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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噬约作者:猫耳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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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噬约最新章节二百六十四 番外
第2章 病 发
贵女噬约全文阅读作者:猫耳七七加入书架
  恰缝春时,江北山野,郁郁葱葱。

  官道旁偶尔巧遇的满树芳菲,也是无人观赏,或是空留枝头,或是寂寞凋零,而答答的马蹄,由南向北,惊起一路鸟鸣……

  虽已快是阳春三月,然而霁江以北的地方尤是春寒料峭,连日来的蒙蒙烟雨更是凭添了几分寒意。马车内的婆子轻放下一角轿帘,转身往火盆内又添了几块银碳,看看踏内静卧的身影,轻声叹了口气。

  这次发病已经是第四天了,娘子尚未醒来!

  也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头痛、健忘、昏迷,询医问药了近一年,病情时好时坏,最近的发作却是频繁了许多,加上这次,这个月就是第三次发病了!

  难道自己擅自主张终是错了?亦或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预言?婆子望着烧得正旺的碳火,陷入了深思……

  “尘素婆婆,娘子的蜂蜜枇杷露好了。”丫头半香小心地掀开棉布轿帘进入车内,娇俏的脸上笑意盈盈。

  “小点声。”被唤作尘素的婆子回头看了眼小声叮嘱道,接过青花描金细口壶轻放到碳火炉子旁的雕花红木茶几上温着。

  半香俏皮地吐吐舌头,望了眼踏内平卧不动的身影,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

  “婆婆,这次都四天了,娘子怎么还不醒来?”

  “哎,娘子能在到家前醒来便好了。”尘素又看了看那越发清瘦的女子,叹了叹气。

  “那,那岑州苏家真的是咱娘子家吗?”一听到“到家”二字,半香顿时两眼放光,赶忙追问道。

  “咳咳,咳咳……”此时踏内连续的咳嗽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呀,娘子,娘子你可醒了!”半香赶忙半扶起女子,轻拍着后背给她顺顺气。

  “娘子,这是新蒸的蜂蜜枇杷露,温好了,你喝点润润喉。”尘素倒了半盏茶汤,却并没有直接递给女子,而是拿起一旁的银质小汤勺准备喂着她喝。

  面前的女子,虽是半倚靠在半香身上,依旧是一袭青色纱衣,却是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万缕青丝倾泻而下,甚是清丽绝俗!

  可是再细看这女子,丹凤双眼,睫毛纤长卷翘,而那双眼睛,宛若秋水,若寒星,若宝珠,只是那白仁甚小,黑仁甚大,空落落的,总像是缺少点什么,仿佛她是在看你,却又不是在看你!

  此时此刻,半香就有这种感觉,总觉着娘子双目美则美已,却是越发呆滞无神!

  “这……这,你……你们?”女子一手轻推开送过来的蜂蜜羹,双眼缓缓地转动一圈,望向着丫头,似乎想了好久,才吃力地吐出这几个字,却不想发出的声音如此沙哑生涩。

  端着茶盏的尘素婆子心中一凉,正欲开口询问,半搂着娘子的半香却已经抢先一步。

  “呀,娘子又忘了是不是?”她看着女子茫然的神色,俏皮一笑。

  “好吧,我再说一遍,娘子记牢了,明日我可要考问的哦!”女子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额眉。

  “半香,不得胡闹!”尘素话虽如此,可刚看到娘子蹙眉心内甚是欢喜,会蹙眉了,有了表情又有了变化,看来比之前还是好了些!

  “哦,我知道了婆婆!”半香丫头小嘴半撅着道。

  “娘子,我呢,是半香,你的贴——身小丫头。这是尘素婆婆。”她指着前面的婆子道。

  “娘子你呀,最近才知道,你竟是岑州苏家三房独女苏牧梨,也就是已故的苏长风大将军的女儿。”她说道这里,脸上洋溢着喜悦与兴奋,仿佛这是件很令人骄傲高兴的事!

  相较于数日前的荒山野岭,粗茶淡饭,这的确是件大好事!

  如今宽敞大气的马车,雕花镶金的红木软踏,青花细瓷烫金茶盏,还有那满满一盒的景泰兰宝石头饰,连这碳火炉子都是磙边碎银的。

  尘素垂下环视周边的双眼,再看看踏上神色痴呆的青衣女子,轻叹了口气。

  娘子这娘家想必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好不好过了……

  “娘子,那日你可厉害了,嗖地一下,数十根银针便扎入刘婆子头上,奴婢瞧着,那日你手一挥的动作做得比前几次流畅漂亮多了!”半香比手画脚的说道,她因着兴奋,双眼亮晶晶的。

  而半坐于踏前的女子没有丝毫反应,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

  “娘子,你不知道,那些百姓都说你是神仙下凡,菩萨显灵,后来一个一个还对着我们拜上了,现在,估计全霁州县的百姓都知道有一个神仙娘子,菩萨显灵,妙手回春啦!”

  半香越说越兴奋,看看眼前的娘子,却仍然是空洞的眼神,木讷的神色,还是没有反应!

  “娘子,你当时没看到,周知县的神情最有意思了,特别是在看到刘婆子醒来时,嘴巴张大得可以活吞下一个鸡蛋了!”半香使劲的张大嘴巴,努力模仿着当时周知县震惊不已的表情。

  “娘子是不是又忘了周知县?就是后来说您是岑州苏家苏长风将军女儿的那个,还给咱们看了寻人告示,原来娘子娘家一直在寻找您呢,那块巴掌大的面纱竟是将军夫人遗物呐!”她瞅着眼前女子,一个劲地说道。

  可软榻上的青衣女子,盯着身前额前已是微汗的丫头,神色却还是没有变化!!

  半香面上闪过一丝痛苦。

  哎,逗娘子开心怎么就这么难呢!

  因着尘素婆婆说,上次娘子听她说话时皱了眉有了神色变化,说明病情有了起色,嘱咐她多与娘子说笑,可今日她如此卖力表演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娘子,你动动眼,弯弯嘴吧,你就是哭一个,也比你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要强啊!

  她无声叹气,心中却是有苦难言。

  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教娘子发音了。

  说起来,这苏娘子甚是可怜!生来就是哑巴女,虽是能听会写,聪慧至极,却是怎么医治都说不出支言片语,自小又无父无母的,只有尘素婆子一直守在身旁悉心照料,后来,因缘际会又得了这年岁相差无几的小丫头半香,身边才热闹许多。

  一年前,因着一场高热后,她便开始犯病,健忘,昏睡,痴呆,有时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不过在学语方面却是大有改善!不知道她是打哪学来的,触摸说话人的喉咙和盯着其唇齿变化可以慢慢学着发音,虽然起效慢,但比之前只知道“啊啊”的单发音,她现在已经可以说些常见单音字!

  想到第一次娘子莫名其妙地把手探到婆婆脖颈处时,特别是看到婆婆瞪得像两个灯笼似的双眼,半香不由得偷笑,婆婆那么沉稳的人也会有这种表情,真是难得。到如今啊,学着发音都成了娘子唯一会有神色变化的事了,或者可以说娘子感兴趣的事。

  “半——香,香——香——”丫头跪坐在踏前清楚、缓慢的发音,而苏娘子边触摸着小丫头的喉咙,边盯着发音时她的口舌唇齿活动,依葫芦画瓢似的尝试着。

  “钦——钦——”

  “不对,不对,娘子,是香——”半香摇摇头,“来,看着我啊,香——香——”她指着自己的嘴巴,继续耐心地教着。

  额前渗出的细密汗水印湿了两鬓的青丝,可苏牧梨却并未察觉,口舌又动动,张了张口,“钦——”。

  “哎,娘子,你怎么就是学不会我的名号呢,不会只记下了慕容钦公子吧?”半香无力地一翻白眼,拍拍脑门,连连唉声叹气。

  苏牧梨一听到这几个字眼,眼中偌大的黑仁珠子似乎有一刹那的晃动,便不经意地脱口而出“慕——慕容——钦”。

  “在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钦字”,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来,我教你,慕——容——钦”,身着白衣的男子,笑容浅浅,一字一字的反复教着眼前盯着他一脸茫然若失的女子。

  那时,恰是初夏午后,稀稀落落的阳光从背面折射到他一袭广袖白衣上,周身便隐隐透露着淡淡的荧光,若有似无,称得那温柔似水的双眼更加暖人!

  “娘子,你记住了?”

  “你叫什么呢?”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是谁?”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轻轻柔柔的询问声。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是谁——

  突然,眼前白衣男子的身影蒸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面目狰狞的脸,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地卡住已是面色胀红,嘴唇乌紫的女子,大声吼道:“你是谁,说,是谁——”

  “啊——啊,救,救——救命!”

  苏牧梨呆滞的双眸突然喷涌出浓浓的恐惧,只见她双手紧抱住头,无力地滑下软踏跪蹲下来,浑身颤抖,嘴里不停地胡乱呓语!

  “怎么了,娘子,娘子!”

  半香赶忙扑过去抱住颤抖着的娇弱女子,对着轿帘口大声喊道:“婆婆,婆婆,快来啊!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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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决 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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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决策

  张老三是张家村的大夫!

  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你随便问问哪家哪户,都晓得村头的张家老三医术甚是了得!平日里,这张老三随便往张家村哪里转转,遇到乡里乡亲都是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张大夫”,连三岁小儿看到他,都会甜甜地叫声“张伯伯”,可见,张老三医术定是没话说的!

  可是张老三还没娶到媳妇!

  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在张家村内,这个年纪没媳妇的少有。村里头那黑眼瞎子算一个,这医术了得的张老三也是一个!

  这就让旁人不好理解了!

  你说张老三身为大夫,又是如此受人尊重,不用想都知道医术定是了得!平日里想必没少给村里人帮忙,那银钱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说财源滚滚,可与那些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比想来要好,那平日里说媒的定是不少!

  难道是张老三眼高于顶?看不上那些个半字不识的庸脂俗粉?

  可这张老三是四代单传,又是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上面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就算是他不急,他老母亲想必是心急如焚的!何况,这张家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了年纪可以婚配的娘子少说也有十数个,张老三就没一个入得眼的?

  再说了,这年头就算是没个媳妇,难道这么多年也没留个种?你说就是野种也行啊!

  或者是说这张老三那个……不行?!

  这……就难说了!

  其实,张老三平日里也没少为这娶媳妇之事犯愁,那愁得是一宿一宿睡不着!

  可现在张老三更愁了!!

  就别说什么睡觉娶媳妇那档子破事了,如今,恐怕是连这小命都难保啊!!

  此时,眼前那白晃晃的刀口正对着他短小的脖颈,在一晃一晃的烛火下更是亮眼!

  张老三睁大着眼盯着闪着光的刀口吞了吞口水,又不敢相信的抬头看了看身着官服的军爷,身子顿时软趴了下去!

  我的娘亲啊,这是真的要他这条贱命啊!!

  “说!这娘子你怎么就不能医了?!”

  上头的军爷一把扯起怕得要死的张老三,瞪大着眼对着他吼道!

  张老三看了眼脾气火爆的军爷,吓得就差没尿裤子了!

  我的娘亲啊,这哪是军爷啊,这分明是索要人命的黑白无常,不对,这么壮实,定是那戏文子里的黑无常了!

  张老三想到这,瘦弱的小身板又不由得抖了抖!

  “你快说啊,我家娘子怎就医不得了?”身着淡紫丝罗束胸衣裙的半香,紧紧攥着半躺着娘子的手,转头对着这个可恨的大夫哭诉道。

  她家娘子怎么就不能医了,好好的,刚刚还跟着她呀呀学语,昨儿个,还吃了半盏兑了蜂蜜的牛乳燕窝粥,前两天方才悠悠醒过来,谁说不能医?!

  难道,难道娘子这次不是发病了?难道,难道是……

  “啊!大夫,大夫!”

  刚还哭泣着的半香,猛地往趴在官爷脚旁不停抖着的张老三跑过来,因着焦急,被小村里凹凸不平的地面给拌了脚,一时失了平衡,人也就向前倒了下来,这恰巧就倒在了张老三身后。

  一看大夫就在眼前,她未见半分迟疑,一把抓住张老三略显破旧的裤脚,拉扯着喊道:“大夫,大夫,求您救救我家娘子,救救我家娘子!!”

  听到这里,堵在门口的那些个官爷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好好的,就要喊救命了?

  上路前,县老爷就嘱咐过,这娘子是长风将军的遗孤,又是岑州名门望族——苏家之女,也听闻过苏娘子自小便是体弱多病,药不离口,所以,这一路上兄弟们都是万分注意小心了!

  怎么,好好的就成这样了?难道真不行了?

  一直握着刀柄的官爷,也不由得抖了一下,再看看软踏上毫无生气的女子,守在身侧满脸愁容的婆子,趴到地上一个劲求饶哭泣的丫头,官爷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说!你救不救这娘子?不救我就先宰了你!!”官爷握紧刀柄,干脆把刀架在张老三的脖子上。

  “啊!饶命啊,官爷,饶命啊!”这回张老三是真吓得屁股尿流了。

  “不是小的不医,而是……而是小的不会医啊,官爷!”他一个劲地磕头哭着喊道。

  这回轮到其他人吃惊了!

  “莫要狡辩,村里人说你是大夫,怎么不会了,再不医,就送你去见阎王爷!”官爷也是急了,娘子人事不醒的这么久了,偏偏这大夫过了半个时辰了,还是不肯医治!

  “我……我,小的只是个兽医啊,这小娘子,这……小的不行啊!”张老三也是急了,随说他是大夫了?随说的?

  原来,张家老三真只是一个兽医。平日里,也就是给李家瞅瞅马儿,给陈家看看猪仔,干得最多的怕就是给这些个畜生接接生了。村里头牲口不多,所以闲的时候倒是多,银钱来的也就少,这不媳妇就难娶了。

  张老三也不是没给人医过!

  张家村地处偏僻山林,这进山出山也就一条官道,一直以来都是进出不便。小村里乡亲居住分散又广,大夫也少,有几回邻居一些拉肚子的急症就就近找的张老三,几回下来,也就有人传着他也是半个大夫。本来张老三为这事还高兴了好一阵,想着有了大夫的名号,娶媳妇想来也就容易多了。可不想,媳妇还没半个影,这杀生之祸倒是招来了!

  “啊!那……那咱家娘子怎么办啊!”半香扯着张老三的裤腿拉得更紧,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

  这……这,我也没办法啊,我一个平时看猪看马的怎会瞧你家娘子,况且刚瞟了一眼榻上女子,那苍白脸色,跟个死人似的,还是不要乱医的好,要是万一,恐怕就是真的要丢这小命了!

  张老三吸了口气,对着官爷又磕了几个响头,急急说道:“村里还有大夫的,官爷,村尾那李老婆子医术了得,小的可带官爷去寻来!”

  其实,他是存了心思的。

  这人他救不了医不得,可若寻了人医得不就是将功补过?退一步来说,就算这娘子保不住,可他一没动这女子,二来又帮忙寻了大夫,怎么算也算不到他头上不是?

  “那还不快去!”官爷对着心里打着小九九的张老三吼道,又忙收了刀,提着他转身往外奔去。

  看来,今夜铁定是睡不成了!张老三抓紧官爷衣角,望着漆黑漆黑一片的夜空,无声叹了叹气。

  此刻,夜色正浓,岑州西边角小庭院里的桃花开得正艳,悠悠的暗香随风浮动,撩动着人们比白日里更为敏感的嗅觉,让这灯火阑珊的院落显得尤为春色动人。

  然而,此时却无人于心春色。

  站在窗角,迎风而立的慕容钦扫了眼巫语信鸽腿上取下的布条,双眉紧蹙。

  人不行了吗?这好端端的才醒没几天,怎么就不行了?

  现如今,整个计划才刚刚启动,整个棋局还没完全开始,难道他就宣布退出?

  怎么可以?!

  那他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的退让,这么多年的筹划,难道,都付诸东流?

  如今,嫡长子太子年初被废后幽禁别院,二皇子身来残疾常隐居避世,五皇子溺水早逝,六皇子贪图享乐常年游山玩水,七皇子年幼不足为俱,而父皇圣体年初起便一直多有不适,此时,正是他慕容钦回帝都尽孝身前的绝佳时机,若如错失,只怕父皇会彻底忘掉他了!

  他虽为皇三子,可母妃霍氏不仅早逝,当年还是因长风将军之死被活活凌迟处死,就连赫赫有名的霍氏家族也招致株连九族,全族一百零五人现在无一人存活;他虽为皇子龙孙,却一直是无权无利,本就体弱多病,后来又因长风将军之事惨遭父皇厌弃、兄弟姊妹排挤、内阁大臣嘲讽,以及世人多番的辱骂斥责;他虽为皇子,却因病避世岑州三年而无人问津……

  可他母妃……是冤枉的……

  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知道?

  忆起往事,慕容钦控制不住地双拳紧握,平素苍白的面色因愤怒而略带潮红……

  “公子,公子,您……您说如何是好?”站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出的邵公壮着胆子小心问道。

  如今这个样子,说什么都是为时已晚。如若没有了苏牧梨,没有她这个长风将军之女,那他们本就不高的胜算更是所剩无几!

  亦或重新谋划?

  开什么玩笑,十年如一日的准备部署,怎么重头开始,从何重新开始?况且,就算有这个心思有这个时间等得来耗得起,可帝都那些个怕是等不得了,一旦被他人捷足先登,那便是败局已定,一切成空!!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预言有假?可当时明明有天象及密文印证啊!

  难道,行事出错?可近一年的事态发展一切都如预料。

  难道,计划陷漏?不可能,整个计划都只有他们三人知晓,从立盟、定约,到今日的初步实行都是密不透风的,就连平日里也都是通过失传已久的巫语信鸽传达必要信息,陷漏的几率甚小。

  那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还是,天不佑我?!

  慕容钦清贵眉目的眼角闪过狠厉,双手不由得攥紧拳头,向着身侧结实的墙面猛地挥了过去,“砰”的一声闷响,等邵公讶异地抬头看时,拳头下早已渗出丝丝鲜红血色,印称着洁白的墙面,甚是刺眼!

  良久……良久,似乎时间都已经静止时,悠悠传来一个坚涩沙哑的声音,似是从那久远处缓缓传来,又似是从你头颅内喷射而出,在这静谧的春夜里,听得不是十分清楚,却是万分惊人!

  “噬魂引,生死约!”

  邵公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公子,这万万不可啊!”

  没想到,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如此绝望之策!

  噬魂引!

  “噬魂引”源于南蛮巫洛族秘籍《巫神语》,是巫盟神谷四大绝杀之技中的魂杀,传言其可“以魄噬魂;以魂留命!”,据《巫神语》记载:噬魂引属南蛮禁术,乃是以汝之魄噬彼之魂,魂魄相合,命可留已!然而,其广为人知却是“魂杀”之技,虽已消失数十载,可到如今,无论是杀伐遍野的江湖还是动荡不安的朝堂,听此皆会闻风丧胆!

  想当年,风华绝代的鬼婳丽姬,就因深爱玄武国君,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便不顾人伦道德施用噬魂引,致使玄武国君与兄弟相残,手足相杀,英年早逝,国破家亡!让北面称霸三百余载的玄氏家族从此走向落魄,现如今,不得不对我中土大越国俯首称臣!

  而最最让天下人都恐惧异常的还是——“噬魂逆天”!

  当年玄武国君最后全身爆破而亡的同时,西蛮巫洛族发生瘟疫之灾至数百人殒命,中土大越国南方洪水突发死亡百姓上千余,北上玄武西南地区爆发剧烈地动近万人惨死活埋,据说海外都有奇异的山洪暴发死伤无数!

  所谓“噬魂逆天,生离死别”的传言,江湖上至今流传。

  如果施用此等禁术,这中土大国必将又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更何况,噬魂引乃是需要以自身之魂做为巧引,需分别达到引魂、魂动、绝杀三个层次!引魂师唯有七魂六魄凝结合一,方可抵挡其中的反噬之力,如若不然,便会像鬼婳丽姬般魂飞魄散!!

  “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

  没有时间了,没有机会了,成也好,败也罢,终归需要一试!噬魂引又怎样,魂飞魄散又如何?母,如果终我一生不能达成汝愿,还您清白,那孩儿我苟且偷安又有何意义?!

  眼前一袭藏青素袍的慕容钦,眼眸愈发深邃,仿若一潭深幽古井,看似平静无波,可再一细看,内里极力压抑的波涛汹涌,仿佛下一秒便会喷涌而出,吞噬苍穹,甚是骇人………

  子时三刻,帝都内亦有无眠之人。

  立于内室中央,描画着春来百女游园图的酸枝木雕花屏风旁的随侍别开脸,偷偷打了个哈欠!

  王爷今儿个是怎么了,往常戌时一刻不到就会就寝的他,如今都子时了,还抱着密送来的锦帕看得津津有味!

  难道是那王家小娘子叫人送来的?

  肯定是的!近日里春来赏花游园,咱家王爷与那王家娘子聊得甚是火热。看来,风流倜傥、遍地留情的辰王怕是心要定了。

  想到这,小小随侍心头不禁一乐,这可是好事啊!

  这的确是个好事!

  盘腿坐于卧踏内的玄武逸城,仅着一件月白色宽袍里衣,松散的金丝梅花布扣下,隐隐露出诱人的结实肌里。

  “苏家之女……找着了吗?那可真是件好事啊!”

  男子剑目眉心一动,双眸一亮,邪邪轻笑的嘴角上弯,顿时俊郎无比的容颜格外的惑人心魄!

  随侍被这赏心悦目的容颜正看得双眼发直,再一看,咦,他家王爷刚刚还一副春色无边的笑脸,转眼随手把锦帕丢入火盆,倒头便睡。

  真……睡了?

  锦帕被火舌一引顿时烧得热烈,再转眼一看就只剩下小小一角,不过,那帕上的繁花墨梨暗纹倒是在亮亮的火舌里更加显眼。

  啧啧啧,这王家娘子真是有心,连送个帕子都是挑他家王爷独爱的誉锦坊繁花墨梨苏锦帕,看来是爱慕王爷已久了!

  随侍含笑着点点头,轻声轻脚地出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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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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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回家

  岑州位于霁江以北,背靠楚天山脉,虽与霁州仅一水之隔,可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竟也是耗时半月有余,让人欢喜的是岑州城就在眼前了!

  “娘子,娘子,快看,那栋楼好高啊,足足有五层吶!”半香指着江边风格别致的高楼,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苏牧梨沿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绕有兴致地点了点头。

  顿时,小丫头盯着娘子略显紧张的面上喜出望外,兴奋的几乎完全挑开棉布轿帘,一个劲地说着这个铺子漂亮那个酒楼大气,连街边只顾得看上一眼的糖面泥人,都被描述得天花乱坠,最后央求着一定要来街上转转。

  尘素婆子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心性啊!

  也不怪这半香丫头如此兴奋,一来,她们久居山野,平日里虽吃穿不愁,可哪见过这么漂亮热闹的景象;二来,这岑州城也的确是繁华,素有“北帝都南岑州”的说法!

  想着十数年前来此地时,这街道怕只有如今的一半宽,城里的规模也远没有现在大,更别提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吃食物品了。那时的道上,熙熙攘攘的难得有如此热闹的时候!可那时的王家娘子却是最爱热闹的,总吵着闹着要上街,可惜,最终也没有留在这片令她又爱又恨的地方。

  想到这,尘素婆子急急背过脸,用娟帕擦擦眼角,苦笑无声。

  现如今故地重游,当真是物也非,人也非啊!

  再看看对侧好奇地盯着轿外热闹的女子,婆子内心深处的酸涩才慢慢淡去,取而待之是庆幸与欣慰。

  那日,在张家村到处寻医问药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

  当时只有她最清楚娘子的病有多凶险,有一阵甚至连脉搏都探不到了,既没有平日里发病时的大汗淋漓,也没有惊恐梦呓,娘子躺在那里毫无生气,当真和死人无甚区别!她才不得不紧急告知公子动用禁术!如若当时再举棋不定,慢了哪怕是半个时辰,恐怕长风将军独留的这点子骨血早就没了,现如今想来都是后怕!

  令人欣慰的是,娘子恢复得远比想象中要快,经过她这半月余来的悉心照料,如今娘子可比之前好多了!

  虽然现在初看娘子还是有几分呆滞,可再不是之前的神色全无,特别是那双眼睛,咋一看还有几分灵动吶!还有学语发音上,那是大大的进步!如今啊,咱娘子可是能够流畅的唤出那些个简单称谓了,这是十四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迹!对,这真是奇迹!思及此,婆子细纹满布的脸上,笑意更深了。

  这往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咯!

  可当马车停在甚是宽大阔气的将军府时,尘素脸上的笑意却没了。

  这……这不是将军府大门啊,怎么没见那两头足足有三来个壮汉那么高的青石大狮子?

  她挑起轿帘,抬头又细看了看有些旧的匾额,努力回想了想,这……这分明是将军府后门!!

  怎能如此!

  她家娘子,可是苏长风将军的独女,正正经经的豪门闺秀,怎么连个正门都不得进?

  半香也是好奇的探出半个身子,想来戏文子里娘子回家,都是一大群丫头、仆妇迎接的,怎么马车都停了这么久了,却仍不见任何动静?

  “婆婆,这是怎么了?”看到尘素紧蹙着的眉头,她小心地问道。

  “没事,你先在车上守着娘子,我去前头打听打听。”尘素婆子边说边扶着慢慢下了马车。

  此刻,高坐马上的官爷也是一脸纳闷!你说这大户人家,好不容易找着的正经娘子归家,偏偏放着庄重、阔气的大门不走,让个愣头愣脑的小厮带着绕了半天,带到半旧不新又狭小简陋的后门,这还不说,到了这么久了,既没有半个迎接的下人,连那后门都是紧闭着的!还有带路小厮,你马车还没停稳,他早已一溜烟的跑远了!

  这……真是那南方一代的豪门旺族——将军府苏家??

  或者是他们不知道今日苏娘子归家??

  不对,他昨日已叫下手提前来通知了的,不可能不知。

  那……那就是……

  不待那官爷反复思量,尘素婆婆稳步走上门前,仔细扶了扶头上桃木素簪,深吸口气,轻轻地敲了三下这红漆半旧的房门。

  “谁啊,这一大早的!”里头传来个不耐烦的声音。

  “是霁州……”

  “先等着!”

  不待她说完,里头又响起一声话语,只是这声音带着十足十的不耐烦,在早春的清晨显得尤为突兀。

  前头官爷听到回话,脸上闪过惊讶。

  而轿中的半香头听到这声答话,更是搅紧了手中新绣的五瓣桃花的娟帕,看了看娘子清瘦的背影,瞬时眼圈便红了!

  这……这也太欺负人了!!

  此时,将军府正堂内的老爷夫人们齐聚一堂!

  左下手的陈氏,缓缓放下手中上好的五彩茶盏,看了看大老爷黑沉沉的面色,心中更是烦闷!从昨儿个接到消息到现在,她是吃不香睡不着的,如今连眼睛都熬红了。

  你说这人都消失十多年了,怎么说找就找着了?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他们最近并没有弄什么寻人告示啊,就是找这小蹄子,想想也是十多年前她才失踪那会,也不过是派的他们府里的亲信,暗地里打听来着,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寻找,这是哪家子多管闲事弄啥寻人启事呢?

  难道,又是那不安生的二房?

  陈氏想到这,抬了抬细细的柳叶眉,看着二房尤氏若无其事的喝着茶汤,轻垂的妖媚凤眼里,满是遮都遮不住的幸灾乐祸。

  就知道府里这些个没脸没皮的事,铁定跟二房脱不了关系!这么多年来,他们哪头哪回不是跟咱们长房对着来?一想到这里,陈氏就不由得狠狠剜了尤氏一眼。

  却不想看似老实喝茶的尤氏,余光全放在咬牙切齿的陈氏身上。

  “大嫂,您今儿个老看着我干啥?”尤氏轻放下手中茶盏,对着陈氏含娇带笑的问,偏偏这娇嗔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却恰若其分地落入了在场诸位的耳中。

  陈氏刚缓下来的嘴角顿时僵住,转头看了看老爷更加铁青的脸,不由得尴尬的咳了两声,心里暗骂一声“狐媚”,嘴里却不得不笑着说道,“弟妹今日这珍珠琉璃绢花,好生精巧别致,想来是帝都藏珠阁的新品了!”

  “哦,这绢花呀,哪里能是那藏珠阁的东西,只不过是前儿个姐姐托人捎来的小玩意,嫂嫂若是喜欢,等会我挑几样更好的给您送去!”

  尤氏伸手轻轻扶了扶鬓角的绢花,随着她纤纤玉手轻浮缓慢的动作,陈氏的面色更为难看。

  不就是有个姐姐入宫当了个小小的常在吗?有什么好嚣张的,隔三差五的提,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瞧那轻浮样!

  陈氏轻笑出声,正准备着反唇相讥,却见院里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陈氏历语相斥。

  尤氏听此,脸上的娇笑到底是挂不住了,凤眼一横,那狠厉劲儿就显露了出来!

  自知失了礼数的婆子,赶忙跪下求饶,“老爷太太恕罪啊!前头禀报说县老爷来道贺,老奴就急赶着来了!”

  “什么?道贺?”

  上头阴沉着脸,半天未至一词的长房老爷蹙着眉问道。

  婆子略略抬头看了眼尤氏疑惑的眼神,压低着声音道:“说是,说是贺喜老爷找到了将军的骨血。”

  “胡说!什么骨血!”

  苏家大老爷气急着站起身来,因着急了点,那宽大的暗纹刺金袖口便带翻了旁边的茶盏,“哐啷”一声,上等的五彩细瓷便立马裂成数块。

  “老爷”,陈氏赶忙也站起来,细细瞅了瞅丈夫,小心着喊到。

  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二房老爷连连打了打哈欠,漫不经心地道,“大哥,依小弟看来,还是先把那女子接进来再说。”

  陈氏和尤氏都不约而同向他看来。

  “不论她是不是三弟骨血,一直晾在门外倒是叫人笑话,接进来再细细查问,不就明白了?”二老爷端起手边的茶汤,轻吹了吹,竟悠然自得地喝了起来。

  这人都到家门口了,再来追究是真是假,这不是闹笑话吗?

  “老爷,要不……要不还是先接进来再说吧,县老爷还在前堂等着呢!”

  陈氏也不想接那蹄子进府,可如今县太爷都上门道贺来了,难道一直晾在外头?这不是明摆着叫人看笑话吗?就算他们是将军府,可人家是地头蛇,到底还是不能怠慢的!

  “那就弄进来好生看着!”大老爷瞟了眼那正在喝茶的老二,一甩衣袖,转身急急往前堂走去……

  再说这后院门口,已经等了近半个时辰的尘素婆婆终究是耐不住了,抬了抬手,正准备再次敲门,却不想一直紧闭着的府门“吱呀”一声开了。

  还没待她缓过神,内里一下子涌出五六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婆子,而为首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媳妇子,看其穿戴就知道是半个管事的,对着群脚步匆匆的奴仆道:“快快,把娘子的行李都搬去西枫苑,你们两个赶紧地扶娘子进府!”

  “这……这怎么让我家娘子从后门进呢?”马车上的半香忙急急地喊到,看到一大群的下人问也不问一声,一个个就争着抢着搬起那些行李掉头往里走,她很是恼火。

  “呦,这想必就是娘子的贴身侍女了,真是乡野下人,好生不懂规矩!”

  “你!”半香气得脸色通红,偏生不又知道如何答话,就差跺脚了。

  “半香,不得无礼!”尘素婆婆走近马车,提了提神,回望着一脸高傲的媳妇子。

  那媳妇子也是毫不客气大打量一圈眼前庄重沉稳的尘素,心中暗暗一惊,面上却是哂笑出声,继续高声说道:“今儿个,这岑州的县老爷要来咱府里喝茶,大门——不得空!”

  “还不赶紧的,冻着了娘子该当何罪!”

  她不顾半香半拦着的轿帘,正准备钻进车里,不想车里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女子,却是一把掀起轿帘。

  女子素色青衣面纱遮脸,仅露出的黑仁甚大的双眼,恰巧正对着得意的媳妇子,许是等得久了正在气头上,平日里犹如枯井一般的双眸,此刻却是目似剑光,凌厉凶狠,仿佛如一把厉剑般迎面射来!

  媳妇子吓得“哎呦”一声,情不自禁地软趴了下去,面色霎时苍白,背冒冷汗。

  “娘子,请……请下暖轿。”再一开口,却是恭敬许多。

  旁边正忙碌的丫头婆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脸惊讶的看着马车前矮下大半个身子的陈家媳妇。

  半香得意地回头瞪了眼没出息的下人,和尘素婆婆小心搀扶着娘子不紧不慢地进了偌大的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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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身 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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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身世

  现在整个将军府,不,应该是整个岑州城,都在议论着长风将军的独女,这自小失踪如今又奇迹般寻回了的妙事!

  不过人多口杂的将军府,议论更多的其实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到底是不是长风将军的女儿!

  若说是,可娘子都入府三日有余,长房这头没有一个长辈来看过,就是连半个婆子丫头,都从未派过来瞧一眼问一声。

  二房那头,在她初入府那日,倒是尤氏身边的丫头想着过来问候一声,不料想,这丫头半只脚还没跨进那西枫苑,就被大夫人身边的婆子给截了下来,第二天就被寻个由头,捏出去胡乱配了小厮。

  从那日起,下人们就是再好奇,也都不敢靠近西枫苑了。

  若说不是,可听那日去搬行李的好几个丫头说,这娘子是由官爷一路护送着回的咱将军府,据说还是那霁州的县太爷亲自送出的霁州县城。

  想想看,她要是个来路不明的,只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妇,那霁州县老爷又何必如此重视,还巴巴地寄了信告诉咱岑州的县老爷。

  哦,还忘了说,那日岑州县太爷可是急赶着过来道喜的,贺礼现在还锁在库房里吶!不过听前头说,咱大老爷当天对着往日里再亲热不过的县太爷,笑得比哭还难看!

  哎,这神秘娘子到底是不是长风将军的骨血呢?

  其实,当事人自己也很想知道!

  现如今,名声在外的苏娘子捧着向管事婆子讨来的破旧史书,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

  说起来,自打一年前得了那场莫名其妙的风寒后,苏牧梨就再也记不得从前的事了,连身边的半香和尘素婆婆都是不认得的。

  好像也是从那之后,她变得甚是怪异。外人许是不知,可她自己心里头却是多少知道些的。

  就说这五官感觉,从那会起,眼前的景象无论何时何地都如梦似幻,总觉着眼前蒙着一层厚厚的纱,看什么都如同雾里看花;而那入耳的声音,不管远近都好像是从远远的天边传来似的,模模糊糊听不十分真切不说,更烦人的是稍大点的声音,还会产生反反复复缠绕着的回音,一声声不绝于耳,甚是让人苦恼;这味觉,那就可以说完全没有了,无论是甜的蜂蜜苦的黄连,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按着半香丫头的说法,她家娘子是吃嘛嘛香,还有脚踏地的感觉,一步一步就如同踩在厚厚的棉花上,柔柔软软不说,让人总觉着下一脚会踩空掉下去似的,所以从那时起,她都要搀扶着才敢下地。

  不过,这些在苏牧梨看来都是小事。更令她害怕到寝食难安的,是那无处不在又随时随地会出现的奇怪幻觉。比如说,前一秒还在努力听清楚清半香说话的她,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已置身热浪翻滚的火海,而滚滚浓烟里,还有一个穿着奇异的自己,正被满目狰狞的凶汉死死掐住脖颈,有意思的是,那男子反复咆哮着的问题却正是牧梨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你是谁?快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半香说,苏娘子是她的救命恩人。

  那年,她因贪玩不小心被毒蛇咬伤,几经救治都未能得命,外加家境贫寒,那狠心的父母便择着一日深夜,将咽咽一息的她遗弃在荒山野岭,是苏娘子,不顾婆婆反对,解了她的毒,留了她的命。

  婆婆说,娘子是她的亲人。

  十四年前,是她亲手将娘子接生到这世上,也是那年,她不顾危险,从西域贼子手上抢回性命垂危的娘子,还是那年,她向苏娘子薄命的娘亲承若,护她一世无忧!这十余年来,也唯有婆婆,隐姓埋名,不问世事,拉扯着体弱多病的她成长至今。

  如今,世人都道自己是英勇善战、壮烈牺牲的将军独女,可她内心深处却总有一个声音努力反驳,“不是,你不是,你不是!”

  不是这荣耀满门的将军之女,那是谁?每当她静下心来想反复询问这来历不明的声音时,却从未有过回答。

  这几天回了将军府后,随着病越发好转,她这人也越是清楚多了,眼见耳闻慢慢变得正常了些,听隔着近点人说话几乎没有了扰人的回声,看平常事物景象也不再是朦朦胧胧的,只是不能用眼时间过长,脚踩着下面终是可以感觉到地面的坚硬稳固,这不都可以细细翻阅史书了,今儿个晨起,还独自一人围着小院溜达了几圈呐,可把半香高兴坏了。

  可是,苏牧梨知道自己这病怕是没这么简单。

  其他不说,最近自个儿越是清醒些,越觉着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你说她好端端地怎么就失去记忆呢,就因着一场小小的风寒?还有,她若是这将军府的娘子,怎的又流落在外十数年无人不知不说,还有着一身独特的医术,从哪学来的,谁又是教她一身本事的师父?若她不是这将军之女,那她普普通通的乡野女子又怎的学到这些独门绝技?

  苏牧梨越想越混乱,总觉着真相似乎要喷涌而出,又觉得有人死死抑制着自己去寻找事实。而那个声音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放在破旧笨重书上的纤细玉手,不自觉地狠狠用力紧握成拳,白皙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根根分明可现。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中旬,西枫苑里的桃花开得灿烂无比,满树满枝的红粉花朵,迎着轻轻柔柔的春风摇曳多姿,断断续续的还有些调皮的花瓣儿,耐不住春风的盛情邀请,跳入温柔得宛如情郎怀抱的春风里,与之翩翩起舞。远远看来,在这甚是简陋的院子里别有一番滋味。

  而此刻,身临其境的苏牧梨却是头痛无比,是的,真的是头痛!

  刚刚好不容易才把这一年多来的种种变故理清,好不容易抓着那个声音追问,好不容易像是听到有个模糊的回答,猛然的眼前一暗,头便开始痛了,特别是两眼外侧,一跳一跳的搏动着疼痛,像是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啊!痛,痛,痛啊~”她终是忍受不住,双手死死抱着头脑,全身颤抖反复**。

  尘素婆婆端着汤羹进院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

  令人诧异的是,这婆子并未高声唤人,也未焦急哭叫,连外院的丫头都未惊动,而是利落地扶着娘子到内室躺下,从袖口里掏出一小袋墨绿色的粉末,轻轻倒入床旁的焚香鼎盒内,待那袅袅清香扑鼻而来,床内尚在浑身颤抖的娘子慢慢陷入熟睡,婆子方才长舒一口气。

  不是不焦急的!

  娘子虽说已有好转,可她的病仍是偶有复生。现如今住到了偌大的将军府里,数日来,一无人探望,二无人问候,就是连半个奴仆都未派遣过来,一应饮食起居,仍是她与玲珑料理,想来府里两房人是不想承认娘子的身份了。若此时,再让他们知道娘子有这医药难治的病,那正名之事,怕是此生无望了。

  婆婆看了眼已睡得香甜的娘子,小心地放下质地粗硬的床帐,轻巧地转身出门。

  香料的效果依旧显著,只是所剩不多,得再多要点,也顺便问问,所谓的最后期限到底是何时,想来这时机也快了吧!

  婆婆端起石凳上的汤羹,步子急切地出了院门,却不知身后屋顶上,正有一男子,清贵俊朗,迎风而立,随风飘动的衣袍一角,细密针脚刺绣的朵朵墨梨,在三月午后的暖阳下,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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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点章 筹 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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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点章筹谋

  不同于将军府偏远角落里的静谧安宁,此刻长房陈氏屋里可是争执不断。

  “娘亲,她不是我姐姐,我不要这哑巴姐姐!”依偎在乳娘怀里的小女儿,嘟啷着嘴也跟着瞎起哄。

  看到年仅五岁的小女,因着生气珍珠似的眼泪珠子啪踏啪踏地直往下掉,半眯着眼由着身前婆子捶腿的陈氏,连忙起身一把搂过女儿,一口一个心肝的轻声哄着,还不忘狠狠瞪了眼左手边正说得起劲的长子。

  苏大郎不得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说起来,苏牧梨回府,最生气的除了长房两位当家的,怕就是这年过二十,已在岑州商界混得小有名气的苏固苏大公子了。

  要知道,现如今的苏氏家族,能从一个小小的岑州布料商家,发展到如今大越国算得上数的豪门望族,那可都是苏家三房给打拼出来的。无论是名望还是这商利上,就连现如今交由苏大郎打理的岑州誉锦坊,也是已故将军夫人——京都王氏的嫁妆之一!

  如今,这正牌女儿回来了,你叫他如何不急!

  “母亲,难道咱府里,日后就要交由那来路不明的女子打理吗?”苏大郎眼瞧着小妹被哄得缓了缓气,终是耐不住焦急问道。

  “大哥,您先别急,让母亲缓缓。”坐于对侧下手的苏家三娘苏青凤,看着母亲一脸倦容,心里头甚是担心,忙小心提醒道。

  陈氏听着三娘的话语,心头顿时一暖。

  连日里,因着那蹄子的事,老爷见着她就是黑脸,想来还在怪她那日的举措。

  当日松口要那女子进府也是无奈之举啊,难不成真胡乱打发了县老爷,然后让全岑州城百姓都知晓,他们将军府苏家是何等薄情寡义,竟连查实都未有,就闭门不让护国将军遗孤进府?

  岂不是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了?

  这叫将军府以后怎么立足?

  关键是……她也不想这蹄子归来!

  这么些年没有了三房在,她在老夫人面前得脸多了,加上去年她们长房二娘子嫁入京都,大郎接手了誉锦坊的生意,她已然成了这将军府内宅的女主人,硬生生把那二房尤氏给比了下去。

  现在倒好,突然回了这么个将军遗孤!

  那不是他们长房多年的经营打拼都白忙活了?

  要知道,这将军府一大半的商业铺子全是三房的,就连将军府邸都是当今圣上亲自封赏的,岂不是全都要归那小蹄子所有?

  若是如此,往后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陈氏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抹了一层厚厚香粉的额间,便冒出了细密冷汗。

  在座的几位,经大郎一提醒,稍稍往内里一想,均是一阵心惊胆战!

  富丽堂皇的长房屋里,难得的陷入了沉静。

  坐在左下手一直未开口的苏五娘,看了看陈氏苍白的脸色,大郎紧蹙一团的双眉,三娘手里绞得皱皱的丝帕,不由地轻笑出声。

  “要我说,这事再简单不过!”五娘一开口,屋里人的眼光全都聚集了过来,就连犹在抽泣的七娘,都眼睛不眨的盯着这庶出的姐姐。

  大郎最是心急,转过身一把抓住五娘置于一旁的袖口,两眼冒光地问道,“妹妹快说说,有何妙计?”

  五娘面上虽无变化,心里却是一急,当着夫人与众多婆子、丫头的面前,怎能与男子拉拉扯扯呢?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可传出去到底是有伤她清誉的,这可是闺阁娘子最在意的东西了。

  五娘不动声色地拉扯出衣袖,清咳了两声,“大哥既然道是来路不明的女子,那来路不明的人又怎可能是将军之女呢?”

  陈氏听道这里若有所思起来,那大郎却是更加疑惑焦急,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她来路不明又怎样,还不是照样进了咱将军府。

  唯有三娘,灵动的眸子稍稍一转,便是喜上心头。

  “母亲,正是这个理呐,这女子来路不明,就算是长得像三叔,可天底下肖像的人多了去了,况且还是来路不明的,就更有可能是居心叵测之徒了!”

  “既是如此,我们何不上报官府,予以严惩!”大郎尚未听完三娘的解释,忙愤恨着插嘴说道,一拍桌子就起身欲走。

  “大哥,万万不可!”三娘赶忙起身拦到,“妹妹认为,此事不宜过度张扬,一来,家丑不可外扬,二来,若叫官府知道反而易生是非,哥哥莫要忘了,这女子可正是由官府遣送回府的。”

  大郎听到这猛地停住脚步!

  对!那女子不就正是由霁州知县给找着的吗?

  听说还是审案时发现的,好端端地连案子都不审了,亲自送那女子出了霁州,最最可气的事,竟然还告知了岑州的县令,要不是当日县令早不早晚不晚的来道贺,哪还由得那女子进府,早就两棍子给打跑了。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让这乡野村妇给占了便宜去不是?”大郎没好气的道,一甩衣袍,翘着二郎腿斜斜坐下。

  陈氏看着大郎的眼神瞬时冷了几分。她这长子虽是自小骄纵惯了,可今日的言行举止也太过了些。

  “女儿认为,此事好办!细细盘问那些个贼子不就是了?”三娘对着陈氏笑着道。

  这下连陈氏都有些疑惑了,这话谁不知道,盘问必是少不了的,可又有何用?

  “母亲,咱府里关起门来的事,还不是由着您说了算?”

  三娘轻捏着丝帕,含笑着望着恍然大悟的陈氏。

  瞬间,原本满布阴霾的屋子里又是笑语不断,甚是热闹喜气……

  听着大房屋里一如往常的欢声笑语,躲在屋后边雕花红木窗角下的丫头甚是纳闷,怎么大夫人对三房娘子归家就无半点生气呢?二夫人不是说会有好戏看的吗?

  不解归不解,不过这情报可还是新鲜热乎着,不能让那些个眼尖的小蹄子给抢了功。丫头猫着腰,踮起绣花鞋脚,悄悄儿往不起眼的后门小道跑去。

  说起来,将军府原本是前朝的长公主府,后来因着改朝换代,昔日里屋舍万家、亭台楼阁、风景似画的府邸便这样白白的空置下来,直至苏家第三子苏长风,投身战场,英勇杀敌,率领区区五万骑兵巧破西域数十万敌军,被当今皇上亲封护国大将军,并赐此将军府。如此,商贾出生的苏家方才有幸长居于此。

  所以,等这丫头紧赶慢赶地到尤氏院里头时,回家用完晚膳的二老爷,正陪尤氏品着茶汤。

  “什么,大房今儿个甚是热闹?”尤氏前一秒还粉面含羞的面上顿生不悦。

  没有生气,没有哭闹,甚至连午后茶点都照样用了。

  尤氏双眉紧蹙,看着眼前新得的上好雨前龙井,再无半点兴致品评。

  按理说,这长房应该急得跳脚才是!

  原来,二房尤氏虽然至今膝下仅有一子一女,比不得长房陈氏前前后后育有两子三女,可其实她才是将军府里头仅有的原配夫人,那帝都陈氏只是个续弦罢了。

  细细说来,苏家大老爷在此之前是娶了一门媳妇的,还是在苏家仅仅以布料买卖为生那会,因着没有现如今的名望与金钱,所以娶的也不过是普通商家女子。后来苏家发达了,这大老爷随长风将军进了趟京都,回来后便火速休了原配,迎娶了京都侍郎之女陈氏。

  所以,尤氏虽只是小小县臣之女,却因着原配的身份,敢与长房陈氏明争暗夺将军府后宅之权。

  不过,现如今将军府虽未分家,可是长幼有别,二老爷又醉心诗酒,于是长房便陆陆续续接管了府里大半个家业,近两年来,上头那位老夫人对陈氏也是满意起来,尤氏虽有这满心满眼的委屈,也是无处述说宣泄的。

  如今,菩萨保佑的回了这么个三房女儿,岂不正是长房的克星?

  可平日里甚是容不下他们二房的陈氏竟没有动怒,这,这怎么可能?

  尤氏盯着脚边的丫头细细打量了会,仍是不甘心地问道,“那,那苏大郎有没有说啥?”

  丫头面色一白,心里暗道:惨了,只急着求**奶的犒赏,却是没认真偷听完整的。

  原来这丫头,来的晚又跑得早,有用的字句竟是一个都没听到。

  “下去吧,以后别有事没事的往大房跑了。”尤氏打量着细细颤抖着的小丫头,没好气地嘱咐道。立于一侧的李婆子给下手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便被速速带了下去,想来这丫头以后都难有出头之日了。

  坐于一旁仔细着喝茶的二老爷,却是对此了然于心。

  这年头,谁没有两个会做事又信得过的下人?他们许是某个院里的扫洒丫头,许是庭院里种树培花的工匠,许是院前看门牵马的新来小厮。近几年,二老爷苏励虽说在外边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了些,可心底里却是明镜儿似的透亮,或多或少的还是安插了几个人进来。

  尤氏侧着脸看了看近日里回家回得很是勤快的老爷,心底里悄悄儿叹了口气。怕是又要叫老爷失望了,下人们谁不知道,近几日二老爷准时准点进她院子,不就是为了多打听点三房及长房的消息吗?可偏偏前几日派去问候的丫头以私通之名被立马配了下人,今儿个打听的丫头又是无功而返,真是用人不当!

  “尤娘,长房怕是已经有了主意了。”二老爷慢慢饮完一盏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

  尤氏诧异地盯着夫君。

  “你是知道的,大嫂看似有几分精明凌厉,可在大事上却是半点主意都没有的。”二老爷不顾旁边诧异地眼光,笑了笑继续说道:“就算这大嫂历练了几年沉得住气,可不是还有个大郎?那大郎可是铁定沉不住的,所以说,长房那边定是有了谋划了!”

  说到这里,苏二老爷看着镂空窗沓的眼角暗了暗,外边的天已经全暗了,但至今无人回报,看来长房今夜又是不会行动了。

  “老爷,您觉着长房会什么时候动手呢?”尤氏稍稍侧身,那若有若无的暗香,清淡中带着一抹香甜,在这南方早春花香混杂的时节里,甚是独特诱人。

  苏励风流惯了,此刻对着自家娘子轻佻一笑,“母亲下个月中就回府了,现如今长房怕是没想把这事告知,为着怕多生事端,想来就是这几天。”

  “可现如今整个岑州城皆知这娘子是三弟独女,要是就动手,岂不是伤了将军府的颜面?”尤氏想了想,还是觉着不对。

  “这你就不知,今儿个我在外边便听说咱大哥给县老爷送花茶去了,这一送就送了足足一个下午,晚膳时分方才回的铺子里。”苏励又稍稍侧了侧身,眉眼微动,对这香味甚是满意。

  “尤娘,外边我会安排,可府里你就得上上心了,此女子留着对咱们可是好处多着呐!”说道这里,苏励正了正脸色,少有的严肃便从眼角眉梢表露出来。

  尤氏心有愧疚地点了点头。

  谁不知道这女子用处多着,有了家业的正经主子在府里,哪还有他陈氏什么事?长房不是心心念念着继承家业吗,连着那边下一辈的嫁妆都备得足足的,若是这位留下来,这些个铺子银钱可都是动不得的。想着到时候哭都会哭死的陈氏,尤氏便自觉心宽,看来得好好下点子功夫了。

  尤氏瞅了眼夫君半眯着眼享受十足的面色,心内一喜,半是娇羞半是喜悦地伺候着老爷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内里便传来声声娇喘与压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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