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尚的脸憋的跟猴子屁股一样,连续被成蛟、封元呵斥,里子面子都没了,感觉非常的憋屈,一股子恶气没法撒出来,索性破罐子破摔,狠狠地道:“太尉,在下********,还请太尉告知?”
“脾气还真不小。”封元冷冷看了眼裴尚,不屑地道:“好好看,仔细听,用心想,你就会明白。”
说着,也不再搭理裴尚,又道:“虏人摆明了逼迫高太尉撤退,我看大军距离渡口十余里,怎能在数万马步军围攻下抵达?你看对岸,两支步军正在夹攻二十旅镇,还有一支马队奔袭而来,明显要击溃铁林,其目地不言而喻。”
“那岂不是说,高太尉决策失误?”成蛟眼皮子一抖,军阵行进中最容易被攻破,哪怕数百步停下休整,也会暴露出很多的破绽。
“何止是决策失误,他要把众多袍泽葬送。”封元咂咂嘴,沉痛地道:“就算虏人众多又有何惧,捧日第一旅镇拖延时间,龙卫神卫原地固守,铁林、天武靠拢,再不济也能组建大型军阵,战场一旦稳定下来,就能和你我相互呼应,伺机打通道路,缓缓撤到河岸。”
“此时慌乱突围,明显要抛弃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就算能冲到渡口,恐怕也是精疲力竭,吏士面对沁水,再也无心论战,最终会军心瓦解。”
“我只听说过背水一战,从未听说向水撤退,简直就是拿数万袍泽玩笑。”
“太尉说的太过何人听闻。”成蛟瞪大眼睛,几乎不敢想象兵败如山倒的事实。
这也把裴尚吓坏了,封元说的太具震撼力了,相比张琼的还要骇人听闻,高平竟然没有选择正确的策略。想想,也不无可能性,先不说你一路能不能冲过来,就算能也要面临沁水,恐怕人家还没杀到,军心先乱套了。
“还有,他们没有携带重械,恐怕突围会很难,我们已经做了防御部署,也不可能输送过去。”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坐视不理。”成蛟急切地道,两万多精锐啊!他不敢想象战败的后果。
别看宋军动紥十余个军,数十万大军的规模,实际上用到第一线的战兵不多,被歼灭六七千人的战斗,已经算是骇人听闻的大战。当年,西北战事全军覆没的四十六旅镇,造成的轰动是巨大的,河东反击战时两名军都指挥战死,三千余吏士阵亡,也是让禁军伤了元气。
可以说,要是损失这两万余人,殿前司将一蹶不振,甚至有可能影响朝廷大策。
“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封元正色道。
裴尚精神一振,不由地问道:“太尉要出兵救援?”
封元连看也没看裴尚,稍加沉吟才道:“用你军司的车兵营,两个营同时出动,把二十旅镇接应回来,应该能办到。”
“两个车兵营,恐怕难以打通道路。”成蛟为难地道。
河东行营有四个车兵营,分别配属各旅镇作战,拱圣军同样编制两个车兵营,不在行营管辖内,只能通过他来调遣。
“北寨不是有四个车营,我们完全可以组织反击。”裴尚还是舔着脸凑了句话。
“那四个车兵营绝不能轻易调动,能凑齐两个营,已经是我们最大努力,能救出多少就多少,下面战斗会更加残酷,没有车兵支撑,我们会全军覆没。”封元很不高兴裴尚插话,这厮很明显没有担任镇主经历,根本不了解车兵运用。
别的先不要说,一旦抽调那四个车兵营,拱圣军北线失去屏障,金军很可能来个致命突击,防御阵地尚未构筑完毕,恐怕会被人家一锅端了。
成蛟也同情地看了眼裴尚,六个车兵营过河救援,看似非常振奋人心,甚至能转败为胜。但是,你怎么把那么庞大的兵力运过河?还没有投入战斗前,可能就被金军反扑击溃,至于外行才会去干。
同时,他也听出另一层意思,能救多少救多少,封元显然对营救不抱太大希望。
“大丈夫岂能抛下袍泽,独自保命。”裴尚当然听出言外之意,不由地又惊又怒。
封元并不以为意,反倒是正色道:“我要保住数万袍泽性命,为了不可为之事,让他们身处险境,可不是大丈夫。兵者,国之大事,岂能率意?”
裴尚脸色通红,恨恨地瞪着封元,简直到了发狂的边缘,手已经按到刀柄上。
“哎,下一个就是我们,能救出多少就多少,壮士断臂而已,我这就调兵。”成蛟深深地叹息,他已经默认封元的决定,在金军优势兵力全力进攻下,高平连连失误的决断,让宋军陷入了绝境,组织大规模营救简直玩笑。
现在,他们要为自己的生存挣扎,救出能救的是必要的,强作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最终只能大家一起完蛋。
“我亲自去。”封元淡淡地说道。
“不可,东岸各部怎能离开你?”成蛟大吃一惊,高平身陷混战,封元是现存最高统帅,怎能冲锋陷阵,他不认为自己能压制其它各部将校。
封元爽朗地笑了,拍了拍成蛟肩膀护膊,温声道:“我是车兵都监,好了,你要好生防御,注意南北虏人袭击。”
他说完话,转身就向土丘下走去,边走边说道:“有机会,或许能把高太尉救出来。还有,再次向云骑军派出急脚子,要老五赶紧营救,晚了就来不及了。这厮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让他不要搜寻战机,赶紧给我过来。”
望着封元离去的背影,成蛟深深地叹了口气,转首瞪了眼裴尚,冷冷地道:“知道********?”
裴尚又岂能不明白,封元不是不救,而是无法全军出击,他已经无话可说。
“现在,明白血水里淌出来的老将,并非你们所能羞辱,想要在我们面前卖弄,跟随封太尉出战,活着回来你就有资格呱噪。”成蛟再也不理会裴尚,挥手招来更戍官,沉声道:“派出三队急脚子,没一刻派一队出发求援。”
裴尚难堪到了极点,却又无法反驳,他的确没有参加过大战,当年的西北战事,也是在军都参军司,在封元、成蛟这些靠战功,一步步登顶的大将面前,弱的简直像初生婴儿,真的没有话语权。
这个时候,他的骄傲和自尊崩塌,不再有任何犹豫,直接向成蛟拱手,转身快步追封元而去。
成效看着裴尚的背影,满意地捻须而笑,这些军中学院派的行军参军,的确应该见见血了。
却说封元到了渡口营寨,两个营的战车正在陆续开来,上百辆轻重兵车,要通过几座浮桥列阵,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就别说六个营同时出动。
“太尉,末将请战。”裴尚来到封元身边,鼓起勇气请战。
“哦,想参战只能成为敢用效用,要和虏人肉搏的,能吗?”封元没有拒绝,只是很平淡地道。
“能。”裴尚咬了咬牙,没有半点迟疑地答应,敢用效用是高等级的吏士,往往由强悍锐士充当,平时待遇最高,却要承担最艰巨的冲锋任务,可谓九死一生。
“去加入战车的马军编组,活着回来再说。”封元挥了挥手,看也不看裴尚就走开了。
裴尚已经没有任何怨言,战场上只有勇者,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弱者是没有权利说话的,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说话。今个,在封元、成蛟面前,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将校,以往的那些指点江山真是可笑,在这些血水里趟过来老将面前,他们就是一群顽皮的娃娃。
“太尉,有机速司使臣求见。”
正当封元刚刚上了一辆轻型战车,却见急脚子匆匆而来,他转首看去,两名身穿麻衣的中年人跳下马,来到他的身前,却见一人神态孤傲,眉宇间有一抹浓浓地杀气,一人相貌平庸,目光中却有令人寒栗的冷漠,不由地警惕地道:“你们是何人?”
“在下方珍,北方机速局行人房都事。”
“在下陈明,新任北方机速局提举河东事。”
“哦,原来是老七的部众,不知二位来此何干?”封元诧异地打量二人,眼前的可是高等机速使臣,还是属于那种顶级的使臣,怎么会连襟跑到战场上,还直接透过防御阵地,真他妈透着邪门。
“在下本有紧急军情,想要亲自面见高太尉,却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陈明见封元目光依旧疑惑,旋即明白对方的怎样想,急忙道:“方都事来我处公干,有一封书信要捎给太尉,也就跟着过来。”
“哦。”封元明白了,感情两人的任务不同,恰好凑到了一块,看来应该是有老七给他的信。
“在下见过封太尉,有我家大人的信函。”方珍二话不错,掏出信笺递给封元。
“你知道我是谁?”封元见对方机敏,不由地来了兴趣。
“也只有王门九子才有排号,在下妄自揣测,太尉正是王家封四哥。”方珍递过信笺,又退后一步,态度相当谦虚,封元的大名可不是盖的,从首登南熏门到石包寨大战,哪个不是惊天动地的生死决算,让人敬佩的真汉子。
“机速使臣素来长于观察,果然名不虚传。”封元点了点头,拆开信笺看了看,又塞进了怀中,又道:“已经晚了,高太尉身陷重围,你们早来一天就好了。”
沁水西杀声震天的战场,陈明显然也明白晚了,道:“对面有虏人河东骁将术列速,还有秘密调来的乌烈,他们的马军接近两万,还望太尉速速决断。”
裴尚也凑了过来,听竟然有近两万主力马军,不由地大惊失色,仓促地道:“太尉,虏人两万骑兵锋太盛,太尉还是速速过河,打通高太尉撤退通道。”
作为行营的勾当参军,自然对金军将帅有所了解,乌烈是忒母孛堇,所部是号称五忒母的精锐,骑兵真正达到万人,要是把阿里喜算上,一个忒母就有三万余人。
术列速虽遭受怀州惨败,却依然有数千骑,断不能轻视的存在,郦琼、李成等人也有小规模的马军。
“看来,还得要调整布防啊!必须把二十旅镇救出来。”封元吸了口凉气,乌烈他是知道的,掌握五忒母最精锐的部队,清一色女真锐兵,这支部队的冲击力,足以和两三万骑抗衡,这是最受关注的金军部队之一,仗不好打了!
时下,拱圣军和车旅的防御阵地,恐怕无法抵御这支部队的冲击,只能火速地更改防御阵地,挖掘壕沟和陷马坑。
裴尚脸色大变,封元要救出二十旅镇,岂不是说把高平给放弃了,作为副都统制放弃都统制,看是笑话却是现实,不由地道:“太尉,那可是整整四个旅镇。”
“我这里有五个旅镇,还有上万乡军。”封元瞪了眼裴尚,这厮要不是行营勾当行军参军,他早就一刀劈下去了,大将临阵议事你还呱噪,真当行军参军无所不能?
“但是,高太尉。。。。。”裴尚依旧不忍心。
“住口,本帅是副都统制,知道该如何去做,现在大军令行禁止,敢违抗帅令者斩。”封元语气尤为凌厉,乱局下重手,才能汇聚所有力量,他不在意斩杀一个勾当行军参军。
陈明和方珍见封元果断决绝,果然有传言中封四哥的狠辣,一句话就放弃数万吏士,还连同行营都统制。
不过,他们并不认为封元错了,就像机速司做事,说不放弃任何一个袍泽,那也得分清怎样的情况,如果为了不可能的事情,把更多人赔进去,肯定是傻瓜的行为。
对方十余万人形成大势,你不可能全部揪出来,封元专门救援一个旅镇,成功的希望就大了,也具备可行性。
“好了,时间紧迫,二位稍候片刻,我要出击了。”封元话虽如此,却依然焦虑满面,他已经决定必须救出二十旅镇,这支重步兵对他的防御至关重要。
“太尉,我二人愿随太尉出击,还请应允。”陈明目光闪烁,爆发出强烈地战意。
同样,方珍也是目光炯炯,透露出对战场的嗜血渴望。
沁水西岸的战场上,仍然是厮杀连连,高平还在指挥宋军竭力抵抗,一步步向东挺近,当此生死关头,他也不敢大意。
此时,有捧日第一旅镇阻挡,乌烈的主力还没有形成威胁,他需要不断驱散金军步卒,尽可能向铁林二十旅镇靠拢,然后再向东突击,只要抵达西岸,就有了回旋余地。
二十旅镇前方尚有三个金军阵地,本来打顺风仗根本用不上二十旅镇,只要拿下冀氏县城,金军必然溃退,几个小小的顽抗阵地,到时候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但是,形势急转直下,这几个阵地那就是要人命的存在,他开始阻拦二十旅镇前进,现在又拦截整个大军的后退,对方固然是伤亡惨重,意义却是重大的。
很显然,金军高层是有预谋的,就是利用他的不在意,打下了几个顽强的锲子,然后不断进行增兵,等到宋军发现时,已经成了难啃的硬骨头。
不过,这群殿前司的吏士,作为大宋禁军的翘楚,他们是狂妄自大的,甚至鄙夷其他禁军,关乎生死之战,战斗力遽然爆发,让金军吃尽苦头,成片人群倒下。
捧日第一旅镇,承受金军上万步卒的挤压,又被乌烈的拐子马两翼抄掠,他们是进行了英勇地战斗。
可惜,他们拥有最精锐的战士,却缺乏强有力的依仗,那些远程投射器械全部在东岸。
面对金军马队的抄掠射杀,步卒不断地迫近,他们逐渐落了下风。随身携带箭矢用尽,有些分队开始销毁强弩,拔出钢刀和金军激烈搏斗。
在金军强大的压力下,捧日第一旅镇的队形不断变形消融,一些营队被金军分割开来,片刻之间就消失在滔滔的人群中,军阵的一些地段,也已被金军突破,将士们凭着血性冲动,才支撑这大阵不被冲垮,他们已经没有能力,把突入军阵的金军反击出去了。
神卫十旅镇、龙卫第十五旅镇相对好些,他们面临的尽是汉军步卒,还有少量的汉军马军,战斗力不算太强,勉强一步步向东前进。可惜,边走边战,还需要不断停下来调整队形,耽搁了大量宝贵时间,却也是没有办法,军阵移动非常困难,要是不停下来休整,恐怕会出现断裂。
最让人头痛的,还是横在大军中间的三个阵地,他们在拼命不假,金军也在拼命,负责打前锋的部队,付出极大的代价。
当然,要是真个真的打,这三个阵地并不难拿下,关键是宋军没有时间。要是穿过去的话,对方也无力阻拦,也必然造成军阵的断裂,行军中散乱的军阵,还在金军马步军的打压下,后果想都不敢想,还不如停下来死战。
高平是相当的牙疼,眼看捧日第一旅镇战场,硝烟越发地浑厚,说明双方正在激烈地争夺,经他的经验判断,恐怕第一旅镇坚持不了太久。
“太尉,第七旅镇没有向我们靠拢,他们一直向前冲击。”刘庄脸色苍白,得到军情后第一时间禀报。
高平闻言默然,他何尝不明白第七旅镇的意图,那是牺牲自己,吸引金军的注意,为他赢得撤退的时间。
“太尉,还有七千余步,只要解决几个不知死活的虏人,我们一鼓作气冲过去。”刘庄有些急不可耐,铁林军退的太快了,他们两个旅镇遭受压力太大,不由地大骂铁林军第二十旅镇都指挥解满。
也算是二十旅镇幸运,开始的拦路虎,现在成了他们的幸运点,金军忙着围攻其它四个旅镇,反倒是对他们的打击放松,让他们很快地东撤。
“辛道原跟进掩护,呼延通率部压上去,请辛军主靠前节制,快速打通一条通道。”高平做出了决断,让神卫第十旅镇发动强攻,也就是直列结成攻击队形,龙卫军十五旅镇负责掩护,这样的速度会比防御军阵快些。
而且没解决前方几个阵地,总不能全军一起上,他以十五旅镇掩护,第十旅镇变成攻击阵型,务必最短时间打通道路。
只是,如此以来就是直接抛弃第一、第七旅镇,显然是不太厚道,人家拼命拦截金军马军,还冒死吸引对方注意,你却只顾着逃跑,是太过分了点。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问题,第一、第七旅镇自杀性地作战,不就是为了掩护主帅突围吗?
此时,张东已经是血染征袍,正在和关师古争论。
“我是军主,现在命令你立即掉头,火速向高太尉靠拢。”关师古气急败坏,张东太不像话了,竟然发动自杀性进攻,想要掩护高平撤退,这不是傻蛋吗?
“第一旅镇正在拼命,拖延虏人马队,正是高太尉退去大好时机,绝不能让这些山前杂种拖住步伐,我们只要向县城推进,必然能吸引他们。”张东心意已决,坚持自己的决断,人总是要吃饭的,金军的粮草多在县城,只要他决意向县城进发,就能让金军不得不围攻他,以免粮草有失。
如今,拱圣军尚未参战,金军就算击溃五个旅镇,却要陷入没有粮草的尴尬境地,最终能够挡住拱圣军还不好说,必须有人做出牺牲,他不一定会主动去做,必须牺牲的情况下位置恰好合适,为了全军的安危,他义无反顾。
“我是军都指挥,受命节制你等。”关师古见张东不鸟他,显然是动了肝火。
“我是第天武七旅镇都指挥,不是捧日军旅镇,太尉要是苟且贪生,那就自便。”张东毫不相让地怒吼,对方要是再敢纠缠,他绝不吝惜杀人,横竖都是战死,军主也不值几个钱。
“关军主要走,那就赶紧,有我等吸引虏人,军主能安全杀出重围。”张琼冷冷地道。
关师古愣住了,要说张东他全然不惧,还有充足理由拿下,张琼可就两说了。这厮是行营副都参军,官位是不如他高,战时权势却在他之上,副都参军是协助都参军,专职负责作战指挥,对所属各军有下达军令权力。
眼看旅镇都虞侯不善的目光,他打了个冷战,自己所率的备身营不过三百余人,战场可不跟你讲道理,闹下去自己可能真会吃亏,既然这群人自己找死,何必跟他们顶牛。
大将的备身营不可能太多,你要把精兵强将都汇集到身边,前方岂不是空虚了,一般情况下备身营都不多,平时作为主将的护卫,战时充当预备队,也算是杀手锏。
“好了,既然副都参说了,那我就突围寻找高太尉,你们也要好自为之。”
待关师古率备身营去了,张琼望着一脸决然的张东,沉声道:“值得吗?”
“值得。”张东回答的尤为坚定,没有半点迟疑。
“我们或许是白白送死。”张琼稍加沉吟摇头笑道。
“能够让他们脱困,死得其所,就算空忙碌一场,我们也是尽力了,赢得马革裹尸,也不枉活了半辈子。”张东毫不在意地道。
“哈哈,好,既然镇主心意已决,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张琼一阵大笑道。
“副都参不必如此,跟随关军主之后,区区山前杂种阻挡,还是能杀出去的。”张东不愿意看到张琼战死,那可是副都参军,他的进攻几乎是有死无生。
“当年没有赶上西北战事,我也非常遗憾,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你就不要阻拦了。好了,我意已决,要去前方冲锋陷阵,一切听镇主节制。”张琼爽快地策马就走,既然要死那就轰轰烈烈,没有那么就多废话磨叽。
“也好,各营做好发动进攻准备,务必坚决向前冲杀,战到最后一人,绝不许后退一步。”张东没有计较旁枝末节,既然下定决心,他就义无反顾地铁血前进。
沁水西岸渡口,铁林二十旅镇殿军部队,也算是用尽全力,好歹以巨大伤亡守住通道,却到了山穷水尽地步,要不是重步兵,恐怕早就被人吞了,当拱圣军的车兵过河参战,才让他们没有崩溃。
封元过了河简单了解军情,金军马步军万余人,正在进攻铁林二十旅镇,争夺渡口基本是汉军步卒,不然这些殿军部队也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
“车兵分成两路出击,击溃虏人马队即可,断不可恋战。”他经过短暂的判断,认为金军马队完全投入,正是车兵进取大好时机,只要能冲开步军拦截,有很大希望救出二十旅镇,只是留给逃生的时间不多。
术列速指挥千余骑,在王世忠万余人配合下,正压着铁林二十旅镇暴打,好在解满还算是稳重,利用重步兵和轻型辎重车结合,以龟爬的速度前进,倒也能坚持。
封元率车兵的突然打击,让金军的汉军部队大乱,这些步卒哪里见识过大宋车兵威力,还是被两路突破,他们连防御也不知道怎样去做,只能被车流所驱散淹没。
不要轻视上百战车,各车组列成进行的锥形战阵,那是相当的犀利,哪怕是马军也得给我让开。
术列速自然大为吃惊,他是见识过宋军车兵威力,金军的精锐部队,也专门受过对抗车兵训练,立即撤出两翼拐子马,把部队分割成小队,对车兵实施两翼拦截。
这是金军反车兵战术,以马军小队分头对付战车,完全以高机动方式,对战车编组进行骚扰,逐渐打乱车兵队形,再对单车进行逐一绞杀。
当然,也少不了步军的配合,可惜受过专门训练的,装备对付战车的步军部队,并没有开拔到战场,只能用珍贵的马军对抗车兵,收效却不甚理想。
女真人人口稀少,每一个壮丁都非常珍贵,最重要的是女真人并非游牧民族,他们的战马多取自草原和凉州,自大宋行朝灭了嵬名家,优良的凉州马断了供应,只能使用山北马和草原马,马军部队也受到了约束,不再能肆意损耗。
百余辆战车依然纵横战场,每次齐射弩箭,都有大批金军被射倒在地,引发步军部队的恐慌。
这些人不久前还是农夫,被强行征召匆匆训练,装备简陋的甲仗就上了战场,完全不能和精锐步跋子相提并论,面对战车除了被杀就是逃命。
封元的战车一马当先,数十辆战车载着吏士,冲进了金军人群中,左右冲突、肆意碾杀之际,也算是快意非常。
这些步卒毫无防御战车的能力,在数十辆战车冲杀之下,被撞倒割裂,许多人死在车轮利刃之上,战车所过之处,留下了长长的血渍,还有残缺不全的尸体。
王世忠几乎要心疼死了,这可是他立命处事的本钱,被上百辆战车轻易地收割,简直如同草芥。
不过,封元并没有斩尽杀绝,更没有贪图扩大战果,既然金军马队散开对付车兵,那就是二十旅镇的机会,他传令让解满不要在乎阵型,赶紧利用辎重车撤退,能退出去多人就多少人。
因为,他的车兵太少了,两个营仅有百余辆战车,还没有马军营配合作战,战斗力无法完全发挥,不可能长时间坚持。
战车在步军人群中冲撞,轮子上挂满了铠甲残片和人肉、内脏的残渣,却被迟缓了速度,有几辆车子被累累尸体绊住,遭到马军的围攻,全车吏士战死,不能再打下去了。
解满自然是聪明人,看到机会压根不用得到军令,立即让各部火速突围。重步兵不可能着甲撤退,他们纷纷卸甲装车,手持弓弩反击,匆忙地顺着通道撤退。
虽说,金军马军的威胁减少,那些密密麻麻地汉军步卒,依然威胁二十旅镇安全,封元变阵为防御,组成两道车流,在左右翼掩护重步兵撤退。
由于车兵的震慑,金军步卒不敢过分毕竟,马军也非常忌惮车上的强弩,只能不断地靠近骚扰,五十步内宋军的射杀精度极高,几乎一箭毙命,就算冲到车边上,也很难攻破偏厢,对战车形成实质性毁坏。
随着二十旅镇将士的蜂拥过河,似乎,局部战场的形势被封元掌控。
再看战场上,那些步卒更不堪了,车弩的强烈震撼,非血肉之躯能够抵抗,没人愿意主动上去送死,只是呐喊着作态,让卸甲的宋军重步兵捡了大便宜,他们的队形逐渐凌乱,不顾一切地奔逃,显然是最脆弱的时刻。
要是有千余人反应过来,鼓足勇气冲上去拦截,估计二十旅镇在劫难逃,可惜车兵下马威把他们打糟了。
术列速双眼冒火,要不是宋军车兵的抵达,他铁定的灭了铁林军重步兵,愤然下大吼道:“没用的东西,给我全部压上去,不能放过他们的车兵。”
封元也是目光严峻,那些马军突然加紧攻势,车兵压力剧增,再打下去恐怕坚持不住了。
但是,二十旅镇必须要营救,这些重步兵可是坚守的本钱,哪怕就丢弃了甲仗,只要有人在就能重新武装,全部被歼灭了,那可就损失大了。
却说,天武第七旅镇发动了决死反攻,连郦琼也为之感叹,任谁都能看出,第七旅镇是自杀行动,这种义薄云天的舍身精神,不是随便能选择的,姑且不说他人,他就不能。
但是,他同样明白决死进攻的意味,这将爆发出超然战斗力,很可能能击破重重围困,粮草可都在城中,决不能半点闪失,立即下令自己的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反击,甚至把老本千余骑压上去,再也不藏私了。
随着南北战事必然的爆发,歼灭了宋军河东行营,部众损失了还有机会补充,要是自己打败了,导致整个河东的失陷,恐怕不死就是万幸,压根不可能再度崛起。
第七旅镇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他们完全是攻击队形,再也不做任何的防御,目标直驱县城。
张琼冲在队伍的最前方,斩杀了一名金军将校,战马被强劲的弩箭射倒在地,整个人被掀翻在地上,几乎是骨断筋折,他的卫士立即抢过来营救,金军也不甘落后,两支队伍疯狂地碰撞,相互地碾压,彼此地厮杀,搅动着血腥的灰尘。
张琼并没有死去,他悠悠地转醒,想要挣扎爬了起来,却哪里能如愿,只能抬头看去,却被一名卫士馋了起来,又两名卫士拖着他。
眼看战场上一片凌乱,不断有人倒下,一个又一个遭到屠杀,一些卫士死死守在他的周边,想要说话却胸中剧痛,显然是肋骨断了,全身沉重的铁甲,让他喘不过气来,真想让卫士抛下他逃生,自己则好好地睡一觉。
可惜,他们并没有生路,几十名金军步卒扑了上来,带着鲜血的利刃,已经到了他的眼前,卫士在竭力地抵抗,却又惨遭无情杀戮,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由长枪狠狠地插入身体,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竟然没有钻心的疼痛,更没有太多的疼痛。
正当他双目遽然圆睁时,一道锐利地刀光闪过,他的眼前一黑,硕大的头颅滚落尘埃。
张东没有去看张琼,更不去想其他人的生死,既然做出决死打算,就要有必死的觉悟,半点时间也不能耽搁。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们,完全是为袍泽的生存而战斗,说不上是豪气云天,却显得难得悲壮。
张东策马横刀奔驰,大喝着斩落四五名骑兵,一个人直透密密麻麻的金军马军人群之中肆意砍杀,他所过之处人头飞落,鲜血四溅,没有人能够在他刀下幸免,双眼布满了条条血丝,全身甲胄溅满鲜血,无人能阻挡其锋芒半分。
金军源源不断地围上来,第七旅镇的吏士奋勇无比,却越打越少,队形散乱到了极点,不断有部队被分割包围,让他越发地丧失了理智。
挚旗被强弩射杀战马,旋即被步卒围殴刺杀,他丝毫没有在意将旗失落,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将旗失落和全军覆没是必定的,第七旅镇的裁撤也成为必然,就在他成全袍泽时就注定了。
张东的拼杀,让金军也深深地震撼,应该说是第七旅镇决死精神,激发了金军的血性,他们以数倍兵力,不断地逼近厮杀,让两军缠斗一团,完全没有了章法。
面对第七旅镇的疯狂突击,郦琼不得不出城节制各部,以免被疯狂的宋军打乱部署,当他看到张东左右拼杀的豪迈身姿,目光有几分异样。
不得不说,天武第七旅镇已经失败了,却很少有人甘愿投降,依旧保持何藓的拼杀作风,让人由衷地敬佩。
他不由地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的得意,沉重地道:“好了,射杀了他。”
此时,离城垣还有两千余步,已经没有人在身边了,张东嘴角挂着狰狞地笑,毫不犹豫地向金军纵马扑去,迎来是的漫天的箭雨,竟让人不忍目睹,连郦琼也紧紧盯着这壮烈的景象,最终长长一叹,轻轻闭上眼睛。
天武第七旅镇的决死突击,的确为高平赢得了时间,大约两三万金军陷入围剿第七旅镇战场,就算战斗已经没有悬念,第七旅镇各部被分割,陷入各自为战境地,金军的队形也乱了,必须要重新进行集结,短时间无法投入对他的战斗。
如果,强行以散兵投入战场,不仅无法形成对宋军的打压,反而会造成战场部队的混乱。
“太尉,二十旅镇散了。”刘庄得到前方军报,似乎是沁水东岸出兵,二十旅镇正在火速撤退。
高平脸色铁青,就在刚才关师古杀回来,他知道了张东为了大军,义无反顾地反扑,知道事有可为,却哪里想到二十旅镇退了,其中意味着什么?数千步的距离,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我们只能咬牙前进,能冲出去多少就多少。”辛道宗也没有办法,二十旅镇的撤退,预示着他的部队将承受巨大压力,捧日第一旅镇是靠不上了。
“关军主,你立即率备身营,杀透重围去第一旅镇。”高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沉声道:“定要让第一旅镇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