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太慢了,还得加快速度。”李长昇并不满意,暗礁密布的海域,他可不想出现太多意外,已经有好几艘船触礁石了,要是虎翼北方行营不能全军登陆,组成有效的防御阵地,他不能安心。
“传令下去,各部加快登陆,先把床子弩和战车运上来。”张过意外听从李长昇建议,他也认为快点没坏处,登陆期间的部队最脆弱,经受不起太大的反击,部署强有力的防御阵地很有必要,哪怕没有敌人也是必需的。
都参军脸色为难,弱弱地道:“大人,这里暗礁太多,何况海水退潮,辎重吏士都得转小船,大人还须宽限一二。”
这位资历比张过还要深,属于老水军的一员,从最底层的军兵一步一步上来,思想上相对保守,考虑事情也思前顾后,非常不满不考虑现实情况做法,可能会造成更多的船毁人亡,要不是北方海船队都统制在场,他铁定不会低声说话。
张过很不满意这些老将,做起事情四平八稳,半点新意也没有,放在步军军阵战无妨,这可是瞬息万变的敌后,是极具进攻精神的虎翼军,时间就是生命和机会。
他翻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道:“时间紧迫不容拖拉,我们是出其不意,却难免会走漏消息,虏人随时都可能出现,我宁愿有所损失,也不愿被人屠戮。”
都参军又岂能不知,这个时候登陆部队处境最为凶险,一旦敌军察觉反扑,很可能就被打下海去,哪怕张过刚才说上来五千人,足以应付任何威胁,那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话。
张过又呵呵一笑,温声道:“我也并非不吝惜人命的,只是情非得已,不能让船队长时间留在岸边。”
“太尉说的是,末将太孟浪了。”都参军听出张过的委婉善意,立即顺梯子下来。
李长昇却惊讶万分,还真看不出来这厮奸猾,开始以事论事,绝不给任何人面子,让人明白个道理,生死攸关的时候,等级次序是绝对的权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过,在展示自己的威严,确立了权威,又给了对方脸面,让人家说不出反对的话,这就是权谋。
正要说话时,一名营指挥快步而来,拱手道:“见过二位都统制,都参军大人。”
“前方十余里村寨,有人逃脱南下。”
“看来,又有事要做了。”张过毫不在意,转身笑看李长昇,目光中是熊熊战火。
“来宾县是州治,却不好打。”李长昇依旧担心,刚刚登陆的部队简直不完整,甲仗还没有配齐。
“兵在于精,而不在多,虽说是州治,却也没有多少精兵。”张过断然决定火速出击,不许浪费半点时间,因为他知道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你要带多少兵马?”李长昇撇撇嘴,还是决定听取战场指挥官的话,毕竟他的职责是护送,并没有陆地的指挥权。
“三千锐士,一百战车足矣!”
“好了,我来替你坐镇指挥。”李长昇很无奈,堂堂的北方海船队都统制,竟然提虎翼北方行营打下手,想想都让人窝火。
“陆战珍贵,三哥不要得了便宜卖乖,要让他们加快登陆,决不能有任何迁就。”张过呵呵地笑道,全然没有大战前的严肃。
“要去就去,问那么多作甚,反正误不了你的事。”李长昇摆了摆手,像是很不满地道。
宗州是南北重要通道,向北是锦州,向南是平州,可以说是蓟北出关第一州,战略地位颇为重要,前唐时代是卢龙节度使的北方观察所在。
可是,金军大举南下,把各地的精兵抽调差不多了,来宾县城只有一个州都指挥使司,管辖扎住县城和南新寨两千余人,放在大宋行朝也就是州的厢军和乡军。
这也是没有办法,随着金军几个方向用兵,本土各军州兵力紧张,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要不是宗州干系到通道,还为了防止大宋侍卫水军,根本不可能有两千余可称为精兵的部队,有些内地军州全靠土兵守卫,几乎没有战斗力。
宗州都指挥使司的部队,半数是山北汉人,其它是契丹、奚族人,战斗力还算不弱,要是死守的话倒能坚持。
不巧的是,今个却是特别的日子,由于金军几个方面用兵,大宋行朝又展开全面进攻,前方兵力非常吃紧。
鉴于,大宋侍卫水军南征,又有相当部分调到高丽,兀术还是决定再次抽调后方精兵,用签军组成卫戍部队。
所以,今个是签军换防的日子,都指挥司下属来宾的两个将兵马,要被调到河北前线。
这不,一大早起来,金军将士洗漱,为马匹拌着草料,火夫早就生火做了早饭,城外的营寨一片饭菜的香气,大家等着吃完饭赶紧南下,不能耽误了行程。
“太尉,本来有两个千户,现在变成了快三千人,战马足有五六百,实力不弱啊!”大宋行朝文武,习惯上称呼金军为万户、千户,也是鉴于对方编制混乱。
张过颇为头疼,侍卫水军的海上航程,预示着通信的不畅,很多军情不能及时抵达,只能根据形势进行前沿刺探,无形中缺乏对战区的判断。
要是他知道北侍军大局北上,就会判断金军主力不断南下,绝不会那么冒失进攻县城。何况,是对方两军换防最后一天,兵力比平时还要多,他没有人员上的优势,搞不好会影响整个作战计划,不由地骂道:“混账,怎么会那么巧?”
“咱们的军情是离港时给的,早就不知多少变数。”管勾行军参军低声道。
“娘地,再艰难也得打,首先给我冲乱他们,不让对方有汇集的机会。”张过冷静下来,经过精密算计,又道:“看势头虏人要拔寨,我们以车兵为前导,两路同轴奋进。”
“太尉,我军多步卒,恐怕会造成重大伤亡。”管勾行军参军担忧,敌后作战不能浪费兵力,他们的物质人员补充困难,可以说打一个少一个啊!
“相信我,天时在我,没什么可怕的,虏人毫无戒备,我只要倾其全力攻入,他们来不及整装备战。”张过心下叹息,本土的侍卫水军相比海外军州,差距不是一两筹啊!
当年,他率领几千人异域作战,哪次不是凶险万分,不要看不起南海的土著,那些人适应炎热潮湿天气,对林地作战非常熟悉,反倒是宋军不能适应。
就是那么艰苦,他还是把战斗力超常发挥,海外艰苦条件,造就了他的狠辣果断,更锻炼了吏士积极主动精神。
海外作战大多是小队,往往需要吏士自主判断形势,利用身边可利用资源,组织一切可团结力量,对敌人展开进攻,绝不会浪费任何机会,才会有以少胜多的辉煌。
就算金军人多,在他的眼中也就是麻烦点,并非啃不动骨头,当他召集营指挥商议,众人不言不语,脸色多有犹豫。
可以想到,任何稍有军事经验的将校,都能察觉敌后作战的压力,谁也不能保证迅速解决,以至于缩手缩脚,环顾众人沉声道:“各位,我在海外十年征战,今天是最轻松一战,相信我的判断,你们中有谁以孤军三千,腹地对抗三万大军,那我们就撤退。”
在场一片无声,他们都是本土的将校,哪里明白海外征战的艰辛,就算是知道,也是军中的捷报官塘,或是纳入大小学校教程的经典战例,张过可是风云人物,他的战例多被纳入经典战例学习,这些营指挥有些人曾经学过。
当下,谁愿意在袍泽面前丢了脸面,被人到处指着脊梁骨耻笑,反正自己率部竭力冲杀就是,至于能否完成任务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要奋力冲杀,众人脸上杀气渐渐浓重,现场气氛充满了杀机。
“好,看来没有孬种,很好,至少让那些海外袍泽看看,本土的虎翼军也是精锐。”张过笑咪咪地,用恶毒的语言刺激人心,海外将士本就看不上本土这些人,他丝毫没有避讳,谁让你缺少自主精神。
当年和三佛齐作战,那是一场混战,曾有一名效用掉队,他会和另外六名散兵,组成一个小队,在没有将校指挥下,判断当下形势,主动地对三佛齐人进行袭击,竟然毁了对方的粮草,可想而知他们对战术的运用,本土绝对没有。
“全军两路包抄,尽量接近发动冲击,务必把人兜住,马军待步卒与敌接战后在外策应,三人一个小队巡哨。开始准备,有可能的话,咱们还能享用热腾腾的早饭。”想想,肚子可真饿了。
城外金军营寨。
“这帮家伙,每天都是磨磨蹭蹭,还没把饭做好。”辕门前的一名哨兵打着哈气,伸了伸懒腰,己经饿的忍不住了。
“整天里守在这里,军饷三天两头的供不上,连早饭也这么慢了,这份鸟罪受够了,好在要换防了。”
“呵呵。”还没有笑起来,那人的眼都直了,直勾勾的望着北方,嘴张的大大的。
“怎么?”另一人不经意看去,吃惊的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景象,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南朝,北边,南朝的大军杀来了。”
不可能实施隐蔽,张过分派两路人马快速出击,临战迟疑是兵家大忌,当金军乱哄哄地迎战时,宋军两路敲响战鼓,同一时间投入战场,快的让人吃惊。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宋军竟然从北面杀来,这是最不可能的方向,实在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响起了集结的号角,营寨内乱做一团,有些人还不相信宋军到来,尤其那些来换防的签军部队。
金军高层是不太放心签军,不给他们发放甲仗,只是佩戴随身兵刃,他们根本无法及时拿到甲仗,成群的人如同没头的苍蝇乱撞,整个营地乱哄哄一片。
两面宋军攻杀上来,冲到百余步时,车兵驽手向金军营寨射击,一些担任警戒任务的金军,也开始了微弱的反击,却无法阻止宋军前进的步伐,他们的人太少了,谁能想到宋军会出现在腹地。
当宋军冲入营寨,那些最外围的汉军别无选择,为了活命,只能抄起了能找到的一切可用的物品,菜刀、木棍等和全副武装的宋军战斗,有些人也得到了一些兵刃,来不及披甲就投入作战。
张过指挥众人杀入营寨,逢人使砍,见人就杀,他没有和金军正式接触过,却非常看不起对方,不断高呼:“杀死他们,把他们统统杀死。”
菜刀和木棍对甲仗精良的宋军来说,根本就是隔靴搔痒,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能激起他们杀戮的欲望。
欺负弱小的对付,是任何一支军队最拿手的,大宋禁军也不例外,金军的慌乱不堪,让他们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杀戮欲望。
对于宋军来说,现在最大的难不是能否胜利,而是如何斩尽杀绝,他们在兵力上没有绝对压倒优势。
两路同轴进攻,是登陆战经典的进攻方式,没有准备的金军完全溃散,宋军步卒在战车配合下,四下追击大肆杀戮。
不能不说,虎翼军平时的训练起了作用,他们执行的是登陆作战,获取援军的困难,造成训练方式的不同。
虎翼军和侍卫马步军编练不同的是,侍卫马步军是大兵团作战,至少以旅镇为单位合成作战,虎翼军却以车兵为核心,配属步卒作战,有些像先秦时代车乘,平时训练也是各部配合娴熟,各步军营很自觉配合车队,跟进协同作战。
外围二百余马军很轻松,他们以三五人的小队,分散监视战场,以弓弩射杀奔逃金军,简直就是在射猎。
战斗没有任何悬念,不到一个时辰,毫无防备的金军就完全失败,营地内躺满了被杀尸体,战斗进行到扫尾阶段。
那些签军士卒像没头的苍蝇,被追的四处乱跑,不是被砍杀就是被射杀,连虎翼军将士也不敢相信,这仗打的如此轻松,看来信任都统制有两把刷子。
张过一身满身血污,瘊子甲上如涂了层红漆,脸也己经被染成紫红色,一副从地狱出来的罗刹似的,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却显的相当的轻松,朗声笑道:“传令,快快收拾战利品,清点人数,不能放走一个人。”
管勾行军参军过来,脸色为难地道:“太尉,还有近千俘兵,不知如何处置?”
张过抹了把脸,长长叹了口气,半笑不笑地道:“哪有精力啊!还要去打县城。”言下之意很明白,是把这俘虏全部屠杀,完全是海外军州的做法,早被奉为屡试不爽的经典。
海外那些破事,早就被士林清流所诟病,几乎所有御史都拿杀戮说事,被人戏言自从朝廷扩土南海,御史总算不用绞尽脑汁算计,每月完成自己弹劾任务,官吏们也少了许多麻烦,被疯狗要的滋味可不好受。
话又说回来了,那些海外将士们的确暴虐,动紮屠城灭族,简直凶悍到了极点。
管勾行军参军神色迟疑,他哪里能体会张过深意,就算侍卫马步军也时有屠杀,相比海外那就是善良的乖宝宝,尴尬地道:“杀俘有违军法。”
“我要攻城,不能有半点耽搁,也不可能分兵看守,要不,管参留下看守。”张过笑咪咪地,态度是相当的温和。
管勾行军参军脸色大变,笑话,让他看守近千俘兵,还不给他兵马,这不是让他送死吗?不由地笑道:“太尉,总得留些兵马看管不是。”
“呵呵,现有兵马打仗还不够,怎么可能留下,你当是平时训练啊!”张过轻蔑地笑了,没打过仗的人实在迂腐,他们根本不明白在干什么,以为打仗和训练差不多,这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既然己经投降,就应当受到我军保护,不得滥施杀戮。”管勾行军参军毫不退让,毫不留情地驳斥。
张过可不想再辩解,他耽搁不起时间,眼看扫除城外金军,应该一鼓作气拿下县城,争取拿下立足点,哪里顾得上争吵,厉声道:“军情紧急,管参要护就自己来,我的将士要去打仗。”
“太尉身为大将,岂能不顾军法?”管勾行军参军大怒,他作为行营高等行军参军,地位相当超然,哪怕是都统制也要给三分面子,岂料竟然被驳斥,里子面子都没了。
张过没有理会,而是高声招呼道:“快,向县城出发,给我拿下城池,不要有任何犹豫。”
“太尉。”管勾行军参军大怒,就要再次劝谏。
“混账,这是什么时候,还有闲心管旁枝末节,要是在南海,早就不知死多少次了。”张过勃然变色怒斥,几乎忍不住拔刀杀人。也是,此时放在南海征战,根本不用他说,早就有虞侯过来拿人。
“这不是南海。”管勾行军参军出言反驳,他实在无法接受屠杀战俘的决定。
“这里是女真人控制区,一个动作慢了,我们就会被杀戮,滚过去,做好你的本份,我不想再重新传令。”张过实在没时间磨叽,每一刻钟都是珍贵的,他无法忍受和菜鸟浪费时间。
“末将只是觉得大人手法,未免有些过分,有失朝廷将校的体面。”管勾行军参军不畏惧张过的恼怒,不亢不卑地道:“军法上明令,不得擅自斩杀俘兵,望太尉三思,以免激起激变。”
“体面值几个鸟钱?别逼我杀你。”张过狠狠地说完,调转马头而去,他还真怕忍不住杀人。
这位倒霉的管勾行军参军,并没有受到处罚,那些被俘的金军遭到屠杀,没办法,腹地作战一切从简。来宾县城也被攻占,宋军取得了一处不错的港口,船队得以靠岸支援,大批部队物资运下来。
当附近金军发现组织反击,张过已经站稳了脚跟,两个军配属乡军部队两万余人,在海船战队的支援下,牢牢封锁通道,已经无法被赶下海去。
连续四五次反击,金军将校发现,宋军越打越多,越来越强悍,无论他们怎样进攻都失败,当发现对方实力大的吓人时,泰山压顶过来了!
最悲剧的是,金军再无精锐力量反扑,他们的主力不是在河北就在高丽,上京会宁的四辅军帅不能轻动,只能依靠现有地方签军维持,控制宋军的发展,情形相当的尴尬。
此时,张过和李长昇会商,决定向北还是向南发展,代表侍卫水军中两个主流意见。
开封,范宗尹并没有立即去河南府上任。依然待在开封,像他这种情况也很普遍,重臣外放守臣也不一定到任。
不得不说,大宋那套行政制度的确优良,哪怕没有天子,外朝照样运行正常,地方也是大差不离,没有知州的情况下,由通判和六曹组成的地方政府,依旧可以高效运转。
就在王秀的府邸,他听王秀细细述说当前朝廷局势,整个人出神地苦笑,弱弱地道:“看来真的了结了。”
平心而论,等待他平静下来,把赵柔嘉恨到了骨子里,认为此女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朝政的稳定,尤其不顾举国北伐,差点造成千古憾事,就不能原谅其过错。
王秀平静地看着范宗尹,明白对方非常失落,刚刚当上参知政事,稀里糊涂地被连累落职,任谁也不会甘心。
不过,他并不在意对方想什么,问道:“你觉得,谋逆成功的话,最得利的人是谁?”
“哦,这又如何说?”范宗尹有些不明白。
“算了,好在一切都在掌控,主主一旦伏诛,驸马虽有大义却难逃干系,娘娘和官家用心良苦啊!”
范宗尹已经知道赵柔嘉流放,仔细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无论怎样的解脱,范离的名声是坏了,不由地道:“文实,让二哥也去,如何?”
王秀摆了摆手,淡淡地道:“一切随意,我不能去说,现在决战就在眼前,分心不得。只有用虏人的鲜血,才能让人淡忘此事,才能让主主安然归来。”
转嫁矛盾,也是千古屡试不爽的高招,任何有识之士,都会将目光转移到这场关系到国运的战争上来,没有人会在收复故土,光复蓟北十三州,甚至收复乐浪四郡举国之战的关键时刻,有精力和兴趣真正关心一场失败的谋逆,至于那些失败者,更没有人去关心。
所谓成王败寇,其实并非当代享受,而是史册士林所引用,要么流芳千古,要么遗臭万年。
“只是,我军前进良久,虏人频频偷袭辎重转运通道,却不与我军接战,也是无可奈何!”范宗尹倒底做为父亲,对儿子的爱护,让他不知不觉间认同了王秀的谋划。
不过,他不能不承认王秀说的正确,转移人们的视线,绝对是大事化小的最佳手段,战争实际转移视线的绝佳。
可惜,金军主力表现出少有的避战,其轻装的精骑马队,对宋军后方补给线造成极大损失,宋军转运部队只能被动应付,韩世忠亲自主持,调动大批兵马,集中大批战车稳定局势,却又冰壶立即见效果,真是让人心急如焚。
这种局面,对于以技术器械为主的宋军来说,打击是致命的,尽管还没有到让前线大军受到致命的影响,却让人非常头疼,好在他已经不是执政,不用再去操心。
问题又来了,不对虏人进行决战,拖拖拉拉容易引起人们烦躁,某些事某些人就会成为出气筒,赵柔嘉和范离无疑是最好的目标,又不能不让他担忧。
如果,能够取得引人眼球的胜利,必然被人们的关注转移,他的儿子也不会压力重大,可以让他暗中从容减轻,最终把危害减到最低程度。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不接战嘛?让他们肆虐几天,管他作甚,若是不出意外,要不了太长时间,虏人主力必与我决战。”王秀冷冷一笑,脸色显的颇为平静地道。
范宗尹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王秀,却见对方神色凝重,不像在说大话,也不像是为他鼓气,却不明白王秀为何有这等信心,金军会主动寻战?
何况,在没有稳妥解决转运道路前,整个沧州没有拿下时,这种自信似乎有点太离谱了,禁不住失声道:“文实,你怎么有把握?”
王秀瞥了眼范宗尹,没有正面回答,默默地走到桌案前,看着山川地形图上标识的两军对阵符号,沉默有二十个呼吸,淡淡地道:“侍卫水军北方登陆,又有贵酋心怀二志,他们处于内忧外患时,不得不冒险决战。
“好大的手笔!”范宗尹惊讶地看着王秀,作为刚刚卸任的参知政事,有些事竟然不明白,想要去询问却又说不出口,真的看不明白,王秀竟然在对方下了好大的棋局。
“呵呵,觉民兄看我作甚,打好了这仗,还能让主主和驸马早些团聚。”王秀摇头笑道。
范宗尹遽然松了口气,儿子总算能留下,单凭王秀的口气就能肯定。
王秀却瞥了眼范宗尹,摇了摇头笑了。
“呵呵,真是痛快。”枢密院节堂内,传来李纲洪亮的笑声,那是绝对舒畅的心情。
“伯记,怎么如此高兴?”李光正在处理公文,闻言放下手中的笔。
“定然是北方大捷。”钟离睿淡淡地道,他今个在枢密院当值,并没有接受官塘,由都承旨直接送枢密使。
这也算李纲的伎俩,有意无意消弱他在枢密院影响,已经多次出现都承旨直接呈送官塘,撇开他这个直学士,他却并无太大反应。
经过此次宫廷政变,王秀的影响力再次扩大,尤其是突然出现行在,给了众人极具震撼的撞击,可以说内有神出鬼没,外有锐兵数十万,让他也不用再费力把持了。
“宣抚处置司金字牌官塘,何藓击溃汾州虏人,杀敌三千,俘获万余,第四行营正向晋阳挺进,呵呵。”
“原来是何老二取了全功。”李光是读书人出身,对武人不太瞧得上眼,就算何藓是将门世家也不行,。
那么多年来,王秀虽是潜移默化,却哪里那么容易转变士大夫观念,新一代学院派倒是改观不少,那仅是改观而已,不再拿武人比作优伶,依然摆脱不了文人高高在上的优越,就不要说李纲、李光这些老臣了。
没办法,没有数十年乃至百年,人们观念很难扭转。
钟离睿看了眼李纲,不紧不慢地说道:“自乌烈东调,河东的虏人只是防御而已,他们的汾州统军司精锐,早就撤入晋阳,第四行营击败的不过是签发杂兵。”
李光捻须颔首,深以为然地道:“不错,河东不过是侧翼,虏人不断北撤,显然是要固守晋阳,倒是河北不顺。”
“嗯,还要知会文实,不能让他轻兵冒进。”李纲同意李光的判断,目光转向了钟离睿。
钟离睿不免无语,口吻生硬地道:“大人何等睿智,岂能看不出来?二位大人多虑了。”
李纲是久经世故的宦海老臣,自然明白钟离睿不愿,其实他也没抱任何希望,这位可是王秀的铁杆,一切都以维护王秀为出发点。
李光却没有顾忌,他和王秀关系不错,自然言无禁忌地道:“文实多事,总有想不到的。”
“大人一生征战,未尝一败,二位大人就不用担心了。”钟离睿不以为意地摇头,话题一转道:“倒是大长公主即将出海游历,不知诸公给予何种规格?”
李纲和李光脸色不太好看,他们本就是勉强同意,还要奢求什么规格,简直是拿他们开涮。
“怎么,还要大长公主的仪仗?”李纲口吻不善地道。
“娘娘那里怎么说?”钟离睿眉头一挑,心下颇不以为然,平心而论他也不愿说,只是王秀的交代不能不办。
“难道内朝真要给规格?”李光为人圆滑些,钟离睿就代表王秀意思,不能不引起他的警惕。
“娘娘就以为长公主,总不能太寒酸。”钟离睿低声道,事到如今尽力而为。
“此事,明日觐见官家再说。”李纲不愿纠缠旁枝末节,简直就是得寸进尺。
“非所愿,固有请。”钟离睿为自己辩解,说明自己也是受命行事,实际并不十分情愿。
李光若有所思地笑了,淡淡地道:“可有河西的官塘?”
钟离睿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
“嗯,说明形势还稳定。”李光自然自语道,要是兵败定有告急官塘,打胜了也会有捷报,看样子战事处于对峙,并没有太大的波折。
“河西长久对峙,绝不利河北战事,不能再拖了,让邵晋卿强力反击。”李纲不耐烦地道。
“大人,河西相持有利有弊,对于契丹人来说,他们劳师远征,河西并无丰美物产支撑,必须要从关外转运,相对而言,只要我们能稳住内部生羌,就能以逸待劳,彻底击溃他们。”钟离睿显得信心十足,语气尤为地坚决。
李纲不太喜欢钟离睿,却没有否认他的才略,话虽粗略屈辱点中要害,辽军千里远征,粮草兵员补给困难,绝对利在速战,从官塘上看辽军推进速度很快,显然要捕捉宋军主力决战,想要一举打垮宋军。
能够坚壁清野,未尝不是上策,当年耶律大石东征,女真人也是频频退让,清扫路途上的人口粮食,才把强悍的辽军击溃。
李光也是老道的家伙,闻音而知雅意,喜道:“果然如此,看来唐圣任的策略正确。”
“坚壁清野,疲敌城下,伺机反击,只要不对河东河北不利,倒是很有道理。”李纲自言自语道。
“拖延战术,有限反击,唐大人要着手平乱,这才是首要。”钟离睿深深叹了口气,他非常认同唐重的施政,敬佩地道:“不得不说,老成谋国。”
朝廷庙堂还在不温不火第一轮,河西战火简直烧红半边天,不要说玉门关了,沙州治城敦煌也在苦苦支撑,很显然,辽军非常看重敦煌,拿下这座城池,玉门关将彻底孤立。
党烩是有点急眼了,他作为河西军都指挥,奉命戍守沙州和瓜州,七十五旅镇守玉门,七十八旅镇守瓜州全境,并保卫河西军的辎重粮草,守御的是相当吃力。
就在三天前,瓜州治城被攻陷,契丹人取得东进跳板,沙州要不是和回鹘人控制区连接,恐怕早就坚守不住,就算是有回鹘人支援,也是打的非常艰苦,算是几座孤城在坚守。
“娘的,董摩柯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为何还不前来救援。”党烩不顾对上司最起码的礼节,直呼董摩柯名讳。
原来,董摩柯早就传檄,救援部队己经调度完毕,正在准备伺机对辽军展开逆袭,请他稍安勿燥,凭借沙州有利地形,再坚守一段时间。
这个消息极大鼓舞了沙州守军士气,在援军己经奔赴支援的消息鼓舞下,他们多次打退辽军大规模的攻城,牢牢拖住辽军正兵万余人,也确保了玉门的安全。
可是,他率部坚守了近一个月,还是不见一人一马的援军,更为严峻的是辽军的攻势一次猛过一次,实在让人心头上火。
“看来,契丹人铁了心,要夺老子的沙州。”党烩看着潮水般退去的辽军,恨恨地‘啐’了声,望着城下辽军的尸体,脸色极为不善。
“太尉,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他们的弓弩很厉害,我们的辎重也不多了,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一名将校急促地道。原来,瓜州被辽军攻占,七十八旅镇残部向肃州退却,河西军被分割,辎重粮草落入辽军手中,造成敦煌城缺乏长期坚守的潜力。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敦煌是河西重镇,虽说本身储备大批粮草,战时却涌入大量的平民,造成了嘴多粮少,要是不能解决或来援兵,城池陷落是迟早的事情。
当然,跑进城的民众,从某种意义上也是种军粮,那却是弹尽粮绝时,迫不得已的办法。
党烩冷眼环顾城头,看着吏士把阵亡者的尸首抬下,拖到专门的地方进行处理,先期阵亡的都送入了化人场火化,等待火化的都用白石灰防腐,以免尸体腐烂造成大面积瘟疫,虽然有些不尽人意,但这也是对活人的最大保护。
伤者更是凄惨,由于战斗紧张,很多伤者都是在城下的棚子里进行初步救治,医官忙着为伤者治疗,惨叫声不绝于耳,令人听着心中发酸。
好在王秀大力倡导扶持军中医疗,无论是医官配置还是给药,都是相当的完备,受伤致死者少了许多。
不过,辽军也装备先进的甲仗,董摩柯援军迟迟不致,城中可战人日益减少,能打仗的都上城头了,老弱妇孺也开始组织起来运送器械,援军再不赶到,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虽说,敦煌城是按照防御被围城战而设计的,城中也有大量的储备粮草甲仗和药材,如果能够合理运用,大家同甘共苦的话,还能坚持几个月。
但是,设计归设计,谁也无法预料瞬息万变的战场,虽说战争有着共同的规律性,战场却无法预测,每一次战役甚至战斗,都带有不可预料的偶然性。
从这场战役可以看出,敦煌城拥有完善的防御系统,还是陷入目前尴尬的境地,这就是瓜州辎重大寨被攻陷,造成物质无法得到补充,再丰足的储备也有用完的时候,地主家的余粮也不够吃。
做为老资历的将校,随着战事的发展,党烩感到董摩柯的打算,人家并不一定非得救援沙州。从战场形势判断,辽军步军主力基本在沙州、瓜州,马军主力却在肃州,那里才是真正决战地方。
“太尉,城中居民躁动,粮食消耗太快。”王仁作为知州,本来是来边关谋取资历,却哪想到契丹人入侵,眼看敦煌被困了多日,他是相当的头疼呀!不为别的,进城的民众太多,吃喝拉撒消耗太快,还有大批的商旅,都是不稳定因素,那些番邦的人,随时可能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