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路越说越是激动,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好像又想起当年的景象。
秦坚双拳紧握,他不知道当年是怎样的惨状,但他可以去想像,七十六口人,七十六颗人头,其中还有五个孩子,如果不是爷爷当年的决断,就会变成七十七颗人头,自己这个头颅其实是全家的。
深吸口气,秦坚拍拍何路的肩膀,说道:“仇一定会报的,我知道你这些年都在积蓄力量,可惜我不能去见你,皇家一直在盯着我,十年前他们就曾上山索拿我,结果被我师父赶下了山,之后师父带我云游避祸,三年前我出师后独自行走江湖,皇家很快就得到消息,围捕了我几次,都被我给逃脱,后来他们就没了动作,只在我身边安插了个细作,当时我还疑惑,像我这样的人直接杀掉便算了事,何必还要细作?直到去年接到你的来信,我才知道原来咱们秦家还有一件令皇帝都寝食难安的宝贝,而他们以为宝贝就在我身上。”
何路点点头说道:“据老奴得到的最新情报,这东西不只咱们秦家有,其他几大世家也有,好像吴家、楚家、贺家、刘家都已经主动交给了皇帝,而赫连家似乎也在前些日子交了出来,所以这五家重新得到了重用,如今也就剩下咱们秦家和程家、魏家、陆家没有交,上个月陆家家主因殴打家奴被刑部关进大狱,天天都被严刑逼供,目的也是为了那个宝贝。”
秦坚冷笑道:“哼,皇帝这脸皮越来越厚了,堂堂一个世袭国公,竟然因为殴打家奴而入狱,他还是直接下道圣旨,命令各家交出宝贝,这样也算是光明磊落。”
何路也冷笑一声说道:“皇帝的脸皮虽厚,却还不敢不要脸皮,自然不想被人说他抢掠下臣之物,而且那东西好像也见不得光。”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秦坚思索着说道:“能被皇家看得如此重,一定不是凡物,莫非是仙家法器?”
“确有这可能。”何路一脸正色地说:“老奴这些年经商的时候,曾在南疆听人说过,皇家的那位太祖在还未起义的时候,与九大世家的先祖就是知交好友,十人曾一起闯过翠环山上的望仙境,回来后却只字不提,再之后就举兵起义,打下了大周江山,所以就有人猜测他们从翠环山上得到了仙家指点,这才能够成就大业。”
“望仙境?他们真的上过望仙境?”秦坚心中一惊,说道:“家史与国史上不是都说他们在起义之后才认识的吗?”
“那消息只是坊间传闻,实在无法分辨真假,只是看皇帝的作为,那消息又不像是无的放矢。”何路口中虽然说的不知真假,但话里的意思却相信是真的,只是其中涉及家史,他不敢乱说,毕竟质疑国史并没有什么,可家史代表的就是家主的权威,这就不是他一个下人可以说道的了。
秦坚明白其中道理,就见他眼睛一亮,说道:“有意思啊,凡人的争斗居然会上升到仙家的层面,看来明天这婚我是非抢不可了。”
皇家的婚礼总是很奢华、很复杂。
本来按照礼法,代王虽是皇帝的亲弟弟,他的儿子却只是个世子,所以婚礼比皇子要缩简一些,但此次程家与代王结亲,皇帝龙颜大悦,亲笔御书了四个大字‘佳偶天成’,并下旨代王世子的婚礼全部按皇子规格来办。
这对于程家与代王府来说都是莫大的殊荣,所以两家从月前就开始忙碌。
众人看着原本已经开始败落的程家,如今又变得门庭若市,再看看家主程怀茗那乐得都合不拢的嘴巴,人们就不禁感叹,生个好女儿是多么的重要啊。
程家大小姐程瑶佳,嫡亲长女,貌若天仙,且聪慧善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向来就有京城第一美女的称号,是无数男子心中的佳妻之选。
这样的好女子,也只有嫁到皇家才能配得上她的身份。
听着这个说法,秦坚却是冷笑了一声,程瑶佳什么德性,他可是最清楚的,也就是那些无知的家伙才会被她的外表给蒙骗,往往相信她是好女人的人,下场都不会好的。
而且她最讨厌的就是中规中矩,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如果不给她弄点热闹,他这个‘前未婚夫’也就太不够意思了。
迎亲的队伍慢慢走向白玉门,五里长的队伍,要足足绕皇城一周才能进代王府,这是对皇帝的尊敬。
秦坚就坐在白玉门旁的小茶馆中,而在茶馆旁的酒楼中,还有两个人也在看着迎亲的队伍,其中一人正是秦坚曾经的女婢风音,如今她已经换回了真实的身份——皇家影卫副总管孟芸。
孟芸身前坐着的那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就是她的师傅,影卫大总管赵博。
“师父,弟子无能,没能完成任务。”
孟芸躬着身子,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
赵博小小的喝了口酒,拿着酒杯的那手很白很嫩,那皮肤连孟芸这样的女子都要自愧不如。
“无妨,从这些年的观察来看,秦坚也不知道那件宝贝的事情,这次他来到京都,说不定还是个机会,倒是你想出来了没有,他是怎么识破你的身份?”
孟芸直起身,摇摇头说:“弟子愚钝,就是没有想出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赵博微微一笑道:“这次也是给你提个醒,做事情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往往就是因为一些小细节,就会要了你的命。”
“是,弟子谨记。”孟芸的眉头紧锁,她知道这次真的很危险,在那样的情况下,秦坚完全有理由杀她灭口,可是他却没有,这让孟芸的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三年的朝夕相处,他们之间也许已经真的不是简单的敌对关系。
秦坚,我欠你一条命。
孟芸心中暗暗的记下这句话,眼中也多出一道神采,令赵博看得一愣。
秦坚也似有所觉,看向了酒楼的方向,结果只看到了空空的窗口,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迎亲的队伍,看得出,这回皇帝真的很重视这场婚礼,居然派了一支军队来迎亲。
那些抬着嫁妆的下人,个个都是步伐有力,脸上也都是一副刚毅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上过战场的军人,而且战力也一定不差,只是不知道皇帝重视的是程家的那份嫁妆?还是重视他秦坚?
也许两样都有,程家以传家宝作嫁妆,若不是为了风度,只怕皇帝现在就已经让人把宝贝送到他的龙案上了,而秦坚的身上也有着宝贝的信息,这些年皇帝本着放上线钓大鱼的想法,让孟芸潜伏在秦坚身边,以获取宝贝的信息,可惜一无所获,秦坚这次回京,想必皇帝是要把他捉住,用严刑来撬出宝贝的信息,皇帝才不相信秦坚作为秦家的唯一活人,会不知道宝贝的下落。
可是世事往往就是要让你想不到。
秦坚的爷爷到死都没有向他透露半点与宝贝有关的信息,说来这也应该是爷爷在保护他吧,若是让他知道宝贝藏在哪里,他早就忍不住去取出来了,到那时,孟芸就不是委身于他身下的小女奴,而是立刻化身为一颗夺命红蛊,想他这点道行,如果皇家真要杀他,那也是易如反掌,别的不说,只是那个影卫的大总管,就绝对与他师父不相上下。
“爷爷,你当真是用心良苦啊,放心吧,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秦坚轻声低语一番,然后丢下一块银子就离开了茶馆。
迎亲队伍走到白玉门前,所有人都跳下马来,就连新郎陈世星也不例外,因为当年周太祖在此举旗称帝,所以白玉门还有另外一个称呼——龙兴之地,凡是大周子民,无论是文武百官,王候贵族,还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来到此处一律下马,甚至经常都有一些心怀抱负的人来此处焚香敬拜,希望能够沾一沾龙兴之气,自己也能够封候拜相,光宗耀祖。
而周太宗也特意下旨,称此等行为乃是天下百姓对太祖皇帝的敬爱,任何人不得阻拦,无论来的是何人,也不论是在何时,哪怕是皇帝出行,也要等人祭拜之后才能通过。
这道旨意百多年来从未有人违背过,反正白玉门只是京都的一个象征,日常通行都是走其他四门,白玉门这里也就随它去了,从来没人在意过。
可今天代王世子大婚,照规矩是一定要走白玉门,为此代王府与程府也做了不少工作,派人好言相劝,劝那些想要祭拜的人错开些时辰,不要误了新人的吉辰,这番劝说合情合理,也给足了大家的面子,而且大家祈祷敬拜,目的还是要把自己卖给帝王家,如果你在人家皇家世子大婚的时候拦路祭天,这不是成心恶心人家吗?万一人家把你记在心里了,以后就算是有机会为官为将,只怕也会被摘除掉。
所以许多人都很识相,代王与程府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还热情的邀请大家去参加两府的婚宴,这样那些心怀抱负的人更是欣喜万分,如果能在两府结交一二贵人,可比跪在白玉门磕头哭诉要强得多了。
不过,这世界上有识相的人,却偏偏就有不识相的人。
就在代王世子亲自牵马,当先走向白玉门时,突然一个白衣书生从旁奔出,走到白玉门前,将身上的包袱打开,一下一下的从中取出祭祀用的物件,不一会儿,香烛供果就摆满了白玉门,而书生则正了正衣冠,恭敬的跪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张祭文,就要开始诵读,而且看那祭文,居然有三尺多长,密密麻麻的只怕写了数万之言吧。
代王世子陈衍星不禁心中一火,好家伙,今天人人都给我面子,怎么偏偏就跑出这么个东西?
陈衍星恨得牙根发痒,却又无可奈何,若在别处遇到这等事情,他就算是把那书生打死也没人能耐他如何,可这里是白玉门啊,是他们陈家发家的地方,别人尚且尊重,他一个陈家子孙又怎敢去破坏。
说不得,这就只有等了。
“世子,您且宽心,小的这就去调查那人的身份,待今日事过,小的一定给世子出了这口恶气。”
王阿四是陈衍星的贴身奴仆,对自家主子的性格那是非常了解,只看主子那眼露寒光的样子,就知道这书生是死定了。
“哼哼,不用了,当年世宗皇帝也曾在雨下等待,被世人传为美谈,今日我大婚之际有这等际遇,倒也不算坏事。”
陈衍星很快就想通其中的关窍,只要动作得当,这件事情也完全可以变成好事,用不了多久,天下就会知道他代王世子谦逊有道,宁愿误了自己的吉时,也要成全他人,日后他继承王位,也能博个贤王的名号。
王阿四连忙谄媚地道:“世子英明,是小的糊涂了,看来这个书生倒还是做了件好事啊。”
陈衍星哈哈一笑道:“当然是好事,明日你让人给他安排个好的职位,记住,一定要好,要让他好好为朝廷效力。”
“是,小的明白,小的一定会让他那鞠躬进什么碎,死而后什么一。”听到陈衍星特别加重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王阿四立刻就心领神会,原来世子只是觉得这事情不是坏事,但是这个人却不是好人,这么毒的日头让世子在这里等着,分明就是要让世子显眼,哼哼,那他王大管事也不能亏待了这位书生先生,且让他知道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毒计叫做捧杀。
“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没文化就别乱拽文。”
陈衍星虽然嘴上在训斥王阿四,但是眼神中却充满了笑意,对于这个贴身小奴,陈衍星一向都是满意的,这个小子总是能够第一时间理解他的意图,把事情也给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边主仆俩正在谋算着,那边书生也在诵读着祭文,只是那语速却是慢得可以,一句话要停顿数次才读完,大家听得都累了,可他还读得兴致高昂,只怕照他这速度读下去,那数万字的祭文,能够读到太阳落山。
想到这里,陈衍星又是心中一怒,王阿四更是低声咒骂。
“世子,你看咱们是不是去旁边的酒楼休息一下?”
王阿四的这个提意立刻就得到了陈衍星的同意,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那也别傻站在这里晒太阳了,反正圣旨也没说要在一旁陪听。
于是王阿四就传世子令,命所有仆役原地休息,而世子妃则与世子同入酒楼小憩。
结果新晋世子妃却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了陈衍星的邀请,仍坐在花轿之中,反正花轿里也是淋不着晒不着的,陈衍星也就随她去了,只身带着王阿四就进了酒楼。
赵博与孟芸从窗口看着这一切,当陈衍星进入酒楼之后,赵博冷笑一声道:“芸儿,你觉得这书生真是诚心祭拜太祖吗?”
孟芸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此事太过蹊跷,但凡通晓世理的人,都不会在今日阻拦世子的迎亲队伍,再看他那祭文和诵读的语气,分明就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赵博也不点头,只是淡淡地道:“去把艳奴叫来,我要知道此人是如何通过她的监防。”
“是。”
孟芸转身就要离开,而就在这时,门外正好走进一个年轻女子,红衣长裙,手上还戴着一双红丝手套,就连嘴唇也被涂得很红很红,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烈焰,但眼神却很是阴寒,令人想到了血的寒冷。
“不必劳烦孟师姐了,艳奴回来领罪。”艳奴俯首跪在赵博身前,却没有开口。
她是在赵博问话,果然赵博开口问道:“此人是如何躲过影卫的防守而进入白玉门的?”
作为京都圣地的白玉门,人人都早就做好对策,代王府与程府为了声名,便从明面说服众人,而影卫则是暗中下手,白玉门前数里之处,到处都安插着影卫,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就会被影卫暗暗的清除掉,至于圣旨说任何人不得阻拦之事,那也只是明面上说说而已,对于黑暗之中的事情,却是没有约束力的,更何况下令的人还是当今皇上,哪怕就算是知道此事的人,也不敢说些什么,反正只要不弄到明处,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太平之象。
而白衣书生此刻堂而皇之的在这里祭天,却是对影卫最大的侮辱,之前影卫就已经发现了他,但上去围捕他的人,却一个个的都被点倒在地,这让赵博更是惊诧,若是杀死众多影卫,赵博倒也不至于太过吃惊,可要是全部点倒,却不伤一人,这份实力怕是赵博自己也很难办到,毕竟能够影卫的无一不是个中高手,对于这样的人,你可以伤他们、杀他们,但是要从容的点穴制倒他们,那必然得有高超的手段不可。
“你可与他交过手?”
赵博眉头紧锁,对于这样一个高手来到京都,而他却半点消息也没有得到,最可怕的是,他居然想不出这个白衣书生的身份,这对于堂堂影卫总管来说,绝对是最大的失职。
艳奴摇摇头说:“没有,当我赶到时,他已经中到了甬道之中,我害怕暴露就没有出手,请师父责罚。”
“算了,这样的高手你就算是出手也占不得半点便宜,我们就且先看着,看他到底想要弄些什么把戏。”
赵博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突然,酒杯开始碎烈,竟是被赵博的掌力给震碎的,可是见他此刻的心中是多么的气愤。
而此时秦坚来到了这间酒楼,只不过他来的地方是酒楼的柴房。
“九公子,您安排的这一招可真是高明啊。”
何路一见到秦坚,就不禁满脸的赞赏之色,他本来也想安排人在白玉门阻拦迎亲的队伍,可是影卫的防守太密,他的人根本就接近不了白玉门,却不想秦坚却另有安排,而且还真的就躲过了影卫的防守。
秦坚听到何路的赞扬之后,不禁却是一愣,“路伯,这不是你安排的吗?”
何路一怔,“不是啊,老奴还以为是九公子安排的呢,难不成九公子也不知道?”
“看来还有别人盯着程家的传家之宝啊。”
秦坚脸色阴沉,这可不是好事,如果只是与程家、陈家来争,他们在明,己方在暗,总是会机会,可若是再有其他势力的介入,在这种情势不明,敌我难辩的时候,可畏是危急万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万劫不复。
何路也是明白其中的玄机,顿时脸色就有些惊谎:“那可如何是好?”
“按原计划行事,既然有人帮咱们争取了时间,咱们若不利用,那也太对不起人家了。”
秦坚此刻的想法与赵博相同,那便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能得到宝贝,那就是一次胜利。
“东西都准备了?”
何路点点头,肯定地说:“九公子请放心,绝对万无一失。”
“嗯,想办法把他的那个小奴仆给引开。”
秦坚说完就转身走出了柴房,何路则走进了柴房里的一个密道之中。
陈衍星走进二楼的包间之中,巧得是他与赵博的房间仅隔一个包间,王阿四也想要随着进去,而就在这时,酒楼的掌柜的走了过来,轻轻拉住王阿四说:“王管事,您可好不久没我这小店了啊。”
王阿四这人就是喜欢被恭维,其实他哪里算是个管事,不过就是世子身边的一个小仆,但却不是这个身份,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就连代王府里的几大管事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整个代王府的下人里,除了几个主子身边的老仆以及那德高望重的老管家外,再就数王阿四最威风,走到哪里都被人称为管事,大家都知道,不出意外,今日的小仆,就是明日的王府大管家啊。
“秋掌柜,你最近发财啊。”
王阿四很是倨傲的拱了拱手,对秋掌柜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秋掌柜却是笑容满面,说道:“托您老的福,日子还算过得去,今日世子大婚,能来我们这个小店里歇脚,一下子就让我们这小店里瑞气盈堂啊。”
“你这老官儿,还是长着一张巧嘴啊,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秋掌柜这么识趣,王阿四也不好太过于冷漠,脸上也不禁挂了一丝微笑。
秋掌柜连忙说道:“今日世子大婚,小老儿也备了份薄礼想孝敬世子,不知王管事可否引见一下?”
“哟,你个老官儿,倒还挺会上脸的啊,我家世子是什么身份?今天能来你这小店那就是你天大的福气,论孝敬,你还不够资格呢。”
王阿四连声冷笑,简直就是不用正眼看秋掌柜。
秋掌柜自然是知道王阿四的意思,连忙将王阿四拉到一旁,离开房门有些距离,再一看四下无人,悄声说道:“王管事为世子日夜操劳,也真是辛苦了,小人这里新得了一件好东西,就送给管事来解解乏。”说着,秋掌柜从袖笼里拿出一个金色牌子,就见上面刻着春夜楼三个字。
王阿四眼睛一亮,身为代王世子的贴身仆役,他当然知道这个金牌是干什么用的,这是京都第一青楼春夜楼的恩客牌,一共有玉、金、银、铜四个等级,凡是持着这四等恩客牌去春夜楼,就会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而且四等牌子还有不同的优惠额度,比如铜牌可以享受八折优惠,银牌为六折,金牌则为四折,若是持玉牌前去,除了四大花魁之外,其余姑娘一律免费。
只是玉牌迄今为止才发放了十面,全都是像代王这样的权贵之人,而像代王这样有身份的人,也不会去逛青楼,所以玉牌一直都是被陈衍星拿着,王阿四早就羡慕不已,如今秋掌柜拿着金牌给他,虽不如玉牌,却也是珍贵无比,必是花了大价钱才拿到手的,王阿四自然是不能拒绝。
就见他笑容满面的说道:“秋掌柜真是太客气了,不过够兄弟,没得说啊。”
一边说着,王阿四就不着痕迹的将金牌装进了自己的袖笼。
秋掌柜呵呵笑道:“王管事说的是,小人可是与王管事神交已久,就想着有机会能与王管事多亲近亲近。”
“好说好说。”王阿四拍拍秋掌柜的肩膀,说道:“你方才说要孝敬世子,我去看看世子是不是有空。”
“是是是,若是不方便,小人也不敢打扰世子。”秋掌柜嘴上说是不敢打扰,但那眼神却很是热切。
王阿四自然是知道这种人的心思,拿人钱财,他也是要替人办事的,于是他就走回房间,这时却发现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王阿四也不敢贸然进去,轻敲房门,“世子,小的进来了。”
“嗯。”陈衍星声音冷冷地传了出来。
王阿四眉头一皱,看来世子的火气还没有消呢,他可得小心应付,轻轻推开门,又回房轻轻关上,就见陈衍星此时正坐在那里喝着茶水,脸色却是很不好看。
“你个混账东西,死哪里去了?”陈衍星不等王阿四开口,就先是一通训斥。
王阿四低头听训,等陈衍星说完,他才敢说道:“小的去给世子准备了些酒菜,回来时这酒楼的掌柜的知道世子大婚,就想要孝敬一下世子,不知世子是否他这个机会?”
陈衍星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他算什么东西?想要巴结本世子还不够格,让他滚蛋。”
“是,小的这就让他滚。”王阿四连连点头,但心中却有些疑惑,世子向来对于别人孝敬都是很有兴趣,怎么今天却要往推?看来还是被那个书生给气的,奶奶的,等到了明天,看老子怎么收拾那个死书生。
王阿四再见秋掌柜时,脸色也阴得可怕,他将金牌向秋掌柜身上一扔,冷笑道:“世子看不上你,你还是算了吧,对了,准备些好酒好菜送过来。”说完,王阿四转身就走。
秋掌柜追上他,想要把金牌给他,便是王阿四却是不接,他这人虽然贪财好色,算不得好人,但却有一点原则,那就是拿了人家东西,你就得替人家办事,如果办不了事,就绝对不要接,不然这就是要欠情的,欠了情就得还,谁知道以后会从哪方面还,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在这种事情上。
秋掌柜见王阿四铁了心不收,也只能无奈的离开,只是王阿四却不知道,就在秋掌柜转身之际,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好似做成了一件事情。
王阿四回到房间,陈衍星已经不在那里坐着,而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拥挤的人群,白衣书生还在那里诵读祭文,迎亲的几百号人被太阳晒得全身是汗,不时有人传来叫苦声。
而陈衍星的眼睛最终则定在了花桥之上,那里就坐着他的新娘,京城第一美人程瑶佳。
“世子,您是不是等不及要见到世子妃了?”
王阿四媚笑地站在陈衍星的身边,一副我懂你的样子。
陈衍星冷笑一声,看了一眼王阿四,却没有开口。
王阿四却是知道世子不会对自己说这些的,所以他倒是继续说道:“您去了西川三年,与世子妃也有三年没见了,不是小的多嘴啊,您是不知道,世子妃这几年越长越漂亮,京城里头多少公子哥儿都去程家提亲,结果世子妃没一个看上的,这也只有您和世子妃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大命的人,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就像是秦家那个短命鬼一样。”
陈衍星冷哼一声道:“秦家的短命鬼?他可还没死呢。”
王阿四奸笑一声说:“世子娶了他的未婚妻,只怕他现在已经气死过去了。”
“气死?哈哈……没错,你的真没错,哈哈……”
陈衍星好似非常开心,笑得特别大声,王阿四一见自己将主子给一逗乐了,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而他却不曾发现,自家主子的眼角,忽有一道寒光闪出。
白玉门前,书生的祭文也不知念到了何处,只见他声音充沛,面色坚毅,没有一丝疲惫之象,陈衍星也不理会,倒是很有兴致地品尝起了美酒佳肴。
“嗯,不错啊,这间酒楼的菜做的不错,酒也是上等的烧酒,看来你是倒是常来啊,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陈衍星一边喝着酒,一边随口问着王阿四。
王阿四有些尴尬地回道:“世子向来都是去望云轩那等有名的大酒楼,小的怕这种小店辱没了您的身份。”
“天下万事,吃饭最大,只要有好吃的地方,哪里有辱没之说?”陈衍星想了想又道:“这里的饭食不错,下面那个穷书生也不知还要唠叨多久,咱们这么一大群人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让这酒楼做些饭食给大家,尤其是世子妃那里,一定要做到最好。”
“好嘞,小的这就去安排。”
王阿四先是吩咐了秋掌柜,对于这等大事,秋掌柜自然是不能含糊,虽然王阿四说不会亏待他们酒楼,但秋掌柜还是很识相的说只收一个成本费,王阿四满意的点了点头,就又去楼下找迎亲的领队。
说来这迎亲的领队按说该是由他来担任,再不行就是王府里的某个管事来当,可现在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个汪都领,那脸就跟张死人脸一样,和人说话就像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汪都领,你辛苦了。”
王阿四心里虽然对汪都领很是不爽,但他有个好处,那便是对于那些能踩贱的人,绝对不会客气,可要是一些不能踩,或者像汪都领身份不明的人,他都会表现的很客气,因为你不知道这种人背后有什么不为知的身份。
汪都领一如既往的冰冷,对于王阿四的问候,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王阿四脸上笑容不减,说道:“世子体谅都领与众位兄弟的辛劳,所以特命小人在酒楼里备下饭菜,就请都领和众兄弟们一起进去享用吧。”
“不必了,替汪某谢过世子,就说我等都是粗贱之人,这点苦还熬得起,迎亲大事,不能有半点疏忽,兄弟们不敢擅离职守。”
汪都领连看都不看王阿四一眼,直接就出口拒绝,这让王阿四心头火起,他气的不是不给他面子,而不给他家主子的面子。
“汪都领,世子一片好意,你可别冷了他的心啊。”王阿四这话就有几份威胁的味道。
却不想汪都领毫不在意,干脆也不说话了。
王阿四深吸一口气,他想了想,世子的话既然已经发下,他就必须得替世子办成,不然传出去世子的脸上无光,他也会被人说成是无能,但却也不能和这种粗人硬来,一旦弄拧了,坏了世子大喜的好事,这事就更加的不好。
姓汪的,山水有相逢,爷爷我今天就先忍了。
王阿四再吸一口气,重新笑道:“汪都领尽忠职守,小人佩服,不过兄弟们都饿着肚子,办起差来也不利落,都领要是担心出现问题,可以让兄弟们分批换岗,岂不两全其美?”
汪都领眉头一皱,看看周围的兄弟,也确实挺不容易的,为了代王家的大婚,今日三更就起来了,到现在水米未进,再看那书生的样子,一时半会是没指望了,既然世子已经发下话来,他真要不答应,对世子和兄弟们都没个交待。
“好吧,某就不去了,就让兄弟们轮岗吃饭。”
汪都领点点头,就向身边的人吩咐传令,王阿四见是目的达到,也不管汪都领去不去吃,按他的想法,饿死这家伙才是正好呢。
王阿四再来到花轿旁,却被喜娘给拦了下来。
“小的是世子的贴身随从,方才世子已经吩咐酒楼给大家备好了酒菜,不知世子妃是在轿中享用,还是去酒楼之中?”
喜娘回头向轿中问话,就听到里面一道冷笑声传来:“食郎饭,打郎声,你家世子是皮痒了?还是要害我背上悍妇的名声?”
“这……世子妃何出此言?”
王阿四一愣,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食郎饭,打郎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答。
还好旁边的喜娘小声给他解释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新娘大婚当日不得食夫家饭,意思就是要逆来顺受,忍气吞声,若是吃过了饭,便预示着有压丈夫一头的意思,不吉利。”
“啊?还有这事?从来没听说过啊。”
王阿四摇头一叹,他与世子哪里知道这些规矩,真是差一点好心办坏事啊。
“世子妃息怒,世子当真没有此意,只是体谅您在轿中辛苦,这才做此安排,我这就去回禀世子去。”说完,王阿四转身就想走。
却又听程瑶佳说道:“行了,你也别来回跑了,直接带着翠云和喜娘她们吧,我小睡一会儿,你们不许打扰我。”
“小姐,我们都走了,这万一……”喜娘是程府的老人,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
程瑶佳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万一?周围那么多的人,就跟押牢犯的似的,我都跑不出去,别人自然也进不来。”
“可……”喜娘还是不放心。
“好了,我说行就行,别烦我,翠云,你也出去。”
程瑶佳一声怒喝,喜娘不敢再说什么,一个丫环也被从轿子里赶了出来。
王阿四去看那丫环,却见她一直低着个头,好像被吓坏了一般,他也就笑笑没有在意,然后领着两人走进了酒楼。
“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吃吧,快点吃,吃饱了就回去侍候世子妃,我可告诉你们了,我家世子妃要是有什么闪失,这顿饭就会是你们最后一顿了。”
王阿四对两人也算是照顾,没有让她们两们和一群大老爷们挤一张桌子,不过此时王阿四那作威作福的神态也回来了,开玩笑,惹不起世子妃,惹不起汪都领,吓唬两个女人还是可以的。
喜娘连忙称是,翠云还是一直低着头,这小丫环好像很容易受惊吓似的,王阿四不再理会她们,转身就向楼上走去,他主子却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人。
一见王阿四转身离开,翠云也就抬起头来。
“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
“有何不可?你只要将翠云送到代王府,然后就可以自行离去。以后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翠云她自有办法离开。哼哼,到时候就让陈衍星去守个空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