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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风云全文阅读

大隋风云作者:猛子

大隋风云简介:;     一个敦煌戍卒走进了西域。
大漠上的萨满圣母、西方的摄政女王、东方的绝代娇娆和他情孽纠缠,几代人的恩怨把他的过去、现在和将来紧紧相连,命运引导着他一步步走向神秘的真相,也把他迅速推进了历史的滚滚洪流。
时值突厥汗国兴起,中土大地上齐、周、陈三国鼎立,华夏这只美丽的凤凰正在南北朝末年暴虐的烈火中苦苦挣扎。在长城内外、大河东西、长江南北的合纵连横中,一场场关系生死存亡的利益博弈接踵而至,门阀政治、汉胡融合、铁血征战、儒道佛三教相争……
为了一句惊天预言,为了两个倾城倾国的女人,为了华夏一统,无数英雄风云际会,浴身火海。
试看一代骄雄如何力挽狂澜,试看天下豪杰如何纵横捭阖,试看涅磐的凤凰如何冲出史上最暴虐的火海。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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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波1起3山动 第2节
大隋风云全文阅读作者:猛子加入书架
    

    “咻……”

    长箭厉啸而至,犀利的箭簇撞在矛尖上,发出一声沉闷低响。断箭手臂酸麻,手腕颤动,矛尖擦着脖颈而过,带起一抹猩红血珠。

    “咻,咻……”

    不待断箭做出反应,两支长箭接踵而至,几乎同时间钉在矛杆上。断箭虎口巨震,痛得惨哼一声松开了手指。长矛一分为三,坠落于地。

    “好箭……”断箭低声轻叹,绝望而沮丧地低下了头。一缕鲜血从右手震裂的虎口处流出,淌过宽大的手掌,从指缝间悄然掉落,四分五裂。他的心就和这鲜血一样,碎裂了。当日自己和一帮兄弟们奉命杀出重围求援,有什么错?为什么会蒙受这等不白之冤?

    断箭站在阳光下,一动不动,就象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没人敢上去抓他,他手上还有刀,他的强悍和血腥让戍卒们感到恐怖。

    =

    沉重的脚步声慢慢传来。

    一双沾满灰尘的陈旧战靴映入断箭的眼里,接着他看到了一把弓。这把弓很普通,没有任何装饰,是骑卒惯用的角弓。断箭盯着这把弓,心弦一阵震颤。刚才那三箭就是从这张弓上射出来的,射手箭术非常精湛,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神射手了。

    断箭的目光稍稍上移,他看到了系在箭手腰间的印绶,那是正七命高官的印绶。断箭蓦然狂喜,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有活命的机会了,我有活命的机会了。他猛然抬头望向对方。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将军,二十七八岁,相貌威武,两眼炯炯有神,嘴角带着一丝冷傲的笑意。

    断箭想跪下去,想高声陈述自己的冤屈,但他担心被戍卒冲上来抓住,失去唯一的机会。自从三个多月前自己杀出重围赶到龙门齐公宇文宪的大营后,就遇到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先是被抓,然后被叛流刑,没有审问,没有申诉的机会,甚至连一个有份量的官员都没碰上。

    断箭缓缓举起战刀,全神戒备,但因为太过激动,他握刀的双手轻微颤抖着。

    李雄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望着断箭的眼睛。微风拂过,断箭蓬散的长发随风而动,露出了他那张又脏又黑的面孔。李雄的眼里突显惊疑之色,他上前一步,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良久,他向躺在地上声息全无的大胡子瞥了一眼,“他死了吗?”

    “他没死,我没有杀死他。”断箭摇摇头,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激动,嘶哑着声音急促叫道,“我有话说。我们不是逃卒,我们奉临贞公(杨敷)的命令突围求援,我们没有临阵脱逃。”

    “谁能证明?”

    “华山公(杨文纪)能证明。”

    “华山公?”李雄吃了一惊,“你是说华山公?”

    “正是。”断箭急切说道,“那天清晨,华山公带着我们一百铁骑强行突围。我们杀出重围后,华山公命令我留下阻击,他带着十四名亲卫疾驰华谷城而去。我无法摆脱追兵,只好选择最近的路线撤往龙门。”

    李雄脸色大变,转身冲着正急步而来的独孤风和十几个戍卒大声吼道:“退下去,都给我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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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话你对齐公(宇文宪)说了吗?”李雄一边收起角弓,一边走进了断箭。断箭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战刀横推,示意李雄不要逼近。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值得信任,但他依旧抱着一丝侥幸,他确信只要自己把话说完,对方肯定不敢置自己于死地。

    “我到了龙门就被抓了起来,根本没看到齐公(宇文宪)。”断箭怒声说道,“我带回来九个人,两个人重伤而死,剩下六个人和我一起被判了流刑。我实在不知道,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这么说,你一直没有机会说话?”

    “是的。”

    李雄摸了摸短须,稍加沉吟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华山公(杨文纪)在关西宜阳战场,他在陈公(宇文纯)麾下效力。宜阳距离定阳有七八百里,中间还隔着一条黄河。”接着他神情一变,冷声说道,“你在说谎。”

    “没有,我没有说谎,我认识华山公(杨文纪)。”断箭大声叫道,“我发誓,我可以拿脑袋发誓。”

    李雄盯着断箭连连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据我所知,华山公(杨文纪)一直在关西战场,他不可能出现在河东定阳城。当然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李雄压低声音,慢慢说道,“你说的这件事只能让你死得更快。”

    断箭突然想到什么,背心一凉,浑身上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脸色霎时变得极其恐惧,手中的刀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李雄望着断箭,不停地抚摸着短须,眼神渐渐凝重。

    “华山公认识你吗?”

    断箭摇头,“他不认识我。”

    “你是临贞公(杨敷)帐下的幢主,华山公(杨文纪)是临贞公的堂弟,他应该知道你?”

    “我不是临贞公(杨敷)的人。我过去是梁山公(李澣)的亲卫队主。去年宜阳大战,梁山公(李澣)和华山公(杨文纪)都在齐公(宇文宪)帐下听命,所以我认识华山公。斛律光击败我们后,梁山公(李澣)重伤不治而死,他的军队随即被齐公(宇文宪)收编,随其一起赶到河东战场继续对抗斛律光。”断箭把手上的战刀丢到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梁山公(李澣)的军队现在所剩无几了,临贞公(杨敷)的军队又全军覆没,没有多少人认识我了。”

    “你是梁山公的人?”李雄脸上再显惊色。

    “是的。”断箭跪倒在地,拱手说道,“梁山公的女儿是当今天子的弘德夫人,是皇太子的母亲,只有她能救我了。”

    李雄暗自骇然。他现在知道宇文宪为什么没有诛杀断箭,而是把他流放到敦煌,并且千里迢迢书告自己务必妥为照顾的原因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知道我是谁吗?”

    断箭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如果此将是杨家的人,自己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是汝南公(李标)之子李雄。”

    断箭长吁一口气,瘫倒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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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风怒气冲天,挥舞着双手跟在李雄后面扯着嗓子连声吼叫,“你为什么放了他?他打伤了我十四个手下,重创了烽副,罪不可赦。”

    “放了他,还有他的六个手下,都放了,我要把他们带到镇将府。”李雄挥挥手中的马鞭,“石墩的新烽帅马上就到。你把烽燧的事交待好,即刻赶到镇将府来见我。”

    “嘉玮公……”独孤风一把拽住了李雄,指着自己的鼻子气呼呼地说道,“你就让我这样灰头灰脸地离开石墩?”

    “怎么?要我派鼓吹来接你?”李雄不屑地撇撇嘴,“你小子在石墩是怎么带兵的?十几个人转眼之间就被打趴下了,这也叫精锐?我这张脸给你丢尽了。”李雄不再理他,冲着亲卫连连挥手,示意他们上马,离开烽燧。

    独孤风气得面红耳赤,瞪着李雄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咒骂。

    断箭带着六个手下飞身上马,跟在李雄的后面如飞一般冲出了营垒。

    “你叫什么?”

    “断箭。”

    “断箭?”李雄低声念了两遍,转头问道,“你不是梁山公(李澣)的家将吗?为什么不姓李?”

    “我是在寺庙里长大的。”断箭策马走进李雄,“从我记事时起,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你是沙门?”

    “不是。”断箭笑道,“我虽然在寺庙长大,却并不信佛。”

    李雄疑惑地望着他。

    “我是寺庙里的佛图户。”断箭解释道,“十七年前(公元554年),长安的军队杀进江陵(今湖北江陵),将江陵十多万百姓迁移到关中。梁山公(李澣)一家也迁到了长安。那座寺庙是梁山公出钱修建的,因此寺庙里的很多佛图户也随其一起北迁了。那一年,我八岁。”

    “你什么时候做为梁山公的部曲随军征战?”

    “十三岁。”

    李雄笑了起来,举起马鞭拍了拍断箭的肩膀,“我也是十三岁随父出征。打了十几年仗了,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出手如电的人。你的攻击速度太快了。”

    “将军的箭也是神乎其技,当世罕见。”

    李雄大笑,“你我都是汉人,理应坦陈相待,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切磋一下?”

    “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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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本书为了方便,一律取用汉姓。

    关于北周使用鲜卑姓的缘由。

    宇文泰出身散亡了的鲜卑宇文部,西魏君臣是鲜卑拓跋部人(汉臣及少数宇文部人除外),宇文氏灭西魏,拓跋部人自然并不甘心,八柱国十二大将军里很多是拓跋部人,宇文部人反居极少数。后来宇文政权轻而易举地转移给隋文帝,汉士族势力的增长和拓跋部人的归附是重要的原因。

    宇文泰想用汉人鲜卑化的方法来抵消鲜卑人的汉化。五五四年,宇文泰使改姓元的人(包括魏帝)都再姓拓跋。魏孝文帝改鲜卑人复姓为单姓,宇文泰使改单姓的人一律恢复复姓。宇文泰又使汉将帅改姓鲜卑姓,如李弼赐姓徒河氏,赵贵赐姓乙弗氏,杨忠赐姓普六茹氏,李虎赐姓大野氏,耿豪赐姓和稽氏,王勇赐姓库汗氏。宇文泰不仅使汉将帅改用鲜卑姓,并且使各将帅所统率的士卒都改姓将帅的鲜卑姓。

    宇文泰以为自将帅以至所统率的府兵都用一个鲜卑姓,可以恢复鲜卑部落的原来组织,保存鲜卑人的原始面貌,政权尽管汉化,政权的掌握者还是姓鲜卑姓的人,汉化也就对鲜卑政权无害了。事实上宇文泰这一作为,只能引起元氏为首的汉化鲜卑人的不满,更引起广大汉人的不满,杨坚作周相时,下令被改姓的文武官都恢复原姓。

    北周大象二年(公元580年)十二月十二日,诏凡西魏恭帝元年(公元554年)宇文泰以诸将汉姓改鲜卑姓者,悉复旧姓。诸将所补九十九胡姓全部回复汉姓。

    以上引自《中国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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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门:

    出家制度并不是佛教特有的,印度古代各教派都有出家的规定。其出家者统称为‘沙门’(旧称‘桑门’),义为止息一切恶行。印度其他教派既未传入中国,于是沙门也就成为出家佛教徒的专用名称了。世俗也称比丘为‘和尚’。和尚是印度的俗语,若用梵文典语则是‘邬波驮那’,义为亲教师,与习俗所称师传相同。世俗又称比丘中的知识分子为‘法师’,意谓讲说经法的师傅。其中比丘,沙门二词多用于文字;僧人,和尚多用于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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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图户:

    北魏时期属于一个寺院管辖的身份接近奴婢的人户。延兴前后,沙门统昙曜奏请以重罪囚犯和官奴婢为佛图户。其奏议获准,佛图户编入各州镇寺院。佛图户又称“寺户”,属寺院直接管辖。他们除为寺院服洒扫杂役之外,还须营田输谷。僧祇户属僧曹总领,每年输谷六十斛,一般不服杂役。佛图户身份比僧祇户更为低贱,处境也更为艰难。寺户在隋唐时期也称“净人”,唐中叶以后,在吐蕃统治下的敦煌地区仍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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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波1起3山动 第3节
大隋风云全文阅读作者:猛子加入书架
    

    大漠上的夜空深邃而宁静,满天的星星璀璨夺目,皎洁的弦月若隐若现,如梦如幻。清凉的夜风悄悄拂过戈壁,把远处绿洲上的芳香洒遍了这片广袤大地。

    断箭躺在篝火旁边,双手枕着脑袋,两眼望着跳跃的火焰,没有丝毫睡意。

    三个多月噩梦般的日子真的结束了?李雄那句话让自己不寒而栗。华山公杨文纪是不是在关西战场自己不知道,但他突然出现在定阳城的时候,自己的确感到非常惊讶,他是怎么突破大齐军的重重包围进城的?自己官职小,又不是临贞公杨敷的亲信,只有俯首听命的份,这个疑惑不过在脑中一闪而过而已,后来自己遭受冤屈,一腔愤懑,早把这件事忘光了。现在回头仔细想想,这其中大有隐秘,而且这个隐秘可能直接关系到自己的生死。

    自己曾听梁山公(李澣)说过,大汉朝的开国名将韩信在临死前留下了“兔死狗烹”的遗言,这个遗言先是成为历史,后来则成为武人生存的法则,尤其汉祚灭绝,天下进入长期战乱后,“养寇自重”的生存法则更是屡试不爽,不但武人靠它建功立业,就连门阀豪族都要靠它来维持自己的权势和财富。

    当年太祖文皇帝(宇文泰)和高欢在邙山决战时(公元543年),高欢手下悍将彭乐突阵,太祖的大军抵挡不住,全线崩溃。太祖无法脱身,停下马来给彭乐讲”兔死狗亨“的道理,让彭乐放他逃命。彭乐居然答应了。事后高欢气的暴跳如雷,七窍生烟,当即赏给彭乐绢帛三千匹,并把这三千匹绢帛全部压在他背上,以赏功惩过,差点把彭乐给压死。彭乐吐了点血,以很小的代价养寇自重,而太祖却因此在关陇成就了霸业,天下最终形成了山东(泛指太行山以东地区)高家的大齐、关拢宇文家的大周和江左陈家的大陈三国鼎足而立的局面。悍将彭乐算是为天下门阀豪族、文臣武将和贤人良士保住了“饭碗”。

    这些年,大周的军队东伐南征,大齐也连番西讨,大陈也屡屡用兵攻城略地,三**队在国界上打得热火朝天,功成名就者比比皆是,但回头一看,三国损兵折将,耗费了惊人的钱财,实际上却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大家还是在十几年前的国界上杀来杀去。说白了,三国之间打了十几年仗,受苦最深的是百姓,是士卒,三国的朝廷也是苦不堪言,而高兴的只有三国中的门阀士族和商贾富豪,他们的受益最大。

    今年的定阳大战,大周虽然损失了临贞公杨敷和两千士卒,不过却把战线牢牢稳在汾水河一线,把大齐军队又赶回到汾水河北岸了,而在关西战场上,大齐的斛律光也夺回了宜阳等九座城池,收复了失去的土地。这两年的仗白打了,上万将士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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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箭辗转难眠,越想越烦,干脆坐起来抓起皮囊喝了口水,然后用力吸了几口清鲜而潮湿的夜风,试图让自己暂时忘记这些烦恼。

    如今自己不过是贱如蚁蝼的流犯而已,生死由命,活一天算一天,想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断箭重新躺下,蜷缩着身躯,闭上眼睛,聆听着夜风吹过荒原的声音,这时李雄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对未来的恐惧就象毒蛇一般死死缠绕着他的心灵,避无可避。

    定阳大战结束后,大齐的段韶和高长恭一反常态,没有率军继续南下攻打龙门和华谷城,而是撤军了。与此同时,关西的宜阳大战也结束了,斛律光在收复失地并乘胜攻占了大周的建安等四座戍垒后,没有西进,而是凯旋班师了。

    这很不正常。斛律光在宜阳所向披靡,他的五万大军几乎把大周军的主力全部吸引到关西了,陈公宇文纯根本抵挡不住,节节败退。此刻河东汾北的段韶和高长恭没有理由坐失良机,他们是大齐数一数二的名将,他们应该在攻克定阳城后,迅速南下攻打龙门和华谷城,以便扩大战果兵进汾南,除非……

    断箭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战场上,双方将领打默契战的事很多,自己就曾遇到过不少次,但这次绝不是默契,而是有预谋,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华山公杨文纪显然就是此事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当日华山公杨文纪突围后,疾驰华谷城去会合郧(yun)国公韦孝宽,当时他可能认为自己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或者,他认为自己这幢人马是梁山公(李澣)的军队,不会有人认识他?又或者,他会在自己撤回华谷城的时候,杀了自己。

    总而言之,自己应该早就身首异处了,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自己逃到了龙门,逃到了齐公宇文宪的大营。但宇文宪为什么拒绝接见自己,并把自己当作逃卒流放到敦煌?难道他也参予了那件事?如果他也参予了,那他为什么不把自己交给华山公杨文纪,或者当即予以诛杀?

    =

    突然,断箭想到梁山公(李澣)说过的一句话,顿时吓得浑身冰凉,翻身又坐了起来。

    出战宜阳之前,梁山公(李澣)似乎预感到什么,一直郁郁不乐。到了关西战场后,齐公宇文宪宴请梁山公,两人在大帐内发生了激烈争执。后来梁山公酩酊大醉,自己进帐背他出来的时候,梁山公趴在自己耳边嘟囔道,萨保既然敢抢夺魏祚,敢弑杀三位皇帝,敢诛杀独孤信、赵贵等大臣,当然也敢弑杀当今天子,也敢诛杀朝中重臣,也敢将大周江山攫为己有,接着他扭头冲着宇文宪喊道,毗贺突,你今日不杀萨保,明日必被萨保所杀。(萨保,宇文护字;毗贺突,宇文宪字。)

    梁山公虽然醉了,但这种胡言乱语还是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自己很害怕,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宇文宪一眼。宇文宪的脸色非常可怕,眼神象刀一样锋利,让人惊骇不已。当时自己幸好带着兜鍪(),否则以自己脸上的惊恐表情,宇文宪必定不会让自己走出大帐。

    第二天梁山公酒醒后,听到自己的讲述,非常沮丧,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后来他说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如果我死了,希望你能像保护我一样,保护姿儿母子。姿儿姐姐是当今天子的弘德夫人,她的儿子现在是大周太子,哪里需要我的保护?自己想当然地认为梁山公这是在说胡话,他的酒还没醒。现在回想起来,梁山公的话根本不是胡话,他好象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在交待后事。

    这些年来,自己一直跟在梁山公身边做贴身侍卫,朝堂上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也听说了一点有关晋公宇文护把持朝政的事。如果梁山公的话没有错,那么今年战事的结束,不但和齐公宇文宪、陈公宇文纯、郧国公韦孝宽、华山公杨文纪等人有关,更和晋公宇文护有莫大关联,很可能还牵扯到朝堂权柄之争,甚至是国祚皇统之争。

    晋公宇文护是太祖(宇文泰)的侄子,当年追随太祖征战关拢,甚为太祖倚重。太祖临终之际,诸子幼小,遗命宇文护执掌权柄。宇文护不负重托,殚精竭虑,苦心经营,不但保住了太祖的霸业,还夺取了魏祚,辅佐太祖诸子登上了帝位,建立了宇文家的大周国。十五年来,宇文护以太师、大冢宰之职总揆五府,独揽大周军政大权,成为权倾天下的风云人物。

    齐公宇文宪是太祖第五子,当今天子的弟弟,晋公宇文护的堂弟,才智卓绝、智勇冠世、攻战如神,乃大周之柱石,为宇文护所器重,出任大周夏官大司马,主掌兵事大权,还兼领小冢宰、雍州牧,位高权重。大周朝廷除了宇文护外,就算他的权力最大了。

    在晋公宇文护实际掌控大周权柄的今天,宇文宪能有这样的地位和权势,不仅仅因为他们是一家人,更因为宇文宪对宇文护的绝对顺从。对于大周皇室来说,一家人除了血缘关系外没有其它意义,宇文护要想牢牢控制权柄,就要在关键位置上安排自己的人。宇文宪显然是宇文护非常信任的亲信之一。

    如此说来,假如河东和关西的战事都是晋公宇文护一手操纵的,宇文宪亲自参予了其事,那么宇文宪当初在龙门就应该杀了自己,而不会网开一面,把自己流放到敦煌。

    宇文宪为什么把自己流放到敦煌?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杀死自己比踩死一只蚂蚁还无足轻重,他有必要留下自己的性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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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箭越想越怕,他闻到了死亡的血腥味,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喊醒六个生死与共的兄弟,乘着黑夜逃进茫茫大漠,但强烈的好奇心又让他犹豫不决,他想知道自己流放到敦煌的原因,他想活下来堂堂正正地回到长安,他想实现对梁山公(李澣)的承诺,留在姿儿姐姐身边保护她们母子。

    断箭焦虑不安,一下子躺在地上数星星,一下子又坐起来抱着脑袋长吁短叹,一下子又站起来围着火堆团团乱转。

    “你怎么了?”一只手臂轻轻搭到断箭的肩膀上,“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吗?”

    断箭叹了口气,转身望向背后。项云给了他一个疲惫而担心的笑脸,断箭心里一酸,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项云也是梁山公的家将,也是从江陵一起迁到长安的,早年就是梁山公的侍卫,他有父母,有妻儿,他更渴望活着回家。这个八尺高的汉子历尽三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消瘦了很多,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除了那双坚毅而冷森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他过去矫健骁勇的身姿了。

    “没什么事,一切都很好,我们会活着回长安。”

    项云黯然摇头,“你不要瞒我。十几年了,你只要眨一下眼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迟疑了片刻,四下看看,目光转向漆黑的荒漠,“如果你决定逃跑,我们七个人一起走。”

    “逃不出去的。”断箭苦笑,“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行动不便,怎么逃?”

    项云沉默了一会儿,用下颚指了指东面,“前面就是玉门关吗?”

    “对,离此十五里。李镇将说,明天我们沿着长城急驰阳关,四天后就能到达龙勒山。”断箭手指东南方,小声说道,“敦煌镇将府就在龙勒山下的昌寿城里。到了那里,我们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你相信李镇将?”

    “他是汝南公李标之子。”断箭停顿了一下,似乎要找个理由说服自己,“不相信又能如何?我们身份低贱,能留住性命混口饭吃就是侥天之幸了。”

    “你的身份怎么低贱了?你是正三命的府军幢主,又是梁山公的亲信,还有弘德夫人这个靠山,只要你找到机会,你完全可以上奏天子陈奏冤情,为自己脱罪。现在你就有机会,只要你能说服李镇将,请他上奏天子,替你奏禀冤屈,我们就可以回长安了。”

    断箭犹豫了一下,无奈说道:“没有机会,没有任何机会。我试过了,他没有答应。”

    “既然没有机会,那我们还是逃吧。”项云压低声音,急切说道,“我们现在逃走,到长安去找弘德夫人。以我看,这位李镇将未必是汝南公之子,他把我们带回镇将府恐怕另有目的。”

    断箭诧异地看着他,“他不是汝南公之子?你怎么知道?”

    “汝南公(李标)勇冠三军,名震天下,但他身高不足五尺,是个侏儒,而李镇将身高八尺以上,和你相差无几,他怎么可能是汝南公之子?”项云凑到断箭的耳边,低声说道,“七年前汝南公病逝的时候,尚无子嗣,朝廷特以其兄长魏国公(李弼)之子李椿继嗣,这件事难道你忘了?”

    断箭霍然惊醒,热血直冲头顶,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晃了几下,一时间头晕目眩,冷汗“唰”地出来了。

    “逃吧,机不可失。”项云看到断箭神情慌乱,急忙劝道,“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就完了。如今梁山公死了,李家败落了,能救我们的只有弘德夫人了。”

    断箭茫然无措。

    “李家的败落是有原因的。几年前,梁山公因为太子的事得罪了大冢宰(宇文护),大周是大冢宰的天下,就连当今天子都要礼让三分,更不要说其它人了,所以这几年梁山公(李澣)的日子非常难过。长子、三子先后战死疆场,次子病死,只剩下一个傻子老四。军队也越打越少,权势越来越弱。此次他兵败重伤而死,爵位由傻子老四继承,结果军队马上就没了,部曲也被征为府兵,如果不是弘德夫人撑着,李家大概就要烟消云散了。目前看来,李家要想东山再起,只有等到太子继承大统了,但梁山公(李澣)的子孙中没有才智出众的人物,即使想东山再起也很难了。李家败落已成定局,没人会冒着得罪大冢宰的危险帮助我们,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逃回长安向弘德夫人求助了。”

    “这里是大漠,一望无际的大漠,李镇将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不可能逃进长城。”断箭虽然头脑一片混乱,但他还是不想逃,如果要逃的话,或许自己可以留得性命,但项云和几个兄弟却未必能活下来。

    “此去玉门关只有十五里,以我们的脚力,完全有把握逃进长城。”

    “不,不……”断箭连连摇手。

    项云的话提醒了断箭,现在晋公把持朝政,天子势弱,如果朝中形势真的像梁山公所说,晋公有意夺取国祚,那么天子也罢,弘德夫人和太子也罢,现在都深处险境,根本救不了自己。

    齐公宇文宪是天子同父异母的弟弟,晋公宇文护如果夺取了国祚,宇文宪还能活下去吗?宇文宪把自己流放到敦煌,必有深意。

    若想绝处逢生,恐怕就在敦煌镇将李雄的一念之间。

    断箭再度想起了梁山公李澣和齐公宇文宪的那次争吵,他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忽然问道:“你知道梁山公的伤吗?”

    项云正失望地坐在地上抱着双腿,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他的伤不是致命伤,如果不是年纪大了,他不会死。”

    “他离开大营的时候还谈笑风生,说过两个月伤好了就回来,怎么第二天就传来了死讯?”断箭又问道,“你不觉得难以置信吗?”

    项云仰天长叹,悲愤不已,“得罪了大冢宰(宇文护)的人,能有这个下场,已经难能可贵了,这都是托了弘德夫人的福啊。”

    断箭惨然而笑,抬头望着星空,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在思绪中抓住了什么,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不过,他已经肯定自己要留下来,要跟随李雄一起去龙勒山。

    =

    昌寿城是座美丽的城池,它的西面是著名的阳关,北面是烟波浩淼的敦煌南湖,南面是清澈的昌寿海,而东南方向就是雄伟的龙勒山。过去这里叫龙勒城,北魏正光六年(公元525年)因城南有寿昌海而改名寿昌郡,隶属瓜州(即敦煌)。

    李雄带着亲卫铁骑在黄昏时分走进了阳关。

    镇将府长史谢逾匆匆迎上,“嘉玮公,武阳伯高颎()到了。”

    李雄略感吃惊,“他一个人?”

    “对,昨天就到了。”

    “发生了什么意外?”

    谢逾抱歉地笑笑,“他不说,我也不能问。”

    李雄沉吟不语,不停地转动着手上的马鞭,过了一会儿,他转身朝队伍中的断箭招了招手。断箭策马走近,心里有些紧张。

    “你暂时留在关隘,吃点东西,换套衣服,好好睡一觉。”李雄指了指地平线上血色夕阳,“如果有兴趣,你可以上城楼看看夕阳,大漠的晚霞很漂亮。”

    断箭察觉到李雄的语气有点异常,愈发不安,但又不敢问,只好躬身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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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关距离昌寿城只有数里,转瞬即到。

    李雄急步走进镇将府的后堂,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烛火通明,一个三十多岁的儒生一手拿着书卷,一手轻抚三绺长须,正在低声诵读。他长相英俊,温文尔雅,两眼犀利有神,脸上带着几丝矜持和冷傲。听到书房门响,他微微抬眼看了一下,发现是李雄后,这才放下书卷,慢慢站了起来,“嘉玮,回来了?”

    “昭玄兄,你怎么提前来了?出了什么事?”

    “出了点意外。”高颎淡淡一笑,问道,“人到了吗?”

    “到了。”

    “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李雄走到书案前面,奇怪地问道,“昭玄兄,不就是七个流犯嘛,用得着你亲自过问?”

    “他们真的什么都没说?”高颎的眼神有些严肃了。

    李雄肯定地点了点头。

    “人在哪?”

    李雄没有说话,他盯着高颎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昭玄兄,你虽然是内史下大夫,是陛下身边的近臣,但你是春官府的大员,无权过问此事,除非你有陛下的诏书,或者大冢宰(宇文护)的手令,当然了,如果有大司马(宇文宪)的书信,我也可以通融一下,否则……”

    高颎马上从怀内拿出了一块白绫。

    李雄只看了一眼,脸色立时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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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北周中央官制:

    北周官制刻意仿古,效《周礼》六官之制,中央军政事务皆由六官处理。

    六官分别是天官大冢宰,地官大司徒,春官大宗伯、夏官大司马、秋官大司寇、冬官大司空。

    天官大冢宰府:其权力大小,视皇帝之命而定。北周初,宇文护任太师、大冢宰,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周武帝宇文邕令“五府总于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五府都要受天官府的节制,大冢宰成为百官之长,相当于宰相之职。

    地大司徒官府:负责土地、户籍、赋役等事务。

    春官大宗伯府:负责礼仪、祭祀、历法、乐舞等事务。

    夏官大司马府:负责军政、军备、宿卫等事务。

    秋官大司寇府:负责刑法狱讼及诸侯、少数民族、外交等事务。

    冬官大司空府:负责各种工程制作事务。

    =

    西周的六官制度,是适应西周当时的社会制度,即奴隶主对奴隶专政的一种制度。西周的太宰,最初本职是宰牲官之长。在殷代之初,伊尹以滋味干汤,后来做了宰相。西周也以太宰为宰相。太宰的本职,实际就是周天子的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

    只有在周天子下了“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的命令之后,太宰才有权总摄五府,变成冢宰。所谓“五府”,是指地官司徒府、春官宗伯府、夏官司马府、秋官司寇府、冬官司空府而言。五府都得接受冢宰的命令,冢宰就由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变成而和后世内阁首相相似了。

    这套西周奴隶社会的官僚体系,宇文泰本想原封不动地把它搬到自己的政权中,这自然会碰到一些困难,所以北周的统治者没有机械地袭用《周礼》的六官制。例如军队的建设,六军禁卫和府兵制度,並没有因实行周官制而打乱,又如地方官制自总管、刺史、郡守、县令至党正、里长等一套组织也依旧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

    当然了,如果五府不总於天官,那么大冢宰就没有实权,皇帝则把国家的最高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虽然日常性的政务工作仍由六官来处理,但大事的决策,则必须要与皇帝很接近的官僚才能参预。这样,天官的御正大夫,“任总丝纶”,就成为中书监、令之任了。纳言大夫,出入侍从,就成为门下侍中之任了。春官的内史,由于“朝政机密,並得参详”,地位也显得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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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周爵位制:

    北周有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爵,皆加“开国”。后改《周礼》九命之制“诸侯为外命,公九命,侯八命,伯七命,子六命,男五命”。共计有王、郡王、县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乡男,凡十一等。

    比如杨坚是随国公,是正九命;杨敷是临贞县公,是九命;而杨敷的堂弟杨文纪却是华山郡公,也是正九命。本书为了表述方便,一律称为某某公,比如称杨坚为随国公、杨敷为临贞公,杨文纪为华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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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兜鍪:头盔,古称“胄”,秦汉以后叫“兜鍪”,亦名“首铠”、“头鍪”。兜鍪形状象鍪。鍪是一种炊具,圆底、敛口、边缘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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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波1起3山动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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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箭趴在案几上,下巴枕着手臂,歪着脑袋望着案几上的烛台,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镇将府的卫兵请他进城的时候,他正在吃饭。项云和几个兄弟都很担心,一个个哭丧着脸,像要生离死别一样。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如今人已到了阳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一行人乘着夜色到了镇将府,他被直接带到了后堂一间雅致的偏屋内。卫兵叫他等着,说镇将马上就会见他。

    等待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时间好象突然凝滞了,显得特别漫长。断箭身心疲惫,渐渐支撑不住,眼皮越来越沉重,昏昏欲睡。这时烛台上的火焰轻轻跳了几下,接着烛芯“啪”地爆出一声脆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幽静的小屋内听起来却非常突兀。断箭猛地睁开眼睛,耳中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断箭心头微紧,略感窒闷,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房门推开,李雄走了进来。他换下了戎装,穿上了青色宽袖长衫,威武之中填了几分潇洒和儒雅。“这位是昭玄公……”李雄指了指跟在后面的高颎(),笑着说道,“昭玄公是春官府的内史下大夫,他有话要问你。”

    断箭慌忙跪下,行大礼。他不知道昭玄公是何许人也,但对方是长安来的人,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大臣,这种人突然出现在边镇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边镇出了什么大事?这个念头刚刚从他脑中闪过,一只白净而修长的手就出现在他的肩膀上,接着一个温和优雅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起来吧……”

    高颎的个子比断箭要矮上一截,他稍稍仰头,两眼望着神情紧张的断箭,看了又看。李雄掩上门,慢慢走到高颎身边,“像不像?”

    高颎没有说话,他向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很长时间,然后又绕着断箭转了几圈,眼里的惊异之色越来越浓。高颎这种奇怪的举动让断箭愈发惊慌,心跳骤然加速,一时只觉燥热难当,口干舌燥,面孔发烧,汗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你把头发顺到脑后。”高颎忽然举起左手,放在断箭鼻子下面,遮住了他散乱的胡须。断箭一边举起双手把披散的长发顺到脑后,一边向李雄投去疑惑不解的目光。李雄背负双手,悠闲自在地冲着断箭笑了笑,“你不要紧张,昭玄公要给你看相。昭玄公的相术在长安非常有名,难得他今天有雅兴,就让他给你看看吧。如果你命格好,或许很快就能洗清冤屈回到长安。”

    断箭稍感心安,望着高颎的眼神马上变得热切而期待起来,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位一袭白衫文质彬彬的高颎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睿智和神秘。

    高颎端详良久,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盯着断箭的眼睛一度有些失神,好象触动了什么远久记忆一般迷离而散乱。李雄发现高颎的异常,轻轻走到他身后,低声说道:“不行吗?”

    “啊?”高颎好象被人从梦中叫醒,恍恍惚惚地摇了摇头,“你说什么?”

    李雄诧异地看看他,又问了一遍,“怎么样?”

    “不错。”高颎放下手,神态瞬间恢复正常,“不过,只要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非常冒险。”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高颎挥挥手,示意一头雾水的断箭坐下,自己则坐到了断箭的对面,“嘉玮,我有些事要问他,待我问完了,我会做出决定。”

    “随你。”李雄转身向门外走去,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向断箭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举起右手食指摇了摇,颇有深意地笑了一下。

    李雄消失了,断箭却傻了。李镇将的暗示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我不要说出华山公杨文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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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箭把当日突围的经过详细述说了一遍。高颎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我不是逃卒,真的不是逃卒。”

    “你有临贞公(杨敷)的求援书信吗?”高颎问道,“临贞公让你突围求援,即使没有书信,也会给你什么东西做为凭证吧?”

    断箭张嘴就想说书信在华山公杨文纪手上,但旋即想到李雄临走前的暗示,又把话吞回去了。刚才自己已经隐瞒了华山公杨文纪的事,现在当然不能说了。李镇将的暗示肯定有原因,这位昭玄公或许就是那件事的知情者或者参与者,一旦不小心说错了话,等于自寻死路。

    断箭欲言又止、担忧恐慌的表情落在了高颎的眼里,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既没有临贞公(杨敷)的求援书信,又没有任何凭证,当然是逃卒了。齐公(宇文宪)没有杀你,算是手下留情了。以我看,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敦煌做个烽燧戍卒吧,虽然一辈子不能回家,但总比死了好。”

    “一辈子……”断箭痛苦地低下了头。自己孤身一人,无所谓待在哪里,但项云不行,其它兄弟也不行,他们有父母妻儿,他们要回家。断箭动摇了,他想说出真相,但死亡的恐惧又让他退缩了。只要活着,总有办法回家,如果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我是梁山公(李澣)的家将。”断箭决定碰碰运气。这位昭玄公是内史下大夫,出入禁中,有机会遇到弘德夫人,如果他愿意代个口信,自己或许还能绝处逢生。

    “弘德夫人认识你?”高颎听完断箭的请求后,脸色平静,没有丝毫的惊讶。

    “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弘德夫人就认识我了。”断箭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梁山公(李澣)是江陵有名的居士,他出钱修建了一座寺庙,我就是在那座寺庙长大的。弘德夫人从小就礼佛,她常常随梁山公一起去寺庙,所以……”

    高颎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断箭明白高颎的意思,这种认识没有任何意义,他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十七年前,是弘德夫人把我带到长安的。当时我是佛图户,不用迁到长安。”

    高颎点点头,不以为然。当年弘德夫人北迁长安,带上寺庙里的一个孤儿,或许是出于喜爱,或许是出于同情,这并不能说明弘德夫人和他的关系就很亲密。断箭说话很谨慎,断断续续,高颎有些不耐烦了,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过去是梁山公(李澣)的亲卫队队主。我想知道,你怎么成为梁山公亲信的?是因为你战功很多吗?”

    “我十三岁随梁山公出征,是他的贴身侍卫,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梁山公几次,所以……”

    “救过几次梁山公的性命就会成为亲卫队队主,成为梁山公愿意托付性命的人?”高颎的语气明显不对了,“你既然是梁山公的亲信,那么你应该知道弘德夫人嫁给当今天子的时候有多大?”

    断箭预感到高颎要问什么,脑海中随即浮出梁山公酒醉之言,背心一凉,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你为什么不回答?”高颎冷声逼问。

    “二十岁。”

    “梁山公(李澣)把女儿留到二十岁还不让她出嫁,为什么?”

    “我不知道。”

    “是吗?”高颎冷森森地说道,“弘德夫人出嫁的时候,当今天子只有十二岁,当时他刚刚被封为辅城郡公。十二岁的辅城郡公迎娶二十岁的亡国世族之女,你不觉得太祖的决定有些匪夷所思吗?难道仅仅因为弘德夫人貌美如花?”

    “我不知道。”断箭回答得斩钉截铁。

    高颎望着断箭额头上的汗珠,突然笑了起来,“弘德夫人把你带到长安的时候,你不过是个孩子,的确不会知道这些事。好了,我不问了,我相信弘德夫人认识你,我愿意帮你这个忙,我甚至可以把你和你的几个手下直接带回长安。”

    断箭大汗淋漓,感觉自己都要虚脱了,高颎最后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进去。这位昭玄公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江陵李家的秘密?

    “不过……”高颎拖长腔调,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在回长安之前,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此刻断箭已被高颎的话弄得惊恐不安,手忙脚乱,只有点头的份了。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午我们出关。”

    “到哪?”

    “这个你不用知道。”高颎站起来,掸了掸白衫上的灰尘,转身向屋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一句,“你会说突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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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居士:指笃信佛教,但在家礼佛修行的人为居士。

    居士的梵文,意为家长、家主、长者、或有财产、或‘居家之士’。原指印度第三商工阶级毗舍族的富翁或德高望重的有道之士而言。

    在印度,居士也不是由于佛教所创,梵语称居士为“迦罗越”,不论信不信佛教,凡是居家之士,便可称为居士。

    唐宋时期,佛教在我国盛行,道教修行之人也自称居士,对中上层知识分子影响很深,所以许多人便以“居士”为号。比如笃信道教的李白号“青莲居士”;白居易自称‘香山居士”;苏轼号“东坡居士”,范成大自号“石湖居士”;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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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波1起3山动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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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蓝的天空上点缀着片片白云,耀眼的阳光照射在金色的沙漠上,掀起如浪般的滚滚热气。

    断箭汗流浃背,张大嘴巴剧烈喘息着,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身体正在被炙热的烈焰慢慢融化。过去自己曾随梁山公在阴山南麓的沃野城戍守边塞,那时候也常常进出于附近的弓弦沙漠和红公牛沙漠,但从没像今天这样,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骑着骆驼飞驰在无边无际的沙海里。

    此趟出关肯定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否则身居显职的高颎不会亲自带队进入西域。高颎()这个名字是李雄告诉自己的。听说高颎出自渤海高家,自己非常吃惊。渤海高家是山东(泛指太行山以东的河北和中原等地)的望族,和博陵清河崔家、范阳卢家、赵郡李家、荥阳郑家齐名,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大门阀。这种大门阀的子弟出入朝堂成为天子近臣不以为奇,但出现在边镇并且秘密进入西域就很不正常了。边镇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即将发生什么大事,难道突厥人或者吐谷浑人要在冬天来临前侵扰边郡?

    从敦煌进入西域,一般都是从玉门关出发沿着烽燧古道到达楼兰,再从楼兰选择南北中三道进入西域腹地,而高颎却直接出阳关,取道三拢沙漠,这种走法虽然距离楼兰最近,但似乎没必要横穿三拢沙漠。三拢沙漠地形狭长,南北两侧都是戈壁,从戈壁滩上纵马飞驰速度会更快。在自己看来,不管高颎出关干什么,他的第一站必定是楼兰,此去楼兰大约七百里,路途遥远,选择这么一条艰苦路线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断箭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高颎不会存心折磨我吧?断箭觉得这个想法很好笑,不禁自嘲地咧了咧嘴,回头望向高颎。高颎一身胡服,头戴风帽,脸上裹着一块黑布遮挡风尘,手里的马鞭凌空飞舞,正在驱驼急进。

    他这么急干什么?有人在前面等他吗?既然心急赶路,为什么不走一马平川的古道?断箭疑惑地摇摇头,接着眯起眼睛望去远处,当见后方沙尘飞扬,遮天蔽日,驼队完全被淹没了,根本找不到项云等人的身影。

    从阳关出发的时候,高颎只带了五个侍卫,加上自己和项云等七个人,一共是十三个人,不过带了很多牲畜,有四十匹骆驼,三十匹战马,满载着辎重,就象一支商队。这种规模的商队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高颎是不是担心暴露身份,或者担心遭到马匪的抢劫,才选择了横穿三拢沙漠去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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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下,停下……”高颎抬头看看太阳,突然叫起来,“我们歇一下再走。”

    断箭闻言大喜,急忙勒住骆驼,拽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吹响了号角。

    驼队迅速停下围成一圈。高颎和向导说了几句话后,走到断箭身边坐下。断箭把水囊递了过去,递到半途,忽然想到高颎出身高门,可能自持身份不愿和下属共饮水囊,伸出去的手马上又缩了回去。“你喝完了?”高颎诧异地问道。“没有。”断箭尴尬回道。高颎立即明白了断箭的意思,他微微一笑,从断箭手上拿过水囊,毫不迟疑地仰头长饮。

    “你话一直这么少吗?”高颎惬意地吁了一口气,抹了抹嘴角的水渍,笑着问断箭道。

    断箭低头不语。十几年来,自己一直都是梁山公李澣的贴身侍卫,对一个侍卫来说,除了要有一身好武技,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外,还要有一张永远闭紧的嘴巴。

    “此行非常危险,如果你我不能互相信任,彼此猜忌,极有可能葬身荒漠。”高颎把水囊递给断箭,语气渐渐严肃,“昨天晚上,你没有说实话,显然,你不相信我。”

    断箭接过水囊,避开了段颎的眼睛。

    “你好好想想。”段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如果你能说实话,我也愿意坦诚相待,告诉你应该知道的一些事。”

    断箭跟在段颎后面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拎着水囊向项云等人走去。高颎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眼里露出一丝忧色。

    “我们这是去哪?他没有告诉你吗?”项云指指脸上的汗珠子,气恼地问道:“他为什么让我们吃沙子?”

    “我比你的疑问还多。”断箭淡淡笑道,“但不该知道的事,我们就没有必要知道。”

    “希望我们还能活着回来。”李天涯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出关恐怕凶多吉少。”李天涯这话说完后,站在四周的几个人马上失去了笑容。断箭轻轻拍了一下李天涯的后背,本想安慰两句,但找不到合适的话。李天涯原是梁山公李澣军中的斥候什长,擅长追踪之术,他的预感很灵验,曾凭借这种天赋多次化险为夷。

    我是不是应该相信高颎?断箭望着李天涯沮丧的面孔,心里开始犹豫。

    刚才高颎说了,此行非常危险,而李天涯也有这种预感,如果自己真的不明不白地死在西域,未免太冤了。自己打了十二年仗,蒙梁山公李澣的器重和提携,好不容易爬到了幢主的位置。如今梁山公虽然死了,但弘德夫人还在,只要自己能洗清冤屈,官复原职,将来还是有机会封爵拜将,享受荣华富贵,自己的这几个兄弟也能跟着沾沾光。

    自己活着的最大渴望是什么?不就是这个吗?为了达到目的,现在首先要保证高颎的安全。高颎只带了五个人出来,其中一个人还是向导,假如他死了,自己就算洗清了冤屈也前途尽毁。只要高颎活着,自己就有机会回到长安洗清冤屈,他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搏,没有第二条路了。

    但假如自己说了实话,丢了性命怎么办?

    断箭委决不下,茫然无措。

    “走了,我们走了……”高颎坐在高高的驼背上,冲着断箭连连招手,“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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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暮时分,驼队在向导的带领下找到水源,就地安营。

    断箭走进了高颎的小帐篷。他在颠簸的驼背上想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决定相信高颎。高颎不是亡命之徒,他是朝廷的内史下大夫,是参予国事机密的天子近臣,这种人不会置生死于不顾只带十三个人进入西域处理非常危险的事,换句话说,高颎要做的事其实并不危险,他不过是想用这种办法告诉自己,他值得信任而已。

    断箭惴惴不安坐在高颎对面,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高颎的表情就象当日李雄一样,也很吃惊,“华山公?你是说华山公杨文纪?”

    “我以脑袋担保。”

    “好,好……”高颎连连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好……”高颎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略微颤抖,“齐公(宇文宪)总算下了决心,好啊,这下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断箭疑惑不解地望着高颎,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嘉玮公(李雄)也知道了?”高颎说道,“他是不是告诉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此事,否则你就死定了?”

    “对,我很害怕,所以昨天晚上我没说。”

    “把它忘记吧。”高颎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神色平静地说道,“你的使命完成了,你就当自己是一个逃卒吧,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你真的死定了。”

    “逃卒?”断箭难以置信地望着高颎,一股被欺骗愚弄的感觉立时弥漫全身,怒气直冲头顶,“昭玄公,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不是逃卒……”

    “你把后果想清楚了。”高颎马上阻止了他,“你是幢主,正三命的府军军官,相当于一个小县县令,你这种人被判流刑,需要奏报朝廷。华山公(杨文纪)即使不知道你逃到了龙门,也会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你没死,而且他还会调查到你是梁山公(李澣)的贴身侍卫,会估猜到你可能认识他。为了以防万一,他势必要杀了你。”

    断箭明白了。高颎这句话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从护送华山公杨文纪突围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注定了死亡,是不是认识华山公杨文纪其实根本无所谓。

    “你骗我,你说要把我带回长安。”断箭怒不可遏,咆哮的声音就象垂死挣扎的饿狼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高颎泰然自若,“我只是叫你闭紧嘴巴,承认临阵脱逃的罪名,并没有说不带你回长安,也没有说要代华山公(杨文纪)杀了你。”

    断箭将信将疑,右手握上了腰间的刀把,眼里杀气腾腾。

    “有些事我不能说,这你也知道。”高颎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齐公(宇文宪)把你当作逃犯流放到敦煌的时候,你就成了齐公的信使,或者更准确地说,你就是一份信。不管你是否认识华山公(杨文纪),也不管你是否告诉嘉玮公(李雄)真相,当你踏足敦煌的时候,你的使命就结束了。”高颎望着懵懂不知的断箭,又补了一句,“你只是一封信而已,你的生死现在已经没人关心了。”

    断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不想知道更多的内容,他也没有资格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死就行了。

    “你没有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高颎笑道,“你值得我骗吗?”

    断箭松开了刀把,略带歉意地躬身行了一礼,“谢谢昭玄公。”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将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齐公(宇文宪)。”

    “你为什么要感谢他?”高颎笑道,“在他的眼里,你不过是一封信而已,他才不会关心你的生死。你应该感谢老天,是老天让你鬼使神差逃到了龙门,给了齐公(宇文宪)一个保住他哥哥江山的机会。”

    断箭不敢回话,低头不语。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将来回到长安,随着局势的变化,今天的事情或许你能明白一些。”高颎轻轻拍了一下断箭的肩膀,郑重说道,“现在,我们来谈谈另外一件事。”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到楼兰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对我们非常重要。”

    “取道三拢沙漠,就是为了隐藏形迹?”

    “事关大周安危,容不得半丝差错,我不得不小心从事。”

    事关大周安危?断箭有些错愣。这么重要?如果坐在对面的不是朝中参详国事机密的内史下大夫,断箭觉得这根本是个玩笑。十三个人,带着贵重礼品,取道沙漠,去见一个事关大周安危的人,这未免有点儿戏吧?中途如果出了变故,事情没办成,这大周不就危险了?难道高颎的才智如此超绝?

    “这个人和武泉公李丹交往密切,除了武泉公,他不会见任何人。”

    “武泉公?”断箭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听说过。

    “他是魏国公(李弼)的幼子。”高颎解释道,“他曾是敦煌镇将,后来是瓜州刺史,戍守边镇多年,最近才回到长安。”

    “那我们去楼兰干什么?”断箭惊讶地问道,“武泉公(李丹)又不在这里,我们即使到了楼兰也无法见到那个人。”

    高颎望着断箭,微微一笑,“你假冒武泉公去见他。”

    断箭愣了一下,接着失声而笑,“怎么冒充?他不认识武泉公?”

    “当然认识。”高颎指着断箭的脸,笑着说道,“你的长相和武泉公(李丹)很像……不,非常像,如果不是朝夕相处或者很亲密的人,根本无法分辨。”

    断箭目瞪口呆,“昭玄公,事关大周安危,不能这样草率吧?相貌想像有什么用?言行举止差异太大,马上就会漏馅。这太冒险了。”

    “的确冒险,但没办法,我没时间了。”高颎苦笑道,“我们只能冒险一试,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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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弓弦沙漠,即今库布齐沙漠。

    红公牛沙漠,即今乌兰布和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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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波1起3山动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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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三拢沙漠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再往前就是楼兰海。这里的风景极其漂亮,除了辽阔的沙漠和戈壁外,还有成群的盐丘和土丘,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丘峰峦耸立、高低错落、鳞次栉比,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巨大游龙,千姿百态,气势恢宏,让人叹为观止。

    断箭和项云站在驼背上极目远眺,如醉如痴。

    “这就是龙城雅丹,是楼兰海最壮观的雅丹。”向导一脸自豪地指着前方说道,“在楼兰海的北方还有一个更大的雅丹,就是白龙堆。在我们的身后……”他转身指着身后的沙漠继续说道,“在这片沙漠的北侧有一座魔鬼城雅丹。回去的时候,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那里距离玉门关只有一百五十里,离家已经很近了。”

    向导叫阿巴顿,是一位年轻英俊的高车人(即铁勒人),皮肤很白,长着一头卷毛,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的汉语比较生疏,常常词不达意,不过他对汉文的兴趣很大,一路上不停地向断箭等人请教,和众人混得很熟。

    “我们留在这里,不回去了。”胡雷眨巴着小眼睛,摸了摸乱糟糟的胡须,突然叫了起来,“你们看怎么样?”

    “你如果想给突厥人做奴隶,你就留下吧。”李天暮一边用力拍打着风帽上的沙粒,一边冷笑道。他长得很瘦,冷笑的时候左颊上的一块刀疤随着扯动,看上去非常凶恶。胡雷不屑地撇撇嘴,摇着自己的大脑袋说道:“你以为我们还有命回家?”

    “你再说丧气话,老子揍扁你。”木瓜猛地从驼背上坐起来,两眼圆睁,扯着嗓子吼道,“你那么想死,要不要我帮你?”

    胡雷胆怯地看了看木瓜光秃秃的脑袋,闷闷不乐地低声嘟囔了几句,“不就是随便说说嘛,吼什么吼?”

    “他大概是给太阳晒晕了,说胡话。”李天涯拿着水囊摇了摇,然后毫不吝啬地倒在脸上,嘴里还不忘调侃胡雷,“你小子是不是沙子吃饱了,撑的?”

    “大雷,楼兰如果有成堆的漂亮女人,我就陪你一起留下。”徐大眼仰身躺在驼背上,笑嘻嘻地说道,“凭我们这几把刀,也不至于败给突厥人,至少可以做个来去如飞的马贼啊。”

    “楼兰的女人很多,漂亮女人更多,但你要有很多的钱,否则她们会把你踢出帐篷。”阿巴顿马上接着徐大眼的话说道,“如果你有足够的钱,你可以买一车女人回家。”

    “真的?”胡雷飞身跳下骆驼,三两步冲到了阿巴顿面前,兴奋地问道:“楼兰的女人贵不贵?一匹骆驼能换几个女人?”

    “那就不好说了。”阿巴顿笑道,“楼兰是各地商旅的集散地,帐篷林立,车马川流不息……”他还没说完,徐大眼就冲了过来,“卷毛,金发碧眼的美女要几头骆驼?我要买一个回家。”

    “你有骆驼吗?”李天涯没好气地问道。

    “没有我不能去抢啊?”

    “没出息的东西。”木瓜拎着马鞭走过来,冷笑道,“你有抢骆驼的力气,还不如直接去抢女人。”

    “对啊。”徐大眼、胡雷和阿巴顿互相看看,同时捧腹大笑。

    “光头,如果大家都去楼兰抢女人,那楼兰还有人啊?早成荒无人烟的戈璧滩了。”李天涯叹了一口气,拖长音调说道,“你家在江陵已经传了好几代,你也算是一个汉人,为什么就改不了你祖宗那一套?”

    木瓜狠狠瞪了李天涯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木瓜的祖上是鲜卑人,曾是大魏(北魏)骑卒,因兵败被掳,辗转定居于江陵,繁衍生息了好几代。江陵失陷北迁长安,他又回到了北方。对于木瓜来说,他是一个汉人,如果有人说他不是汉人,他会用狂风暴雨般的拳头让对方记住,自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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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箭抬头看看天色,脸显焦急之色。

    清晨,高颎带着四个亲卫率先出了沙漠,说要到龙城雅丹去一趟。他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而断箭也没有问。现在日过正午,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却迟迟看不到高颎回来的身影。

    “我们一直等下去吗?”项云有些不安。西域对他们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在陌生的地方做一件至今还是毫不之情、毫无头绪的事情,不能不让人心生惧意,“要不要派两个人到前方去看看?”

    “不能离开,哪里都不能去。”阿巴顿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语气非常坚决地说道。

    断箭和项云对视一眼,脸露疑惑之色。一路行来,这位阿巴顿除了虚心求教汉语汉文外,对自己的来历只字不提,而高颎对他比较客气,休息的时候两个人经常坐在一起低声说话。阿巴顿的身份显然不仅仅是向导,他的来历有些可疑,对高颎要做的事可能略知一二。

    断箭对项云使了个眼色。项云心领神会,转身问道:“这是昭玄公的命令?”他一边说话,一边走了两步,站在了阿巴顿的身侧。阿巴顿意识到说错了话,又是摇头又是摇手,连连否认。断箭霍然转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凌空举了起来,“告诉我,昭玄公到龙城雅丹干什么?说……”

    阿巴顿大惊失色,极力挣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李天涯、胡雷等人听到断箭的吼声,飞一般狂奔而至。

    “锵……”断箭左手后举,握住了系在背上的环首刀,拉出了半截刀身,冲着阿巴顿暴声狂吼,“告诉我……”

    阿巴顿魂飞天外。这七个人是刚刚流放到敦煌的罪犯,听说都是杀人如麻的悍卒,如果他们想乘机逃走,顺手抢劫这批财物,自己算是死定了。他还在犹豫的时候,项云的战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刀刃上的寒气只钻心肺,“说……”

    “他去见一个人。”

    “谁?”

    “阿蒙丁。”

    “西北狼?”断箭吃了一惊。项云也下意识地收回了战刀。李天涯等人也面面相觑。西北狼是大漠西陲最负盛名的马贼,杀人越货,无所不为,闻者皆寒。据说此人是柔然汗国的王室后裔,柔然汗国被突厥人灭亡后,他就带着一队人马活跃在金山(今阿尔泰山)东西两麓,成为大漠上最强悍的马贼首领。

    阿巴顿看到西北狼的名字镇住了断箭等人,脸上惧色尽失,得意洋洋地说道:“是不是可以把我放下?”

    断箭冷笑,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高颎对自己说过,此行的目的地是楼兰,他要自己冒充武泉公李丹和那个人见面,显然,阿蒙丁不是那个人。那么,高颎到龙城雅丹会晤阿蒙丁的目的是什么?阿巴顿好象知道更多的事情,一定要弄清楚。如果高颎死了,财物给阿蒙丁抢去了,自己这七个人就完了。

    “你是谁?”断箭浓眉紧皱,冷声问道。

    阿巴顿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你是谁?是不是阿蒙丁的人?”胡雷紧张地问道,“卷毛,你是不是想打劫我们?”

    项云战刀再起。阿巴顿急了,连声大叫,“不是,不是……没有阿蒙丁的指引,你们就见不到莫缘国相。”

    “莫缘国相?”断箭若有所思地望着阿巴顿。

    “蠕蠕(柔然)都灭亡十几年了,哪来的国相?”李天暮伸手拍拍阿巴顿的脸,好奇地问道,“卷毛,你们蠕蠕还想复国啊?”

    “我们是茹茹,是柔然,不是蠕蠕……”阿巴顿大怒,朝着李天暮的脸上狠狠吐了口口水,“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索虏(泛指北朝人)背信弃义,我们柔然怎么会灭国?无耻……无耻……”

    “你找死啊……”李天暮一拳打下,“你们蠕蠕人自己无能,被突厥人打得抱头鼠窜,和我们有个屁关系。”

    “吵什么?”项云瞪着李天暮,怒声吼道,“幢主有话要问,你打什么岔?”李天暮本想再打,闻言收回了拳头,凑近阿巴顿,朝他脸上“噗”地吐了口唾沫,“还给你。”

    “这小子学的挺快,我昨天才告诉他索虏是什么意思,今天他就用上了。”徐大眼抬腿踹了阿巴顿一脚,“快说,见你们国相干什么?帮你们复国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阿巴顿气得面红耳赤,喘着粗气怒气冲天地叫道,“我听昭玄公的意思,好象和阿柴虏(吐谷浑人)有关。”

    “吐谷浑?”断箭吃惊地看看众人,然后转目四顾。

    “这里就是阿柴虏的地盘。”李天涯担忧地说道,“昭玄公会不会有危险?”

    断箭用力把阿巴顿摔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阿巴顿痛得龇牙裂嘴,两手抱着断箭的脚连连摇晃,试图把断箭的脚推离胸口,“没有了,我只知道这些。”

    “昭玄公去龙城雅丹有没有危险?”

    “当然有了。”阿巴顿吃力地说道,“昭玄公之所以急着进关,就是因为阿蒙丁被锻奴(突厥人)和阿柴虏发现了。昭玄公和阿蒙丁见面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过二十里,如果一切顺利,昭玄公早该回来了。”

    断箭骇然心惊,冲着项云等人连声大叫,“快,上马,上马……”

    项云、李天涯、木瓜、胡雷、李天暮、徐大眼轰然应诺,向战马飞奔而去。

    “穿上明光铠,戴上兜鍪,双刀双矛,三把角弓,五具手弩……”断箭丢下阿巴顿,转身向自己的战马飞速狂奔,“带上副马,把所有的长箭都带上,快,快……”

    断箭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惊恐而愤怒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荒漠上。

    阿巴顿从地上一跃而起,竭尽全力追上断箭,“不能去。如果阿蒙丁和昭玄公都中了埋伏,阿柴虏的人很快就会过来。我们要想活命,只能掉头逃进沙漠。”

    “昭玄公死了,我们还有性命吗?”断箭气得大吼一声,一拳打倒阿巴顿,“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你认得路吗?”阿巴顿栽倒在地,扯着嗓子叫道,“你如果在龙城迷了路,那就只有等死了。”

    断箭猛地停下脚步,指着阿巴顿高声狂吼,“你带路,快,快……”

    “驼队怎么办?”

    “不要了。命都没有了,还要什么驼队?”

    号角声响,木瓜一马当先,率先冲进了龙城雅丹。断箭等人随后跟进,密集的马蹄声霎时打破了荒漠上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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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楼兰海过去又叫蒲昌海,也就是今天的罗布泊,在它的周围是著名的雅丹地貌。

    “雅丹”又名“雅尔丹”,是维吾尔族对“陡壁的险峻小丘”的称呼,这种地形在罗布泊周围的雅丹地区分布面积最广,最著名的就是白龙堆雅丹、龙城雅丹(最壮观)和三拢沙雅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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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光铠:

    明光铠是一种在胸背装有金属圆护的铠甲。腰束革带,下穿大口缚裤。这种铠甲到了南北朝末年,使用很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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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车(铁勒):

    高车是北朝人对漠北一部分游牧部落的泛称,因其“车轮高大,辐数至多”而得名。原始居地在今贝加尔湖一带。自号狄历,春秋时称赤狄。

    西晋以后,塞外各民族称之为“敕勒”。漠北人称其为“敕勒”(敕,音:赤)、“铁勒”、“狄历”等。南朝人称其为“丁零”。北朝人称其为“高车”。十六国时期,崔辽曾建立短暂政权“翟魏”(386~391),他就是丁零人。

    从源流上考究,高车与漠北其他各族区别很大,其内部分歧也多,主要是因为漠北其他各族基本上都源于胡(即匈奴)或东胡(鲜卑、乌桓等),高车则不然,他们的语言属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异于东胡各族(一般认为属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

    学术界一般都认为,丁零、高车、铁勒是今日维吾尔民族的先民,丁零、高车、铁勒的历史是今日维吾尔民族远古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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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然,亦称蠕蠕、芮芮、茹茹、蝚蠕等等。

    柔然人的来源,由于史籍记载歧异、简略,有东胡、鲜卑、匈奴、塞外杂胡诸说。

    “柔然”名号始于其首领车鹿会的自称,而“蠕蠕”之名则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对柔然侮辱性的改称。北魏后期柔然又以“茹茹”作为自称或姓氏。“柔然”一词,有认为是“聪明、贤明”之意,或认为含有“礼义、法则”之义,或认为源于阿尔泰语的“异国人”或“艾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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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然的起源:

    公元3世纪中叶,柔然郁文闾氏之始祖木骨闾,是力微时被拓跋鲜卑掠获的奴隶,后免为骑卒。3世纪末,猗卢总摄拓跋三部时,木骨闾恰因“坐后期当斩”罪,“亡匿广漠溪谷间”,并集合逃亡者百余人,依附游牧于阴山北意辛山一带的纥突邻部。

    木骨闾,一说为“首秃”(或指髡头)之意,由于“木骨闾”与“郁文闾”声相近,故后子孙以“郁文闾为氏”。木骨闾死后,儿子车鹿会不断兼并其它部落,拥有不少部众和财富,成为世袭贵族,以柔然自称,并成为拓跋鲜卑部落联盟的一个“部帅”。

    柔然、拓跋、秃发均有一个共同祖源,皆由鲜卑与匈奴融合而成。柔然贵族是从拓跋鲜卑中分离出来的一支。

    拓跋鲜卑南下后,柔然逐渐占据大漠,立可汗王庭,后人称之为柔然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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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然的最高统治者称为可汗,相当于匈奴的单于。其下设大臣,辅佐可汗管理内外事务。大官的官职有国相、国师、俟力发、吐豆发、俟利、吐豆登、俟斤等。

    国相,柔然汗国文官之首,相当于中原诸国的丞相。

    莫缘,圣人之意,是国相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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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虏、岛夷:

    索虏原是南北朝时南朝对北朝的蔑称,《资治通鉴-魏纪》文帝黄初二年:“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国史,互相排黜。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元代胡三省注:“索虏者,以北人辩发,谓之索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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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谷(yù)浑。阿柴虏:

    本为辽东鲜卑慕容部的一支。西晋末,其首领吐谷浑因为于部落单于不和,率部西迁到枹罕(今甘肃临夏)。后扩展,统治了今青海、甘南和四川西北地区的羌、氐部落,建立国家。至其孙叶延,始以祖名吐谷浑为族名、国号。

    南朝称为河南国;邻族称之为阿柴虏或野虏;唐后期称之为退浑、吐浑。

    吐谷浑最盛时有王、公等号及仆射、尚书、将军、郎中等官职。王公服式略同于汉族。使用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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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锻奴:

    据《周书-突厥传》载,柔然可汗阿那瓌曾骂突厥首领阿史那土门为“锻奴”,由此可知突厥部落曾是柔然奴役下的铁工。

    据十九世纪末在漠北鄂尔浑河畔发现的突厥文〈阙特勤碑〉和〈□伽可汗碑〉即《毗伽可汗碑》的记载,突厥属于铁勒族系,是铁勒族的一支。

    铁勒在突厥兴起之前,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的族系,分布于大漠南北、东起贝加尔湖、西至中亚一带的辽阔地区。

    南北朝时期,突厥人迁移到高昌(今新疆吐鲁番)的北山(今博格多山),这里是一个盛产铁矿的冶铁手工业地区,突厥人在这里学会了锻冶铁器的技术。公元五世纪中叶,柔然汗国征服高昌,突厥人被迫迁居于金山(今阿尔泰山)的南麓,成为专为柔然族从事冶铁生产的“锻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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