子,竟能在半空中停住?若不是亲眼所见,张乌定会认为说这话的那人疯了。冰帝却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那片树叶,就似那片树叶之中,藏着他的前世今生。

  冰帝的眼中重新被痛苦填满。

  “一叶知秋,能唤起人脑中最深处的记忆。看样子,你又恢复过来了。”青帝道,眼神却突然一厉,“是谁唤醒你的?竟然想控制帝级皇者”

  冰帝闻言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记得当我醒来之时,我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远的前方,就是那个青衣青发的人杀了念梦。那之后,我却仿佛着了魔般,只想来杀你。我却忘了,”冰帝的眼中痛苦又深了,“念梦早就死了啊。”

  青帝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说,只能轻轻一叹。

  “我有预感,那股摄人的声音再来之时,我必不能再醒来了。”冰帝轻轻地道。

  青帝闻言,心中刚觉不妙,便见冰帝的脚底,竟然渐渐地变淡,变得透明,片刻之间,竟然变成了冰,一点一点地从脚底向上蔓延。

  “你这又是何苦。”青帝叹道。

  “我仍记得,当时自封于棺椁之中,存得便是永睡天地的心思,如此情形,倒也算遂了我的心愿。”冰帝却笑了,忽然向青帝问道,“你成帝多长时间了?”

  冰已经蔓延到了膝盖,反映在阳光下,就像雕塑一般,闪闪发亮,可真是漂亮。

  “百余年罢。”青帝道。

  “百余年啊。”冰帝仿佛叹息,笑了笑,却很艰难,道:“人境添阳寿五年,君境十年,王境五十年,帝境,却仿若长生不老般,青春永驻。”

  “长生不老啊。多么令人着迷。”冰帝收住了笑,带了几分萧索,道:“人君王帝,一路走来,对自己,对生命的理解不断加深,而那理解愈深,就愈能体会到永恒的可怖啊。”

  “这帝级的长生不老,是这方天地对不断夺造化壮己身的我们的报复啊。”冰蔓延到了冰帝的肚子,反映的阳光依旧那么耀眼,却让张乌心中发寒。世人赞美,皆说美若永恒,可那美若真成了永恒,还能唤作美么?

  冰帝望向了张乌,心中一动,意念凝集,心中已是了然,道:“刚才我便觉得你身上气息熟悉,看来是你喝了那茶罢。龙井之茶,念梦老了却爱喝起来。她总说,那腾腾的茶雾,实在醉人,人一醉,就什么烦恼也没有啦。我便总是笑她,茶怎会醉人。她死后多年,我才恍然明白。”

  “你明白了什么?”张乌脱口问道。

  “心里藏着太多东西的人,喝酒是醉不了得,只有喝茶。”冰帝笑了笑,充满了苦涩。接着,冰帝深深地看了张乌一眼,又低低地叹道:“一醉解千愁啊,可是那时间,真的太长,亦太可怖了啊。”

  张乌默然,心中对其的痛苦似乎能稍稍理解几分了。

  冰已蔓延到了冰帝的脖子,看样子,怕是盏茶的功夫,冰帝便要化羽。对一个心死的人来说,化羽岂非最好的归宿?

  冰帝忽然望向了远方,极远极远,清吟起来:“三千年玉兔银蟾,杯中月影;不若神仙眷侣,百年足矣。。。”

  声未绝,人已死。

  一座冰雕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却仿佛没了意义一般。张乌暗叹一口气。乍在此时,冰帝的嘴突然张开。

  一只虫子缓缓从冰帝嘴巴钻出,身上多节,头顶两个触角,前鄂有角,两眼边黄内蓝,幽幽得摄人心魄。虫子所过之处,肉眼可见,冰融化成水,不过一会儿,便融出了一条冰道。一声轻响,虫子刚触冰外空气,一道青色气刀凭空而现,便将它劈成了两半。

  青帝隐含怒气,森然道:“灭神蛊。”

  张乌听到这名字,心里就涌起一阵不安,望向青帝,问道:“灭神蛊?”

  青帝缓缓道:“灭神之蛊,一说其灭人神识,控人心神,故曰‘灭神’;二说其无物不可侵蚀,就连神魔,若着了它的道,亦要神魂俱灭。”

  “竟这般厉害。”

  青帝道:“厉害是厉害,但灭神蛊其实已有百年未出现过了,皆因其培养之法难之又难。培养灭神蛊之时,据传需用帝级真气连续供其吞食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育得一只。”

  兰姨在旁忽然道:“帝级真气?当今世上,帝级皇者,据我所知,不过两人,一就是前辈你,二。。。”

  青帝冷哼一声道:“不错,夜帝夜无伤。”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听到这个名字之时,张乌心中仍是一惊。皆因当时爹爹讲起此人时便讳莫如深,只说了一句“宁惹阎王,不招夜帝”,给当时并不算成熟的张乌心里留下极深的印象。

  兰姨见张乌眼中惊讶之中,尚带些疑惑,心里猜测张乌或许对夜帝还不甚了解,于是传音道:“夜帝其人,五十余年前横空出世,神秘无比。于九幽山山顶建立一座不夜之城,来者不拒,入者即受夜帝保护,然出城之时,必要交出一件价值能买下其一条命之物。

  四十三年前,焚谷一位长老盗得凤凰泪,逃到不夜城之中,二十三位焚谷长老结焚天之阵,逼夜帝交出人来。是时正是烈日当空,夜帝微微一笑,不夜城方圆十里,陷入极夜,万法寂灭,焚谷长老只得退去,世人方知其已入帝境,又因其能使白昼转夜,故称其‘夜帝’”

  “然而此后十年,二十三位焚谷长老接连以极为凄惨的方式离奇死去,于修仙中人来说,十年虽是不短,却也不长,怎可能如此巧合?于此,世人方知夜帝冷血手段,渐渐流传‘宁惹阎王,不招夜帝’之说。”

  青帝望着熠熠生辉的冰雕,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会儿,对着张乌轻轻出声道:“世上竟有人打扰帝尊长眠,我必是要去查查的。”

  张乌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哦”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冰雕依然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着,就如三天后张乌正在接受青帝对其传授“万古长青”真诀和系统修仙知识之时兴奋仍不减半分的心灵。

  愈修炼下去,愈就精神焕发,睡眠就愈少,这三天来,张乌在走出了冰帝化羽的悲伤之后,始终精神高涨地在修炼着“万古长青”真诀和“九转冰神诀”。而兰姨,在第二天夜里看见张乌第一次能较为自如地运使自己体内真气之时,欣慰地笑了笑后,便指引着张乌用“两心相知诀”将自己重新封印回了法器之中。

  第四天夜里,张乌终是困了,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说来也巧,入睡之时,张乌心中忽然回想起了爹爹当时对他说“看一个人的善恶,不能听别人说,一定要自己亲眼去观察”的情景,想到这几日所经历的常人一生才能经历的变化,他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喃喃道:“不止要用眼去看,更要用心去看。”

  却是不知道是真实所说还是梦中呓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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